踢皮球（小說)

秋天是個踢皮球的好季節(jié)，不溫不火不冷不熱。但中國人不會玩“低俗”的足球，在這個冷暖適中的季節(jié)，國足隊敗得一塌糊涂，國青隊也敗得一派涂地。只有，只有人情事故這只“皮球”，國人在任何一個季節(jié)里，都玩得熱火朝天應心得手。別看咱足球在國際上玩不出什么名堂來，但憑國人聰明的智慧，“皮球”是早已沖出了亞洲走向了世界。

江南秋天的霧霾總是將太陽遮了個嚴嚴實實，在沒有陽光的日子，有了些年紀的袁球就感到有些昏昏沉沉。

天開始發(fā)暗，證明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袁球得往回趕，趕回家吃晚飯。袁球知道，中國人多車多，冒失鬼也多。小小的山南縣才三十幾萬人口，除去外出打工的，剩在家里的就沒幾個人了，但就是這幾個人，在空闊的馬路上奔忙，還是免不了天天車禍。唯恐禍及自身，袁球一般都老老實實往路邊上走，生怕那一天這些冒失鬼的車一不留神就撞上自己。

生活中，有些事往往不是你怕就怕得了的，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脫的。有時候，你越怕鬼越有鬼。這不，袁球正靠路邊走，突然背后“砰”的一聲響，還沒等反映過來是么回子事，背后的腰上就被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后人往前飛，再后來就不省人事。等袁球睜開眼睛時，自己已躺在了醫(yī)院急診室的手術推車上。

袁球看到周圍有許多人圍著自己在忙碌著。一個面目清秀戴著眼鏡的年青醫(yī)生正在吩咐護士做這檢查那檢查的。醫(yī)生說話的聲音很輕，但袁球聽得清清楚楚。年青醫(yī)生見袁球睜開了眼睛，趕緊貼近過來,開始向袁球詢問傷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年青醫(yī)生很和氣，說話輕聲細語，問袁球:知道是怎么受的傷啵？哪里痛？手抬抬腳彎彎，還用手翻開袁球的眼皮，再用微型電燈照照袁球的兩只眼睛，開了單子，吩咐護士與搶救人員立即送到相關科室做檢查。

一通檢查做完，袁球的親屬也來了一大堆，手術推車一拉出檢查室的門，親屬一涌而上，就圍住手術推車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手術推車好不容易將呻吟著的袁球拉回急診科，還是那位年青醫(yī)生在急診科給患者看病。看到袁球的手術推車被傷者家屬簇擁而至，趕緊結束手頭上其他病人的看病工作，騰出功夫向隨行的護士詢問檢查結果。

隨行的護士答道：“檢查沒有什么大問題，都是些皮外傷，只是右手腕關節(jié)有輕微的骨折現(xiàn)象?！?/p>

年青醫(yī)生聽后用手往上了眼鏡，又問護士：“相關報告還沒出來么？”

“沒有。”

年青醫(yī)生又打開電腦，希望盡快地能在聯(lián)網(wǎng)的電腦上查到結果。

瀏覽了一會電腦，年青醫(yī)生象是跟護士在說：“CT結果出來了，是右手腕關節(jié)骨折，B超結果還沒到，請送到十一樓骨科住院吧?！闭f完利索地打出住院單，吩咐護送人員拿好與病人一并送到骨科，還特別要求護士跟進。

袁球被護送人員和親屬連人帶車擁到了十一樓骨科。

骨科醫(yī)生看到一堆人呼呼啦啦地擁到跟前，臉色唰的一下子嚴肅起來，剛想站起身來，突然發(fā)現(xiàn)一只花斑顏色的小皮球滾到自己的腳下，有個小孩遠遠地站著，眼睛盯著皮球。骨科醫(yī)生先是眉頭一皺，而后用腳輕輕地將皮球挪開。

骨科醫(yī)生看見這陣式就皺著眉頭顯出一副討厭的樣子，極不耐煩地朝圍著的人喊：“讓開讓開”，一邊說一邊擠，直接擠近袁球躺著的手術推車邊。

骨科醫(yī)生是個穿著舊白大褂子的中年男人，臉上沒有笑容，屬于那種特固執(zhí)的醫(yī)生。袁球躺著邊呻吟邊瞄了這醫(yī)生一眼，感覺這個骨科醫(yī)生不好太說話。

袁球瞇著眼睛還在不斷地呻吟，中年醫(yī)生仍然需要對他詢問病情：“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受傷的？”

袁球還沒開口，旁邊的弟弟趕緊說：“是被這人開車撞的。”并用手向跟來的肇事者一指。

“沒問你！”中年醫(yī)生斜過鐵青的臉，從嘴里甩出三個字，又回過頭問袁球：“以前得過什么??？”

大姨姐快嘴快舌，搶過話頭:“有肝硬化肝……”還要往下說，中年醫(yī)生抬起頭又瞪了她一眼：“逞能！你知道醫(yī)生為什么一定要病人自己回答嗎？”袁球的大姨姐被醫(yī)生突其如來的問話嚇得一愣，還沒反映過來，中年醫(yī)生早己轉過臉向跟進的護士問道：“做了哪些檢查？結果給我看看?！?/p>

跟進的護士遞上CT片子說：“B超結果還沒到?！?/p>

“這里這里?！痹虻亩蹲訉超報告舉在手上晃了晃，然后擠上前遞給了中年醫(yī)生。

中年醫(yī)生看過檢查結果，眉頭皺了皺，用眼掃了一下人群，問：“誰是病人的直接家屬？”

“我是他堂客?！痹虻?a target="_blank">女人有些膽怯，小聲說著。

“你男人的脾是幾時切除的？”中年醫(yī)生盯著袁球的女人等她回話。

“是六年前在市附屬醫(yī)院做的手術?！痹虻呐四笾曇粽f。

聽完袁球女人的話，中年醫(yī)生連想都沒想，就直接告訴袁球的女人:“根據(jù)檢查結果和他的病史，主要是內科病，得到內科就診?！?/p>

雖然是換科室住院的事，還是將自己的診斷結果征求家屬的意見，但全沒了商量的口氣，袁球的女人只能“哦”一聲不答應也得答應。

袁球的大姨姐看不慣他霸道，隨即地反問:“不是到你們骨科住院，怎么又到內科了？”

中年醫(yī)生用眼狠狠地瞪著出頭說話的大姨姐，反問：“你是醫(yī)生還是我是醫(yī)生？”大姨姐一時給嗆住了怔在那里。骨科醫(yī)生見眾人不說話，才回過頭吩咐站在一邊跟來的護士：“叫你們科主治醫(yī)師重新開個住院單到內科。病人主要是內科病，住我這不合適。至于腕關節(jié)骨折，我等會到內科去幫他打塊石膏就行了。”說完又轉過頭對救護人員吩咐道：“快送去六樓內科住院。”

這時，袁球的呻吟聲、傷者身上的血味、人頭的挪動以及親屬心里的怨氣，擾得骨科有些混亂。偏偏那個小孩也不聽話，這個時候還念念不忘滾在老遠的皮球，見大人要走，趕緊跑過去一把摟起皮球才肯跟在大人后面走。

內科醫(yī)生又瘦又高，白白的臉上一對眼睛一眨一眨地動個不停，袁球還在呻吟，但從瞇著的眼縫里看出內科醫(yī)生是個精明人。

高個子醫(yī)生見病人來了仍坐著沒動，象只菩薩但只動了一下口：“住院單呢？”

袁球的大姨姐沒好氣地說：“重開去了！”說完又輕輕松松補上一句，“都是些什么醫(yī)生，推來推去的?！?/p>

瘦醫(yī)生聽了只皺了皺眉頭就沉默了再也不問話，象是在按程序等住院單。

天早就黑了，內科室的燈雖然通亮，但空氣不流通好象凝固了似的，靜的只有親屬急切的心聲與袁球的呻吟聲。突然“咚咚”兩聲悶響，小孩皮球的滑落聲打破了現(xiàn)場的緊張，眾人的眼睛都一齊盯著皮球，看看它到底要滾到哪？

袁球的兒媳婦追到皮球后忙彎腰拾起，往小孩懷里一塞，用手在小孩頭上拍了一下，小聲吼道：“不爭氣！”，拉著小孩到一邊去了。

天輕輕地刮著北風又下起了毛毛雨，給深秋的夜帶來了涼嗖嗖的寒意。躺在手術推車上的袁球從呻吟中輕輕地擠出兩個字：“冷，冷！”袁球的女人捏捏他的手說：“手冰冷的?！?/p>

大姨姐聽說袁球冷就急了，抱怨道：“看樣子人沒被車撞死，倒要在醫(yī)院里凍死?！?/p>

袁球的兒媳婦拉著小孩，站在遠處也拋來一句怨言：“爹要是傷得重，恐怕早就拖死了?！?/p>

大侄子則干脆大聲對著瘦醫(yī)生催促：“醫(yī)生，你得給個說法？”

隨著這聲問話，袁球的親屬開始騷動，恰巧護士也送來了住院單。

瘦醫(yī)生并沒有看住院單，只對著檢查報告看了看，就沉下臉自言自語地說：“B超報告上明明寫著脾臟已切除，放到我們科怎么診？”并用手指在報告紙上輕輕一彈，然后轉過臉對著袁球的親屬說：“病人沒有脾臟，在我們科室住院不合適，我跟骨科聯(lián)系一下?！闭f完也不等家屬同意，就回醫(yī)生辦公室溝通去了。

他這一走，袁球的親屬就開始抱怨，時間拖的越長說出的怨言就更難聽。但瘦醫(yī)生在辦公室打電話，根本不顧這些怨言。

“病人送到你科室，怎么往我這里塞？”瘦醫(yī)生這樣直接質問骨科醫(yī)生。

電話那頭骨科醫(yī)生解釋說：“病人主要是內科病，車禍只是輕微骨折，你們安排好我過去處理下就可以了?！?/p>

“但他現(xiàn)在是治骨傷?！笔葆t(yī)生堅持說。

“那你問急診科主治醫(yī)師吧！”骨科醫(yī)生一生氣就把電話給掛了。

瘦醫(yī)生又拔通了急診科主治醫(yī)師的電話:“剛才你們送來的傷者，不屬于我科診療范圍。”

“肝腹水、肝硬化都是內科病?！奔痹\部主治醫(yī)生加重了回話的語氣。

“他現(xiàn)在主要是治車禍碰傷，而且患者的脾早就切除了?！笔葆t(yī)生爭辯著，然后以冒出一句“看著這群人就不是善茬?！?/p>

恰好袁球多嘴的大姨姐聽到了這句話，氣得闖進辦公室指著瘦醫(yī)生問：“誰不是善茬？你才不是好東西?！?/p>

袁球的大侄子聽到大姨在跟醫(yī)生吵架的聲音，趕忙跑進去幫腔，用手點著瘦醫(yī)生的臉說：“還說我們不是善茬，你們醫(yī)生才不是個好東西，我大伯從傍晚五點二十幾分鐘進醫(yī)院，到現(xiàn)在快七點，推來推去一個多鐘，你們醫(yī)生就是這樣救死扶傷？”

這一吵不要緊，其他的親屬一擁而上，擠進內科辦公室，個個飛濺唾沫地質問醫(yī)生：“這樣拖著是什么意思？”，“叫你們院長來，問問為什么把病人推來推去？”

小孩見這吵架的陣式，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皮球掉在地上又被這些大人踢得滾來滾去……

2016.10.26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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