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后，原野里一片蕭肅枯黃，進入隆冬，更是泥土凸顯，春綠了無。但是，隆冬的田野亦有特具的景象和趣事。

稻子收割之后，盆地里肥沃的農(nóng)田，農(nóng)人就開始忙著翻耕，趕在初冬，種下油菜。油菜是故鄉(xiāng)大山里一年中第二季主要作物，也是龍?zhí)渡嚼锍Z食之外的主要特產(chǎn)。龍?zhí)兜牟俗延唾|(zhì)量非常好，油香且清亮，故鄉(xiāng)但凡外出的游子歸來，都會大桶小桶的往外帶走。多年以來，我們常常給株洲的朋友義務捎油，大家對龍?zhí)兜牟俗延唾澆唤^口。油菜在隆冬的田野里，其時還矮矮的矗在地里，但是長勢喜人，油菜地連成一片一片，綠油油的，遠遠看去，隆冬山溝盆地的田野就像鋪了一張張綠色的地毯。大雪覆蓋時，油菜地綠白相間，仿佛白底綴上綠色花朵的地毯或者中國畫，煞是漂亮！

不種油菜的山坡梯田，一般都是放水冬田。“冬田”這個說法可能是我們老家的土話，就是指在冬天里把農(nóng)田放滿水，不讓農(nóng)田長草，而且泥巴軟糯，第二年耕地就很容易。這樣的冬田，在冬天里就呈現(xiàn)出別樣的景致了。

因為冬田里全部放滿了水，清澈見底，田埂與冬田的構(gòu)圖仿佛碎裂了的巨大的鏡子。站在半山腰或者山頂，俯瞰腳下層層梯田，一層層延伸到山底，仿佛一層層擴散的無限延伸的波光。山川黃褐蔥綠相間，天空云彩飛揚，瞬息萬變，倒影在梯田里的景物也在迅速變化，整個梯田山野，就像一塊塊小銀幕拼成的巨大的電影，燦爛輝煌地放映著天空和山川。特別是不下雪卻在0度以下的晴天，冬田里的水都結(jié)成了冰，其時，冰面對于太陽光的反射非常強烈，站在半山腰或者山頂，再俯瞰梯田，你會發(fā)現(xiàn)，就像無數(shù)塊碎裂的鏡子反射出無數(shù)個太陽，光芒萬丈，耀眼異常。如果下雪，冬田將全部被大學覆蓋，整個山野白茫茫一片，呈現(xiàn)出莽原千里的景象，非常壯觀。

冬田是放養(yǎng)鴨子的好場所。田里有各種蟲子、水草以及稻收時掉落的谷子等，都是鴨子的好食物。懷化人好養(yǎng)鴨，享譽全國的芷江麻鴨就出產(chǎn)在雪峰山四周。鴨子的烹飪是雪峰地區(qū)人們的一絕，后續(xù)我會有專門的文章介紹。

稻子收割后、在翻耕和冬田之前，田野里水是放干的，濕度適應，腳踩上不容易被陷，是翻黃鱔和泥鰍的好時節(jié)。這個時候的稻田，會看到一個一個的黃鱔或者泥鰍洞，我們就會背上小竹簍，下田捉黃鱔和泥鰍去。旱田里捉黃鱔、泥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發(fā)現(xiàn)一個黃鱔、泥鰍洞，就用食指順著洞口往泥土里理去，一會兒就能摸到黃鱔或者泥鰍，然后用另一只手開始挖掘，馬上就能把黃鱔、泥鰍翻出來。黃鱔滑溜，不容易捉住，有一個技巧就是采用食指和中指把黃鱔的頭部或者七寸鉗住，迅速放進竹簍里。泥鰍短小，更不容易捉住，最佳方式就是采用雙手捧捉的方式把泥鰍捉在雙手中。這個時節(jié)，我們這些小孩們只要有空，就會三五成群去田野里捉黃鱔、泥鰍，一個個背著背簍的小身影，彎腰點綴在莽原之間，仿佛一張捉鱔魚的水墨圖。(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黃鱔和泥鰍的烹制，各地有各地的做法，種類繁多。但是記憶中故鄉(xiāng)的做法非常簡單，而且非常可口。黃鱔的做法就是“太極圖”的做法。把黃鱔整條剖了洗凈，用油煎炸一下，黃鱔立即卷成一個個圓圈，然后放上孜然、紫蘇、辣椒、姜末、大蒜、桔葉、料酒爆炒，出鍋時撒上寫蔥花，一盤香噴噴的鱔魚就出鍋，因為鱔魚一個圈套一個圈，仿佛太極圖，故名。這種吃法，是連骨頭一起吃的，鱔魚骨頭經(jīng)過油炸，很是酥脆；我多年后在株洲、長沙吃過的太極圖，都是要一邊吃一邊把骨頭撕下來的，很是麻煩且浪費。尤其在城市菜市場，鱔魚都是去骨切成鱔片的，這種做法在老家?guī)缀鯖]見過。泥鰍的做法與鱔魚一樣，只是泥鰍短些，煎炸后不會卷成圈。這樣香脆的鱔魚、泥鰍美味，非常適合下酒，吃上一口美味、喝上一杯美酒，嘴巴咂吧咂吧，回味無窮。

除了油菜地和冬田之外，貧瘠一些的田地就會種上草籽，用于春天翻耕做有機肥。當然，這樣茂盛的草籽田也是放牛放羊的好地方，更是孩子們晴天打滾的好去處。這些田埂上通常順著電線桿堆砌一座座草垛，這些草垛也常常是我們這些孩子打仗、捉迷藏等游戲的好地方。

剩下的土地基本上都會種上白菜或者蘿卜，這是冬天里的主要蔬菜，也是豬的主要飼料。

在老家，常常是白菜地和蘿卜地挨在一起。老家的白菜，有卷心的，也有不卷心的。地里蘿卜也是綠油油一片。老家的白菜和蘿卜都非常甘甜，蘿卜更甚，尤其下過雪后，蘿卜味道好像更好。隆冬時節(jié)，尤其下雪，最不愿做的事情就是去田野里拔蘿卜或者白菜，拔的時候容易，關(guān)鍵是洗菜，冰冷刺骨的泉水，常常洗完蘿卜白菜后，已經(jīng)凍得嗷嗷叫喚，雙手彤紅彤紅的，冰冷卻冒著熱氣。

但是白菜和蘿卜是美味的。白菜和蘿卜的做法很多種，老家最流行的做法都是簡單的清炒或者清燉。今天特別介紹蘿卜的吃法。把蘿卜切塊或者切片清燉，放一點點姜末和蔥花、油鹽，然后盛出，蘸上龍?zhí)短赜械挠桶l(fā)辣椒，一口一塊，那種美味，是四十幾年來吃遍全國都未曾再有過的味道記憶。當然除了這方土地種出來的蘿卜特別甘甜之外，主要就是這獨一無二的油發(fā)辣椒了。油發(fā)辣椒的做法深具地方特色，先把紅干辣椒用油炸一下，炸成脆脆的、不能炸煳，放進擂缽里擂碎，然后再加上香菜繼續(xù)擂，把香菜盡可能搗爛最好擂成泥狀，其時，放上鹽、味精、五香粉等，再把熱油往擂缽里一淋，滋滋的香味就彌漫了整個房間?？梢陨陨蕴砩弦稽c水，湯汁多一點，方便蘸蘿卜。這樣寒冷的冬日，坐在溫暖的垣盆上、火塘邊，蘿卜蘸上油發(fā)辣椒，有蘿卜的甘甜、香菜的香味、辣椒的辣味、以及各種佐料混合的味道，味蕾超級刺激，而且吃得渾身發(fā)熱冒汗，這樣的冬天享受是無與倫比的。

溆浦一帶橘子較多，坡地上滿山都是黃綠相間的橘子，這是冬天里在老家唯一可以看到的碩果累累的景象的。間或田埂上、坡地里會種些菊花，白的、黃的，燦爛的開著，點綴了原野也淡化冬天的肅穆，這仿佛是我記憶中故鄉(xiāng)冬田里最常見的花了。

隆冬的田野，最美麗的景觀當然是下雪。不光山川大地、蔬果、樹木，一座座房子，同樣都覆蓋在茫茫白雪之下。此時，最美的是冰掛。一樹一樹的冰掛，晶瑩透亮；屋檐上更是長滿了長長的冰柱。這樣的時節(jié)，小孩們最樂于玩的游戲，就是每人手持一根長棍，在原野的樹下或者屋前屋后打冰掛，一棍子下去，冰掛紛紛被打斷，莎啦啦落下，那景況帶給孩子們無限的快樂。連手套都沒有的小朋友，卻忘我地奔跑在雪地里，一行行清晰的雪地腳印，仿佛連笑聲也順著這些腳印向原野里無限延伸。

隆冬肅殺的田野，人們都摶縮在家里的垣盆里取暖、閑聊或簡單地農(nóng)作，整個山村一片寂靜。偶爾有遠客來訪，院子里開始雞鳴犬吠，其聲音分外清脆，打破了這隆冬原野里的寧靜。早晚時分，忽然一縷炊煙升起，然后一間間房子陸續(xù)炊煙裊裊，大地突然生機勃勃。這人間煙火、雞鳴犬吠，就是故鄉(xiāng)隆冬原野上最動人的景致，是我記憶深處最美的記憶和做溫暖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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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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