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 婆
民國20年生的一位女子,在22歲那年穿著一身紅襖子,一頭青絲盤著云盤插上銀簪,姣好的面容撲上兩團紅暈,在吹吹打打的嗩吶聲中,邁著三寸金蓮,淌過河流、走過小路、跨過田埂、在外爺?shù)挠H爆竹聲中,羞澀的進入新房。
那就是我的外婆。一晃64年過去,一個淳樸、善良、能干的農(nóng)村姑娘,變成了滿頭銀發(fā)的老太太。因突發(fā)高血壓病癥,導致現(xiàn)在只能坐在輪椅上。外婆,你終于熄滅了迎來朝陽的炊煙,放下了鋤去艷陽的鋤頭和割來滿天星斗的鐮刀。歷史的滄桑在你的臉上刻下了艱辛和回憶,一雙猶如竹根的手僵硬的訴說著勞作的繁重,蹣跚的腳步支撐不了你前進的路,佝僂的腰桿是歲月壓彎你的罪證。我為她高興還是為她痛苦呢?一幕幕場景在我腦海中蕩漾開來:
外婆的豆沙包
兒時的正月初一,是我最高興的日子——給外婆、外爺、舅舅、舅媽們拜年;吃外婆做的豆沙包兒。豆沙包是我小時候最好的“奢飾品”。70年代的白面饅頭那是國家干部享受的東西。我卻在年頭享受的白面和豆沙,那簡直比國家干部還干部的待遇。
正月初一拜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上三個響頭,接過遞過來的兩毛、五毛壓歲錢(最大面值一元的是外婆給的)。連膝蓋上的土灰都來不及拍掉,風一樣的溜到小矮桌上,抓起一把裂開嘴的爆米花,塞進嘴里,把小嘴漲的鼓鼓的。來不及咀嚼嘴里的爆米花,身上所有的口袋已經(jīng)裝滿了紅薯條、葵花籽等小吃,雙手還抓著玉米打的“吹火筒”。(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爸爸看到我的樣子,生氣地說:“嘴塞滿了,口袋都裝滿了,看你還朝那里裝?快取出來?!?/p>
聽到爸爸在批評我,大舅媽把我護在身后,“孩子高興就讓他吃,他能吃,說明做的好。”舅媽拉著我的胳膊說:“走,不要理你爸,外婆正在給你做你最喜歡的豆沙包兒”。
聽到“豆沙包兒”,我的眼睛一亮。急忙撐開大舅媽的手。把手上的玉米“吹火筒”、口袋里的紅薯條、葵花籽等一股腦放在小矮桌上。甚至把嘴里的爆米花都吐了出來。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爸爸,跳著向廚房跑去,邊跑邊喊:吃豆沙包兒了——吃豆沙包兒了——
廚房里。案板上,擺滿了涼菜。一大盆豆沙包兒占據(jù)在中間,正冒著熱氣,一股綠豆香味撲鼻而來,我深深吸了一下鼻子:好香呀!手迫不及待伸向裝豆沙包兒的盆?!芭尽蓖馄泡p輕的拍了我的手,和藹地說“孫兒,把手洗了,再吃。不洗的話,肚子會疼的”。大舅媽端來水,幫我洗手。站著的我沒有彎腰,眼睛黏在那盆豆沙包兒:圓圓的身軀,白白的面龐,安靜的、擠擠的、整齊的排列著,有那幾個豆沙包調(diào)皮的裂開了嘴,露出喜慶的紅。
外婆看我的樣子,笑著說舅媽說:“你洗快些,看把這孩子,饞的眼睛都直了”。
吃著外婆做的豆沙包兒,滿嘴都透著香:青青的綠豆味,濃濃的紅糖味兒,甜甜的麥芽味兒。
外婆的豆沙包兒香,時隔30多年了,還在我的唇齒之間流淌!
農(nóng)忙時節(jié)
外婆家的廚房,在拂曉剛露頭,就開始忙活了。
寬而厚實的土灶,那是農(nóng)家特有的標志和專利。靠墻裝著二尺來大的鍋,外面就是尺八的小鍋。兩尺寬,丈八長的木頭案板上就擺上了大盆,裝的是白菜沫、豆腐塊、土豆絲,還有那四指頭寬的一掉子豬肋條肉。厚實的灶臺上一個尺二的耳洋盆(土燒的盆,有兩個耳朵樣的把手)里面放著圓鼓鼓的發(fā)面團。那面團是睡覺前就做好的發(fā)面,準備做包子用的。這陣勢是農(nóng)忙的味道。
在一聲聲煙嗆的咳嗽中,炊煙在房頂旋轉(zhuǎn)著,飄向田野。清晨走來了。
隨著蒸籠冒氣,大鍋喘著粗氣,嘴巴“噗嗤噗嗤”的叫著喊著的時候。外婆臉上露出了笑容,停止了向灶肚子塞柴火。一手按著膝蓋、扶著墻壁,慢慢的站立起來,用手捶捶腰部,邁著她那三寸金蓮走到廚房門口,靠在門柱上。院子里就響起一聲:起床了,吃早飯上工了。
“咯吱咯吱”的幾聲過后,院子里刷牙聲、洗臉聲、倒水聲響成一片。
“媽,今天割那塊地的麥子?”大舅嘴里憋著饅頭。
“今天去后頭梁上割”外婆拿著玉米桿綁的鍋刷,倚在廚房門給指方向。
“行”。二舅喝下一口蘿卜湯,抹抹嘴上的殘湯。
農(nóng)家小院的農(nóng)忙,就在外婆在一碗洋芋蛋蛋肉湯湯,倆包子的香氣中開始了。?
瓜園軼事
每年的暑假我都要在外婆家過。因為那有2分錢買一只冰棍的冰爽,有翠綠的黃瓜葉子下尋寶的驚喜,有捋一根豇豆干嚼的清香……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外婆家的西瓜庵。那個由四個4、5米長的大樹干兩兩交叉綁成“X”形,分作兩邊做柱子,離地1.5米左右用木頭固定,上面再放上鋪板,丟些厚厚的稻草,鋪上竹席,甩上一床薄被子,那就是我在西瓜園的“寢宮”了。
外婆是一個勤勞苦干的人,外爺當過大隊的會計,有經(jīng)濟頭腦。家里孩子又多。所以每年種些黃瓜、西紅柿、香瓜、梨瓜、西瓜之類的經(jīng)濟作物,趁著暑假有閑功夫,舅舅們擔到離家10里路的水電三局菜市場去賣,有時候也到縣城里去賣。家庭生活過得很寬裕。
西瓜園就在離外婆家不到200米遠的地方。由于地勢傾斜,在家里不能看到地的全貌,所以西瓜庵也就修建在地的中央。每到中午的時候,我就在滿園西瓜的清香中午休。艷陽下,外婆總是不放心我,怕我給熱了,總是在賣“2分錢冰棍”的吆喝聲中給我送來一股清涼。
看著外婆用手擦著汗,喘著氣的樣子。我要外婆也吃一口那個二分錢的冰棍,外婆總是說,人老了,不能吃冰的,會拉肚子的。我相信了外婆的話。
月上梢頭,西瓜庵里是最熱鬧的。最小的舅舅就來給我們壯膽。我們幾個小伙伴就在“寢宮”里“接竹竿”(農(nóng)村小孩撲克游戲的一種)、猜謎語、吊言子(歇后語)等等。往往在最熱鬧的時候,外婆就在院壩上喊:夜深了,都休息了。
于是,大家捂著嘴,拉過被子蒙著頭留個縫,看著院壩方向裝睡,有時等外婆進屋了,我們又開始了,只是不敢大聲。有時就在裝睡中進入了夢鄉(xiāng)。
我總是想來一次迅哥和閏土夜半刺猹的經(jīng)歷: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外婆家的一畝地,種著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穿著短褲,手捏一枝削尖一頭的竹竿,向一匹猹用力地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墒牵侵烩?,在我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中沒有出現(xiàn)過。
月夜祈禱
夜靜。無風。殘月。我站在院子里徘徊。
空中的那輪殘月,月光微弱,暗淡無光。不正像辛苦一輩子,操心一輩子的外婆,孤獨的在天空中懸掛著嗎?我不由的想起了我的外婆:蒸的豆沙包子第一個讓我嘗;下蛋的雞還沒有叫完它的“雞蛋歌”,那個雞蛋就被外婆放進鍋里,進行二次加熱,那是給我煮的;各種玩具都是在外婆的吆喝下,舅舅的兒子女兒們“望洋興嘆”;不管到那里去,我總是聽到外婆給舅舅們說一句:這是你哥姐(母親是外婆的大女兒)的寶貝蛋,要招呼好、拉好等等。
上學時,外婆總對我說讓我好好學習。
工作了,外婆總對說讓我好好上班。
到了結(jié)婚年齡了,外婆逢人就說,有合適的給我孫娃兒說個媳婦。
結(jié)婚了,外婆逢人就說,操心沒有白費,心放下了。
有孩子了,外婆總是說,我孫娃兒命好,生了倆個娃兒。
現(xiàn)在,外婆坐在輪椅上,還在念叨她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孫媳婦、重孫重孫女。
想到這里,我祈禱上天,這樣一位善良、淳樸、苦命的人,你讓她遭受病痛的折磨,你忍心嗎?晚輩們看到她的樣子的痛苦,你忍心嗎?蒼天,你發(fā)發(fā)慈悲吧,保佑外婆一定要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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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康市漢濱區(qū)五里鎮(zhèn)建設初中教師????洪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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