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圓智方 外圣內(nèi)王

——澗底石子哲思錄

楊林雪

看著那些石子我發(fā)起了呆。

準確地說，他們是一些漂亮的鵝卵石，光滑而細膩，非常漂亮的小石頭。有大的，小的；方的，圓的，不方也不圓的；各種顏色的都有：比如鍺紅、草綠、咖啡、深灰、淺白，淡藍、漆黑——黑如漆碳的那種，更多的是根本說不出什么顏色；各種圖案，各種紋理，語言無法描繪，總之它們毫無規(guī)則可言——找不到哪兩顆是一模一樣的。它們極具個性的樣子，暗合了我的審美情趣，把我一下子吸引住了——像恒河沙一樣數(shù)不清的人群里，找不到兩個完全一樣的人，世界這本大書才不會令人昏睡，值得一讀。

我忍不住把他們從袋子里倒出來，擺在一個大大的托盤里，忍不住伸手一顆一顆地去撫摸它們，端詳它們——那美麗的花紋，莊重深沉的顏色，那滑滑的感覺，像極了熟睡的嬰兒的皮膚，只差了那么一點點暖意，但我覺得它們那么溫存，安靜，緘默，無求------- 我輕輕地把它們放下，好像深怕驚醒了它們沉睡中的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有空閑我就去看它們，一顆一顆地拿起來和他們對望著，時間一久，我似乎聽懂了很多很多它們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這些石子一定不是現(xiàn)在的樣子吧？它們一定是一些性情各異的石塊，安坐于某一處乾坤?；蚶饨欠置魅鐖?zhí)刀的勇士，或冷傲威猛如壯碩的游俠，或穩(wěn)重泰然如王侯將相，或飄逸瀟灑如吟詩的文人，或高瞻遠矚如雄辯的哲士，或嫻靜自在如娟秀的女子，或抱樸守拙如遁世的仙翁，或大智若愚如蒙昧昏聵的老嫗-------或栩栩如生如一些非常可愛的鳥獸魚蟲-------

然而，一定是有些什么在命運里發(fā)生過了吧？是電閃雷鳴？是山崩地裂？是宇宙洪荒，是滄海桑田？還是遭遇了怎么樣也無法不被裹挾的泛濫洪水？--------總之，那一股股力量一定無法掙脫——又或者狀如造化弄人——不期然間，天地陡變，狂濤巨浪，猙獰可怖，從巍峨高聳的山顛不由分說的摔下去，沿著歲月蜿蜒的河道，泥水渾濁，沙石俱下，滾滾而落，一路坎坷顛簸，掙扎著，跳躍著，互相拍打著，撞擊著，不停地翻滾著，一瀉千里，萬里， -------又如一只只無形的巨手，仿佛將它們當做了該去殼淘洗的種子，搓了又搓，揉了又揉，打磨了又打磨，篩選了又篩選-------最后灑落在草清水淺的沙灘上，這一路行來，如遭浩劫，噩夢一場又一場，終于不復再現(xiàn)原來的模樣-------那些刀刃一樣的邊沿呢，那些如鋒如芒的尖角利刺呢？

歲月靜好，天光水影，和風撫慰，終令跌打損傷的疼痛在不知不覺中結(jié)痂痊愈了——我不再是石頭，我只是一枚靜臥晨昏不辨冷暖的石子。

很久以來，澗底的石子并不太被人稱道，它們那油光水滑的樣子，總使人想起那些油嘴滑舌，油頭粉面，虛情假意，八面玲瓏的人，所以，人們會有不好的感覺。是的，不以真誠待人的人，最終換來的也是別人不再以真誠待你，人性規(guī)則總會平衡一切。

常記得小時候，最喜歡和小伙伴們在河里玩耍，河水清澈見底，一枚一枚卵圓的石子，密密麻麻地鋪排在腳下，最喜歡赤著小腳丫踩上去，那種石子按摩腳底的感覺爽極了，圓圓的滑滑的，有點痛有點癢，舒舒服服的，令人著迷。小魚在腳邊游來游去，等我們凝神去抓，它們悠的一下子藏到石頭縫里不見了。我們彎腰去找，魚兒抓不到，卻摸出很多漂亮的石子來，興奮地呼喊著，嘯叫著，一塊一塊地放到岸邊的沙灘上，然后坐在那兒看看這塊，摸模那塊，跟撿了寶貝一樣地開心得不得了——早把抓魚的事忘得一干二凈——最后一定撿幾塊最漂亮的帶回家，收藏起來。如果碰巧找到一塊特別喜歡的，就一直帶在身邊，甚至睡覺也不舍得放下。涼涼的石子，握在手里時間長了，傳染了人的體溫也就變得暖暖的了。

然而河底并不都是可愛的鵝卵石，偶爾也會被有尖利的石頭劃破了腳，鮮血直流，把河水都染紅------

人生里，想我們青蔥年少時光，或者風華正茂，或者愛憎分明，或者剛正不阿，是不是也像那些未被打磨淘洗過石頭——棱角分明，鋒芒畢露，不知道含藏內(nèi)斂，不知道涵容涵養(yǎng)，不知道換位思考，不知道體會別人的感受，更不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深刻道理。于是，遇事情緒激烈，脾氣暴躁，說話太沖，傷人傷己。甚至張牙舞爪，揚風炸毛，不知天高地厚；更或者剛愎自用，自私自利，無意中做下很多錯事而不自知---------

待歲月流水經(jīng)年過，人生的痛苦和磨難，挫折和打擊，如風霜雷電，凄風苦雨，泥石流沙，命運終于以它特有的方式方法顛醒我們的心智情慧，我們才會試著去調(diào)整自己的言行修為，性格性情，靈魂的光芒才微微示現(xiàn)，照亮灰暗的人生-------

如河蚌含珠，歷久彌新，歲月的年輪疊加著歲歲的滄桑，我們終于在內(nèi)心降龍伏虎，安靜沉寂，將生命的棱角內(nèi)斂深藏，不再去率性而為，劃傷別人，就像終被打磨合格的石子，擁有了圓滑的，柔和的，美麗的弧形線，生活的洪流滾滾而過，也不再有那么大的阻力，許多蠅頭微利，虛名利養(yǎng)，也不再計較不再看重，一切順其自然，淡淡而過。你輕輕滑過我的身邊，我輕輕走過你的眼前，輕輕地錯肩而過，只留下溫婉的額首，微微的笑意如翠柳拂過心靈的湖面，蕩起陣陣漣漪------我看見歲月之水世上過，人們安然相處如澗底的石子，和諧而寧靜，是多么欣慰的一件事情！

“石可破也，不可奪其堅；玉可磨也，不可奪其赤！”縱使表面是圓滑的溫潤的，石頭還是堅硬的石頭，正如一個人始終堅守他做人的原則和底線，生命的本質(zhì)不會改變。

原來聽過一句話，是說一個人，為天地立心，與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有大教養(yǎng)，大氣魄，可靠承載重托，擔當重任，最終內(nèi)圣外王，成就千古霸業(yè)。而我想，這個世上不需要太多內(nèi)圣外王的人，王子多了，天下必然紛爭無度，沒有平安日子可過。但這個世界卻很缺乏外圣內(nèi)王的人（圣人之儀施于外，王者之氣斂于內(nèi)）——就是那種本性親和良善，慈悲淡定，與他相處讓你覺得非常舒服，很有安全感，做人做事打交道卻極有底線和原則，活出強大自我的人——彷如一枚外表柔和，內(nèi)心依然堅定不可侵犯的美麗的石子吧？

——品圓智方，外圣內(nèi)王！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efolxx85b.com/subject/3912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