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神

我們的村子四面環(huán)山,耕地很少,所以鄉(xiāng)親們?yōu)榱松?,每戶人家都備有一桿獵槍。我與他們一樣,天天在森林里轉(zhuǎn)悠。當然,這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從西邊的森林里不時吹來一些風,把掛在屋檐上的鈴吹得直響,那是我兒子的。他生前最喜歡這些玩意兒。
那年高考剛剛恢復(fù),兒子就去試了試,不料竟考上了,成了我們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
他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們父子高興地吃完飯后,他跟我說:“爸,你明天帶我去林子里看看行不行?”
“好!”我爽快地答應(yīng)。
村子的西邊有一片茂密的森林,是我們這些獵人常去的地方。兒子從小就對森林的一切東西都很好奇,尤其是那只人們口中的白虎,他想去看看,但是由于危險,我一直沒有允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第二天下午,我和兒子,還有鄰居鐵柱,帶上獵槍,往森林走去。
兒子好問,一路上都和鐵柱聊天。他問道:“鐵叔,像你這樣的獵手都很勇敢吧?”
鐵柱道:“那是,我從小就號稱‘鐵大膽’呢!唉,不過現(xiàn)在獵的都是一些小畜牲,比方說,什么狐啊、貂啊……也不需要多大膽子了。”
兒子道:“這些東西的肉,又吃不了?!?/p>
鐵柱道:“你這娃就不懂了吧。以前那是肉貴,現(xiàn)在是皮貴。這些畜牲的皮,能換好幾斤肉咧!”
兒子滿腹狐疑,我跟他說:“去年,村子里來了一伙人,專門要這些小動物的皮毛,說是要拿去做衣服,而且給得價格還不低?!?/p>
兒子一邊聽著,一邊拿著小本子在寫。鐵柱問他在念什么書,他回答說他要學(xué)生物。
不久,兒子又道:“鐵叔,您說這林子里真有那只白虎嗎?”
沒等鐵柱答復(fù),我搶話道:“搞皮草的來村了,許多人都惦記那只白虎,”我指了指鐵柱,“你鐵叔也是其中一個,說白虎是天神轉(zhuǎn)世,價值連城吶!”鐵柱聽后,笑了笑,又抓了抓他那結(jié)實的腦袋。
我們一邊說笑,一邊趕路,突然,我們聽到周圍有雜音,原來是來自灌木中的一只野狐。鐵柱叫我們不要出聲,隨即將獵槍舉起,緊緊地盯著。
“砰!”,那只野狐立馬倒地,鐵柱用棍子碰了碰它的身子,沒有任何動靜。然后,鐵柱將獵槍放下,抽出獵刀,在狐身劃一道口子,接著開始剝皮。一副血淋淋的尸體出現(xiàn)在眼前,狐貍的皮猶如膠布,被硬生生扯了下來,剩下滿地的血跡和躺在血跡中那團殷紅的肉團,不似狐形,卻似人形。事成之后,鐵柱就將那尸體扔掉了。
兒子第一次看這場面,有點作嘔。我拍了他的背,道:“習慣了,就好了。”他擺擺手,示意沒事,我們便繼續(xù)往前走。
我們走了幾里的山路,抓到了十幾只野獸,也算是收獲頗豐。正當鐵柱正盤算著今天的收獲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兒子一驚,道:“鐵叔,怎么了?”
鐵柱沒有回答他,只是盯著前方那只正在喝水的貂。這種貂全身通白無雜毛,很是稀有。鐵柱兩眼放光,叨念著自己將要發(fā)財之類的話,霎時間,他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那白貂閃避不及,被死死地摁在地上。白貂拼命掙扎,尖叫不斷,爪子亂舞,把鐵柱的手都抓花了。
我見此狀,便立刻上去幫忙。鐵柱將白貂打暈,然后剝皮,那白貂徹底變成了紅貂,最后被扔到了河里。
在我們臨走之前,兒子說那白貂好像還活著,于是我看了看被染紅了的河,那白貂鮮紅的頭在血水中抬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身體,絕望至極,最后它的頭沒入了河中。
鐵柱道:“這畜牲很稀有,還好皮沒有弄破?!闭f完,他擦了擦手上的血漬,一手鮮血,好似魔鬼一般。
兒子又是一陣作嘔,卻是比之前幾次更加嚴重,我們只好稍作停息。此時已經(jīng)傍晚時分,陽光都有顯得暗淡,我們打算稍作休息,便打道回府。
鐵柱說他去拾點干柴,我便陪著兒子。我和他坐在樹下,吃了點食物,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山去,都不見鐵柱回來。我心里有些躁,剛起身準備去找鐵柱時,卻聽見森林深處傳來一陣槍聲。
我料定鐵柱遇到了麻煩,立刻叫上兒子向槍聲發(fā)來的方向趕去。一頓疾跑之后,借著月光,我看到地上躺著個人,渾身血紅,就像是那只被剝了皮的野狐,面目全非卻依稀可辨,不是鐵柱,又是何人。
他的手緊握著黑黝黝的獵槍,朝著離他不遠的一只紫貂。然而,那紫貂并沒有絲毫懼意,反而惡狠狠地瞪著鐵柱。而在紫貂身后,有一雙如燈籠般的眼睛,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那鑲著燈籠般眼睛的大腦袋慢慢從黑暗中探出。白底黑紋的面龐在月光下顯得異??植?。巨大的爪子如鐮刀般鋒利無比,每次落地,都會在地面印出深深的爪印。
那白虎慢慢地向鐵柱走去,目光如炬。鐵柱的手似乎是注了鉛,而那本來就笨拙的獵槍也就卡在了半空,一動不動。
白虎如牛一般身軀忽然一震,一個疾撲,鐵鉤般利爪瞬間扎進了鐵柱的胸口。鐵柱嘴里的血如噴泉般涌出,就此殞命。
我呆呆地看著,卻忘記了逃跑。不知何時,那白虎碩大的腦袋又突然轉(zhuǎn)了過來,我猛然一驚。它那雙巨大如燈籠般的眼睛直盯著我和兒子,做攻擊的姿勢。
我的腦中猶如一團亂麻,下意識地將手伸向背后,準備抄起獵槍,與白虎死戰(zhàn),不料卻撲了個空。原來那保命的槍在我奔跑時不知掉在哪里了,我的心如同墜入萬丈深淵,周圍的氣氛也壓抑至極。
“跑!”我拼盡自己所有的力氣,伴隨著一陣虎吼,拔腿就跑。但是兒子好像是害怕到了極點,雙腿發(fā)軟。我親眼目睹了我的兒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被白虎生生咬斷了喉嚨。
我強忍住心中的悲痛,準備返回的我于是又繼續(xù)向前跑。在我的身后立即傳來許多樹枝被齊刷刷地折斷的聲音,越來越近,越聽越懼……
我心想定是逃不掉的,不料腳趾頭傳來一陣劇痛,身體沒有了支撐。伴隨著碎石的滾落,我掉到一個山溝里,不省人事。
聽村民們說,我是出事的第二天被找回的,當時我已身負重傷,五天后,我才回過神來。我將白虎的事跟他們說,有人哭,也有人笑。鐵柱的家人到我家來鬧過好幾次,而我的妻子也在悲痛中離家出走。
一次,聽說有幾個專家專門來調(diào)查此事,并來村中宣傳什么動物保護法,村長囑咐我不要說出實情,也會給我十幾斤米作為報酬。于是我按照吩咐,打發(fā)掉了那些專家。
不過,自那以后,就再也沒人提及那只白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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