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舊事,舊時光
作者:陳松鶴
忙完了那些瑣瑣碎碎的紅塵俗事,終于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匆忙地卸下周身的疲憊,掃去滿懷的風(fēng)塵,如饑似渴地捧起心愛的書本。書中那一行行熟悉的文字,猶如一個個跳動的音符在演奏著天籟般的神曲。從字里行間散發(fā)出的一股淡淡的暗香,熏醉了我困頓不安的心靈,如癡似醉中我仿佛又回到了讀書時代。
我小時候很調(diào)皮,野得像山里的猴子一樣,管都管不住。去學(xué)校上課不是遲到就是早退,還經(jīng)常曠課,逃學(xué),為此,我經(jīng)常挨打。上課的時候,我也不專心聽課,總是趁老師不注意,搞些調(diào)皮搗蛋的事情。對課文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人雖然在教室里面,心兒卻老早飛到九霄云外。記不清是從哪一天開始,年幼貪玩的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喜歡上詩歌,詩歌給我?guī)砹诵碌臉啡?。從詩歌中,我懂得了關(guān)愛父母,懂得了熱愛祖國,懂得了尊重老師,懂得了珍惜友誼。
在詩歌的陪伴下,我懷著朦朦朧朧的詩意踏進了中學(xué)校門。隨著學(xué)識的增長和視野的開闊,我開始嘗試寫詩。那時候,我年紀尚小,涉世未深,對于人生,對于情感,對于追求,對于那些形而上學(xué)的大道理都是懵懵懂懂。為了使自己的作品顯得成熟,我一貫都是無病呻吟,刻意的拼湊出滿紙的滄桑,仿佛自己真的很老很老一樣。每次寫詩,我的情緒都很高漲,感覺靈感就如泉涌般噴薄而出,常常一氣呵成。令我感到遺憾的是每次投出去的稿件都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經(jīng)歷了多次失敗之后,我不再自以為是,也漸漸的失去了往日對詩歌的熱情,但卻患得患失的迷戀上武俠小說。上課的時候在看,下課的時候也在看,放學(xué)回家還在看,整天書不離手。一日不看武俠小說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仿佛生活中少了些什么。我每看一回稚嫩的血液就禁不住的沸騰一回,恨不得自己也擁有一身神奇的武功,能夠像武俠小說中的俠客那樣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當時,我父親最反對我看武俠小說,他一看見我看武俠小說就會過來制止,有時用溫柔的方式,有時用粗魯?shù)姆绞?,態(tài)度很堅決。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倍潭痰娜瓿踔?a target="_blank">過去,我感觸最深的就是古人的這一聲感嘆。我平時比較貪玩,對待學(xué)習(xí)總是漫不經(jīng)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有時還曠課跑出去玩。最后,在關(guān)鍵的時刻掉鏈子,落得榜上無名的下場。由于生性懶散,學(xué)習(xí)成績不佳,還有家境貧困等等原因,年少輕狂的我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的選擇了輟學(xué)。沒有了學(xué)業(yè)的羈絆,我宛如一匹脫韁的野馬,滿山遍野的瘋玩。整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心煩的時候就背著家人偷偷摸摸的抽煙,偷偷摸摸的喝酒。脾氣也一天天見長,時常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別人大打出手,連最愛的武俠小說也沒有心思看了。我的寂寥就像澆了大糞的莊稼一樣,在山村僻靜的土壤里無邊的瘋長。就這樣游蕩了大半年,春節(jié)到了,在外面打工的年輕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回村了。他們嘴里叼著三個五,萬寶路香煙,身上穿著耐克,阿迪達斯之類的名牌服裝,看得我直眼饞。我心想:有錢真好!在物質(zhì)與理想之間,我的天平開始發(fā)生了傾斜,我格外的向往大山外面那片充滿機遇,充滿誘惑的花花世界。我不甘心平庸,也不愿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我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因為內(nèi)心的不平衡,于是就有了變革的決心。過完春節(jié),我?guī)е簧岚輨e風(fēng)燭殘年的雙親,拎著幾件換洗的衣服,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從廣西都安開往廣東中山的長途汽車。同行的還有一個村里的熟人,他叫阿智,比我大幾歲,男的,之前在廣東佛山打工。
那天,我和阿智到達中山汽車總站的時候,天剛蒙蒙亮,而且還下著毛毛細雨,周圍的景物都顯得朦朦朧朧。車站冷冷清清,商鋪還沒有開門,車站里面只有一些剛到站的旅客和幾個值夜班的保安。車站外面倒是圍了很多拉客的摩托車司機和出租車司機,他們擠在車站門口,熱情的招攬乘客。來車站接我們的是阿智的親戚,她叫阿冬,也是我們村的。她和我堂哥在同一個工廠工作,我堂哥因為請不到假所以沒來。阿冬一看見我就笑呵呵地說,阿鶴,你年紀這么小也出來打工?。课倚χ鴳?yīng)道,在家沒有前途,還是出來打工比較好。一番寒暄過后,阿冬領(lǐng)著我和阿智分別乘坐兩輛摩托車,穿過大街,繞進小巷,馬不停蹄的往她們廠趕去。我和阿智在阿冬她們廠門口等到十一點多鐘,才等到她們廠的老板。阿冬她們廠的老板大約五十歲左右,中山本地人,身材肥胖,有點禿頂。他坐在破舊的辦公室里,隔著玻璃門朝我和阿智瞄了一眼,然后用帶有濃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告訴阿冬,現(xiàn)在是淡季,不招人。阿冬在廠里當主管,她跟她們廠的老板軟磨硬泡了半天,她們廠的老板才同意給我和阿智在廠里暫住兩天。吃過晚飯后,我和阿智一直待在廠里面,我們不敢出去玩,怕遇上治保會查暫住證。聽我堂哥說,治保會抓到?jīng)]有暫住證的外來工,通常都是罰款幾百塊錢,要是沒有錢交罰款就會被治保會送到東莞樟木頭的某個石場干活,干滿十五天才放出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第二天,清晨,和我們同一個宿舍的人還沒有起床,我和阿智就已經(jīng)火急火燎地穿梭在各個工業(yè)區(qū)之間。我們四處奔波,挨家挨廠地找工作。那個年頭,出來打工的人實在太多了,就算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職位,招聘臺前面也擠滿了一大堆“人才”。那些招聘的主考大人似乎都是從同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一樣:盛氣凌人,高高在上,連說話的語氣也如出一轍。阿智能說會道,體格又好,又有工作經(jīng)驗,很快就應(yīng)聘進了一家塑膠玩具廠做注塑工。那時,我還沒滿十八歲,身上只有一張初中畢業(yè)證,身份證辦倒是辦了,但是還沒有拿到手,所以沒有工廠愿意招收。殘酷的現(xiàn)實就像一塊大石頭死死的壓在我的心頭,使我喘不過氣來,曾經(jīng)拍著胸口夸下的豪言壯語也在瞬間支離破碎。
阿智進廠以后,我一個人繼續(xù)奔波。不停的求職,不停的遭到拒絕,時不時還要忍受別人的冷嘲熱諷,我的心情越發(fā)的沉重了。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我從家里帶出來的錢全都花完了,工作還是沒有著落,而更要命的是晚上沒地方睡。我堂哥苦口婆心的勸我回家,可是一向要強的我卻怎么也不肯這樣灰溜溜的回去。我堂哥知道我的脾氣,默默的嘆了一口氣,然后麻利的把我的行李搬到他的宿舍。我堂哥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點鐘,下了班連澡都顧不上洗就急急忙忙的用自行車送我去街上看通宵電影,晚上我就在電影院過夜,睡在電影院硬梆梆的座位上。大概過了二十多天,我堂哥他們廠開始招工。阿冬去和她們廠的老板說情,說得嘴巴都快起泡了,她們廠的老板才勉強答應(yīng)讓我先進廠工作,晚一點再交身份證辦理入職手續(xù)。兩個星期之后,我父親把我的身份證寄到了廠里。我一拿到身份證就立即交給辦公室文員,讓她幫我辦理廠牌和暫住證。有了廠牌,暫住證和身份證,我就不再是“三無人員”,以后就不用躲避治保會了。
我第一次進的是電子廠,采用標準的流水線作業(yè)。我的職位是普工,在裝配線上主要負責(zé)打螺絲和包裝,偶爾打雜。裝配線低矮的支架上掛滿了大瓦數(shù)的日光燈,一支連著一支,光線很強,有點刺眼。裝配線兩邊密密麻麻的擠著幾十個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站著,有人坐著。我就擠在這幾十個工人中間,風(fēng)扇在我們頭頂呼呼的吹著。我們幾乎每天都呆在同樣的工位,組裝同樣的產(chǎn)品,機械的動作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著,工作繁重而枯燥。拉長總是站在我們身后,黑著臉不停的催促我們做快點,如果我們當中有人做得慢,影響了生產(chǎn)效率,拉長就會毫不客氣的,夾槍帶棒的訓(xùn)斥他一頓,有時還會破口大罵。盡管該廠的待遇不錯,福利也不錯,但是還是經(jīng)常有工人因為不能忍受管理人員的怨氣和工廠的勞動強度而選擇辭職或自離。
第二年五月,我辭職出廠,另謀出路。開始幾年一直輾轉(zhuǎn)于東莞,深圳,廣州等地,后來又返回中山。這些年我跑過很多地方,進過很多廠。做過雜工,做過沖壓工,做過倉管員,做過噴油工,做過臨時工,還做過機修工。最長做了一年多,最短做了二十多天。在我的打工生涯中,跳槽是一種常態(tài)。我不喜歡長期待在一個地方,因為待得太久我會感到乏味,感到空虛。
在工廠里,最令我感到厭倦的不是繁重的工作,也不是超長的加班,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排擠,特別是為了升職的勾心斗角更是讓我深惡痛絕。我這個人個性比較強,而且心直口快,不習(xí)慣虛偽,也不愿意虛偽,尤其是不必要的虛偽。所以,我的人緣不好,朋友也不多。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漂泊的歲月總是彌漫著太多的辛酸和淚水。我出門打工將近十年,終日忙碌,至今一事無成。也曾彷徨過,也曾迷茫過,也曾憤怒過。心累了,人倦了,卻依然無法停下漂泊的腳步,回去的路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得和夢想一樣遙遠。我仿佛孤魂野鬼似的游走在城市的邊緣,人群的喧囂于我如同曠野般荒涼。故鄉(xiāng)的青山綠水,梯田土樓常常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漸行漸遠的陳年舊事,生疏了的鄉(xiāng)音土語,還有兒時丟在后園的玩耍,爭先恐后的從亂云深處飛奔而出,擾亂了我的心緒。深夜里,靜靜地聆聽故鄉(xiāng)的聲音,不知不覺淚流滿面。想起了多年前曾讀過的一首詞:“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p>
幸好,還有文學(xué)一直陪伴著我。工作之余,我總愛一個人悄悄的躲在某個角落靜靜的讀書。有時在圖書館,有時在宿舍樓頂,有時在路邊街角。在書中我能隨思緒神游到海角天涯,讀書不僅增添了我的智慧,還滋潤著我的心田。
二0一六年的某天,為了排解內(nèi)心的苦悶,我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我竭力地搜尋那一道道游離的光芒,如金匠日夜敲擊錘打,只為把痛苦錘煉成薄如蟬翼的金飾。我始終無悔地走上文學(xué)這條不歸之路,在路上以詩為歌,以文會友,邊走邊唱,邊歌邊舞,把將暮未暮的人生揮灑得淋漓盡致!
2016.10.上南工業(yè)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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