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wù)員考試落榜后，我便只好暫時閑賦在家。成績雖也不錯，但終究不得如意。閑賦就閑賦吧！……好在我本身也就是個農(nóng)民，家里的農(nóng)活還是勉強干得來！況且新年也近了……

正月初一，到處都是鞭炮齊鳴的聲響，很是熱鬧。這一天大家是都喜歡出去玩的，我也不例外。很早的起來，母親吩咐我端著年糕到廟房、山神等處祭拜，祭拜完畢便可以隨著村中的伙伴到處游玩。在我們清碧鎮(zhèn)，最熱鬧的莫過于天生橋與燕子洞了，我是很少回家的，每一年的春節(jié)都會去一次。游玩是沒有興致的，大概只是想碰上幾個兒時的舊同窗，看看他們現(xiàn)在過的究竟怎樣罷了！

待到下午太陽靠山了，才慢慢轉(zhuǎn)回鎮(zhèn)上游玩！同伴們是午些時候就進了棋牌室的，一直沒有出來尋我！街上各處燈火通明，不時傳出一陣陣唏噓尖叫的聲音，任由他們喝得精彩！我從來是對這些毫無興致的，或許自己認為運氣實在是不好罷。清幽的街道上，似乎只有今日最安靜了。啊……走走也好，我似乎沒有在這清碧鎮(zhèn)的街道上好好走過了，那一塊青石一塊磚瓦都隨兒時的記憶煙消云散了。

終于，我在一塊青石板上坐了下來。我從口袋里掏出煙卷點燃嫻在嘴上，任由煙圈飄逸在這清碧鎮(zhèn)的街道上。寒風(fēng)吹來偶爾驚起一輪落葉塵土飛揚，一群不大的孩童在不遠處燃放著爆竹……我享受著這獨自的寂靜時光！

我的視線終于停留在不遠的地方，因為那確實是一個人。而且似乎正努力向我走來步伐并不是那么流利……待愈發(fā)近了些，我才看清楚是一個衣服破舊骯臟不堪的乞丐。“你回來了？”“我……你是在對我說話么？你認識我？”我萬想不到他的第一句話竟是似乎對我很熟識，可我確實不認識這個人！“小林子，不認得我了？我是趙俊峰呀！”他又說道。“趙俊峰？啊……趙大哥是你？你怎么……”？“不說啦！丟人……如今過到這般田地，也是我趙俊峰瞎了眼”。我愈發(fā)的糊涂了，根本不相信他就是我們村當(dāng)年人人夸張的趙俊峰。他剛到我們村中的時候那是英俊瀟灑的，又會木匠的手藝。人人都說菊花姐福氣好，找了這么周正的女婿回來。關(guān)于他跟菊花姐的事情，我也只是聽母親依稀講得。在她十八歲的時候到省城打工，后來不知怎的被人販子騙去了廣西做媳婦。在一個當(dāng)?shù)?a target="_blank">青年的幫助下脫離了苦海護送回到村中來，菊花姐與這青年發(fā)生了感情，年輕人便置賣了家中田地來到了我們村中與他結(jié)為夫妻。這個青年就是我眼前的趙俊峰，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想不到現(xiàn)在卻過得如此頹唐。

“你讀過書，又見過世面，我想問你一個我想了很久的問題”他說道?！班?？……俊峰哥你問”。(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你說這人死了是真的有魂靈的么？在閻王殿里還能遇到親人么？他問道?！薄鞍。俊蔽掖_實想不到他會問我如此怪異的問題，因為我似乎真的沒有研究過關(guān)于人死后的事情！我沉寂了很久，不知做何回答，但轉(zhuǎn)念一想農(nóng)村人大概都信奉鬼神的吧，他大概是想去菩薩廟求個福音，尋個好兆頭。便順了他的意思回答有吧。

“嗯，或許有吧，我也大抵不敢確定，但是我家奶奶是很信奉這些的，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給神靈燒香換凈水，到了七月鬼節(jié)又忙著給祖先燒紙錢，還經(jīng)常教育我對神要恭敬……”他似乎是聽得很認真，剛才那一雙黯然的雙眼也似乎精神起來了……

“我也信……我也信！倘若是這樣，我便安心了”！他似乎有些興奮了起來，把我說的話當(dāng)做一顆安心丸似的，終于咽了下去。嘴里又不知嘟囔了些什么，我并沒有聽得真切。

“林子，你……你……能借我50塊錢嗎？倘若無緣還你，下輩子哥給你做牛做馬?！蔽矣忠淮握痼@了，他完全不像十年前的趙俊峰啊，那時候的他憑借自己的手藝跟勤勞是不缺錢花的，也從來沒有對誰委曲求全過。可如今……唉！究竟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呢？我的疑惑更重了。

“俊峰哥，快別這么說，拿去……”我從口袋中掏了一百塊錢遞到他手中?！安弧貌涣诉@么多，五十就好，五十就好，我去給你換”！我忙說道“不用還啦，你拿去吧！過年了，買點吃的”！一番推讓之后，他也不在拘束收下了我的錢。

“嘖嘖嘖……喲！林子哥，闊綽了?。　币宦暭饫?a target="_blank">女人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我四顧一看，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高桶鞋黑絲襪穿一身綠色毛絨大衣的女人，那頭發(fā)儼然一片金黃形狀如常吃的方便面。我是認得她的，菊花姐的妹子荷花，對于她我是常見的，因為在本村中酒席上我還見到過，聽說是找了一位做玉石生意的老板男友！

趙俊峰見到荷花，臉色卻刷的紅了起來，神情開始恐懼起來，便蹲了下來不再說話，只是手緊緊的攥住了裝錢的口袋。

“沒……沒有，荷花你這是？”我問道?！班蓿“ァ直炒蚵閷⑤斄?，正要準備回去，剛好碰上你給這花子錢。林子哥，你如今出手也是大方了，過年了也不給妹子發(fā)個零花錢”！我忙應(yīng)聲回答道“沒有，你哥他？怎么會成這個樣子？我看他這般可憐，很是心疼，便將身上僅有的一百塊給他了”。

荷花聽完我的話，斜眼看了趙俊峰一眼，顯示出十分鄙視的眼神，道“他？這殘廢也配做我哥的么？我不認識他”。我聽完不禁駭然起來，這話真是從荷花口中講出的么，從我的記憶中她是善良的，小學(xué)的時候還被評為過“三好學(xué)生”，那是我到她的家中她母親夸贊過的，如今，連她也被社會改造得如此有氣度！

“你怎么可以這么不懂禮貌呢……他畢竟是你哥……”

荷花聽完我的話，又嫖了趙俊峰一眼。似乎顯得有點不耐煩了，知道與我討不到什么好樂趣，便道“好啦好啦……不聽你廢話，我走啦！餓著呢”。便拔腿悻悻離去了，那長筒高跟鞋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街道上是那么的急促與響亮。

趙俊峰見荷花走了，才緩緩站了起來，臉上少了許多驚恐的表情！一個七尺男兒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那是吃了多少罪??！我心里開始悲涼起來……

“林子，謝謝你！我要走了！這錢哥要是還不上下輩子給你當(dāng)牛做馬！”說完他做出要離開的樣子?！澳阕≡谀膬?，需要我送你嗎？”我問道?！安挥昧耍筒贿h的地方，自己走就好，我如今腿腳不太方便，就早點走罷。”

見天色確實已晚，我也需回去，就打消了送他的念頭。他走了，步履蹣跚一瘸一拐……我的心境又悲涼了，點燃一根煙又抽了起來。在煙霧的熏陶下漸漸已經(jīng)看不到他的身影！

正月十五，到晌午吃飯時候仍舊不見父親歸來。父親是在鎮(zhèn)上做工的，每天需回家中吃午飯，離鎮(zhèn)上不是很遠！母親到鄰居家中一打聽，才知道是鎮(zhèn)上出了事?；貋韺ξ艺f“那個咱們村廣西來的上門女婿趙俊峰昨夜死了！”“啥？我吃了一驚！年初一我見到還好好的呀，雖然淪為乞丐但不至于到死的境地呀，我還給了他一百塊錢！”

“哎！命?。∧赣H嘆息到！趙俊峰命不好。聽說是吃了農(nóng)藥死的”

“娘，到底咋回事？我一直想問您呢，又忘了”

“孽緣啊……趙俊峰剛來那幾年勤勞能干，家境也好，菊花跟他到也過得好好的，恩愛幸福！幫她家蓋了房在鎮(zhèn)上又買了一塊地方開了雜貨店！但后來趙俊峰出了意外，幫鄰村一戶人家開耕地機打斷了腿，雖然醫(yī)治過了但終究是傷了骨髓，不能痊愈一瘸一拐！菊花呢開始也是對俊峰好的，但終究因為趙俊峰不能像以前那樣掙錢了，加上在鎮(zhèn)上雜貨店人來人往議論，閑言閑語聽多了自然是會變了心的！終于是與荷花聯(lián)手將他趕了出去，據(jù)說荷花那有錢的老板男友還動了武力”。

父親那日待到下午才回來，說與村中八個漢子將趙俊峰埋了。是菊花出的錢買了棺材，又給安葬的人算了工錢！他自己的是不要的，趙俊峰以前給咋們家安過堂屋門板造過桌椅板凳工錢收的很便宜，人要記得別人的恩德！

我向父親打聽了給趙俊峰收尸的地方，是一個廢舊了的破舊窯子。一塊舊門板上鋪了被褥破舊不堪！幾雙大拇指處通了的破舊膠鞋，一頂很臟的氈帽掛在墻上，一對裂了的水桶想必是裝水吃的……窯洞墻角處是一堆燒過了紙的跡象，那紙的跡象我是認識的，似乎是奶奶都燒的包封么？好像寫了名字燒掉，那錢就像信封一般可以郵寄到陰間收到！一封還沒有完全燒盡的包封我撿起來查看，果然那名字是寫著“趙俊峰”了！“噢……原來那日他問我人死后有沒有靈魂就是這個原因了，他害怕死后沒有靈魂，自己不能在得以生存，怪不得我回答他有的時候，他那般興奮了?！?/p>

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走在了清碧鎮(zhèn)的街道上，這次已經(jīng)人聲鼎沸了！恢復(fù)了往日的熱鬧景象。我本是無神論的，不相信菩薩真能佑人，也不相信死后靈魂可以繼續(xù)在陰間得以生存！但果真信了又能怎樣呢？天庭就能一切祥瑞，人間就能處處安居，到了地獄也并不一定就當(dāng)惡鬼下油鍋……

又一股寒風(fēng)吹來，走在鎮(zhèn)上街道的我竟然打起趔趄來了！大概是春天才剛剛來臨，沒有將冬日那寒風(fēng)刺骨完全驅(qū)盡罷！我忽然想，就算春暖花開又能怎樣呢？那不過是迷惑眼球的絢麗假象罷了。

我的心凄涼……這世界本也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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