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眼睛
〔質(zhì)惑〕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習(xí)慣。雙休日的某一天，偏偏喜歡往黑暗的地方溜達(dá)。晚上的石頭和風(fēng)，都冷沁沁的。
一個人霸占著兩個石頭，伸展著，望著黑暗中無邊的蘆葦和水色天光。明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沒有星星，雨后的清新，和鳴的青蛙，草木的鮮活氣味，讓人沒有煩惱。低頭，就是玄色和土黃搭配的繡花鞋。
圖書館燈火輝煌，不見臨窗遠(yuǎn)眺的人，這里千千萬萬的窗戶都閉得緊緊的。有一次，我扒在一個高高的窗戶旁邊，看初春的土地在翻新，那是一幅很悠閑的農(nóng)耕圖畫。
在武漢，人很容易跟天氣過不去。
可是，除了逆來順受，還能怎么辦呢。不過，及時行樂總還是折衷的選擇。(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走出了這片土地，還有另一方等著。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所以，有的時候不必羨慕遠(yuǎn)方，一轉(zhuǎn)眼就忘記的風(fēng)景，更不必念念不忘。可是，年輕的心，總喜歡探知，追逐，占有。
我看到黑夜中的后海，暗紅的燈籠，觸手冰涼的石雕圍欄，柳條也時而搶鏡，卻不見人間的人影幢幢。
趙海洋是個年輕的鋼琴老師，我所聽過的他的曲子，一色是輕柔舒緩，澄澈通透。沒有很鮮明的變奏，更別說是炫技。是很是適合夜晚來聽的，特別是那些在深夜或清晨錄制的視頻，光，色調(diào)，和曲子相得益彰。
不知道是誰，把一大捧玫瑰丟棄，一路散落的花瓣，找不到主人。
花朵無辜。
〔降落〕
上次讀到一則護(hù)生的小故事：
學(xué)士周豫，煮鱔魚里，看見有一條鱔魚的身體弓起，以頭尾就沸湯中，腹部則彎立于湯外，至死都不倒下。周豫覺得非常奇怪，把那條鱔魚撈起來剖開，發(fā)現(xiàn)腹中原來有魚卵無數(shù)，為了護(hù)子而彎身避開湯水，他看了惻然淚下，感慨不已，發(fā)誓永不食鱔。
這樣的故事多讀讀，對啟發(fā)心性有些作用。并不具實際意義。
自從人生中的第一只貓和狗相繼掛掉之后，我對動物望而卻步了。
有的時候，實在是人心惻惻，久而久之，就生了一些畏懼的念頭。
能仁是慈悲，寂寞是禪定。
木心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軍官家庭，從絕配的夫妻到他們的幼子，他不由自主地為那孩子付出感情，甚至自己的一切。
走得再遠(yuǎn)，都會被時間牽絆。自由，總是相對的。可是總會有那么一些藐視相對概念的“異端 ”。
平凡的人是最懂得中庸之道的，他們從來都是隨時間流浪，變遷，遺忘或是選擇性記憶。
而我，往往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漸漸地就變成對命運的責(zé)難，它莫名其妙的指示讓我無所適從。
〔雛兒〕
我想，新干線一路的風(fēng)景，大概就是我從川端康成書頁里得來的一幅靜岡山丘屋舍圖的囊括了。
第一次了解日本的禪詩和俳句，是由于他的獲獎講演《我在美麗的日本》。
之后，就是樋口一葉，清少納言的《枕草子》。
我對這些只是約略知道，然后天馬行空，油然而生一種單純的感情，其實，更多的是，我的期待無比完美，不管真實能否與之相較，總而言之，是對外面的世界，對還來得及素昧平生的一切，我都沒有放棄過這樣的期待。
高中的時候，熬夜寫了一篇關(guān)于西藏的作文，現(xiàn)在看來，完全是趨于俗套。把心中的圣域搬到應(yīng)試的“八股”中去，完全喪失了靈氣和本質(zhì)。結(jié)果，描來描去，無非是一個四不像。中年的語文教師查寢的時候，看到我的失落，悲戚，又或許參雜了些不耐煩的情緒，站在我的旁邊，說一些“放下 ”“ 抽空 ”的話。
又一次淚流。那時，是多么在意別人的裁決，同時又無法妥協(xié)于自己的偏執(zhí)。
第一篇小說的雛形選定和碩端靜的遠(yuǎn)嫁，故事無非是悲歡離合，閨思幽怨，淪落傷感。撕掉一張又一張，開頭還是不盡人意。寫了兩三章的樣子，就夭折了。最后，終于覺得一無是處，丟進(jìn)了垃圾桶。
之后，我主動接近一個寫完一本小說的女生，并順利成為她的同桌，自習(xí)的時候，也有紙條往來，不說話，肺腑都在紙上。我看完了她的，才發(fā)現(xiàn)，自己或許并不適合那種寫法，狠不下心，也無法把好壞分得清清楚楚，繼而用慘烈的方式對邪惡進(jìn)行報復(fù)也不是我之所愿。再者，主客觀的把握讓我頭疼。
熬完了最后的“ 假裝氣定神閑 ”，我抱著陪伴我兩年的木桌回家了，夏天的時候，老木匠因為心臟病往生了。當(dāng)年，他問我桌子的四個角該怎么處理的時候，我描繪了最簡單的方法，他只花了一上午就完工了。有一天晚上，在大家挑燈夜戰(zhàn)復(fù)習(xí)的時候，我看到桌子上描的“黛 ”字，是舊日的墨跡，此外，還有在自己的某個生日當(dāng)晚，在桌子上寫的一首抒情逸致的詩，不知怎么就按捺不住了，突然感嘆起它的主人來，那個面目清癯的老頭兒。
那時候，真正的快樂，就是看到高墻外一株多情的月季爬到墻里來了，我從來不知道月季的花期這么長，一年的時間，也就稀稀落落地收集了一小瓶干花蕊，雖然早已經(jīng)不是鮮妍明媚的紅。
發(fā)現(xiàn)食堂一個偏僻角落的大窗子也算是奇遇了，特別是下雨的時候。雖然室內(nèi)吃飯的人都很吵，但正因為吵，我才什么也沒聽到。
我想，那時的我應(yīng)該是調(diào)動了一切感官去行樂，和當(dāng)初被廣播里“ 退后幾百名就要怎樣怎樣…… ”的論斷嚇得不得了的自己有了很大的改變。
〔午夜〕
現(xiàn)在是二零一四年四月二十日早2:36。
外面，還有燈火。
車流不歇。
原來，很多人，是適合在午夜生存的。
〔一個女人的故事〕
她二十歲的時候，大概也是我這樣的短發(fā)，甚至更短。
如花的年紀(jì)，嫁人了。
生孩子。
再過十年，她的丈夫死去。
30歲的年紀(jì)，不算老。
……
我希望，故事有個完美的結(jié)局。
可是它不受我掌控。生之憂患，沒人挨得過。
所以任憑你想象好了。
一個女人的故事，大部分都是一樣的。
〔偏執(zhí)？〕
有的時候，寧愿對自己狠點。因為不能忍受脆弱的東西作怪。
我看到紅綠的燈光閃爍，室內(nèi)原本是有些黑暗的。人影疾速，辨不出性別。我突然發(fā)覺了所謂邊緣人物生活的狀態(tài)。出賣，骯臟。
人間也有阿鼻地獄。
或許，比那更陰暗，惡心。
〔五音〕
道德經(jīng)里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記得有天洗澡，聽到隔壁在放《殉情記》，還填了詞，很是驚艷。
那是我高中時代很喜歡的一首小提琴名曲。講的是薩爾斯堡公主和宮廷樂師之間的愛情故事。我總覺得，它更像是一幅油畫，平鋪在我眼前。稚氣天真的小公主，在窗臺一角，恰好聽到樂師的大鍵琴的聲音。
想到曾經(jīng)的《阿爾諾菲尼夫婦像》，中間的透視鏡特別讓人著迷。當(dāng)然，更覺得男主人像一個可愛的幽靈，女主人的裙子也美得不得了。
那時欣喜若狂的心情，和佛教徒親眼看見草柸泥胎的阿難沒什么兩樣。
之后，很多發(fā)現(xiàn)都讓我處于這樣一種狂熱的狀態(tài)。
比如第一次聽到“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半夜想著史，林中秋聯(lián)句，妙玉附和的場景，睡不著。
然后，有很多的歌曲，詩賦文章，江山圖卷，異國他鄉(xiāng)……都讓我念念不忘，充盈著生命，才獲得了不朽的記憶。
〔骸骨之歌〕
文風(fēng)和一些想法很受席慕容的影響，早年的《透明的憂傷》《在黑暗的河流上》《槭樹上的家》系列，很多片段依然歷歷在目。
槭樹上的鳥兒叫醒了我，枕邊，熟睡的丈夫，搖籃里，恬靜的嬰兒。窗外，一片相思林。
我好不容易將夏蓮移植到山中畫室的院子里，用于寫生。
所以，就有了《蓮的心事》。
無緣的你，注定要與我擦肩而過。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我突然，想喝酒了。
對于一個講故事的人，你要陪醉三千場的。
〔榮耀〕
我對那年少的時光充滿了感激
每一次在夢里回去，都不想醒來
本家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
現(xiàn)在已經(jīng)流浪到我不知道的遠(yuǎn)方
四月底，快到五月了。
五月的光景又會怎么樣呢。
一如既往糟糕的天氣，還是陽光突然獻(xiàn)殷勤？
今天，我在風(fēng)中走得特別自在。
〔おやすみ〕
我看到你，完成了曾經(jīng)的約定，那時，我的心里一驚。
因為那也是我期待已久的為你而留的一個夢。
而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把它給輕易丟棄了。
是怎樣的人生呢?；钪?，是為了大聲地對自由開誠布公嗎？
或許，這一切，本來就是無所謂的冤孽，奉陪到底的我，已經(jīng)玩兒完了虛妄。
一日，踏進(jìn)長安，走馬觀花
次日，醉臥江陰，隨波逐流
再日，勾欄瓦肆，美人在側(cè)
踩著高跟鞋的女孩子，看起來大概是第一次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走得極不協(xié)調(diào)。但她的臉上全是笑意。
稚氣地初試成熟，好像是很幸福的樣子。
小時候趁媽媽不在家偷偷穿她的高跟鞋，在房間里走不穩(wěn)，喜歡聽嗒嗒的聲音，可是現(xiàn)在卻完全喪失了那樣殷切的愿望。不想委屈腳，也不想與鞋子結(jié)下冤仇。
所以，你不會懂，我是怎樣自私地愛著自己。
這樣的執(zhí)拗從來都沒有改變
對任何事，任何人。
今晚隔著木廊的花架，我一抬頭就看到了葉子，在天空躺著。
那么清新，空氣里，還有濃濃的冰片味道。
你還好嗎，聽歌的你？
我就是這樣貪玩，天黑忘記回家。
香樟的花籽落了滿身，上完晚修后，走在夾道下，香氣也隨著這一樹簌簌地落下消失不見，我約他在下一個花期里。
終于到五月了，裙子滿街都是，花花綠綠的，迷亂了路人的眼。我卻低頭看到，布鞋沾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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