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森林
一排火爐,架上一排鋁鍋,里面都是白砂糖和著水,用竹棍不停地攪拌,直到水分蒸干,白色的糖化成液體的形狀,沸騰,翻滾。用手沾水,飛速從鍋中取一點沸騰的糖漿放水里冷卻,按一按糖的韌度,恰好,起鍋。
把糖漿倒進一個個木模子,待糖漿沸騰發(fā)泡,迅速將糖漿倒出來,將木模子平放。倒糖漿的過程充斥著沙沙的聲音,在糖漿發(fā)泡溢出木模子前就要把所有模子里的糖漿都倒出來,這一幕,我覺得是最好看的,在盛著高溫的漿液的木模子中間迅速活動著雙手,像是在耍雜技。
等木模子涼一些,糖漿就結(jié)成硬硬的糖,變成有形狀的糖。把木模子一瓣一瓣掰開,既要小心又要麻溜。全部掰開后,剩下一個純白色的糖心,冒著熱氣,有著尖尖棱角和飛旋花紋。爸爸說那是龍鳳呈祥的花紋,我卻覺得這抽象的花紋像原始森林的蕨類植物的形狀,神秘而神圣。
糖心,這樣的名字,大概是因為從木模子的取出,像心一樣的存在吧。
糖心的制作是一門老手藝,在紛繁的現(xiàn)代,似乎漸漸被忽略了。這些老手藝是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被遺忘。
我家,是制作糖心的一家。只是這沒落的行業(yè),也賺不了幾個錢,只能從曾祖輩的主業(yè)漸漸變成孫輩們可有可無的副業(yè)。雖然現(xiàn)在糖心的銷量遠不如從前,但是勤快一點,有拜神的節(jié)日做一些去賣,銷量還是有的。大年初一過后,村里的人喜歡買一些糖心去供奉神明,這是習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別人家的大年初一是穿著新衣去拜年,可是我們的春節(jié)是在糖和水和火中度過。庭院上面搭著彩色塑料布遮陽遮雨,成就一個手工作坊,整個流水線在一家子的人手中完成。熬糖,掰糖模子,烘糖心,包裝。聽起來簡簡單單的幾個步驟,確實累人的,以至于說起糖的甜蜜,我更多的是感到它黏黏的煩人。想想在大機器生產(chǎn)的現(xiàn)代,靠著傳統(tǒng)手工藝賺錢,就像用竹棍攪拌糖水,悠悠的,都是苦力一點點擠出錢來。
一天的活下來,累極了,重復而沉重的活,搬著沉重的木模子,洗著木模子,掰木模子或者是在火爐邊一直不停地攪拌著糖水防止糖焦了。到了晚上,我們?nèi)匀徊荒芡祽?,在吃飽飯后,我們便搬著小凳子開始包裝的活,這是相對輕巧的活,檢驗著一天的勞動成果有多少。用熱光燈烘干糖心是包裝前的一個步驟,因為怕糖心潮濕化了。支起的熱光燈底下密密麻麻緊湊的擺著糖心,大大小小各種規(guī)格形狀。我們揀出干的糖心,熟練地包裝著,盡管這是易碎的,或許是因為剛開始學習的時候弄壞了足夠多了。
我們圍坐在糖心的邊上,干著活,說著笑。在許多瓦的熱光燈下,是泛著黃光的糖心的森林,重重疊疊像原始森林的蕨類植物。那一片白色的甜味,是糖的味道。堅硬,潮濕,又脆弱,一個個,組成糖森林。飽和了辛苦的氣息,也有一堆難干的活的回憶。熱的氣息中,突然間我感受到的是平靜和幸福。我想,可能我們泛著暖光的笑容已經(jīng)化解了一天的勞累,或是這一片糖森林的甜蜜滋潤了勞作的辛苦。靠著勞動力的老手藝,終有一天會消失,但是,我不悲傷,不是因為遠離了粗重活的辛苦,而是我曾經(jīng)體驗過并從中獲得快樂的含義。
我想,那一片泛著暖光的糖森林將會在我經(jīng)歷人生苦澀時給我溫暖和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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