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灰蒙蒙的天上布滿了淡淡的云。沒有一絲太陽，只有那沉悶的云朵懸浮在頭頂。遠(yuǎn)處的群山都鉆進(jìn)了蒙蒙的輕紗帳，黑沉沉的好像正要睡去。綠葉滿枝的樹木少了往日整整向榮的景象，耷拉著腦袋，沒有一點力氣。平時朝氣蓬勃，給人生機(jī)和活力的小草也改了往日的那份輕狂，趴在那里生怕弄出一點動靜；那滿山的野玫瑰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奄奄一息，幾聲燕子嘶裂的鳴叫，更增添了幾分沉悶?；璩脸恋哪X袋在干涸的空氣中顯得異常沉重，酸勞疲憊的身軀簡直無法支撐，好像馬上就要掉了下來。全身的骨骼都快散架了，只有兩只眼皮上下不停的合攏，張開，合攏，張開。

星期五的下午3點，孩子們放學(xué)了，我把孩子陸陸續(xù)續(xù)地交到家長手中，就快步走到會議室參加每周的例會，照例校長，副校長，教務(wù)主任，德育主任，工會主席，校黨支部書記，教研主任，留守兒童主任，總務(wù)主任，兩大教研組長一人近半個小時的發(fā)言及總結(jié)后已經(jīng)7點了 ，好不容易搭了一趟便車，花了十分鐘趕回家里。還沒進(jìn)屋，就挨了妻子一頓臭罵。罵得我狗血淋頭，只好縮著腦袋。快步走進(jìn)屋里。我有什么可以生氣的呢？其實妻子這兩忙得可是上氣不接下氣。除了要照顧女兒上十幾里外的幼兒園。洗衣做飯，照顧年近八旬的老母。農(nóng)村沒有豬就好比窗戶沒有了窗簾，所以豬是必須要養(yǎng)的，如果實在沒有條件養(yǎng)，到過年時就是套高價買也得買上一頭殺。在某種程度上如果過年不殺豬，這個家里到倒像缺少了一點什么，讓人沒有動力和激情。而雞也是必須要養(yǎng)的，孟浩然有云：“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筵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睂懗隽宿r(nóng)村待客的熱情淳樸，而雞好像是農(nóng)村人待客熱情的一種像征。農(nóng)村有句諺語：“無酒不成禮儀，無極不成敬意”農(nóng)家凡是招待客人如果沒有雞，桌子上似乎就顯得冷冷清清，不快活不熱鬧，主人也沒面子。所以凡是農(nóng)村人沒有不喂雞的。碰上一般的客人如果來不及做飯，就將鍋子幾撈幾撈，一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就盛了上來，客人吃得即實惠又便利。用雞蛋下掛面根本不需要菜，而且在農(nóng)忙的季節(jié)既簡單省事又有營養(yǎng)價值。當(dāng)然每逢節(jié)日，農(nóng)村都必須要殺雞的，似乎是從心里對傳統(tǒng)文化的一種敬意。當(dāng)然狗是農(nóng)村人最忠實的朋友，可以防夜，狗舌子可以舔去小孩拉下的屎。而貓也是家庭不可缺少的成員，農(nóng)村如果不養(yǎng)貓，老鼠就會滿屋亂跳，鬧得你龍神不安。貓和狗的相互配合，讓農(nóng)村的家庭充滿了無限生機(jī)。農(nóng)村沒有其他的經(jīng)濟(jì)來源，唯一的家庭收入就是新桑養(yǎng)蠶。養(yǎng)蠶可是一件最辛苦的，最累的活兒。巴金的《春蠶》描述了它的辛苦?？墒蔷褪悄菢有量啵r(nóng)村人都樂意去養(yǎng)。農(nóng)村有句土語說得好：‘勤喂豬，懶養(yǎng)蠶，二十八天見現(xiàn)錢“雖然這句話說的很片面。主要每天清掃豬圈，消毒，防蟲，剁豬草和豬食，但和養(yǎng)蠶比起來，活婁就輕松了許多。單周期太長，成本太高。而養(yǎng)蠶雖然辛苦，但它只要二十八天就可以買到現(xiàn)錢，因此他也成了農(nóng)村婦女最熱衷的事業(yè)。

而每到桑葉長成，春蠶發(fā)放，偏偏農(nóng)村搶種搶收的忙季。按農(nóng)村的話來說，就是和天老爺比賽。這個時候，正是菜籽小麥成熟的時候，胡豆豌豆都老了等著去打。偏偏這時候育有特別多，天氣像孫猴子的臉說變就變，早晨碧空萬里，中午就烏云密布，大雨傾盆，有時還夾雜著乒乓球大的冰雹。稍不留神或者收慢了點，莊稼就發(fā)霉生芽，甚至顆粒無收。而種田是農(nóng)村人來年生活的希望。如果家里沒有足夠的谷子，家里總有一種不安全感。因此田在農(nóng)村是必須種的。小滿栽秧家把家，芒種栽秧普天下，忙種前后種瓜種豆。栽秧也就必須在幾天之內(nèi)完成。而芒種過后，也是早玉米花生長得最快的時候。作物最需要水肥。追肥必不可少。而草特別頑固，一路風(fēng)長。如不按時除草，幾天功夫，它就會鋪天蓋地，把莊稼荒得黃皮寡瘦。別希望會有什么好的收成。家畜要喂養(yǎng)，莊稼要種要栽，要除草施肥。蠶子爬上簸箕四處張望要吃桑葉，來的客人要招呼，一連串的活。就是個身強(qiáng)力壯的男人都忙的喘氣不贏，何況一個家庭婦女？

我掀開鍋里炕著的一碗荷包蛋咕嘰咕嘰幾口扒個精光?？迤鸨澈t就向桑樹地趕去。放下最快的手腳開始摘桑葉，但無論怎么用力，手都不聽使喚，有幾次桑葉還掉在了地上。眼看天都麻麻黑了，還沒摘下四道篾。妻子剔完蠶子，倒完蠶沙也呼哧呼哧的來了。平時以大家閨秀自居的妻子此時倒粗手粗腳。只聽得桑葉像暴風(fēng)驟雨，啪嗒啪嗒直響，妻子兩手上下翻飛，桑葉大把大把只往背簍里落，沒費好大功夫，也摘滿了四道篾。我手正要摘下一片桑葉，只見桑葉里有兩個綠霞霞的東西閃動，只聽見呼哧聲響。不好蝮蛇。只見它昂起頭，吐著芯子，正要給致命一擊，我把背簍一推，往后一跳，妻子跑上前來猛地掐住了蛇的七寸，用力把它扔向了遠(yuǎn)處。然后忘我一笑，又轉(zhuǎn)身去摘她的桑葉。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金黃的月亮照在桑葉上閃閃發(fā)亮，帶露珠得桑葉晶瑩閃爍倒也有幾分迷人。我正看得入迷，后腦勺早挨了妻子一泥團(tuán)，妻子以為我睡著了，就打了我一泥團(tuán)。我挨一泥團(tuán)，雖然有點疼，到十分清楚了，我又開始摘桑葉，桑葉在手上涼涼的還帶著幾分潮氣。眼睛有點發(fā)張。妻子已經(jīng)摘滿了背簍和口袋，跑過了幫我摘桑葉?？赡軐崿F(xiàn)我摘的太慢，讓我扯著袋子口，她啪嗒啪的往里面裝桑葉。終于摘滿了桑葉，用繩子將口袋往背簍上一捆。好沉呀！足足有八九十斤！我和妻子背起背簍，踹著粗氣呼哧呼哧回家去。遠(yuǎn)處家家戶戶燈火通明。狗汪汪的叫個不停。田里青蛙呱呱唱著歡樂的歌。縷縷青草的醇香飄入鼻孔。回到家里，早已汗流浹背。衣服早已濕透?？诘绞挚?，拿起瓜瓢到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咕咚倒也十分暢快。接下來就是喂蠶，現(xiàn)在桑葉上灑下蠶藥，在拌勻，然后裝在被樓里。當(dāng)然我端簸箕，妻子將桑葉一片一片的鋪勻。一個簸箕又一個簸箕，一個蠶架又一個蠶架。蠶喂完了，月亮早已當(dāng)頂了。遠(yuǎn)處蛙聲呱呱，窗外蟲聲唧唧。妻子給老母親沖了一碗奶，然后就在爐灶里架起了柴，做起了荷包蛋。吃完荷包蛋，我洗碗，妻子提著一桶豬食就去喂豬了。順便說一下，妻子喂得豬年年都能殺三百多斤，從來不用顆粒飼料。喂完豬，照例洗澡，洗臉。睡覺，平時總抱怨我不給她生兒子的她，今天到下床便鼾聲如雷，呼呼大睡。我倒腰酸胳膊疼，腿硬邦邦的，哪里睡得著？勉強(qiáng)閉上眼睛，院子里幾聲汪汪狗叫又讓我毫無睡意。隨后馬路上嗚嗚啦啦的摩托車響，更使人心情煩躁。得得得的馬蹄聲，讓一個讓瞌睡折騰了一夜的人，更是心神不定。而月光似乎格外的明亮，白花花的特別刺眼。加之全身酸疼，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幾聲雞鳴換來夜色的清涼，月亮也漸漸西沉。一縷縷秧苗的清香順著田間飄進(jìn)窗戶，倒也給煩躁的天氣醉翁添了幾分清爽。不由得閉上眼睛，進(jìn)入夢鄉(xiāng)。夢中我睡在了床上，那么舒適。月光甜甜的照在我臉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突然，我耳朵像被什么東西掛住，擺不掉。我從夢中驚醒了，原來是妻子用起了繭子的手用力地揪住了我的耳朵?！拔铱茨銜?，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不起床!我摘了一背簍桑葉了，我要剔蠶子，你快去打一背簍桑葉回來！”說完將裝了一個大口袋的背簍往我背上一掛，就擔(dān)著桑葉喂蠶了。我只好舉著昏沉沉的腦袋去摘桑葉。

太陽的金光照在手掌似的桑葉上像群星閃爍著一片晶瑩，露珠在桑葉間跳躍。飽脹得快要炸裂的手指摘起桑葉來僵癡癡的，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桑葉也頑皮的巴在枝條上，不肯到我的手心里去。一根根桑樹的枝條好像在故意跟我作對，生怕我會將他的寶貴葉子拿走。每根桑樹枝條都似乎想掙脫我的手，我不得不用力的扯著他們。從它的身上像拔鴨毛似的摘下一片片葉子。

太陽越來越刺眼，照的人的后背火辣辣了的疼痛，不過腰桿上那酸疼的地方到十分舒服。遠(yuǎn)處幾聲喇叭聲響，家家戶戶的屋頂都冒起了青煙，人們開始了做早飯。我手指已經(jīng)起了血泡，火辣辣的疼，桑葉，倒霉得桑葉卻沒摘下多少。妻已備好背簍來摘桑葉了。我的天啦！她為了她心愛的蠶子，竟然將老公的死活都忘了！該死的，她怎么連飯都不做了就來摘桑葉了！此時的我肚子咕咕直叫煩，心里上下翻騰，哪怕有釘點東西即使平時我最不愛吃的饅頭，我也會幾口下肚！我只有忍著。饑餓造就勇士！想回家吃飯可自己的桑葉又摘了多少?算了，我還是堅持下去吧！

妻子倒是手腳麻利，也顯示出了一個獨占蠶場的老手的風(fēng)格，幾下子就摘滿了一背簍桑葉。走到了我面前，看了看我腫脹的手，刷刷一把把桑葉只往我的背簍里飛。幾下子就滿了，妻子又在上面插花。太陽照在腿上一陣鉆心的刺疼，我們背著像一座山似的桑葉走走停停地回家了。

將桑葉抖松抖勻，蓋上薄膜。妻子收拾桌子，盛上一桌子菜。妻子嗔怪地說：“辛苦了，今天好好嘗嘗！”我拿上筷子來上個狼吞虎咽。

吃罷飯，妻子加緊收拾桌子。我就提著已經(jīng)活好的豬食去喂豬。那兩只裝滿豬食的膠桶像是生了根，拔都拔不起來，我用力一拔，糟了，豬食湯湯水水濺了我一褲腳，還弄得我臉上都是。妻子笑了，連忙跑過來拿著抹布給我擦干凈。自己提著水桶喂豬了。我一看雞需要青草，屋里已沒有嫩草了。割草倒沒費什么力。喂完雞，妻子給了我一把鏈家和一把袋子，讓我和她一起去收油菜。

此時太陽已經(jīng)當(dāng)頂。路邊的小草早被太陽曬得皺起了眉頭，奄奄一息。樹葉子都一色兒卷起?？諝鉄岷婧娴?。不是從地里升起一股股熱浪，讓你身上的寒頓時噴涌而出。不一會兒全身就像洗了一個熱水澡，衣服，褲子上的汗像細(xì)絲牽線不斷地滴進(jìn)土里。內(nèi)褲濕巴巴的。

收菜籽是人和太陽的斗爭?？蔹S的菜籽稈沒有太陽曬不干，也殺不了青，曬不干的菜籽稈，菜籽躲在堅硬的殼里，任憑你怎么敲打，它就是不炸開。若太陽一陰，它就皮揣揣的，也不好打。

我們先將菜子稈拔去，再用鋤頭坪上一個小坪，再鋪上篷布，我抱菜籽稈鋪在單子上，這些菜籽都是三天前妻子抽時間割的，可以猜想到她繁忙的程度。妻子掄著手臂，揮舞著連枷打起菜籽來。打完的菜籽稈要隨時燒掉，所以我一邊翻菜籽，還要放火燒菜籽。從中午的11點到下午四點，我們可是滴水未沾，盡管喉嚨干得直冒煙，可是為了搶時間顧不得喝水和休息。終于將菜籽收完了裝滿滿三大口袋。

接下來給老人擔(dān)水，做飯。當(dāng)然照例是喂蠶，喂豬，打桑葉，再剔蠶子。剔完蠶子，已經(jīng)晚上兩點多。照例還是全身酸疼，手指都起了水泡，背上磨爛了一塊還在流著水，發(fā)出鉆心的疼。四點多又咬著牙去摘桑葉。摘滿了桑葉照例是11點半。

不過，今天家里請的有牛工犁田耙田。妻頭天晚上沒有睡覺，喂完蠶就去摘桑葉了，所以今天桑葉摘得很足。因為要做栽秧酒，所以麻利的喂完蠶和豬。就開始?xì)㈦u，做菜，用心細(xì)細(xì)的洗，用心細(xì)細(xì)的切。早上牛工耙完田。中午就來了許多鄰舍。都是妻請來給我們栽秧的。先是拔秧苗，得一棵棵用手指頭從細(xì)膩中連根扣出來，合成一大把洗凈根上的泥土，再用草一捆。

栽秧時，在水平如鏡的明晃晃的田里技術(shù)水平最好的秧把式首先下田。在田里栽上橫直斜都呈直線距離均勻的四行秧子。當(dāng)然他也是手腳最麻利的，速度稍慢一點的筆者第一個人栽的也均勻的栽上四行秧子。其他的人照舊。大家勾著腰，伸著脖子，手像雞啄米一樣將一株株秧苗插進(jìn)秧田里。后面的追著前面的，栽的飛快。這樣三四個小時，也就把一畝田載完了。然后大家圍坐在一起大吃大喝。我因為是主人，忙著給客人端菜，倒酒，當(dāng)然妻子是免費的廚師。

吃完飯，大家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其讓我扛上鋤頭去除玉米草，她自己去摘桑葉。我扛著鋤頭，兩腿顫微微地，左右搖晃。還沒到地里，就已汗流浹背。地里的草早已蓋滿了整個玉米地，若不仔細(xì)看道很難分請那里是草，哪里是玉米苗。雖然是下午，太陽已不再那么火熱，但汗滴依然牽線不斷。此時你是很容易理解唐代詩人李紳《憫農(nóng)》的。想到妻子一個人的繁忙，再加上男子漢的尊嚴(yán)，你不管怎么疲憊，你都得盡最大努力鋤草。手板上血泡破了又結(jié)成了繭子，你還得堅持，直到再也看不清玉米苗。晚上回到家，照例剔蠶喂蠶。給豬上夜食。喂完照例全身酸疼，睡上一臉個小時。天已大亮。你趕快爬起來，梳梳洗洗，家務(wù)活再也不管了，飛快的向?qū)W校跑去。

因為疲乏，加之天氣悶兮兮的，你不得不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但你的使命是：為人師表，哪怕你再累，你也要在學(xué)生面前強(qiáng)裝笑臉。你還得應(yīng)付各種檢查，各種家務(wù)，作為一個單職工家庭的農(nóng)村老師，生活造就了你不得不過疲憊的生活方式，你必須承受體力和腦力雙方面的考量，你的家人將忍受別人無法想象的壓力和苦。這就是你的命，因為你為了謀生，為了將這晚飯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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