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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科403病室(小說)

2015-04-29 09:11 作者:關山布衣  | 13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杜濤的膽囊痛打年前就時常發(fā)作,因為學校里實在是人手緊張,他一走就要停兩門課呢,就一直吃點消炎利膽片之類的藥硬撐著,結果在星期二早上的數(shù)學課堂上就突然間痛得直不起腰,滿頭虛汗,臉色蠟黃,校長一看著急了,管他上課不上課呢,先把人送到縣醫(yī)院救治再說。村子里的一輛面包車哐里哐啷一路炸響,把杜濤送到了縣醫(yī)院,在急診部一檢查,說是要住院治療,可是內科沒有病床了。就在大家束手無策,杜濤斜倚在內科走廊的椅子上痛得直呻吟的時候,一個走過的護士突然停下來,摘掉口罩問候杜濤時事情才有了轉機,原來那是杜濤曾經教過的一個學生,名字叫馬麗,現(xiàn)在是縣醫(yī)院內科的一個護士。經過馬麗的幫助,杜濤才在下午兩點住進了病室,看著醫(yī)生給杜濤掛上了吊瓶,送他來醫(yī)院的老師便回學校去了。就這樣,五十四歲的杜濤老師才有生以來第一次住進了縣醫(yī)院,躺在了內科403病室16床上。

403病室有三張病床,杜濤是16床,隔壁的17床上躺著一個胡子拉碴,臉色黑青的男人,約莫六十出頭的樣子,18床上靠著被子斜倚著一個身材壯碩的老婆子,嘴里不住地吃著水果,堅果,使得病室里彌散著一縷縷淡淡的水果香味,那老婆子也是六十出頭的年紀,只是皮膚白凈,頭發(fā)油黑放光,臉上幾乎沒有多少褶子,一看就曉得是有錢人家,保養(yǎng)的極好。

杜濤的病原本是要做膽囊摘除手術的,可是手術室緊張的很,輪不到他,醫(yī)生說先掛上針治療著再看,就只好先掛上吊瓶用藥物止痛了。

天快要黑的時候,病室里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那老婆婆的床前一下子涌來了六七個男女,老頭的床前也出現(xiàn)了一個三十來歲的農村媳婦。老婆婆床前的男女說說笑笑,吃的、喝的、好像一場大會餐。那老頭時不時地呻吟一聲兩聲,很快就被那歡笑聲淹沒。農村媳婦的眉頭蹙起一個粗楞,瞟向那群人的眼神充滿了厭惡,卻一聲不吭,默默地伺候老頭小便,很是費力地幫老頭翻身。唯有杜濤孤零零的一個,兩個孩子都在外地打工,老婆還要看守門戶,再說家里的雞啊豬啊的張嘴貨還要伺候呢!杜濤為了減輕鄰床的吵鬧聲入耳,用被子蒙住了頭假寐,可是那些水果的香氣還是鉆進了被子,誘惑得他的喉結忽上忽下的,說來可憐,當了大半輩子的老師了,除過吃過蘋果、梨子、西瓜等一些常見水果外,杜濤沒有吃過什么火龍果、榴蓮、椰子、芒果之類的稀罕水果,就是這些水果的名字,也是逛超市的時候認識的,至于味道,壓根就不曉得是酸的還是苦的。當然鉆進被子的還有老頭不斷的呻吟以及農婦輕聲細語的安慰。

不知道啥時候真的睡著了,杜濤被尿脹憋醒了。天已經蒙蒙亮了,窗簾里已經透進了晨曦,杜老師輕輕起身下床,準備到衛(wèi)生間小解。那老婆婆仰面八叉地躺在病床上,鼾聲如悶雷響過,陪床的小伙子躺在一把折疊椅上面,鼾聲也是響亮,和著老婆婆的鼾聲此起彼伏,抑揚頓挫,承接的恰到好處。當杜老師拉開衛(wèi)生間的鋁合金門時,那刺耳的響聲還是驚醒的伏在床邊陪護的那位農村媳婦。女人抬起蓬亂的頭,揉了揉眼睛,悄聲問杜老師幾點了,杜濤看了一下手機顯示屏,說快六點了,女兒“哎呀”了一聲,急忙站起身準備做什么,可是由于在小凳子上坐得久了,第一次起身竟然沒有成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杜濤急忙扶了一把,那女人在小凳子上稍微歇緩了一會,揉了揉膝蓋,最后終于站起來了。那女人用手捋了捋亂發(fā),悄聲給杜濤說:“老師,掛針開了,你看著叫醫(yī)生給我娃他爺把針掛上,我要趕回去打發(fā)娃娃上學,喂豬喂雞去呢!”

“你家掌柜的呢?”杜濤疑惑地問。(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煤礦上上班著呢,請不哈假么?!?/p>

“好吧,你趕緊回去安頓,掛針的時候我操心著?!?/p>

“半三更的,吵啥啊吵!”胖老婆的床上傳來一聲呵斥,那農婦悄悄拉開門慌慌地走了。

撒完一泡尿后杜老師又覺著要大便,他猶豫了一會才蹲在馬桶上。杜濤有便秘癥,他原本想到公用衛(wèi)生間去方便,可是又覺著膽囊隱隱作痛,就放棄了出去方便的念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憋得臉紅脖子粗,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后,杜老師終于排出了兩天的宿便,渾身暢快了一截子。可是一股濃濃的惡臭味鉆出衛(wèi)生間的縫隙,在病室里蔓延開去,頑固地鉆入人的鼻腔。

“奧吆,簡直臭死人了,虎子,虎子!”胖老婆右手捏著鼻子,左手拍打著躺在躺椅上的男子。酣睡中的男子被拍醒了,很不情愿地嘟囔著:“干什么啊,媽?”

“你聞聞這味,簡直臭死人呢!你去找他們院長,就說老娘在這不住了!”

“媽,這會院長還沒上班呢!再說了,衛(wèi)生間在病室里都這樣么。”

“什么都這樣,熏得人都閉氣了,能受得了么。不行,一會院長上班了趕緊換病室,這兒不能再住了?!?/p>

聽著胖老婆的述說,杜濤覺著有點羞赧,覺得自己拉的屎太臭了,熏著了人家老婆婆,看人家那富態(tài)樣子,八成是有錢有權人家的婦人,估計人家從來沒有聞過這種惡臭。他欲言又止,搔了搔頭,有點尷尬,只好又鉆進被窩蒙頭裝睡。

杜濤迷迷瞪瞪地被推醒了,他掀開被子一看,陽光已經灑滿室內,一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護士給病床旁的鐵架上掛上藥水瓶,另一個端著盛放著輸液器材的護士開始扎針??粗艥缘傻臉幼?,護士過去給17床先扎針。那呻吟了一夜的老漢顯得很憔悴,有點虛脫,很費力氣地把一只胳膊伸到床邊。護士扎了兩次都沒有扎上,嘴里嘟囔著:“血管咋就這么細呢,干扎呢扎不上么!把那個胳膊伸出來?!崩蠞h臉色蠟黃,露出痛苦的表情,原本布滿皺紋的額頭上皺紋擁擠到了一起,老漢很費勁地伸出了另一條胳膊。那護士又扎了兩次,還是沒有成功,她摘掉了口罩,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也許是疼痛難忍,老漢的胳膊直往回縮:“胳膊不要動,扎針就這么個嘛,怕疼還能行嗎!”護士邊呵斥老漢邊用左手揪起老漢手背上的皮繼續(xù)扎??粗蠞h手背上松弛的皮和臉上扭曲的表情,杜濤實在不能忍受了:“女子,你是實習的吧,你把人家老漢扎了四五下了還扎不上,你知道那是肉嗎,你怎么能拿病人練手藝呢!”

“管得倒挺寬的,又沒有扎你,你嚷嚷啥!”護士不扎針了,直起腰和杜濤爭了起來。

“哎,你這娃咋這樣子呢?明明是你手藝不精,咋還胡找借口呢,你在自己的手上扎上五六下試試!”

“我就這手藝,咋了?”護士的眼睛睜得溜圓,直視著杜濤。

“簡直是豈有此理,還有沒有一點職業(yè)道德了?還有沒有人管你了?”杜濤的倔脾氣犯了,一下子翻身下床,準備出去。

“誰在吵鬧,這是醫(yī)院,不是自由市場!”隨著一聲嚴厲的呵斥,主治醫(yī)生來查房了。

杜濤氣咻咻地把原因訴說了一遍,主治醫(yī)生轉身瞅了瞅護士,臉色有點溫怒:“去,把你們護士長叫來!搞什么搞!”

最后還是護士長來給老漢和杜濤扎上了針,那位娃娃臉的實習護士再沒有露面。18床的胖婦人不讓護士長扎針,說是要等院長來了換病室,她仰躺在被子上,吃著兒子削的蘋果,吃完蘋果又開始吃荔枝,吃完荔枝又開始吃包子喝稀飯。杜濤伸手從床頭柜里取了一個電烤餅,有點費勁地吞咽著。這電烤餅還是送他到醫(yī)院的的同事臨走的時候給他買的,放了半天一晚上,已經硬邦邦的了。那老漢依然臉色蠟黃,露在外面的一只腳上的襪子沒有了腳后跟,露出黑魆魆的皮肉和泥土,聽說老漢是在地里耕地的時候,突然心口痛被送到醫(yī)院來的,沒有來得及換鞋襪。就在杜濤瞅著老漢蠟黃的臉,深陷的眼眶出神的時候,病房門被猛地推開了,一個身材矮胖的,肥頭大耳,戴著眼鏡,腦袋上長著稀稀拉拉幾根頭發(fā),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在兩個穿白大褂的瘦削女人的陪同下,大步走進了病房,徑直走到了18床跟前。

“啊呀,老太太,聽說您找我啊,您有什么吩咐呢?”那矮胖子的腰身幾乎彎成了一個直角,兩只胳膊又向后揚起,像一只笨重的企鵝。

“哦,是王副院長啊,想見到你還真不容易呢!”胖老婆眉頭揚了揚,“噗”一聲吐出了一粒稀飯里面的棗核。

“不敢不敢,老太太有什么要求盡管吩咐就是了。聽說您要換病室?”胖院長把蓋在胖老婆胸部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不換不行了,連吵帶臭,你說我還能住在這不?”胖老婆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16床和17床?!耙粋€呻吟了一整夜,一個把個衛(wèi)生間弄得臭不可聞?!?/p>

“是應該給您換換,可是您也知道,這一開,各種疾病發(fā)作,醫(yī)院里的床位本身就很緊張,有些病人排了一個禮拜了還沒有床位,我再想想辦法,保準按下午下班前給您換病室,你看行不?”胖院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好吧,你是院長,只好聽你的了。”

“謝謝,老太太真是善解人意的很,您歇著,我喊護士趕緊給您掛針?!迸衷洪L唯唯諾諾地領著兩個瘦女人退出了病室。

通過胖老婆和兒子的談話,杜濤聽出來了胖老婆的身份,原來是縣上一個要人的老娘,雖然那要人已經退居二線,但是余威猶在,何況胖老婆的兒女里面還有好幾個有一官半職的呢!

唉,人比人活不成??!杜濤默默地嘆了口氣。

護士長帶著一個護士親自給胖老婆扎上針,掖好被子笑容可掬的退出了病房。就在杜濤收回眼角余光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鄰床的老漢神色不對,氣若游絲,眼睛仁直往上翻。杜濤急忙按響呼叫鈴,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護士從門縫里探進一個頭來:“16床咋啦?”

“我沒咋,只是17床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倍艥难凵裼悬c慌張。

小護士走進來一看,又翻了翻老漢的眼睛,急火潦草地跑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一個戴眼鏡的瘦男子帶著三四個年輕小伙先走了進來,接著又有兩三個護士推著一個儀器也來了,病房一下子顯得狹窄了許多。瘦醫(yī)生翻了翻老漢的眼睛,又聽了聽胸脯,馬上緊張了起來,吆喝護士準備什么搶救儀器,又喊著把杜濤的病床挪開,騰開地方。那些醫(yī)生護士顯得緊張而忙亂,他們撩起老漢的衣服,裸露出黑褐色的皮膚,肋骨清晰可數(shù),那松弛的皮膚簡直就是一張老母雞的背上被啄光了毛的皮。他們把兩只碗狀的東西扣在老漢的胸膛上,接通儀器,醫(yī)生吆喝再的人退后,按了那儀器的一個按鈕,那兩只碗狀的東西一下子把老漢吸了起來,如此反復了幾次,老漢竟然有了反應,睜開了眼睛。就在老漢睜開眼睛的同時,一個頭發(fā)蓬亂,胡子拉碴的小伙子沖進了病房,還沒等沖到病床前,一聲揪心的“大——”嚇得醫(yī)生和護士紛紛避讓。小伙子沖到病床前,“撲騰”一下跪倒在地:“大!大!你不要嚇我??!”老漢側過頭看著小伙子,眼睛里涌出了兩行濁淚,憐的看著小伙子。

“你是誰?”醫(yī)生呵問。

“他是我大?!毙』镒与p手拉著老漢瘦骨嶙峋的左手。

“病人這么嚴重,你們咋能沒有個陪護的人呢?”醫(yī)生的語氣很嚴厲。

“我在小煤礦上班,剛好是夜班,請不哈假,媳婦晚上陪護我大,一天里還要照顧娃娃吃飯呢!”

“啥事還有比人命重要的?要是剛才搶救不過來,你怕是連你大的面都見不上了呢!從現(xiàn)在起,病人要有人陪護,一時都不能離人,如果沒有人陪護,出了意外我們不負責任,知道不?”瘦醫(yī)生摘下口罩,呼出一口長氣,出了病房。

等到病房里安靜下來,已經是中午時分了。那小伙子出去在盥洗室洗了臉,顯得精神了許多,只是臉上的疲倦依然難以掩飾。他往塑料盆子里倒了些熱水,把毛巾浸濕,仔細地給他大擦臉、擦手,最后把他大的那雙沒有后跟的襪子也脫下來扔進了垃圾簍,把腳上的泥土也給擦洗凈了。幫他大擦洗干凈之后,小伙子端著一個大號瓷缸子,到醫(yī)院灶上打來了燴面片,先是倒出一大碗自己吃了,然后給他大喂飯,老漢吃得很費勁。杜濤也餓了,但是看到吊瓶里只有一點點藥水了,就想著掛完了再去吃飯。伺候胖老婆的人換班了,男的走了來了個女的,大概是女兒,穿著時髦,描眉涂唇的妖艷。那女的用保溫飯盒給胖老婆提來了清燉排骨,飯盒蓋子一打開,濃郁的香氣就在病室里游走,誘惑著杜濤的食欲。胖老婆端著精致的不銹鋼小碗,一碗又一碗地吃著肉喝著湯,響亮的咀嚼聲很響地回響在病室里。小伙子要給杜濤去買飯,被他謝絕了,他感覺到躺在病室里是那樣的壓抑,那樣的不舒服,他決定明天就要出院,因為他覺著膽囊已經安穩(wěn)了許多,他想他的學生,尤其是那個叫亮亮的男娃,患小兒麻痹,行走不穩(wěn)當,上廁所都是個困難,他不在的這兩天不曉得其他的老師操心著沒有,班里那幾個幫助亮亮的娃娃操心著沒有;他想家里的玉米地還沒有旋耕呢,人家人手多的都開始苫地膜了......反正不住了,咱的身體皮實著呢,用不著躺在這里躲清閑。老漢勉強吃了幾口不肯再吃了,小伙子把剩下的吃完出去洗碗和缸子了。老漢的臉色潮紅,顯得有了些生氣,許是吃了點飯感覺熱了,老漢的兩只腳又伸出被子外面了,皮膚粗如樹皮,色如枯木,尤其是那腳后跟,簡直看不出一點點肉色。杜濤的針終于掛完了,他起身下床,先是到衛(wèi)生間很急促地撒完憋了大半天的尿,然后穿好外衣,準備出去吃飯也暢快地透一透氣。

杜濤走出醫(yī)院大門朝東走了五十多米拐進一條步行街,準備找一家小飯館填飽肚子。三月的太陽很有勁了,曬得他身上熱烘烘的,為了舒服一點,他解開了外套的口子。

“杜老師——杜老師!”身后傳來一聲呼喊。

杜濤停住腳步,回過頭一看,一個身材瘦挺的小伙子正朝他招手,他卻不認識。那小伙子快步走到他跟前,雙手抓住他的右手使勁握著:“杜老師,你不認得我了嗎?”小伙子臉色赭紅色,長頭發(fā),狹長臉,上嘴唇上長著一層淡黃色的茸須,一雙眼睛大而亮,目不轉睛地瞅著杜濤。

“你是——”杜濤實在記不起這是誰了。

“杜老師,我是張強??!”小伙子裂開大嘴笑著,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

“張強?哎呀,記起來了,記起來了!你就是街道里的那個張強么!”

“對著呢,老師說的對著呢!老師,今天不是周末,你咋有時間逛街道呢?”

“逛啥街道呢,我有病了住院呢,這不剛掛完針,出來準備吃飯呢。”

“哎呀,巧得很,老師,我也剛準備吃飯呢,咱們一起吃吧。走走走,好多年沒有見到老師了,今天正好遇上了,難得的很。”小伙子不由分說,就拉著杜濤的手走進了一家“川味小炒”。

在等候飯菜的空閑,張強給杜濤說了他的情況:打杜老師把他從小學二年級帶到小學畢業(yè),初中他只上了半年就輟學了,跟上一個搞家居裝修的遠房親戚做小工,跟上學了五六年之后,他自己開始單干,已經有四年時間了,去年娶了媳婦,都快要當爸了。

看著眼前這個渾身充滿朝氣的小伙子,杜濤心里感慨萬千。大概是十六七年前吧,杜濤當時在鎮(zhèn)上的中心小學任教,學校安排他帶二年級語文兼班主任。當時班上三十多個學生,張強算是個子比較高的,坐在最后一排。第一節(jié)語文課上完,學生們開始寫作業(yè),唯有張強神情呆板地在一張紙上胡亂涂畫著。杜濤走到他身旁,問他為啥不寫作業(yè),是聽不懂還是沒有作業(yè)本。張強的臉突然紅了,還是不說話。旁邊的學生說,老師張強瓜著呢,不會說話。張強的頭幾乎挨到桌面上了,還是不說話。下課后,杜濤到校長那里詢問張強的情況,才明白了張強寡言的原因。張強的母親在生產他的時候,大出血而亡,是奶奶一手把他帶大的,張強的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差不多兩三年才回來一次,由于張強出生的時候臍繞頸,導致窒息,大腦缺氧,后期治療又沒有跟上,致使這個孩子說話口齒不不清,一年級念了兩年了,還不會寫1到10的數(shù)字,寫字就更糟糕了,到現(xiàn)在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這娃念不哈書,叫跟上混年齡吧,混到小學畢業(yè),個長高了,有了力氣了出去打個工啥的,好歹也能養(yǎng)活自己了。杜濤聽了校長的介紹,心里一陣酸楚,他也明白了同學說張強是瓜子的緣由。

每天上完該講的內容之后,學生們忙著寫作業(yè)的時候,杜濤就手把手地教張強寫自己的名字,用了兩周的時間,張強終于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只是歪歪扭扭地散亂。杜濤也曾試圖教會張強一些簡單的文字,可是經過一個學期的努力,杜濤只好無可奈何地放棄了。張強對數(shù)字的認可比文字還好一點,數(shù)學每次還能考二三十分,語文最高沒有超過十分。張強雖然在學習上不開竅,但是很有眼色,打掃衛(wèi)生他干的最賣力,一發(fā)現(xiàn)教室里衛(wèi)生工具沒有排放整齊,他立馬排好??吹脚蠋熢诰洗蛩?,就適時地跑去幫忙,看到街道里的小娃娃在學校圍墻上涂抹,他會趕上去制止,無論在街道里還是在路上,只要碰見老師,他會端正地向老師鞠躬問好......所以,學校的老師和班里的同學都很喜歡這個和學習無緣的學生。既然張強在學習上不開竅,杜濤就培養(yǎng)他打籃球,打排球,參加學校田徑隊的訓練,在課堂上杜濤有意讓張強發(fā)言,說說班上的好人好事或者衛(wèi)生情況。到小學畢業(yè)的時候,張強已經一米六以上的個頭了,身材端正,說話也伶俐了許多,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這孩子有啥問題。其實,杜濤給張強當了五年班主任和語文老師,只是培養(yǎng)了他的積極性和口語交際能力,文化知識的傳授幾乎是零。

“老師,菜上來了!”張強的聲音打斷了杜濤的思緒。他定神一看,小餐桌上一下子出現(xiàn)了四個盤子兩碗米飯,顯得很擁擠。杜濤端起了米飯,卻不曉得吃那個菜好,一盤回鍋肉,一盤燒肥腸,一盤紅燒排骨再加一盤魚香肉絲,杜濤平日里很少吃肉,一月半載也就吃一回洋芋粉條炒臘肉,一月三千來塊錢的工資像撒調和面,三下五除二就光光的了,多虧老婆能干,喂了一頭老母豬一年下兩窩豬娃子,一頭母牛一年下一個牛娃子,豬娃子牛娃子一年能買個近兩萬元,要不光靠他的那些工資,自家絕對是村子里的困難戶。按說餐桌上這么多肉菜,應該好好解解饞才對,可是膽囊鬧騰的剛松了一點,再吃點肉,又勾引起疼開了咋辦?

“吃啊,老師,你咋不吃呢?是嫌飯菜不可口么?”張強起身要給杜濤搛菜。

“是這樣,張強,我呢,昨天才住到縣醫(yī)院治療膽囊疼,今天算是大好了,覺不著疼了,怕是不敢吃肉呢!”

“哎呀,那咋辦呢么,我還想著這么多年了沒有碰上老師,今天要好好招呼一下老師呢!要不叫給您炒個青菜?”

“算了,算了。我吃白米飯就能成。看到你這么有出息,老師喝開水都高興呢!不麻煩了,再說你要了這么多菜,也吃不完,還要打包呢,再要不是浪費了么!”

杜濤一連吃了兩碗白米飯,張強給他的米飯里澆了些菜盤里的湯汁,味道蠻不錯的,杜濤吃得很舒服。

和張強告別之后,杜濤閑庭信步地踱回病房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病房里靜悄悄的,老漢的液體已經輸完了,靜靜地躺著,沒有一絲聲音,老漢的兒子伏在床邊睡著了,發(fā)出微微的鼾聲;奇怪的是胖老婆一個人半躺在被垛上假寐,杜濤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塑料袋子,里面裝著一大把香蕉。就在杜濤準備上床躺下時,胖老婆側過臉對他說:“香蕉是一個護士拿來的給你的,說是你的學生?!?/p>

“喔”。杜濤應了一聲,他知道是馬麗看他來了。

“看不出你教的學生還挺有情義的么!”胖老婆似乎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和杜濤搭話茬。

杜濤閉上眼睛,沒有搭理胖老婆。

一陣喧鬧聲把杜濤驚醒了,他驚恐地睜開眼睛巡視室內。六七個男男女女忙著給胖老婆收拾東西,聽他們的言談就曉得是要換病房了。胖老婆在兩個俊美女子的攙扶下趾高氣揚地走出了病房,剩下的男男女女則拎包的拎包,提盆子的、拿暖水瓶的,浩浩蕩蕩,熱熱鬧鬧地離開了403病室。再看17床,伏在床邊睡覺的小伙子不見了,又是那個媳婦坐在床尾,頭發(fā)依然凌亂,額頭上還能看見汗水和泥土攪拌在一起的印痕,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看到杜濤醒來了,那媳婦微微一笑:“老師,你醒了!”

“哦,你家男人呢?”

“上夜班去了?!?/p>

“你大的病這么嚴重,他怎么能去上班呢?”

“老師,你是不曉得,我家掌柜的在私人煤礦上班,隨便不能請假的,如果硬要請假,人家就辭退了,不要了。家里就指望著他上班掙的那些錢呢!”

杜濤很清楚,像這樣一個農村家庭,男人在煤礦上班的工資是家里主要的收入,一旦失去這個支柱,這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一下子就會陷入困境。

“哪,你干了一天活了,吃飯了沒有啊?”杜濤關切地問。

“還沒有呢,安頓好娃娃就急著往醫(yī)院趕,沒顧得上吃飯,拿了兩個饅頭,等一陣餓了吃些饃喝點水就能成了?!?/p>

“哪咋行呢,曬了一天太陽了,你應該吃點湯飯才好??!”

“沒有啥,我年輕,皮實著呢!”

“秀英,給我倒點水喝?!蹦腔杷睦蠞h也醒過來了,用舌頭舔了舔了干燥的嘴唇,耷拉著的眼皮也抬了上去。

媳婦往杯子里倒了些水,又忙著用另一個杯子倒換,想叫水涼得快一些。她把床往起來搖了搖,把水杯喂到老漢的嘴邊:“大,吸著喝,小心燒呢!”老漢啜吸了幾口水之后,搖搖頭不肯再喝了。杜濤掰了幾個香蕉遞給那媳婦:“給老人剝個香蕉吃罷?!?/p>

“老師,這把你勁大了!不怕你笑話,我大還沒吃過香蕉呢!”

“給老人剝了吃罷,吃完了這還有呢。我出去吃點東西,要不要給你捎著帶點?”

“不要了,不要了,我吃點饃饃就能成了?!?/p>

杜濤一看快七點了,醫(yī)院的食堂已經關門了,就走出醫(yī)院后門,找了家小飯館,要了一碗刀削面。等面的時候,杜濤的老婆打來電話,說是今天一天叫了三個幫工的,一個人一天50塊錢,把玉米地旋耕了,地膜也苫上了,問杜濤的病咋樣了,要不要她明天來醫(yī)院伺候。說大兒子從江蘇打來電話,說是瞅了個對象,是隴西那面人,估計六七月里要把女子帶上回來叫家里見見,能成的話后半年就要結婚呢。杜濤說不用來醫(yī)院伺候了,明天早上上班了叫醫(yī)生再看看,沒有啥問題的話就出院了。大兒子今年已經25歲了,也到結婚的年齡了,現(xiàn)在的一個媳婦彩禮都上十萬元了,娶進門少說也要十五六萬元呢,他雖然工作三十年了,可是連十萬塊錢都沒有攢哈,這兒子一旦把媳婦瞅好了,還有近十萬元的缺額呢,到哪去尋這么多的錢呢!一股莫名的煩惱涌上杜濤的心頭。

等杜濤溜達著回到病房時,那媳婦正忙著給老漢洗褲子。那媳婦邊洗衣服邊和杜濤拉呱。原來這媳婦的娘家在杏樹灣,和杜濤家的村子紅崖河離的很近,說起來秀英她大杜濤還認識呢,曾經當過好多年的代課老師,最后因為工資少,實在熬不住了就回家了。秀英公公家在獨活寨,那是儀州縣最西端的一個鄉(xiāng),和寧接壤了。秀英說公公是個苦命人,四十多歲上就死了老婆,既當又當娘的把兒子抓養(yǎng)大,娶上了媳婦,抱上了孫子??墒怯捎诩依锛业讓嵲谔?,再加上蓋房子娶媳婦,花的都是大頭子錢,日子緊的緩不過氣來。去年一個親戚幫忙,把她家男人托所到一家煤礦上班,一月能領個三千多塊錢的工資,日子才慢慢有了指望。公公的心口子疼已經好幾年了,就是疼心錢不愿意住院,這一次疼暈在地里了才住進醫(yī)院了。

“現(xiàn)在不是有合作醫(yī)療報銷嗎,為啥不住院好好看看呢?”

“報銷是報銷著呢,可是你得先自己交錢看么,出院了才給你報銷呢。再說了,現(xiàn)在一進醫(yī)院,一顆藥沒見到呢,光那檢查下來,一回就要好幾百塊呢,我娃他爺說啥也不愿意住院,每一回疼開了就在村子里的小藥鋪里包幾頓藥。唉,都是沒錢熬煎的。他爺?shù)倪@條褲子穿了好多天了,外天在地里跌倒了滾臟了,我給他洗洗,等出院的時候穿上干凈些?!?/p>

杜濤看著秀英這個很平常樸實的農村媳婦,心里很是贊嘆:一個身材單薄的農婦,白天忙地里的農活,照顧娃娃,晚上到醫(yī)院陪護公公,接尿喂飯,無微不至,就是女兒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诶哿艘惶?,還忙著給公公洗衣服,真是難得很。

秀英洗凈了褲子,可是沒有地方晾。杜濤到衛(wèi)生間瞅了瞅,看見下水管上擰著一個鐵絲勾,那是醫(yī)院為上廁所的病人懸掛吊瓶而設計的,他幫秀英把褲子掛在那鐵鉤上,說三月里了溫度高,等天亮差不多就晾干了。

老漢顯得有點焦躁,一會要翻身,一會要把床搖起,一會又要搖平,顯得輾轉不安。秀英跑到值班醫(yī)生那里去叫醫(yī)生,老半天才來了個身材臃腫的女醫(yī)生,她聽了聽老漢的胸脯,翻看了眼瞼,說了聲好著呢,又靸拉著鞋子走了。

杜濤勸秀英到18床睡一會,難得有一張空床可以歇歇。秀英用熱毛巾給公公擦了臉,給公公掖好被角,要杜濤幫她操心著,就打著呵欠到18床躺下了。

杜濤也覺著困意上來了,他準備熄燈,可是看到燈光下那老漢的臉就像一張黃表紙,那黃色的皮下面,是高低分明的骨骼,皮包骨就是這個樣子了,滲黃滲黃的有點瘆人,就沒有關燈。杜濤快要入睡的時候,秀英已經響起了微微的鼾聲。唉,苦了一天,乏了!杜濤嘆了一口氣,也悠悠入了。

“哐啷”一聲響,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杜濤“忽”一下坐了起來,往18床一瞅,秀英還在沉睡,再看17床,床上竟然沒有人了!杜濤一下子清醒過來了,往床下一看,那老漢竟然卷著被子掉到地上了,杜濤急忙下床,靸拉上鞋子過去準備扶老漢起來。杜濤扯開被子,抱著老漢的上身準備弄到床上,可是老漢軟溜溜的像霜殺了的葉子,沒有一點點筋骨了,杜濤試了兩次都不行,他才喊秀英的名字。秀英驚醒來一看,差點滾下床來,顧不上穿鞋就幫著杜濤把公公抬到床上,等把老漢弄著躺好,兩個人都大口大口地喘氣。杜濤發(fā)現(xiàn)老漢從地上抬到床上,好像沒怎么動,再試試老漢的鼻息,幾乎感覺不到明顯的出氣了,就忙叫秀英去值班室叫醫(yī)生來。

差不多有二十分鐘的功夫,一個睡眼惺忪的男醫(yī)生靸拉著鞋子來了,他聽了聽老漢的胸脯,又看了看眼瞼,直起身平靜地說了一句:“不行了,人已經不行了!沒救手了。”

“撲騰”一下,秀英跪在地上了:“大夫,救救我娃他爺吧,再救救吧,他才六十出頭??!大夫,求求你,求求你了......”

醫(yī)生快步出了病室,不一會和兩個護士推著先前那種儀器進來了。護士忙著接線、插管子,又把那兩只碗扣在了老漢的胸脯上,只是這次折騰了好半天,也沒有把老漢救醒過來。

雖然新一天的太陽升起來了,可是有些人卻永遠看不到太陽的燦爛了,那老漢平靜的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蠟黃,只是沒有了痛苦的表情。早已經哭成了淚人的秀英堅決不讓把公公送到太平間去,他說男人已經在外面找車,他們要把娃他爺接回家里去,娃他爺受了大半輩子罪了,再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冰冷的太平間了。秀英用熱毛巾輕輕地揩拭著公公的臉,然后是手,專注的神情就好像在做一件極其精細的活。杜濤等秀英擦拭完畢,用秀英帶來的一條半新毛巾苫住了老漢的臉——人死了,應該把臉苫住才好,暴露的太陽下和活人的面前,都是對死者的不尊敬。

“哇——”一聲揪心的嚎叫,那兒子從外面跑進了病室,跪倒在地上,抓住老漢已經僵硬的手哀嚎不已。

杜濤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拉他起來:“不要光顧著哭了,還是把老人趕緊接回家,準備后事吧,亡人入土為安啊,現(xiàn)在天氣已經熱了,耽擱不得?!蹦莾鹤幽四ㄑ蹨I,到門口喊了一聲,一下子進來了五六個男人,看樣子都是村子里的鄰居或者親戚。那些人七手八腳的把老漢抬上擔架,簇擁著出了403病室,那兒子和媳婦跟在后面,嚶嚶嗚嗚地啜泣著,在走廊里留下了很響的回聲。

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杜濤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出去辦出院手續(xù),他決定出院回學校了。就在杜濤走出403病室的時候,17床和18床都已經有病人在旁邊候著,很快就會躺上去了,而17床的床上,那老漢的余溫可能還未消散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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