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一片苦難花

文/KEVIN

學校突發(fā)神經(jīng)對上網(wǎng)系統(tǒng)進行了升級，結(jié)果就是我昨天剛剛?cè)トΥ鏅C給電子賬戶存的二十五塊錢不翼而飛，中午下課后一直待在寢室里，趴在電腦前面試了不下五十遍卻死活不行。上不了網(wǎng)只能抽出一本書來打發(fā)時間，翻了幾頁后耐不住性子又拿起手機來玩，看到幾個與我同病相憐的同學在空間里發(fā)牢騷，然后一群人在后面跟著瞎起哄，一個接一個的排著隊評論“抽根煙平靜平靜！”。原本煩悶的心情有些好轉(zhuǎn)，想著也是一群人在無良的生活逼迫面前盡力地苦中作樂。倘若在無助面前連最后一絲笑容也凝固了去，那才是真正的可悲至極了。突然間室友就喊，嘿，你們老家那里又地震了。心里猛地一個驚怵，趕忙拿手機來看新聞。果然，空間朋友圈里到處都是關于剛才地震的消息。又看到幾張因為地震導致土體滑落以至于黃土漫天飛揚的圖片，心里隱隱充滿了擔憂，默默地為老家祈福，想著不要再讓災難降臨那片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的土地了。頓了繼續(xù)不遺余力地搜尋著關于地震的消息，心里也是焦躁不安，突然看到一條說說時不禁啞然失笑。

“地震就地震，來的厲害點也可以啊！為什么只是打擾我睡覺，害得現(xiàn)在上課打盹！”

又是一年地震呵！

看新聞：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甘肅4.5級，內(nèi)蒙古5.8級兩次地震接連相遇，蘭州地區(qū)震感強烈。我笑著給朋友寫下一條評論，“跑前千萬吵著同寢室的小伙伴睡覺呀！”(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似乎自從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后，災難就特別眷顧老家的那片貧瘠的黃土地。2008年之前，我對地震這個詞的陌生遙遠就如同一個海南的孩子對待雪的情感一樣，而2008年之后，地震于我而言就如同閉著眼從家里客廳走到廚房一般的熟悉。從那之后，每年大大小小的地震我都會經(jīng)歷一次。剛開始人們還都人心惶惶日夜不安，等到了后來就連村里的小孩子也學著大人的語氣調(diào)侃道，怎么今年還不地震呢？這樣就晚上就可以去麥垛里面睡覺了。抱床被子去麥垛里睡覺，或許這才是地震帶給他們的最大的樂趣。

或許當人們經(jīng)歷過太多的生活的惡作劇后，對于苦痛和災難，人們也學會了從中尋找一絲苦澀的樂趣。

我想起來去年的五月底的那場在我們高考前夕發(fā)生的地震，當時距離高考開考不足兩周，學校正在組織我們進行最后一輪模擬考試。地震發(fā)生時我正在寫我的語文作文，當時我想再給我二十分鐘我就交卷回家了。突然就聽得耳畔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像是什么重物從高處落下來一樣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一樣。巨響過后就是一陣的地動山搖，我仰頭看著頭頂晃動不止的電燈時才想清楚這是地震呀。監(jiān)考老師在講臺上沉著氣喊了一句，都別急，慢慢跑。然后下一秒鐘全教室的學生都瘋了一般的一股腦地涌了出去，樓道里一片紛亂的腳步，伴隨著一聲聲如絲如弦不絕于耳的驚恐的叫嚷聲呼喊聲。

四千多學生全都擠到了操場里，在經(jīng)歷過一陣短暫急切的緊張心跳后，我們?nèi)齼蓛蓤F在一起聊天。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只是關于剛才的語文考試，那情景似乎就像是我們剛剛結(jié)束考試交完了考卷后在一塊對答案一樣，絲毫不見剛才的惶恐和凌亂。

“唉，語文本來都可以答145分的，這下瞎了！”

“就是。”一側(cè)的同學附和著，然后兩人相視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班主任在前面走來走去地組織秩序，我們曬了會太陽就各自回家去了。回去的路上我低著頭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次的語文考試成績怎么辦。是重考還是咋的？然后我又冒出一個邪惡的想法，過幾天來一場大地震就好了，或許我們還可以享受到08年四川考生一樣推遲幾個月參加高考的待遇呢，那樣也不錯?。?/p>

中午很早就吃完了飯然后也顧不得睡覺徑自來了學校。到了學校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來的太早了，慢慢地走在寂靜灰暗的樓道里，腳下是一頁一頁的考卷和答題卡，這些都是早上地震時扔掉的。然后我就踩著它們的早已被無數(shù)腳印覆蓋的軀體，心里感嘆著，你又有何罪，乃至被人如此踐踏。到了偌大的教室還是只有我一個，推開門就看見早上地震時因為急忙逃竄而人被撞得七斜八歪的桌子，滿地被踩破的筆桿筆帽和撕的亂七八糟的答題卡和考卷。那個場景是如此的觸目驚心，以至于在很久之后當我回憶起奮戰(zhàn)高考的歲月時，從記憶里首先翻出來居然是這個狼藉一片的畫面。下午安靜著繼續(xù)考完了數(shù)學，我們都表現(xiàn)得無比沉穩(wěn)。那一刻我看著我面前奮筆疾書的同學們，耳畔傳來的只是筆尖在紙張上沙沙劃過的聲音。我似乎有些癔癥了，我懷疑早上的那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沒有什么地震。又或者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的這些都是一個簡單美好的夢境而已，反正兩者之中必有一個是不真實的存在。我一邊答題一邊想著早上還和同學說起的話，你說要是高考的時候突然地震了怎么辦？我說我肯定撕了試卷跑他娘的，誰愛考誰考。同學在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說，和我想的一樣。

苦難太眷念我們，以至于我們竟都學會了苦中作樂，并且對這些的把戲樂此不疲。我想起以前每當我遇到生活中的挫折磨難和諸多不如意以至沮喪不安時，不止一次地安慰自己的說，生活中的很多事很多的美好與苦厄，其實都是我們無法左右的。天災，人禍，來的如此迅疾讓人猝不及防。在很多的時候，我們都是在它發(fā)生之后，選擇在抹掉淚水舔舐傷口之后，靜默無言地承受著。然而人畢竟是不甘于做命運的奴隸，我們無法抗衡在我們身邊天天上演的數(shù)不勝數(shù)的飛來橫禍和天外之災，但是在面對災難之時，保持一份淡然達觀的心態(tài)，微笑著和命運握個手說一句，呵呵，我還好呀，其實也是選擇了一種嘴角上揚的人生態(tài)度。很久之后，當你偶然間回憶起當時的那一抹微笑之時，在鮮亮的時光的縫隙之中，你會看到一個昂揚的生活情調(diào)在生命中緩緩生成。

我是這樣，我的鄉(xiāng)親們和朋友們也是明白這個道理吧。

前年的夏天甘肅漳縣發(fā)生了6.6級地震之時，我還在被窩里沒有醒過來。等到我迷糊著眼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之后，我穿著褲衩一個激靈從炕上一躍而起，直接就跳到了院子里。十分鐘過后我又鉆回被窩去補回籠覺，妹妹跑進來喊我起來，說待會可能還有余震。我擺擺手，說別吵我睡覺。

晚上吃飯的時候，村里人來串門人，說起早上地震的事來。當時村口的山神廟請了幾個道士在那念經(jīng)，地震來的時候三個道士扔下手里的法鈴和桃木劍直接跑了出去。事后村里打趣著人問道士，會法術的人還怕這個。道士也不生氣哈哈一笑，怎么不怕，一樣的胳膊一樣的腿。后來這件事被村里人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講了好久好久，不知給村人的飯桌上增添了多少的歡樂和喜悅。

縱使是號稱可以與神交流的道士和尚，在災難真正來臨的時候也是會亂了手腳吧。我們在災難面前總是喜歡寄希望于和尚道士做法驅(qū)災避害，即使我們知道這樣很愚蠢甚至有些迂腐了，但卻仍舊是固執(zhí)地堅持著。我們很多時候去拜佛，其實是在拜自己，我們很多時候求菩薩保佑，其實也只是在求己心安。就是這么回事，只是我們不愿意講破罷了。

想起幾年前在《讀者》上面看到的的一篇寫關于汶川地震的文章。作者是一個記者，隨著救災部隊探訪了許多的受災村鎮(zhèn)。在一個受災很嚴重的村子里，她看到當?shù)氐囊晃焕掀牌旁谝桓鶆倓偝镀饋淼牧酪吕K上曬一床被子，很很好奇就去問她。這位老婆婆的回答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氣最為達觀的話了。

“你看這個鬼天氣，昨天半夜里下雨，水漏到了帳篷里把被子打濕了。媳婦還在坐月子呢，沒個被子蓋怎么行，這鬼天氣，被子濕了喔，啥時候才能晾干呢！”

原來在有人在嘆息房屋倒塌財產(chǎn)折損，有人在悲泣親友離去形影孤單的這場舉世同悲的災難面前，對這位阿婆而言，唯一的不滿就是雨打濕了被子那樣簡單。

我一直告誡著自己，一定要做個達觀率性的人?？墒窃谖乙淮未伪滑F(xiàn)實的門檻給門外時，我就想明白了，那些什么淡泊不爭都是騙人的鬼話，除了帶給人茫然空洞的希望之外，毫無意義。很多看似頗為深刻的大道理，在你切身經(jīng)歷過了之后你才會發(fā)現(xiàn)原來都是騙人上當?shù)闹e言。人生的很多事就是這樣，明知不可以，卻還是想著再去嘗試一下。又擔心意志不夠，便便給自己一套謊話出來鼓勵著自己再去面對一次。

心里畢竟是按捺不住如潮水般蔓延的焦慮，趕緊給家里打了個電話。父親了電話大聲問我是不是生活費不夠了。我說沒有，又問你們在干嗎呢？父親說在地里干活呢，要趕緊種土豆了，不然就誤了節(jié)氣了。然后幾句簡單的寒暄，我便掛了電話。原本打電話的意圖是是去問問家里有沒有感覺到地震，但是在我聽了父親說第一句話之后我便改變了主意。從父親的聲音里已經(jīng)可以聽出來了，家里一切安好，你爹我和你娘兩個累死累活的在干活，你還不好好學習去。

索性，看書要緊。

我在床上悶著頭看書的時候就想明白了，生活就是這么回事，它是不會給你看見最好的自己的。它只會給你在每次感嘆生命美好的時候突然露出猙獰的面目嚇唬一下你，然后再靜待著看你一副萎靡不振、死氣沉沉的模樣。但幸好，我們還是會在苦難的縫隙之中，仍不忘綻放一出微笑，然后在嘗試著去變通。

宮崎駿的動畫片《幽靈公主》里面有一句話我一直很喜歡，“大家也來笑，嚇人的東西就會逃跑！”或許也是這個道理吧。但是有件事可能你從未注意到，開在廢墟里的鄒菊永遠都是美的攝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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