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 魚

王正人

我曾經(jīng)有一片浮掛子，那是我在工廠工作時一位工友送給我的，他叫于大海，和我是同齡人。不知是從小生活在松花江邊還是名字的緣故，大海的水性特別的好，愛游泳，愛捕魚，家里捕魚工具也相當齊全，有釣魚竿，旋網(wǎng)，掛子；有冬季捕魚用的冰釧，抄撈子。大海人緣特別好，工友們也都喜歡和他接近，這不但是大海性格豪爽，樸實大度，更多的是能和大海一起去捕魚。我與大海交往的目的更是直接，那就是捕魚時帶著我。

那是一個小麥收割的季節(jié)，我“硬要”和大海去掛魚。天還沒亮，我們便騎著自行車直奔松花江而去。那一年正是松花江漲大水的年份，縣電臺報道是“五十年一遇”的大水，大江灣里已是江水泱泱，一眼望去，只有幾處綠島還浮在水面之上?！熬瓦@了”，大海找到一處水草還沒被完全淹沒的漫灘，脫去衣服，拿起一片掛子就向水里走。他讓我站在岸上先看他下。他走到齊腰深水面的時候，開始將掛子的一頭系在水草上，然后順著水流的斜下方一點點深入，直到掛子拉直并留有余地時，再將掛子系好。我看到那里的水已到了他的胸部。大海上了岸，“怎么樣？能行不？”“你就把那‘能’和‘不’去了吧?！蔽疫呎f邊脫衣服?！昂?！你把這片掛子下到那邊，我下這片?！蔽野粗蠛５闹更c，走向上游一處水草較多的地方。

雖然早上的江水很涼，第一次下掛子那份興奮勁早已沖淡了水的涼意。我按著大海剛才的做法，也把掛子的一頭系在水草上，然后向深處去。這里在漲水之前是一處平緩的沙灘，沙灘上會有一些灌木干枝，所以我小心翼翼摸索前行，好在水流不急。我感覺掛子不是很長，一會就下完了。站在岸上，三片浮掛子的漂，在飄渺的水里，在蕩漾的水草中間，若隱若現(xiàn)的呈現(xiàn)出弧狀。我擔心掛子被水沖走或被魚兒帶走，便在岸邊插了一根干樹枝子以做標記。

我們穿好衣服，在不遠處的一個柴草垛前開始吃飯。這時，天已大亮，才發(fā)現(xiàn)來此下掛子的不止我們兩個，江堤上至少有三伙人在我們之前就來了?！澳嵌际勤s早撥魚的。”大海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下完掛子就等魚兒上網(wǎng)了。大海把起卦子的時間定在中午。這段時間是最難熬的，我總想著魚兒是不是已經(jīng)上網(wǎng)了？上了多少？但沒有大海發(fā)話我不會私自遛網(wǎng)的。

終于到了中午，我急忙脫去衣服，連跑帶顛地進到水里。大海一邊脫衣服一邊喊：“拿袋子！拿袋子！”此時此刻，我想大海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吧。于是，我拿著絲袋子，大海負責撿魚。

我本想那掛子上是銀鱗閃閃，掛滿了大小魚兒，誰知只是寒星點點，撿完三片掛子也只不過十幾條小白魚。我有些著急和失望，更有些沮喪，這種慘景甚至打破了我一夏天沖動的欲望。但大海不愧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手，“別著急，還有一撥魚沒來呢?！濒~兒莫非真是一撥一撥的？

“你到那邊游泳，我到那邊游泳，多游一會魚就上網(wǎng)了。”我按他所指，到三片掛子的上游處“噗噗通通，噗噗通通”游了幾個來回，大海在三片掛子的下游也游了幾個來回，大海說這是在“趕魚”?！坝恤~趕沒有魚怎么趕啊？”我氣喘吁吁地說?！熬褪钦c動靜，驚動一下魚兒，誰能知道啥時候有魚啊！其實下掛子就和賭博差不多，靠運氣！”大海把起網(wǎng)的時間定在了晚上日落時分。

大海讓我先回家吃飯，他看掛子。經(jīng)過趕魚這一番折騰，加之江風吹太陽曬，我感到體力有些不支，但還是堅持讓大海先去休息。

大海走后，我躺在小麥垛上，那是友誼村農(nóng)民還沒來得及往回拉的小麥，一連幾垛，并不整齊地放在江堤上。可能是在民堤開口子之前收割的吧？我順手拿起一捆放在臉上，擋住炎炎烈日，深呼一口氣，把整個身體放松，睡意一下子就來了。

庖犧氏之世天下多獸，故教以獵，庖犧氏以蜘蛛為師，作結(jié)繩而為網(wǎng)罟，以佃以漁。這是哪部書里說的我記不起來了，意思是，遠古時期，天下多野獸，伏羲就教給人們漁獵技術(shù)，并根據(jù)蜘蛛結(jié)網(wǎng)的原理，用繩子做成網(wǎng)捕魚。古人還有一句話叫“數(shù)罟不入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本褪钦f不要用細小的漁網(wǎng)捕魚，這樣池子里的魚才能保持旺盛?？墒?，現(xiàn)在的人們所用捕魚網(wǎng)越來越細密，還出現(xiàn)了一種叫做“絕戶網(wǎng)”的捕魚網(wǎng)具，再小的魚兒也能捕上來，松花江里的魚兒越來越少，這和使用絕戶網(wǎng)有直接關(guān)系。我們是前進了還是后退了？3500年前就有肅慎人在松花江上捕魚，后有穢貊族人、扶余人、挹婁人、契丹人、女真人，人類社會不斷交替變換，不變的是悠悠的松花江水。我想說，松花江！今天你還有魚嗎？

我胡思亂想，似睡非睡，起來時太陽以偏西，大海早就回來了，還為我?guī)砹嗽S多吃喝。我吃飽喝足便開始起網(wǎng)了。這回沒有了太大的期望，直接把掛子收斂回來就行了。真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抱有希望了但驚喜也就來了，我終于見到了銀鱗閃閃的一幕。掛子上清一色的大白魚，劈哩啪啦真是喜人。我把掛子拖上岸，大海看到我的興奮勁就說：“你起的掛子就歸你了。”

“是魚歸我了還是掛子歸我了？”我說。

“都歸你了，以后我就沒時間來玩了?！贝蠛Ｕf。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這么說但是心里真是高興。從那以后，大海果真沒時間了，因為他申請了停薪留職，下海經(jīng)商了。但是，那片掛子還始終在我手里，我也再沒有去掛魚。后來我也調(diào)離了工廠，那片掛子被我一個親屬借去就再也沒回來。

二十多年過去了，大海就像那片掛子，我不知道他生活的好與壞，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更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還去松花江掛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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