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地活著,孤獨(dú)地死去
小時候,村里有個光棍漢,身壯如牛,性如烈火,脾氣倔強(qiáng),人稱老牛。至于大號(全名),我從沒聽說過。反正,他一直沒娶過媳婦,更不用說有孩子了。
我曾經(jīng)暗自納悶,這個人就是脾氣躁點(diǎn),人長得也算相貌堂堂,體格健壯,怎么沒有人愿意嫁給他呢?;蛟S因為窮?但比他窮的不少,也不曾像他這樣孑然一身。我想,多少年前,他一定是一個俊美的男子,他遇到過無數(shù)個花樣年紀(jì)的女子,但是,他并不中意,或者說,他沒有遇到心儀的那個人。于是,他選擇了孤獨(dú),喜歡清靜,喜歡一個人過日子,享受“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獨(dú)居生活。
據(jù)說,他這個人死犟死犟的,他認(rèn)準(zhǔn)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起初,我不信。我總認(rèn)為,他只是不愛說話,不茍言笑,與人們交際并不多,何談倔呢?后來一件事,讓我明白了,言傳的事也并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的?;馃岬?a target="_blank">夏天,熟透的麥浪散發(fā)著誘人的氣息,人們開始為自己空蕩蕩的糧倉儲滿糧食。小型收割機(jī)轟鳴地行駛在金黃的麥田里,一排排的麥子倒下,然后人們再把它捆起來,用牲畜或者拖拉機(jī)拉回家。那個時候,用收割麥子的已經(jīng)不多了。
于遠(yuǎn)處轟鳴的機(jī)器聲中,于近處小路上擁擠的各式車輛穿梭中,于熾熱的陽光下,于滾滾的麥浪中,我看見一個影子,一個佝僂著腰的男人。他正頂著太陽,決絕地?fù)]著鐮刀,一把把地割著麥子。我看不見他的臉,但知道他的臉上一定是汗涔涔的。這是他一個人的麥田,一個人的工作,一個人的生活。他不需要,也不屑任何人的幫助。于是,夏天、麥田、男人、鐮刀構(gòu)成了一個孤獨(dú)地甚至有些悲壯的故事。過了幾天,等家家戶戶的麥子都差不多收完的時候,我又看見他推著獨(dú)輪車,一車一車地自己向場院里推。小車上滿是高高的碼得齊齊的麥垛,尖尖的麥芒幾乎刺著他的眼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絕想不到這其中的艱難!一小車能載多少,這幾畝的麥子要往返多少次才能運(yùn)完?還要用碾子碾多少遍,再運(yùn)多少次才能運(yùn)回家?即使全部運(yùn)回家,可這又能怎樣呢?家里只有他一個人?;氐郊?,沒有人為他做一頓可口的飯菜,沒有人給他洗滿是汗水的衣服,更沒有人給他錘一錘快要斷了的腰。他娶了自己,娶了孤獨(dú)。他收獲了糧食,獲得了豐收,卻并不代表能填飽肚皮。
我曾無數(shù)次驚訝于他的執(zhí)著,他的堅強(qiáng),欽佩他能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無邊的孤獨(dú),他是個了不起的人。他每次在我身前走過,總是看我一眼,嘴角有些不自然的笑,這讓我竟有些莫名的惶恐,后來又釋然:他不是一個惡人。他穿得倒也干凈,不抽煙,因為身上沒有煙味。我想,他是幸福的,能自食其力,能吃飽穿暖。他喜歡清靜,就沒有人來打擾他;他喜歡喝酒,及時伶仃大醉,也沒有人過來罵他。我看不出有誰比他更幸福,也看出有誰比他更寂寞。
然而,世上的事到底是說不清的,悲哀的現(xiàn)實驗證了冥冥中的不詳。幾年后的一天,父親對我說,老牛死了,喝藥死的。死前,據(jù)說買了一瓶白酒,一碟花生還有一瓶農(nóng)藥,坐在自家院子里,咿咿呀呀地唱了好久,后來,就沒有聲音了。過了幾天,才被一個鄰居發(fā)現(xiàn),死了好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草叢間的幼蟲不斷地涌到,廢墟上的花朵不斷地盛開,隔壁家的娃娃不斷地喊著爸爸,一個接一個,一聲接一聲地傳來,然而征服不了這永世的寂寞。
一位哲人說的好,人類的聲音是死板的鈴聲,而人間的面孔是畫廊的肖像。每一個人,無例外的,在鈴聲中飄來,又在畫廊中飄去,然而,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耐得住這無邊的孤獨(d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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