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二’

一九六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是警紅司開始武裝進(jìn)攻紅造司，打響了九江武斗的第一槍，是一個非?？植赖娜兆印?/p>

這天上午，大家跟往常一樣，聊天的聊天，玩耍的玩耍，上街的上街，整個校園是平和的，聞不到一點(diǎn)硝煙氣息。

下午四點(diǎn)，有人跑來說，一中校門口被警紅司的人扔了顆手榴彈，說警紅司一車人全副武裝，見一中門口有多人守著，也不敢沖進(jìn)去，炸了一下，就開車走了。這天下午，我正在校門口值班，心里很害怕。我是兩眼遠(yuǎn)遠(yuǎn)盯著校門前方，不敢走神半點(diǎn)。還算幸運(yùn)，直到吃晚飯換班，也還是太平無事。大家懸著的心也放下了，照樣洗腳、散步、聊天、打球。

約摸七點(diǎn)鐘，大家正準(zhǔn)備就寢，突然，從校門方向傳來幾聲清脆的槍聲。大家一愣的工夫，就見許多同學(xué)朝我三樓跑來，一邊還叫喊：‘不好啦，警紅司的人沖進(jìn)來了?????’大家慌了神，都往樓頂上跑。一會兒工夫，警紅司就有幾個人上樓，并喊：放下武器，把手舉起來！我們心驚膽戰(zhàn)，又往四樓上躲。四樓是空樓，平時放點(diǎn)什物，黑洞洞的。他們知道上面有人，又追到四樓口，吼道：‘:放下武器，舉起手！不然，我們開槍了！’我們那有什么武器，都是些小刀、木棍。大家乖乖地把手中什物扔下，舉起手，一個挨一個走下樓。有幾個同學(xué)可能緩慢了一點(diǎn)挨了幾下槍托；還有一個的頭部被手榴彈砸了一下，當(dāng)時流血。太恐怖了，就像電影里的鬼子對待老百姓一樣，窮兇惡極。我們被推推搡搡押到操場，也不訓(xùn)話，只有幾個端槍的看守。月光下，我看見有幾個老師也舉著手夾雜在我們中間，我真想向老師哭訴，我太害怕了我，可老師又能怎樣？后來幾個看守也不知哪去了，我們就這么舉手站了幾十分鐘。

原來，這伙人是到我們寢室里搜東西去了。只見他們背著、拎著一只只大包上了車，開走了。我們正準(zhǔn)備散去，警紅司還有兩個掉隊(duì)的身上背著、手里拎著大包從寢室里出來。我們大聲斷喝，這倆也怕了，跑得更快，包里的東西‘叮啷光啷’碰響（搪瓷缸、碗之類）。(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們回到寢室，發(fā)現(xiàn)箱子全開了，衣物沒了，我箱子里還有十幾塊錢也沒了。

太恐怖了，明晃晃的刺刀對著我們的胸膛，真怕被捅個窟窿。真捅了，找誰去？

雙 ‘十 二’ 后

雙十二的晚上，我們師生嘗到了‘舉手投降’的滋味 。明晃晃的刺刀對著我們，手榴彈高高地舉在我們的頭頂上，當(dāng)時就有一人被砸，頭破血流。

第二天，人心惶惶，都說：‘逃吧，別把命丟在這里?！?/p>

我們都昌左里片的同鄉(xiāng)聚攏了十人，悄悄商量：先到星子，再過對河。也有人說，車站碼頭都被警紅司封鎖了，出不去；最后大家橫下一條心說，再難走也要走，找小弄、叉道遛出去。

吃罷早飯，我們從學(xué)校小側(cè)門出去，沿墻根、爬樓房，躲躲閃閃的終于出了九江城。在郊外上了一輛貨車，藏在車棚里不敢露面。一路上，口哨聲吆喝聲，聲聲入耳，聲聲驚心，真有點(diǎn)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味道。

汽車不到姑塘，在一個叉道口我們下了車，司機(jī)太好了，沒要一分錢。

我們餓著肚子步行，天黑時分才到姑塘。擔(dān)心后面有追兵，決定連夜過河。找到一位老船工，請求渡我們過河。這位五十歲的老船工，見我們神色慌張，過河心切，就故意磨磨蹭蹭的，說什么不看見，容易擱淺。我們說，擱淺我們下水推，錢可以多出點(diǎn)。他說要找個幫手，每人得十塊。我的天呀，十個人一共有一百元錢，這在當(dāng)時是天價啊。沒辦法，逃命要緊。我們湊足錢，他們才慢吞吞地帶我們上船。

河面不寬，水確實(shí)很淺。船到中間真的擱淺，我們立即脫鞋襪下水推。河水冰冷刺骨，一會兒腳麻木了。唉，這些讀書郎哪吃過這等苦啊。半個鐘頭，船到了湖口對岸，驚魂落魄的我們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下船后，我們又摸黑走了一段路，見有燈光，大家立即有了精神（真正體會到：‘風(fēng)雪夜歸人’的含義）。原來這是一小農(nóng)舍，主人還沒睡。一扣門，主人也就開了門。

這位大哥三十來歲，中等個，很精神。聽了我們的介紹后說他的弟弟是九江師范畢業(yè)的，對我們更是熱情。他的妻子立即為我們煮了一鍋米飯（五六斤米），兩大碗籮卜菜，還連說‘沒什么好菜，小弟們將就些。’非常感謝這大哥夫婦，我們是吃早飯到現(xiàn)在，白天只顧逃命，都餓得快不行了。一見米飯，也不客氣，端起來就狼吞虎咽吃個精光。隨后在廚房鋪上稻草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已是東方吐白。我們這群無知的少年，也沒打招呼，更沒問主人名和姓，就匆匆踏著厚厚的白霜上路了。

幾十年過去了，每當(dāng)想起那段往事，還心有余悸。這哪是和平年代發(fā)生的事，分明是像戰(zhàn)爭年代地下工作者歷險記。

我也時常想起那位不知姓名的大哥大嫂，不知近來可好？愿他倆健康長壽！

鄱湖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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