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夢
春去，春來?；ㄩ_，花落。
桃花開了，先是一棵，接而一片，再就是滿山的一片紅，遠(yuǎn)處的山巒蔓延在曲折的小道上，連接著一段歲月的歌謠。春風(fēng)拂來。香，是桃花的味道。賦予一種天然的靈氣。偶有雪花飄落，小鳥伊人般。輕柔地攀上肩頭。銜一片在口中。生活的味道仿佛如此這般，淡淡的，芳香久遠(yuǎn)。
早春的天似乎還夾帶著冬日的寒意。裹緊身上的破夾襖，用里一扯，卡嚓，好大一個口子。好長，哎，流年已逝，這破夾襖也伴隨他走過多少春夏秋冬。
搓搓手，哈口氣，向著山的那頭走去，前方是家，是土，是孕育一生的搖籃。
他叫鎮(zhèn)宇，多么雄壯的名兒，意思是好象要把宇宙也掙住。父母生他的時候，晶瑩的雪花告訴他們這個季節(jié)叫作冬天。已知的孩子，未知的命運。當(dāng)冰花結(jié)滿泥塘的水?dāng)傋樱蘖?，人生的第一次哭聲，證明了自己的存在，在深山雞零狗碎的日子里。有種生命在成長。趕著歷史的車輪。歌著童年的神話。沒有蓮動的漁船，沒有順流的風(fēng)，沒有晚風(fēng)吹夕陽的落寞和荒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故鄉(xiāng)沒有河，只有常年不息的小水溝。裹滿褲管的黃泥。徹夜守侯的燈火，會唱苗歌的牧女。青梅煮酒，青茶待客。睡夢中馱鈴的歌聲。
鎮(zhèn)宇在牛背上一天天長大，黝黑的皮膚見證了歲月的成長。五年，是啊，多么的漫長，生他的父母不知道去了何方。留下這么個孤獨的孩子，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遙望和守侯天際的苦澀，五年，對有一個正常的人而言尚且漫長，何況是對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兒。生他者誰，養(yǎng)他者誰？
冬天來了，又走了。年復(fù)一年。
一到了晴天，太陽高高的照耀著這片土地。老人搬出凳子，挨個坐著。有的就門前的石坎上坐下。婦女給老人梳頭，小孩子光屁股四處的游蕩。每到這時候，老人們總是逗他，小宇，爹呢，娘呢？
年幼的小鬼總是重復(fù)那一承不邊的話，我沒有爹，沒有娘，我是雞蛋換來的。由于口齒不清。他說話是總是給人也模糊的感覺。一邊說一邊流口水，兩個手指不停的在轉(zhuǎn)動。左手的食指和右手的拇指扣在一起。這是個五歲的孩子嗎？怎么有點像個低能兒。對此，人們也是重復(fù)那句老話，希望來年的春天他會好起來。
五年期間，他的父母連同那場大雪一起消失，融化在他年幼的記憶里，沒有人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铩Ｄ暧椎乃怀錾兔鎸κビH人的痛苦。或許有，可是誰管那么多呢？反正人們可以看見守侯在他身旁的不是他爹，確切點說，不是他親爹，山里人遇見了他總這么叫他，牛老爹。
怎么這么叫呢？或許老爹本來就姓牛。又或者老爹長年與牛做伴。不論在怎么說罷！他就是他，牛老爹，也就是小宇他爹。
老爹五十出頭的樣子，頭發(fā)花白，背微微駝手掌寬大。從他那長滿老繭的手不難看出，蹉跎的歲月并沒有在哀嘆身上例外。他比一般人好象還顯老。像是一個手執(zhí)長鞭，趕著歲月前進(jìn)的老人，五十多了還是一個人過生活，趕著他的那頭老牛，恐怕有二十年之久了。年年歲歲，耕種在這片土地上，游走在這深山老林中。也沒啥想頭。人嘛，圖啥？也許壓根就沒想過，或許能活著就已經(jīng)不錯了。也許山里人的沒有想過。在他們的腦海里或許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種自己的地。走自己的路?；钪秃谩?/p>
那年，牛老爹種了一片麥子，整天樂悠悠的，這不，趕上了好年頭，種田人誰心路不好受。老爹時常把那句話掛在嘴上，今冬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是??！下雪了，一朵朵，一片片的，下了一整日，一整夜。這雪一下就是好多天。牛老爹挪動了年啊老得干枯了卻還靈活的雙腿，下得坑來。抓起一見破夾襖，沒想到，不知道是天太黑了還是人上了年紀(jì)，抓到手里的就只一團棉花。顧不了那么多了，腳往鞋子里使勁的鉆。感覺腳也是冰涼的。原來不知，這跟了他幾十年的老伙計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歲月的折騰駕鶴西去了。
雪好大，映白了整個村莊。老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牛棚下的老爹吐著白氣。天冷了，也許他也需要一個溫暖的家，一個舒適安度晚年的環(huán)境。老牛聽見老爹的腳步聲，鼻子發(fā)出翁翁的聲音。嘴里不斷的吐出沫子。老牛拍拍它的腦袋?；镉嫞髂暧质且粋€豐年，等到了那個時候一定給你蓋間好的牛棚，今年，你就先忍忍吧！
老爹解下褲帶，撒了泡尿，落到地上。馬上就融化了，耳里聽見了雪碎裂的聲音。地上行成了一副極美麗的圖案。老爹打了個顫，一顛一嗲地折回了坑頭。
人上了年紀(jì)，一醒一睡一折騰，竟然沒有了睡意。翻來復(fù)去的。想啥，也許是想個老婆，想明年堆積如山的麥子，想有個溫暖舒適的家，小個愛自己的老婆。老了，老了，還有幾個年頭可以折騰。老爹想著下著。竟然落了淚，發(fā)出了陣陣咳嗽的......
孩子的哭聲，老爹猛然從床上翻身起來。豎起耳朵。不錯，是孩子的哭聲，一個小孩子，是個剛出生的小孩子，。老爹順哭聲尋去。在一棵桃樹下。有一個黃色的套子包裹著什么的東西?？床灰娙?。只聽見哭聲，像是在哀號。在求救。
老爹抱起孩子，樂悠悠的回家了。也許，這是這年冬天老天給他最好的回報。老爹遠(yuǎn)去了牛棚的身影，牛棚的承諾。老婆的渴望。此刻，他知道，自己有一個神圣的稱呼，叫做——父親，他有個不可推卸的責(zé)任——撫養(yǎng)。
從此，他跟了他，他叫他兒子，他管他叫父親。于是，打那晚后，村里人總是看見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昏暗的油燈下，老人抱著孩子來回晃動的影子，也總是聽見小整日整夜的哭聲。清燈孤影下，他哄他入睡。那景，那情，那山，那水，讓人回味。沒有人去管他的父母到底是誰，因為他們或許的是沒有人性的動物，也沒有人追究他們到底去了哪里，到底來自何方。
人生是一條生生不息的河流，那是就整個人類而言的，生命是短暫而又脆弱的。不論你榮華富貴還是貧困潦倒，生命的起點和終點不過咫尺之間。有道是人生苦短，轉(zhuǎn)眼既是數(shù)百年。又有人說：“神龜雖壽，猶有盡時?！鄙拈L短只不是一道簡單的相對論命題。
太陽出來了，并不如中午那樣火辣，嬌滴滴的，像個深閨的姑娘，當(dāng)太陽下的人兒被太陽照耀拉出一條長長的人影時。老爹早已經(jīng)吆喝著他那瘦弱的老牛，那跟了他幾十年的老伙計。哼著小曲，“一晨陽光一片春，一份耕耘一份勤。等到進(jìn)夕耕種后，明年又是一片春”。
小宇跟在老爹的后頭屁顛屁顛的，拿跟小木棍在手上，學(xué)起老爹的樣子，吆喝著，勾......哇.....
長長的一吆喝，這一老一少在藍(lán)天白云下黃土上盡情的發(fā)泄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合不攏嘴。遠(yuǎn)出，小路彎彎曲曲的漫上山丘，村里升起了早晨的第一縷炊煙時，婦女們也稀稀拉拉的出山去了。右手拿一把小鋤頭，做手挎?zhèn)€小竹籃子。各自彎腰在地里搜尋什么。也許是在尋找秋季漏網(wǎng)的土豆，又或者是在尋找紅色馬耳草的香純。
不時還可以聽見哪個婦女的漫罵聲，誰叫遭瘟的孩子。拉稀也不找個地，盡在俺家地里撒，呸...呸...呸....吐下幾口唾沫揚長而去了。
老爹吆喝著他的老伙計，從這頭走到那頭。時間也就這么匆匆的過了。在老爹的眼里，那么的從容。小宇坐在泥地里，遙望天際，紅日的余輝撒滿大地，童年對小宇而言是孤獨的，充滿期待的，或許，這孩子天生就不是山里人，總有一天會走出大山，去尋找那個屬于他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天堂，自己的夢。
每次人們問他，娃，你爹，你娘呢？小宇也總是那一承不變的話，我沒有爹，沒有娘，我是雞蛋換來的。原來，老爹告訴小宇。他是自己用雞蛋換來的，他的爹媽的是做大事的人，是城里人，懂事的孩子也不爭辯，當(dāng)他看見別的孩子媽媽的懷里撒嬌時，總會跟小伙伴炫耀說：我爹媽的是城里人，是做大事的，語氣中依舊帶著含糊不清的那種字眼。這時候，伙伴們總會回答說，你爹不就是山那邊的那拉牛的老爹，你娘不就是山里面那個瘋婆子嗎？
每每這時，都會引來人們的一陣狂笑。
原來劉老爹還有這么一段歷史，一段辛酸而煩瑣的過往。
瘋婆子其實不瘋，她原名叫翠蓮。是花山腳下的小姑娘。那是她十七八歲時候的事了。那時的牛老爹正當(dāng)青春年少，血氣方剛，志向遠(yuǎn)大。他和翠蓮其實可以說青梅竹馬?？衫咸靺s跟他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那年牛老爹十九，村里有個地主的兒子同牛老爹一般大小。那年，老爹他爹得了個怪病，眼看就不行了。為了給爹攢錢治病。牛老爹賣了家里所有的行當(dāng)，連同翠蓮送他那一塊玉佩?？衫系牟【褪遣灰姾棉D(zhuǎn)。這下可急壞了孝順的牛老爹。大伙知道，山里的孩子，就是孝道。眼看父親一天天消瘦，牛老爹也跟著一病不起，那時他不叫牛老爹，村里人都叫他牛三兒。
無巧不成書,這天，翠蓮恰好來劉三家看望未來的丈夫和公公。正好，地主王永昌家公子來討賬，一見漂亮的翠蓮，口水都淌了不知多少，于是乎一合計，就讓劉三把翠蓮讓給他，他們之間的帳就一筆勾銷。還免費請人給他們父子倆治病。牛老爹死活不肯，和地主兒子爭論了半天。
正當(dāng)這時，牛老爹的父親一陣咳嗽起來，牛老爹趕忙扶著，又是推拿又是按摩?？僧?dāng)看見父親吐在地上的血，他暈了。一邊是妻子，一邊是父親，選誰呢？
過些時日，討債的又上門了，看著病床上唵唵一息的父親，牛老爹決定用老婆換老爹。從那以后，父親病一天天好了，牛老爹整個地消沉了，當(dāng)他看見翠蓮在一片吹吹打打的鑼聲中嫁入王門時。獨自跑到山崖邊大吼一聲。驚天地，泣鬼神。
那一夜，山里的牲畜、人蟲，一切都異常的安靜。只有天空飄起小雨，好像為他哭泣。
翠蓮嫁入豪門，也沒啥搞頭。先前的未婚夫為父拋妻，她有啥想呢？嫁給地主的兒子。沒想到，過幾年地主的兒子得病身亡，也許是作罪太多?？蓱z了年輕的翠蓮，一個苦命的農(nóng)村女人，年紀(jì)輕輕就守了寡，一時不順，竟瘋了。逢人便念叨那句老得掉牙的話，走了，走了，死了，有啥活頭，說罷，一陣傻笑，披著一塊頭巾，風(fēng)一樣離去了。
難怪，五十幾個年頭，牛老爹一直未娶，原來還有這么一段辛酸的往事。
小鎮(zhèn)宇跟著牛老爹轉(zhuǎn)眼熬過了十幾個年頭。當(dāng)年的小兒如今已出落得標(biāo)致極了。也不再念叨我是雞蛋換來的。只不過，當(dāng)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他依舊會走到那棵桃樹下，那棵他和牛老爹相見的地方。也許是回憶，還是在等待。十八年了，好快，道路依舊漫長，讓人有點分不清是水里的幻想還是手中的真實。
天剛蒙蒙亮，鎮(zhèn)宇吆喝著老牛（不過不再是當(dāng)年那頭老牛。）去沐浴清晨的陽光，采食夏日的朝露。他走上山崗，任牛兒遍山跑，那么自由，不像他，像籠中的鳥一樣，永遠(yuǎn)只有守山的命運。
他躺在草坪上，望著藍(lán)天，望著白云。倘想著，憧憬著，竟然睡去了。也許什么了放不下呢？他睡了，好么香，那么沉，如奔弛了幾個世界的千里駒，終于可以卸下身上的包袱，享受生活，享受那自由自在的樂趣。
當(dāng)飄移的浮云遮住了天上的太陽時，他醒了，還說自己做了一次場夢，長得如同一個世紀(jì)。也許，他在想，山那邊是什么呢？還是同我們這里一樣嗎？有山，有人，有牛羊。他不知道，因為他生活了這么些年，未曾離開過足下的地，這遍養(yǎng)育了幾代人的黃土。
于是，他有了走出去，走出大山的想法。他想看看，山那邊究竟有什么。
趕著牛兒，慢騰騰地思索著什么。他把牛趕進(jìn)牛棚，那是他和劉老爹親手建起的牛棚。也許，如今棚上的稻草，或者說應(yīng)該是麥桔。可能還是那當(dāng)年蓋滿大雪時的草，那么，久遠(yuǎn)。。。
老爹，我想走......
牛老爹，叼著根煙斗，頭發(fā)白了，像雪一樣，額頭布滿皺紋，眼眶深陷歲月的年輪，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的辛酸。
走，老爹輕聲念叨了一句。
走吧！這里原本就不屬于你。老爹深吸了一口旱煙，吐了一大口煙霧，這恐怕是老爹一生中最安詳?shù)臅r候。
他撫摸著兒子，眼中噙滿淚水。十八年，就這么過了，兒??！出去闖闖，別忘了這里還有個爹，還有養(yǎng)育你這么些年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
他搶著他，才真正發(fā)現(xiàn)他老了，是那么消瘦。早已經(jīng)不起歲月的折騰。就如撿他那天穿的那雙破鞋，早晚會駕鶴西去的一天。
他們相擁而泣，老爹給鎮(zhèn)宇一塊手帕，上面寫了一句話：“兒啊，去吧！別忘了回家！”
牛老爹是個有志向的人，要不怎么會取這個名字“鎮(zhèn)宇”，鎮(zhèn)住宇宙。念過兩天私孰的人就是不一般。
他走了，為了他的夢。
他哭了，為了他漸行漸遠(yuǎn)的兒子。為了病了的翠蓮。他和他（她）的緣份，據(jù)說所謂父子一場，就是今生今世目送他漸行漸遠(yuǎn)，你站在小路這頭，任他消失在小路的盡頭，并且目送背影默默地告訴你：不必追。
他上路了，獨自一人，十幾年了，還是頭一回，沒有老爹的陪伴。感覺有些不習(xí)慣，心里空空的，像丟失了什么。小溝里的水嘩嘩啦啦流個不停，漏漏的水聲似離別的童逸。他邊走邊念，給我一葉的白帆，我要尋找西方那遙遠(yuǎn)的童話。
鎮(zhèn)宇一邊走，一邊回過頭。想到馬上就要離開這片土地，離開自己童年的搖籃。他哭了，這是他生平第二次落淚。第一次在出生，第二次在離別。故鄉(xiāng)的山水，故鄉(xiāng)的人，一切都變得那么遙遠(yuǎn)。
淡了，遠(yuǎn)了。村莊消失得只剩一點點影子。那么模糊，形容飛來一群鳥。應(yīng)該是打南方飛來的吧！冬天過了，它們又飛回了屬于自己的天空。自己的土地，盡管它十分貧窮，窮得只有茅草房上的青草。只有牛兒仰望藍(lán)天。但它始終是它們棲息的地方。
鎮(zhèn)宇站在藍(lán)天下，若大的一片土地，望了遠(yuǎn)處的山，近處的牛羊。他是那么孤獨。夕陽西下，地平線那頭，一條老牛正艱難地走著，拖著一春的歲月。趕牛的老人，是老爹，牛老爹。他比起十八年前，背更駝了，腰以上的倦著，和土地成了一條平行線。他知道，老爹老了，再已不能哼自己自編自譜的小曲。他知道，在這窮山僻野的農(nóng)村有一個身影正等他回來。
此刻，我不由得想起一首詩。那是友人的大作，這首詩叫做家鄉(xiāng)。
淳樸和糧食同時誕生的地方，
家鄉(xiāng)，在鳥聲包圍的炊煙里。
長著能夠飛翔閃亮的翅，
藍(lán)天下，我抵不過一場村（春）雨。
迎面的洗刷，
仿佛一個完美但不豐腴的概念。
一張寄而無聊的傷心的筆箋，
在遠(yuǎn)方，在往事淪陷的風(fēng)中。
任由時光抽打，二十年了。十年來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回答。
這個季節(jié)，在異鄉(xiāng)哭泣，
是一件比較容易的事。
卻沒有人知道就是這城市，
脆弱的秘密。
只有我知道，若干年后。
會有少童為我引路。
童途和方言為我正音，
牧牛和歌聲漫過山坡。
面朝老家，二十年后，
我就只有陌生和暗自孤獨。
-------陳傳
二《人生如夢》
算算日子，也很久沒有嘗到家鄉(xiāng)紅薯的味道了。草葉青青，當(dāng)初走的時候，春草才發(fā)嫩芽，小牛仔還跟在老牛的后頭，甩著那吊滿糞塊的牛尾巴。
如今，樹上的落葉蓋滿街道。小鳥吱吱喳喳飛向南方。是啊！秋來了，冬也來了。來到這陌生的都市，一切都很新鮮，沒有牛，沒有馬車，沒有劉老爹，也沒有光著屁股遍山跑的野孩子。這里只車，各式各樣的車，從轎車到公交車，自行車和摩托車。當(dāng)然，他不知道，在家鄉(xiāng)只有馬拉的那種，他知道那叫馬車?？匆娔ν熊嚕芩需F驢子。不用吃草，吃飼料。來了這么久，他知道這車吃的是油。汽油，不過不是牲口。是鐵玩意兒。城市的霓虹多多少少也教會了這山里的娃。他知道，城里人管廁所不叫廁所，那叫Toilet,還有叫WC。瞧，長見識了吧！
以前，從沒想過，山里的這邊還是山，不過這些山不光是石頭，還有閃爍的霓虹燈。充充斥著鶯歌燕舞的酒吧。還有走著黃頭發(fā)藍(lán)眼睛的大街。在老家只有泥濘小雨。不用開天窗，也可以看牛郎會織女。
好?。]想到城里人的日子過得挺滋潤的。不過，若大的都市，卻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剛到城市的那會兒，身無分文，露宿街頭的日子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每逢沒事的時候，鎮(zhèn)宇總掏出那塊手帕。牛老爹寫了字的那塊。也總在這時，他會悄悄的掉眼淚。把頭轉(zhuǎn)向家的方向。淚眼模糊地望著故鄉(xiāng)如果說女人的哭泣是驕美，男人的落淚便是懦弱。這觀點我不贊同。有時男兒的眼淚并不是難以啟齒的缺點。
來到這城南的小鎮(zhèn)，已經(jīng)習(xí)慣早已學(xué)會用一根油條，一碗豆?jié){充斥自己的生活。在鋼筋混泥土的氣息里尋找自己的春天。
天還沒大亮，他已早早地起床。說是床，其實就是一破席子，一爛被單。天為賬，地為床。蚊蟲叮咬，跳蚤滿身跑，每到半夜，總會聽見啪啪的聲音?？茨阋?，打死你。
鎮(zhèn)宇沒啥文化，只有一身的力氣，到城里就進(jìn)了工地，不會白晝的干活。背磚，挑土。扎鋼筋，無所不做。為了生活，有時不得不過貪生活的愴傷和無奈。生活的苦痛充其量是榮余飯后的淡淡一笑。
多少個日日夜夜下來，在一個月里風(fēng)高的夜晚，總是幻想，看看天，那么遠(yuǎn)?？纯绰?，那么漫長。
啪，一巴掌，好大的蚊子。吸血的蚊子。像城市的老板。那些挺著將軍肚，腳穿鱷魚皮的男人。每天辛辛苦苦十幾個小時的工錢，卻還被七零八落的指扣。
看著掌心的蚊子，鮮血四溢，這血不也是我自己的血嗎？充滿腥味。摸摸臉龐，鎮(zhèn)主動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和成年人一樣，長出了胡子。硬硬的，有些扎手。不過，一雙長滿老繭，踔跎歲月的手似乎失去了知覺。
到了月底，是工人們最歡喜的時刻。領(lǐng)了工錢，又可以去打打小牌，喝喝小酒，逛逛妓院。盡情享受世間的榮華。
王七，五百。鄭六，七百三。牛鎮(zhèn)宇，九百五。。。
陳工頭一一報出上月的工資。工人們擁擠在一起，頭碰頭，肩并肩?；蛟S，他們來就不曾看過這么多的錢。厚厚的，紅紅的。
九百五，鎮(zhèn)宇握在手心，緊緊的。手心都快出漢了。這是他第一個月的工資，并不多，在他看來，這只是付出的十分之一。他并不滿足?；蛟S，他所追求的并不是單純意義上的金錢和物質(zhì)的享受。也許，生活的磨難教會了他安定與執(zhí)著。
那日，鎮(zhèn)宇去逛了一次商場，換了一身行頭。繁華的都市生活，鎮(zhèn)宇學(xué)會如何打扮自己。充實自己。怎樣才能將讓自己與社會容洽地相處。那天，鎮(zhèn)宇還特地買了一支筆和一本筆記本。歪歪斜斜地在第一頁紙上寫下“工人日記”署名，牛鎮(zhèn)宇。那是牛老爹教給他的。好了，老爹多多少少也讀過那么幾天的書。要不怎么會給小鎮(zhèn)宇取了個如此霸氣的名頭。
慢慢地，小鎮(zhèn)宇迷上了文字，每天下班后就寫些挺有意思的東西。生活的艱辛，故土的思念，執(zhí)著的信念和不懈的追求。小鎮(zhèn)宇對人生有了新的詮釋和定義。不久后，他發(fā)表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故鄉(xiāng)》。
慢慢地，他已小有名氣。與此同時，他也不再滿足于現(xiàn)狀。他開始瘋狂地學(xué)習(xí)，瘋狂地寫作。他對自己說：“要出人頭地”。
不久后，他以一篇《流浪的孩子想個家》一舉聞名，各大媒體爭相報道。文壇新星正在崛起，串燒著整座城市。他出名了，一如他的名字。鎮(zhèn)宇。鎮(zhèn)住宇宙。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他。多家廣告公司請他拍廣告。代言產(chǎn)品，忙得不亦樂乎。
人生真的很奇妙，沒有人能說清楚人生到底是什么。也沒有人能完全詮釋人生的意義。人生沒有定義。但最美的人生莫過于心安理得的享受生活中的每縷陽光。就像那些有著自然純靜笑容的孩子。
小鎮(zhèn)宇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一種用筆改變自己，改造生活的道路。此刻的故鄉(xiāng)，一如遠(yuǎn)去了的青春白帆。淡忘了，故鄉(xiāng)的山山水水，老牛小孩，牛背上的歌聲在小鎮(zhèn)宇的腦海中從此塵封了。
走在路上，總有人喊，牛作家，又出新書了。唉！合個影怎么樣啊？
此時的小鎮(zhèn)宇春風(fēng)得意，早已不是當(dāng)年用雞蛋換來的草帽。更不是在工地上挑土挑水泥的小工人。他不屑地看了下喊他的人，頭也不扭競直走了。心里還暗暗罵道。就你那張嘴臉，先給自己整個容。別段了我的形象。
瞧，這學(xué)文的人就是不一樣。
小鎮(zhèn)宇變了，是城市的車水馬龍打造了他嗎？還是人存在的本身的劣根性。正好女人們常說的那句話?！澳腥擞绣X就變壞”。他的確是變壞了，不過有沒有錢這確實不是我考究的問題。很可能就是在茶余飯后寫過些支離破碎的文字。獲取一筆來頭不小的**和名氣。
成名后的一年，小鎮(zhèn)宇買了套房子。確切點應(yīng)該說叫小洋樓，家具設(shè)施樣樣俱全。說起這房。還得提到一個人。
鄭觀樓，溫州人。大伙知道，這溫州人長一幅中國人嘴臉，卻一個猶太人腦袋。做起生意，一個勁地賺，打拼沒幾年，卻已成了房產(chǎn)界知名人士。油頭粉面，方面大耳。一看就是個大嘴狗。說話之前總喜歡清清那嗓門兒，就好比是剛才吃火鍋吃多了，卡在喉嚨里不消化。一邊說話，一邊打哽兒。是個地道的生意人。
前兩年，小鎮(zhèn)宇工地上背磚的那會兒，誰認(rèn)識誰呢？那時的老鄭，早就做上了工頭份上。不過那時沒這么胖。瘦不拉肌的，幾個工程做下來，腰也鼓了，肚子也大了。臉也圓了，官也大了，當(dāng)年的工頭，如今做了地產(chǎn)商。混得一身名牌。
這不，這兩年流行人物傳記，凡有頭臉的人物都喜歡露露臉。不過并非所有的作家都會給人寫傳記。哪怕你付了**，待遇優(yōu)厚。從文的人盡是些閑云野鶴之登徒浪子。視錢財如糞土。然而，趕上牛鎮(zhèn)宇這類人，出名越早，晚幾年怕沒啥搞頭，何況這又是車子又是房子，還有票子。有了這些錢，就會有妻子和兒子。這五子登科不正是人們夢寐以求的幸福嗎？
老鄭找到鎮(zhèn)宇。
小牛啊！不錯，這兩年都成作家級別了，你看，我那傳記，怎么樣？寫點什么。有什么需要，開口就是。
我說鄭總，這就是你不對了，為你做事，還給我什么說需不需要的。給你辦事，應(yīng)該的。好歹我們當(dāng)初也共過患難，怎么說也是患難之交，是吧！
啊！哈。。。哈。。。哈。。。
仰天長笑，笑得前仰后合。
這，這，這，要不去喝兩盅，今兒算我的怎么樣？
老總這么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瞧，這小鎮(zhèn)宇，大浪淘沙，嘴皮子也利索了，不再是當(dāng)年口齒不清的毛孩子。
他喝多了，真的喝多了，因為他的話變多了，幾杯下肚，話頰子就關(guān)不住了。什么都往外嚕。那些過去的事一件一件，密密匝匝的，把滿桌子的人胃都掉飽了。
不知道為啥來吃飯，反正是坐到一起了，然后舉杯共飲，喝高了。
左手食指尖麻利地轉(zhuǎn)動著玻璃轉(zhuǎn)盤，右手拿筷子指指點點：“吃，吃，吃?！弊炖锿倌瓩M飛，落到玻璃轉(zhuǎn)盤上。一個個的唾沫泡，沒人吃，他獨自夾起一筷子菜，送到嘴邊。一邊嚼一邊說，吃，吃，吃。沒人動嘴。大家都正等后面那碗湯面。
“那誰，知道不，市文聯(lián)主席，知道吧！他那篇《山鄉(xiāng)巨變》初稿還是我寫的，他給我改了一次，署上他的名號，要不，我現(xiàn)在這文聯(lián)主任還坐得穩(wěn)。
大伙忙點頭，是啊！就他，怎么和你比??！誰不知你是文壇一星星。
那誰，知道不，市長，那人物傳記咋樣，還是我寫的，市長為此專門給我送了紅包，一輛私車，圖啥，不就是希望可以名垂青史。他用筷子在桌邊敲得叮當(dāng)響。別看他市長，我跟他說話，絕不含糊，不過（打了嗝兒）我不輕易找他。咱一不做客，二不求財。找他，沒必要，（又一個嗝兒）。
別看我現(xiàn)在混得不咋樣，可曾經(jīng)我也是出過名的。我寫的《流浪狗》《盜版的歲月》，那是上過報的，如今收在中國《作家天地》的精典。咱小老百姓，怕誰?。。ù蚱鹆司凄茫┲?，催催湯面怎么還不上，一人去了，其它幾個去了洗手間?？偛荒芏既?，是吧！
留兩個下來，硬著頭皮聽著。
“跟你說吧！很多事大人物辦不了，可咱能辦。去年，工地投資，向上級申請很多次，就沒辦成。”
把頭彎得很低，差不多就碰著桌子了，忽然猛一抬頭，哈哈，那是給咱面子。
面上來了，人們迅速端起自己的碗送到嘴邊，吃面，吃面。唯獨他還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難以自拔。
吃面，大伙趕緊吃了，他看大家都吃好了再等他，把嘴送到碗邊，胡亂拉了兩口，飽了。搖搖晃晃走出酒店。
連出門還拉著老鄭的袖子，解釋工地申請為啥人家給他面子的事。幾個人連拍帶勸把他塞進(jìn)車?yán)?，他還伸出車窗，搖頭晃腦的說著。
老鄭和其它人相視一笑，這年頭容易嗎？小人物的日子能有多精彩，有得說就不錯了。于是，小鎮(zhèn)宇住進(jìn)了洋樓，有了自己的私車。別提有多幸福了。
曾讀過一篇關(guān)于簡單與復(fù)雜的文章“人生之簡單，是生命巨畫中的幾筆線條，有著疏疏朗朗的淡泊；是生命意境中的一輪薄月，有著清清涼涼的寧靜。人生之復(fù)雜，是友灑在生命宣紙上的墨跡，宣讀著城府與事故；是拉咱在生命深處咿咿呀呀的胡琴，揮不去嘈雜與迷惘?！?/p>
“天地有大美，與簡單處得。人生有大疲憊，在復(fù)雜處世哲學(xué)可見。生活中常有綁情趣，一定日子過得很簡單；生命常得大愉悅，一定是心靈純凈到不復(fù)雜?！?/p>
人就是這樣，小時候簡單，長大了復(fù)雜。窮時候簡單，有錢了復(fù)雜。也許在二十年前那個夜晚，度過了一片晶瑩的雪花，我們就看到一個靈瓏剔透的復(fù)雜世界，那是劉鎮(zhèn)宇的命運，已知的或者未知的。
自打這牛鎮(zhèn)宇住進(jìn)小洋樓，舊客比以前更多了，來人也行行色爭，各行各業(yè)都有。文聯(lián)、雜志社、廣告公司、電影制片廠、私營老總。甚至于連農(nóng)民，特別是以前一個工地上的工友，時常登門拜訪。
隔著門檻兒，老牛在家嗎？
一聽叫老牛，就知道什么來頭。喲，牛片長光臨寒舍，蓬壁生輝??！哪里，哪里，最近制片廠提拍一部片子，請你幫忙寫寫劇本，反映民工生活。唉呀！不是我不樂意，為民嘛！可惜，實在忙不過，你看要不這樣，過兩天在說。
作別，長送而去。
還沒下樓，樓梯口又碰上了一個門客。大包小包拎個沒完。輕輕敲了敲門。小聲問，牛主任在家嗎？
鎮(zhèn)宇正喝著茶，聽來人叫牛主任在家嗎？
問，哪位找鄙人，何貴干啦？最后啦字托了好長一拍，從門的放大鏡一看，見是位生客，小市民模樣打扮，本不想開門，再從頭到腳細(xì)細(xì)打量。不看不打緊，一看便來了勁。大包套小包，拎滿兩手。
慌忙開門，快進(jìn)來坐，來就來了，還拿那么多，真不好意思。
劉主任，跟你打聽個事兒，就我那小侄子進(jìn)文聯(lián)的事怎么樣了。
喲，瞧我這記性，你這一說我還想起來了，真有那么回事兒。這不，你先回去，過兩天叫他來我這里報到就是了。
那麻煩您了，千恩萬謝，后退著，到了門外。牛主任，別送了，那這事就真謝了??！回頭見。
關(guān)上大門，看著眼前這些大小包裝袋，隨便翻翻，好煙好酒，美不勝收啊！心里樂得發(fā)悶，抓過一瓶人頭馬，獨自飲了起來。邊飲邊哼起小曲。手指有節(jié)奏地在膝蓋上敲敲打打。
三口酒下肚，瞌睡上來了，偏偏倒倒地爬起。此時門又響了。咚，咚，咚。不耐煩地吼了一聲，哪位？搖搖晃晃開了門，瞇著眼一瞧，來人不正是昔日和自己共過患難的工友小李嗎？好想，肯定沒好事。不不定期還是滿臉微笑。李兄登門，所謂何事？仍舊一副文人的口氣。
說起這小李，人老實，肯干，就是沒什么特長。工地上做了些年頭，依舊還是現(xiàn)在的樣子。還像劉主任，兩個年頭就混得名聲大震。
這下聽小?；炝藗€主任，有了自己私車和洋房。人際關(guān)系也不錯。于是，老實的小李也起了后門。楊分得一杯庚。
這年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老牛搖了搖頭，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大門。
話說這老牛，出了名啊。名字也改了，人也變了。給自己起了個綽號，用他自己的話說，那叫筆名。牛鎮(zhèn)宇搖身一變改叫六連升。也就是連升六有的意思。這說來也巧，改了名后真的就飛黃騰達(dá)了。
那日，牛主任開著自己的馬自達(dá)，去逛了一逛花鳥場，買了一對會說話的鸚鵡。樂顛樂顛的。老牛一生沒啥愛好，就寫寫文章，拍拍廣告。別的，就愛上養(yǎng)鳥這玩意兒。每日清晨，把鸚鵡往陽臺上一掛，加點鳥食。添點水，打起了口哨，開始訓(xùn)練他的鸚鵡。開口便是，打呼嚕。早上好，早上好。
老牛這鸚鵡到也爭氣。許多人慕名來觀望，順便討叫點養(yǎng)鳥決技，圖啥，為啥，還不就是因為老劉的鸚鵡在市鸚鵡說話比賽中奪了個冠軍。為此老牛還成了市養(yǎng)鳥協(xié)會副主席。
三十不到，官運亨通。老牛真是走運了，也許是怪他當(dāng)年出生在桃樹下，按家鄉(xiāng)的習(xí)俗，樹下出生的人踩到了大自然的靈氣。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牛又在街上溜達(dá)，左手提一鳥籠，右手拿一折扇，活像個五六十老頭子。
牛主席，又上街了，路人總這樣招呼。老劉邊走邊打口哨。把他的那輛馬自達(dá)涼在小洋樓下的水池邊。
老牛一邊走，一邊逗著小鳥。不恰，迎面起來一個恰巧撞上了。老牛正開口大罵。不料一抬頭。喲，是你啊！老王，這急匆的，往哪兒發(fā)財??！
實在不好意思啊！撞上你老，沒嚇著你吧？
沒，沒，哪兒的話。我說，你這上哪去，投胎似的。
你不知道，我那表姑父。昨天病了，正醫(yī)院搶救。今兒醫(yī)院來電話，說是怕熬不過今天，讓我趕緊過去一下。這不就把你給撞了。對不住，對不住。趕時間啊。先走，先走。改日有空再登門追謙。
這老牛一尋思，他表姑父，不就是自己頂上的老主任。這下可好，這老東西一歸天，這主任的位子還不得我坐。想到此，劉鎮(zhèn)宇不禁暗暗笑了起來。臉部肌肉收縮。額上皺紋突現(xiàn)，十足一副丑陋的嘴臉，看了都覺得惡心。
果不其然。第二天，各大媒體爭相報道，市文聯(lián)主席近日來忙于公事，公而忘私，疲勞成疾。加之老病復(fù)發(fā)，昨日經(jīng)市醫(yī)院搶救無效，于凌晨兩點與世長辭。文聯(lián)主席一職空缺。于今起五日后選取主席。
老牛樂了。可轉(zhuǎn)而一想，文聯(lián)不是還有一人和自己扛著呢？他可是老陳的心腹，里邊也有很多人擁著呢？
拉票，一個齷齪的念頭在老牛的腦袋里晃著。對，就這樣。老牛走家串戶，東奔西走。正忙著和同事們交流思想工作。你要投我一票，我擔(dān)保這副的就是你了，怎么樣？兄弟。大哥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去喝兩蠱，咱邊喝邊聊。
挽著肩，半推半就的來到一酒樓。老遠(yuǎn)就聽見有人劃拳，三匹馬啊！六六六。
老牛仔細(xì)一聽，原來他的對頭比他還急。人家酒席都擺前面了，老牛走上前，滿臉堆笑，開口說道。都在，都在??！今天咱好好喝幾杯，不醉不歸啊！先干為敬，先干為敬。老牛抓過一酒瓶。一口氣喝了大半，搖頭晃腦地，好酒，好酒。
找個位子坐下，酒兒下肚，話就上來了，半睜著眼，一筷子夾去。大龍蝦夾住就往嘴里送。口中念叨著，這人啊和這蝦也沒啥區(qū)別，是不。別看平時霸氣十足。兩蝦大戰(zhàn)，非拼個你死我活。何必呢？自知不是敵手，犯不著搭上性命。如今可好，成了盤中之餐。大伙飽了口福。
又是一陣大笑。同桌的人也跟著動了起來。吃蝦，挑大的。要不夠，再讓弄幾盤上來。大伙兒放開肚子，今兒包我?guī)ど?，舉起酒杯挨個敬著。
幾日后，老牛算是搬正了。副的變正，心里甭提多高興。開車的換了新司機。坐在辦公椅上，頭仰后靠著依舊輕聲哼著小曲兒。提提近幾年的變化，似乎像做了一場夢。都有些分不清了。點上一枝煙，吞云吐霧地，于是即興作了一首小詩：
紫煙裊裊升，塵世如浮云。
兔影攀桂樹，適者生存來。
斜音有意境，笛聲傳林問。
壯志凌九宵，碧玉水光寒。
五年過去，老牛又混了幾個年頭。城市的山珍海味，車水馬龍，老牛慢慢老去。像一張被揉爛了的白紙。無憂無慮，無畏懼卻也有淡淡的傷痕。
回首青春的生活，只有淡淡的悠傷把自己圍繞。老牛老了，三十而立。當(dāng)他看著額頭的皺紋一天增加。才知挽起褲管玩水的年頭早已經(jīng)過去。老?；帕?，突然之間想到女人。就像女人需要化妝。
源自這么些年，老牛也有些力不從心。雖然官運亨通。但人是有感情的動物。當(dāng)他透過窗玻璃看到走在街上的路人。年老的父親為女兒推車。年輕的媽媽拉小兒子過馬路，突然間覺得自己悅?cè)缡篱g一粒塵埃柔軟，孤獨。生他的父母究竟在哪里？想到這些，老?？蘖?，像孩子一樣。
我們在城市里穿行，就是一種流浪。異鄉(xiāng)的孩子是孤獨的。任何一絲不經(jīng)意的漣漪都可能蕩得遍體鱗傷。我理解老牛。因為我曾經(jīng)流浪不久，老牛決定回家看看。
家在哪里，是那個遙遙的山村嗎？是那與世無爭的凈土嗎？不是，家在哪里，路又在哪里。
老牛打開抽屜，突然間看到那塊手帕。那個被他遺忘了幾個世紀(jì)的東西。記得當(dāng)初離家的時候，這東西在手心里的份量是多么的沉重。以為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其實，生活之中，那些我們自以為永遠(yuǎn)無法忘記的東西。也在句句時光中慢慢被遺忘。
想家，想女人。想未知的父母。想耕地的老牛，想趕牛的老爹。鎮(zhèn)宇回家了，開上他的馬自達(dá)，搖下車窗，看城市的風(fēng)景一點點后退，一點點消失。也一點點遺忘。不過他沒有心痛的感覺?；蛟S，這里也本不屬于他，于塵世而言，他只不過是個過客。不需要任何枯息的場所，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再次踏上家鄉(xiāng)的路，他又想到了許多。車行駛在泥濘的山路上，顛得厲害。干脆下了車，叫司機把車開回城。獨仔走著，家的感覺是不是找到了呢？
近了，近了?？梢月犚姽贩土?。那是鄰居大媽家的阿黃。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個趕牛的老人，是劉老爹么。不，不是。老爹已過故，早已不能趕牛了。
他加快步子，淌過小溝。見一個婦女，正在溝里搓衣服，挽了袖子，扎著頭發(fā)，那不是三嬸嗎？叫道，三嬸。
這不是宇娃子嗎？這么些年不見，我都認(rèn)不出了，混得不錯??！像城里人。
鎮(zhèn)宇過去，給三嬸端了盆子，一路邊走。一路閑談著，他得知老爹已經(jīng)在兩年前辭世了。他哭了。那個扶養(yǎng)他十八年的老爹離他而去了。一把辛酸淚。三十年，嘆到！你爹臨死時總喚你的名字。這么多年，他一直惦記你。你雖不是他親生，可他卻視你為親生兒子。不容易?。∧阕哌@些年，老爹老得很快，終日坐在門坎上。念到，宇兒，我的宇兒。
鎮(zhèn)宇推開門。門已經(jīng)很破了，門上結(jié)滿了蛛絲，網(wǎng)滿了灰塵。這網(wǎng)網(wǎng)住了山里人，網(wǎng)住了山里的歲月，就是網(wǎng)不住鎮(zhèn)宇，網(wǎng)不住老爹。
家里的擺設(shè)還和從前一樣，保持著離開時的樣子。不知怎的，鎮(zhèn)宇有了留下來的想法。為了自己，為了老爹，為了山里的人。
他修好了房子，修好了牛棚。養(yǎng)起了幾頭小牛。又過起閑云野鶴的日子，應(yīng)該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生活。鎮(zhèn)宇修了公路，為山里人蓋了房，又教給村里人一些致富的方法。養(yǎng)魚，養(yǎng)豬，養(yǎng)雞。以前那個聰明，善良的孩子又回來了。淡忘了城市的勾心斗角。淡泊了名利的誘惑。是老爹的死改變了他嗎？是鎮(zhèn)宇良心發(fā)現(xiàn)，也許這是本就屬于自己的。
一晃十幾年過去，老牛才真正的稱得上老牛了。胡子花白，背也彎了，像極了牛老爹。
一世光陰好快啊，老牛這是感嘆。一轉(zhuǎn)眼就過了四十幾個年頭。記得小時候總愛在村口的老樹下守著，等刮大風(fēng)時，樹上的果子老往下掉。那叫百果。可以生吃，也可以作藥。有一年實在等不及了，天上太陽火辣辣地，刮不了風(fēng)，小鎮(zhèn)宇爬上樹頭，摘了滿滿一袋果子。
不料，裝得太多。下來的時候卡在樹叉里了。怎么也拔不出來。心里一慌，連人帶果子全掉地上。腦瓜磕了一長條口子。鮮血直流。要不是老爹來得及時，小鎮(zhèn)宇早嗚呼哀哉了。
這幾年，山村富了。家家蓋新房。開轎車，那滿腿黃泥的日子也一去不復(fù)返了。老牛成了救世主。帶頭人。混了個鄉(xiāng)長的位置。四十了，不過這官不是沒當(dāng)過。那幾年年輕，市文聯(lián)主任，主席、市花鳥協(xié)會主席。那才叫官。一想起那些歲月，真是流年似水。除了那對會說話的鸚鵡，倒也沒什么留念的。人嘛！就是這樣，什么都享受過了，反倒覺得無所謂。無官一身輕不也挺好。這也可能是老牛選擇歸隱的一個原因吧！看破紅塵。“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p>
每到天空繁星點點時，老牛都會點上一根煙頭。包上一袋子山煙鍋子。望著天空，吧嗒吧嗒抽個不停。一袋完了，又裝一袋子。沒完沒了。就像時間。過了今天還有明天。到這把歲數(shù)。老牛也開始數(shù)著日子生活。
今年，又到冬天。一片片地，天空下起了小雪。村莊，小路也一點點。慢慢被覆蓋。當(dāng)山頂那人家房頂升起第一縷炊煙時，老牛回到家里。一把掀開被單，呼呼睡去了。也許他太累，生活太累了。
這樣的生活我難過得想打個地洞逃避。逃避就不在傷心。我喜歡寫點小文章，然而每次寫到后來。我都會用到第一人稱“我”這個稱謂。也許，我就是老牛?；蛘哒f，老牛是我的翻版。從老牛的生活里，剪楫出一段自己的童話在如夢的人生中。我們都顯得渺小而可悲。有時不免用一個謊言欺騙別人，同時也欺騙我自己。
很喜歡郭敬明的一句話：“無知者無畏無病無傷無憂，知者早已超托，只有這樣的知者才活該病得肝腸寸斷卻死不足惜。”
生活的瑣碎密密麻麻地回旋纏繞編織鋪天蓋地的一張網(wǎng)。我在網(wǎng)中央神色緊張地坐著。沒有逃跑的欲望和沖動。因為我已幻想自己已生活在網(wǎng)之外。如同“佛經(jīng)”中的覺定。想著也真的就是了，我坐在網(wǎng)中時光花苒。物質(zhì)和歲月轟轟烈烈地向后退。而思想和靈魂歡歡喜喜地向前奔。如同飛天一樣升化精神而留下肉身。惟有思想冰清玉潔地持續(xù)拔節(jié)，如同雨水中慌泖歡天喜地同長的一麥苗。有人呢，麥子是向著陽光成長的。
小郭這些話，有時我感覺是為自己而寫。于是死記硬背下來。
老牛老了。從他蹣跚的身軀明顯看出，他再不是當(dāng)年背水泥、混沙土的小伙子。如果他那時對會說話的鸚鵡還在身邊，那他就真的是提著籠子四處游玩的老頭。
路在腳下，老牛的選擇。決定了他以后的方向。從農(nóng)村到城市，從城市到農(nóng)村。從官到民，民再到官。這大起大落的轉(zhuǎn)變，如同春秋一夢。難道人生，僅僅是夢醒后的淡淡一笑。僅僅是清茶淡酒后，那搖頭晃腦的一句悠。
踏著雪白的土地。走過冬雪覆蓋的小路。暢然，茫然。有時候卻又自然而然。走過，路過，而后有的歸于平靜。就像剛剛走過的痕跡。人生的往事，隨流年飄逝。不也是淡忘得連傷痕都淡了嗎？
直面人生。我們又有什么說的呢？人生如夢。
三《人生不是一場夢》
回首人生，猶如一夢。在夢里尋覓，在夢中漂泊。在夢和現(xiàn)實間飄搖不定。
老劉有孩子，有愛他的老婆。所有的所有證明了老劉的人生不是夢。是鐵錚錚的現(xiàn)實。
陳淑珍。滿身上下帶著城里人的奶香味。一個向往平平凡凡，與世無爭生活的人。因而的煙脂水粉、金銀銅鐵改變不了她的閑云野鶴的夢想。雖是女兒之身，卻喜歡舞文弄墨。大概喜愛文學(xué)的人天生就是有看淡浮華，歸山隱園的寧靜和淡泊。
那年，大學(xué)畢業(yè)的淑珍分到市林業(yè)工作。年輕而好強的淑珍工作非常賣力。別人在小吃店、酒店里談酒清榮，大魚大肉時，她還在伏案提筆。趕著一篇篇文件，一份份報告。也許，天生她就不是城里人的命。如果生農(nóng)村，或許會好很多。沒有紛紛繞繞，沒有勾心斗角。那年，局里的副局長因涉嫌貪污被停職查辦。表現(xiàn)一向較好文憑又高的淑珍可以說是新任最佳人選。然而，僅僅因為初出茅廬，不懂人情事故的她卻落選了。官場爭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然而塞翁失馬，焉之非福。
淑珍在落選后，心中不免失落。恰巧市里派人到農(nóng)村考查。發(fā)展城鄉(xiāng)統(tǒng)籌。于是淑珍申請到農(nóng)村。被派到剛富裕不久的紫騰鄉(xiāng)考查。也就是老劉一手帶功，富起來的小鄉(xiāng)鎮(zhèn)。傳說中這里的人開始是很貧窮的。茅草房時常開天空，小孩子時常光著腳，光著屁股遍山跑。村里的大人經(jīng)常是兩個搭伙穿一條褲子。誰要出遠(yuǎn)門，誰就擁有褲子的控制權(quán)。每到冬天，小孩子連同那些上了年歲的老人都窩在自家屋里。拾取山里那些木頭。點燃一堆火。度過一個個寒冷，冰涼的夜晚。改變后的紫騰鄉(xiāng)。遠(yuǎn)近聞名，窮得叮當(dāng)響，為此還鬧出許多笑話。
聽人說鄉(xiāng)里的果樹其實不錯。每年都結(jié)了滿滿一樹，調(diào)皮的小孩光著腳丫子爬上樹梢。盡情地享受這最美的時光。當(dāng)果樹的主人發(fā)現(xiàn)他們，他們也不會驚慌失措。因為主人總是會在家里坑上往外喊，可孩子們根本不聽，因為窮?。⊙澴佣际嵌舜┮粭l。當(dāng)家的出了山，婦女就只能光著屁股壓根出不了門。想到這些，真覺得很搞笑。
如今，淑珍來到鄉(xiāng)上，全然感覺不到這貧窮的氣息。當(dāng)年的茅草房如今都換成了小洋樓。泥濘的小山路，現(xiàn)在已是小泥路。稀稀拉拉的果樹，如今已都錯落成了整片整片的果園。遠(yuǎn)去了窮鄉(xiāng)的僻壤。遠(yuǎn)去了煤油點燈，老驢拉磨的日子。當(dāng)她得知這一切都是村里那個叫劉鎮(zhèn)宇的人的功勞時，便暗下決心，要嫁給這個勤勞的山里人做老婆。
就這樣，一次選舉，一次考查，一場山鄉(xiāng)巨變。成就了一段佳偶。淑珍辭去了局里的職務(wù)。嫁到紫騰鄉(xiāng)，老劉結(jié)婚了，娶了個城里姑娘。樂得一顛一顛的。
現(xiàn)在四十幾個年頭過去了，老劉當(dāng)父親了。兒子，女兒一啪啦。老劉樂了，提筆又寫了一篇《城里姑娘山里漢》。《山村》這一提筆，老劉仿佛回到了當(dāng)年?；氐搅艘蚬P而聞名的歲月。淑珍自從嫁給了老劉，完全沒有城里人的氣勢。似乎變成了一個農(nóng)村婦女，勤勞質(zhì)樸，生兒育女，大兒子今年上四年級了，小兒子三女兒也上一年級了。想起也挺好混的。大兒子叫他爹時，他知道，這不是夢，這是鐵錚錚的現(xiàn)實。流年似水，繁華如夢，人生轉(zhuǎn)眼間即是數(shù)百年。揚花飄落，桃花盛開，記憶之門一扇扇塵封，當(dāng)我們在城市里實行。我們就是一種流浪，春的溫暖。夏的涼爽，秋的悲涼，冬的悲涼。在片片薯靄流鐘聲中，四十個年華促然而逝。不流質(zhì)迎。村頭的老百果依然那樣。像個不疲憊的孩子。又像個飽經(jīng)蒼桑的老人。每當(dāng)百果成熟的時候，一顆顆果子往下掉，狠狠地撞擊著大地。老劉拾取一粒，含在口中細(xì)細(xì)嚼著?？嘀袔в薪z絲甜味。還是幾十年前的那種味兒。只不過飽經(jīng)蒼桑之后更添幾分韻味和嚼頭。那味芳香，淡的清雅而修遠(yuǎn)。
如今，村里的路子也上了正道。老劉總算沒白忙，整天接受來村里考查的，取經(jīng)的，忙得連抽袋煙的功夫也沒有。有一天，老劉閑下來了，獨自晃悠著爬過山洞。也許是一種回味，也許是一次尋覓，也許是一種消遣。老劉拍著手，走村串察的。不知行了多少里路，老劉累得不行了，肚子也咕咕叫。當(dāng)他有回家吃飯的念頭時。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沒有什么光，老劉摸著進(jìn)了一個山洞。雷聲響起，天下起了雨。時而磅泊，時而淆淆櫪櫪，老劉抖抖頭發(fā)上的雨水，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催著淡淡的閃電，老劉看清了洞里的一切。原來這洞經(jīng)過上萬年的輪固，洞頂?shù)溺娫艘呀?jīng)沉淀了很長的一串。千奇百怪的樹子奇形怪狀，樓宇環(huán)回。像一座天然的宮殿。咚咚的水聲由上而下，滴在洞里低哇的水坑里發(fā)出悅耳的聲音，像一個偉大的藝術(shù)家在表演。老劉記憶迷糊，自己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競不知這里還有一個人間仙境，世外桃源。老劉轉(zhuǎn)悠了大半晚上，雨停了，天邊居然出現(xiàn)了一顆星星，老劉躺在洞口，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天已大亮。一提到這一驚人的發(fā)現(xiàn)，老劉那興奮勁就甭提了。三步并作兩步，趕下山來，那硬邦邦的雙腿也利索了仿佛當(dāng)放牛的小鎮(zhèn)宇又回來了。
回到村里，又是開會，又是上報。老劉帶領(lǐng)群眾來到昨晚發(fā)現(xiàn)的小山洞。人們嘖嘖不休，仿佛來到世外桃源。
從此，人們知道了紫騰鄉(xiāng)是一處風(fēng)景別致的游玩觀光的地方。專門設(shè)了保護(hù)人員看管。劉鄉(xiāng)長把鄉(xiāng)上的旅游業(yè)發(fā)展起來了。四方的游客不遠(yuǎn)萬里來山里游玩，拍照。山里的日子又飛黃騰達(dá)了一步，市里派專人來調(diào)查。不料竟在鄉(xiāng)里的山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陶制品。陶瓷，罐子，花瓶。原來，騰鄉(xiāng)竟是人類文明進(jìn)步，考古發(fā)現(xiàn)。出土的東西都是公元前五千多年前的東西。瓶瓶罐罐的發(fā)現(xiàn)，人們才知道在自己家中也有很多這些陶制的東西。不過都成了小孩子撒尿的夜壺。
中國物產(chǎn)豐富，地大物博，可老劉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的腳下竟然有這么多寶貝，在一次次偶然中被人們發(fā)現(xiàn)。在一次次探索中被人重視。
嘔心瀝血，老劉工作了四五十年。成績是高，最后到了是上做了書記。日子更加美滿了，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當(dāng)年退隱山林。如今又，再次踏上為官的道路。難道自己的一生，真的就必須在官場上流逝。注定的東西是改變不了的。老劉回來了，人生浮沉，如浮萍一般。飄浮不定。人生如夢，人生必竟不是一場夢。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人生沒有定數(shù)，看著同齡的玩伴牽著孩子，托著那瘦骨的老牛。重復(fù)著山里那沒有盡頭的路時。老劉明白，或許早就明白，自己是個幸福的人。有穩(wěn)定的工作，有愛自己的老婆，有乖巧的女兒，有成天上樹摸鳥窩的兒子。說句不該說的，自己也有過輝煌的歷史。知足了，人生在世夫復(fù)何求，重新登上歷史的舞臺。老劉感慨萬千，對人生又有了新的定義和詮釋。站在車水馬龍的鬧市街口，爬上高高的政府大梯。拍拍筆挺的西裝，梳梳正在掉頭發(fā)的腦袋。前方的路，又是怎樣擺設(shè)的呢？充滿陽光，荊棘從生，社會黑暗，勾心斗角，也許過不了多久。還得走進(jìn)那高墻電網(wǎng)的牢籠，一聲驚雷，老劉從沉思中醒了過來。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是一間并不寬暢，但光線好，擺設(shè)也不錯的小屋。窗臺前一張辦公桌靜靜臥在那里，常有一縷陽光從窗外射進(jìn)來，照在玻璃桌面上，射出一道彩色的光芒。一架電話機擺在桌子的左角。右面擺了一個筆筒，堆上一些七零八落的文件或稿紙之類。老劉仰起頭，靠在那靠背椅上，閉上雙眼，思索著什么，過去，未來。一幅幅在腦海里打轉(zhuǎn)。以歷了太多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老劉已是大浪淘沙，越淘越精了。天生孤獨，或說是天生喜歡孤獨的老劉。經(jīng)常獨自一個看天邊的浮云，胡亂寫一些亂七八糟的文字。大概從文的人都喜歡孤獨。喜歡幻想，喜歡在楊花飄落的的季節(jié)，踏足晶瑩的雪花，洗漱世俗的塵埃。一段落寞的歲月，一段沉睡的生世，一段辛酸的過往。一首童年的歌謠。老劉閉上雙眼，兩行眼淚從他眼角滑落。臉燙燙的，他明白，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根，這根在何處。堂堂縣委書記。連自己的親生父母姓甚名誰都不知道。豈不貽笑大方，為了自己的的生世之迷，老劉不知流淚過多少次。曾在多少月影風(fēng)斜的夜晚醒來，老劉又迷上了寫小說，短篇，長篇，長篇。老劉的寫作水平突飛猛進(jìn)那自不在話下。這些年出版的作品。大至文豪，小至識字的孩子。都喜歡研究，對他寫的東西給予很高的評價。說實在的，要不是好這一手，怕也熬不到今天這會。不容易啊！記得當(dāng)初劉老爹教過些東西，使得小鎮(zhèn)宇從小對文學(xué)今生濃厚的興趣。牛背上，菜花里，田里頭，老劉一步步走來。想起這些，不由自主又想到了老爹。
大山深處的一塊小土地，是老爹一生的歸宿。不大的土墳上長滿青草，高高的，密密的，一陣風(fēng)過，草就搶摞起來。墳前尖，一條筆直的小道，直通家門口。這是老劉那些年頭走出來的，這條道，老劉走了幾千次兩點一線來來回回。心里像背了個大包袱。怎么也忘不了，每走一次，心里都不是滋味。心想，老爹雖然不是俺親爹，可他比親爹不定期親呢？打娘胎出來就跟了老爹。田間地頭，不離不棄。如今，老爹走了，近三十個年頭，死者長亦矣，生者長相思。也許，老劉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到老爹墳前燒幾柱香，磕幾個頭，為之祈禱，祝福！
“幾度風(fēng)雨，幾度春秋。飄飄然心空茫，青山欲共高人語，黑蒙天地不多時。幸福長存聚祥院，清溪流過碧山頭，發(fā)新年瑞四季春，依人似在水一方。莫道人生苦長短，細(xì)茸茸紗雪半銷，貿(mào)花行里無人見，一夜吹香過石橋。”
新年到，老劉即興揮了一首詞，算是對過去的總結(jié)。對未來的開始，又是一個人生起點，對人，對已，總得有個新的計劃，過去的也是歷史。從過去的沉睡中驚醒，忘記那些曾經(jīng)的憂傷和過往。明天會更加輝煌。
老劉剛過年三十，就開始走家串戶。送祝福，辭舊迎新。鄰里街坊也都相互問候。處處歌語聲乎。忘我的沉浸在新年氣氛中。
劉嫂，菜擺了滿滿一桌。大兒子，二兒子，三閨女，圍在桌前，七嘴八舌有談有笑。管老爹要壓歲錢。老劉一高興，一人給了一百塊。孩子們那高興勁兒就別提了。老劉抓過桌上的一瓶二鍋頭，咕嚕咕嚕往喉里倒，不醉不歸的樣子。
我說他爹，你能不能少喝點，睢你那身子骨，你扛得住?，F(xiàn)在年輕，老了看你咋辦。老劉一個勁地喝。根本就不當(dāng)回事。淑珍一把搶過瓶子。坐到旁邊，沉默了幾分鐘，叫老劉說，他爹，心里有事兒，別和自己過不去，有什么事，跟俺說說。老夫老妻了。俺知道，大過年的，別人家都給祖先燒紙錢。你不知自己父母是誰，心是難過。這事?。〔患?，這么些年過去了，也許過不了幾天，就知道自己的生世了，你要心里不痛快就再讓你喝一口，開開心心，咱一家子好好過個年。
淑珍一席話，老劉聽了淚直流。這么體貼的老婆，提著燈籠也難尋。看到這能干，賢惠的妻子。歡天喜地的孩子們，老劉樂了，過了今晚，又是一年。
門外大雪紛飛，雪花落在房頂上，一片片碎裂開來。夜很靜，靜得可以聽見雪落到地上的聲音。透過玻璃，一片燈火輝煌的景象，午夜的鐘聲敲響。十二點零分零秒，此刻既不屬于去年，也不屬于今年。它就是它自己，與“時”無爭，過了此刻，就是新的一年。冬雪蓋滿大地。梅花在墻角獨自綻放著。香氣逼人，仿佛他出生的那個夜晚。那個雪白的夜晚，也許正如此時，帶著濃濃的涼意，心卻是熱乎乎的。隱隱隱約約又那么真實。近在眼前卻又遙遙無期。一如人生，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感傷。
佛說：“普渡眾生，渡天下無不可渡化之人。”新年剛過，老劉也學(xué)起其實人，買了一樽陶瓷觀音。整日上香，供奉，是祈禱。是懺悔。還是弄虛作假趕時髦。中年的老劉學(xué)會了很多。官場上的勾心斗角，阿諛奉承。不過他總算是農(nóng)村基層一步上一個腳印走上來的，為人也算正直誠懇。也算得上為官清廉。根本不需求神拜佛，洞清罪茸?；蛟S，佛教作為中國的一大教義，傳西方釋家傳入中土。經(jīng)過成千上萬年的洗滌拍崇和膜拜。已經(jīng)在很大一部分中國兒女中根深蒂固。在唐太宗時期就有三低東渡。去西天拜佛求經(jīng)的美談。佛是普渡眾生的。用佛家弟子的度詞的話來說，佛是萬能的。曾經(jīng)看到過這樣一則故事。
“某日，天下大雨，一人在屋檐下躲雨。見一和尚打著雨傘行走在雨中，于是說：“大師，可否渡在下一程?！焙蜕姓f，你何渡我渡，你在檐下，我在雨中。我何曾有什么渡你。那人一聽。走到雨中說，大師，現(xiàn)在你在雨中，我也在雨中，你可以渡我了吧？那人說，我被雨淋，所以你必須渡我。佛云，普渡眾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和尚說，你之所以被雨過因為你沒有傘，所以渡貧僧的是傘。施主叫貧僧渡你不如叫傘渡你。”說罷揚長而去。
避雨的這一行人獨立雨中。若心所思，又似乎悟不明白。雨停了，他繼續(xù)行走，又見一和尚提著燈籠，柱著棍子走過，看樣子和尚應(yīng)該是個瞎子。年輕人覺得奇怪了。問道，大師既然是個瞎子，又何須提著燈籠呢？貧僧之所以提著燈籠趕路是為了照亮別人。同時也是為自己。年輕人更奇怪了。照亮別人可以理解，可是為了自己卻讓人不能理解。于是又問怎么為了自己。和尚云：貧僧打著燈籠趕路，雖然自己看不見，不過在黑夜里行走，給別人照亮，別人就不會撞見自己。難道這不是渡人渡己嗎？善哉善哉！和尚獨自離去。年輕人對著和尚的背影，善哉善哉！
佛學(xué)的深奧和意境并不是我們一般人所能領(lǐng)悟的。用佛家語說，慧根淺，悟性不高。所謂普渡眾生，明明渡人，實則渡己。人都是自私的動物，人生在世誰還沒點私心。
自打老劉愛上這一手。便每日三柱香，三張紙錢。成了名副其實的俗家弟子。我佛慈悲。中國是一個落后的，處于發(fā)展中的國家。八年抗日，二十二年內(nèi)戰(zhàn)，國共之爭。破碎飄搖的中國人民經(jīng)不起太多的折騰。老劉生在那個還算平穩(wěn)的社會。卻是貧窮的年代。中國從窮到富這一過程算是目睹了。老劉任職間正趕上好時代。**的改革開放。春風(fēng)綠了祖國大地，國外投資商紛紛涌入中國。工業(yè)，農(nóng)業(yè)，第三產(chǎn)業(yè)，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老劉所在的是正趕上國外一家聯(lián)合投資，準(zhǔn)備新建一家鋼鐵廠。加工原材料，成品精加工。然后投放市場。作為縣委書記，引進(jìn)外資，活躍市場經(jīng)濟，理所當(dāng)然是他們這些當(dāng)官的責(zé)任。當(dāng)官不為民，不如國家撿胡琴。老劉為了取得老外的投資，奔波了好幾天，也算辛苦的了，黃天不負(fù)有心人。老劉的辛苦總算沒白費。外商管應(yīng)投資創(chuàng)辦鋼鐵廠，并且簽下了十年合同。廠建成后，成效也算顯著。老劉也樂得清閑，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看這里的一草一木，高低的建筑。一步步發(fā)展起來。感覺很欣慰，想著想著，不由得哼起小曲。雙手不自覺地打起了爬子。窗外，一絲陽光照在辦公桌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久違了。那還是年輕時候享受過。這般清閑。小洋樓，私家車，說到這些。老劉又提到了他的那對小鸚鵡。曾經(jīng)市里邊奪冠的小寶貝。老劉活了一世，愛好也不多，無非是寫文章，愛養(yǎng)些花，鳥，蟲，魚，尤其喜歡養(yǎng)鳥。畫眉，鸚鵡，紅嘴鳥。。。。。。凡鳥類都喜歡。喜歡叫的，愛唱的，會說話的，老劉是一一見識過了。
這日，老劉去逛了趟鳥市。嘰嘰喳喳的小鳥叫個不停。婉轉(zhuǎn)的畫鳥。丑陋的烏鴉，漂亮的小黃鶯，在籠子里不安分的小山雀。跳上串下的紅嘴鳥。老劉看得眼花繚亂，心情暢快。左尋右挑。還是選了一對白色的小鸚鵡，樂悠悠的往家趕。
春天的陽光特別的柔和。曬在人身上暖暖的，人也挺精神，把過去的煩惱都復(fù)制在陽臺上。盡情地讓陽光清掃。歲月的年輪也被打了個結(jié)。在時光的隧道回旋飛舞著。如那籠中的鸚鵡，歡暢著一季的歌聲。老劉把鳥籠往陽臺上一掛。打著口哨開始訓(xùn)鳥。早上好，早上好，小鸚鵡學(xué)起老劉。甕聲甕氣的早上好，早上好。瞧這東西，多能耐。一教就會?？磥恚衲甑墓谲娪型?。繼續(xù)教，劉書記，早上好，早上好，又打了聲口哨。拿一竹片子逗著，點頭伸勁的往鳥籠中加了點鳥食，又加了點水。圍著鳥籠轉(zhuǎn)悠起來。那些曾經(jīng)的日子又一一浮現(xiàn)，流年飄逝，忘卻了太多，當(dāng)年的小洋房如今不知道換了多少主人。當(dāng)年的小鸚鵡也許已飛走他鄉(xiāng)，太多的故事，太久遠(yuǎn)的神話，太遙遠(yuǎn)的童年。蕩起層層的漣漪。揮之不去。當(dāng)手里的玩具不再是當(dāng)年的款型，但習(xí)慣抓在手里，常常一邊抱怨，一邊支離破碎。
他爹，縣里不是通知開會么。你怎么還在逗鳥。老劉一聽，這聲音怎么這么耳熟，跟了自己這么些年，才覺得這聲音像極了另一個人。那幾年，是自己剛走出農(nóng)村的時候，也有過夢想中的愛情。也曾有過追夢的歲月。只不過，年少的愛情，務(wù)必要等到血肉橫飛感到快意，老劉想著，又沉浸在過去那年輕的記憶里。
人家都說：“上帝關(guān)了一道門后，通常會為你開啟一扇窗！可為什么罩住青春的上帝，為什么，把門和窗都關(guān)得死死的呢？當(dāng)我們還在城市里穿行的時候。本生就是一種流浪，一種得與失的權(quán)衡。我喜歡寫東西，尤其寫人。然每到最后，難免用的都是第一人稱“我”。寫到這里，我想到了些不關(guān)乎本文的事。但類同于主人翁老劉的稚嫩的戀情。那年，老劉剛從農(nóng)村出來闖蕩，處子作《故鄉(xiāng)》發(fā)表后引起了強烈反響。不久又以《流浪的孩子想個家》一舉聞名，接而不斷出佳作。引來了不少貪文的追求者。其中有一名是讀高中的學(xué)生。好特喜歡老劉的文章。每次讀老劉的文章，都別有一番滋味。超托俗的思想。別具有一格的寫法。嘎然而止的結(jié)尾。給人以繞梁三日不絕耳的瓊音回環(huán)。此后，每逢老劉有新作品，好都必讀。是一種承諾，一種執(zhí)著。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她徘徊在他家洋樓下，看他開著馬自達(dá)從街道拐角處駛來。然后徑直把轎車停到小院里上樓。燈一直亮到很晚，直到夜深人靜，他關(guān)了燈，她戀戀不舍地離去。
有一天，老劉正挑燈夜戰(zhàn)。剛寫到一半，雷聲大作，風(fēng)吹得玻璃叮當(dāng)響。老劉起身走到窗邊。不料此時已風(fēng)雨大作，老劉正準(zhǔn)備關(guān)上窗。卻見樓下大門外來回徘徊著一個人。仔細(xì)一看，竟然是個女子。天下起了大雨，他趕忙抓起一把雨傘下樓，把傘給了她。他叫她上樓，她拿起傘，深情地笑了，臉上露出兩個酒窩。扎一馬尾辮。轉(zhuǎn)身離去。走了不遠(yuǎn)，又回過頭，深情地又是一笑。即恬恬，又大方。從此，他記住了她的笑。她記得了他的傘。他問她的名字，她遞給他一張紙條?！坝耆帷?。打那以后，他不再單身，她也不在徘徊。多少花前月下，他們卿卿我我，出雙入對，佳偶天成。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他每天寫作，她圍在他身旁，鞍前馬后服侍他。然而，好景不長。有天，老劉回家時，見到桌上的留言條：
“鎮(zhèn)宇，我走了！也許我們相識原本就是錯誤。是我一時的沖動，當(dāng)我們走在一起時，我發(fā)現(xiàn)，僅僅依靠崇拜結(jié)合在一起的不是完美的婚姻。你是一個完美的男人。我和你在一起，感覺自己是多么渺小。所以我決定離開。尋求我另類人生的幸福。希望你快樂，幸福。
錯愛的人：雨柔
老劉愣住了?？粗矍斑@小小的信箋，難以置信。難道我們的愛情就這樣劃上了句號。走了，那么的安靜和從容。置身感情中不懂得寬憫，除了需索，還是需索。天口質(zhì)問的便是，你為什么不再愛我。過了很久，才會明白。愛，并不一件事，一種追尋。也不針對一個確定的對方。要寫好某一個人。并不需要讀懂她，讀懂她在心目中的份量。她不是用來滿足自己自私及自大的內(nèi)心工具。也不是用來對抗本質(zhì)虛無的武器。。愛一個人，是簡單的事。好像用杯子裝滿一杯水，清清涼涼地喝下去。你的身體需要它，你也感覺自己健康而快樂。因此認(rèn)定這是一個好習(xí)慣。所以日日夜夜重復(fù)。貪并不是一件簡單事。因為感情深度不夠，若要懷疑從價值觀到皮膚毛孔的深度。都會存在分歧。一條條挑出來，彼此挑剔和要求，恨不得讓對方臣服。是?。「星榈氖澜鐩]有誰對誰錯。只有敢不敢于面對，勇不勇于承擔(dān)。風(fēng)箏的一何必只為根線冒險呢？
曾經(jīng)有句話是這樣說的。愛情就像是在撿石頭。不要撿最大的，也不要撿最靚的。關(guān)鍵是撿自己喜歡的。撿到了，就不再去海邊。珍惜所擁有的，留住自己想要的。
花好月圓之夜，我們各自走過漫漫長路。覺得日子寂寞而又溫情鐵定。原意在某段時間里，與一個人相互交換歷史。記憶及時間的信任，交換生命中各自重要而隱蔽的部分。卻彼此無所求。當(dāng)它已經(jīng)存在時，就已經(jīng)失去所謂的結(jié)果。我知道，對方也是脆弱有缺失的人。又怎么呢能奢求她的“保護(hù)”和成全呢？即使你需要偶像，但他不一定是你的愛人。不要希望相互拯救。她應(yīng)該更像是我獨自寂寞旅途中偶然邂逅的伙伴。
老劉沉浸在過去的幸福中。陶醉在失落的記憶里。神色那段甜美而不完美的婚姻。可惜時光不曾倒流。也不能倒流。而思想?yún)s像是錄音在倒帶。生命的一圈圈倒退和重復(fù)。勾起人兒無限的相思和秋暢。人是為明天而活的。因為明天有朝陽晨露。今日的歲月浮華只不過是昨日的拆洗縫補。人是有希望的動物。要不，今天多好，盼明天干嘛呢？痛定思痛。老劉一下子老了很多。時光作苒，兩鬢斑白流年去。也漸漸淡忘，漸漸明白。等————漫無邊際。思————沒有結(jié)果。夢————虛無飄渺。才知道，有些痛，說不出口。只能淡忘，有種貪不能堅持，即使不舍，也只能放棄?；蛟S，無語，放棄，淡忘。才是最深最遠(yuǎn)的祝福。那些久未愈合的傷口，那些曾經(jīng)難以忘懷的故事。竟在平平淡淡中慢慢淡忘。痛得連傷痕也沒有了。人生的痛苦輪回，套用郭敬明《無救》里所寫的那樣：無救是一容器，一個裝載命運的容器。七者說是出烏命運的變化。也可以通過無救去闊讀，不能補改寫。千萬年來，許多人都在做著這樣的事情。那就是，去改寫自己的命運。
————命運真的能改寫么？我也不知道。這只有你自己去探尋。我無法將你送回那個一無所有的境界。那個你**著身體來到人世的瞬間。不只是我，哪怕是西方的神。萬能的耶穌也辦不到。時光不能倒流，只能被延續(xù)和重復(fù)著艱難的旅程?；厥走^去，只有淡淡的憂傷。青春圍繞。當(dāng)時光之箭把我們從弦上射出去的時候。我閃已經(jīng)無法回頭。或許，真的能回頭時，箭頭上恐怕早已沾滿血腥。帶著濃濃的氣味。歷煉，磨難。我們不再是那光著腳丫奔跑的頑童。生活的艱辛，早已把一切人打磨。頑童也會在皮鞭的鞭笞下皺被。兩鬢白發(fā)會告訴人們，他經(jīng)歷了多少春夏秋冬。
窗外一縷陽光，順著那纏繞的牽掛。緩緩照進(jìn)臥室。一切都顯得生機盎然。小鸚鵡叫得更歡了。一聲聲傳入老劉耳朵。記憶的閥門不會自動關(guān)閉。只要開啟了，就不由自主地任記憶回環(huán)飛旋。要不是小鸚鵡那清脆的叫聲，誰也不知老劉的思想會游到何方。也許天下之大，也不會有他停泊的時候。老劉回過神來，看看忙碌的妻子，看看籠中的小鳥。目光掃過陽臺那一盆盆蘭草。嫩綠的葉子一片片沐浴在晨光中。老劉拂了拂肩上的塵土。抓過沙發(fā)上的公文包。噌，噌，噌。下樓離去了。留下一條長長的背影在日光中漸行漸遠(yuǎn)。最后消失在街道盡頭。一切又都?xì)w于平靜。靜得似乎什么也不曾發(fā)生過。車水馬龍，小販照舊操著那句叫了幾十年的話語。那一承不變的語調(diào)?！盁岷鹾醯陌映鰻t了”，紅燈這了，來來往往穿梭的車子停在路邊。接長長的一串。望不到邊。一天的喧囂從此刻開始，恐怕等到華燈初上也未必是個頭。老劉夾緊腋下的公文包。登上政府大樓。這座他接觸不久卻熟得再也不能熟悉的大樓。陽光透過窗照在辦公桌上，發(fā)現(xiàn)五彩光芒。不累不慢，自己人生的因緣也在這小小的天地間蕩然無存。
咚，咚，咚。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不大不小，久經(jīng)沙場，敲門的聲音那么富有節(jié)奏感和音樂感。老劉閉上眼，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進(jìn)來。劉書記，下行的會王主任不能來了，他讓我轉(zhuǎn)告書記。鋼鐵廠出了點事，他趕去處理了。
出事，什么事??？這鋼鐵廠還能有啥事。
書記你不知，好像是煉鋼爐出現(xiàn)滲漏，鍋爐爆炸了，聽說出了人命。
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這才發(fā)生的事，我就趕忙過來通知你。
好吧！趕緊收拾收拾，去廠里看看。老劉一邊說一邊整理桌上的稿紙。胡亂一擱，抓起公文包朝廠子趕去。邊走邊嘀咕，這不好好的嗎？怎么說爆炸就爆炸了，出了人命這還了得。趕到廠里一看，傻眼了，煉鋼爐高聳在半空中，爐間破了個很大的洞，這應(yīng)該就是問題的地方。
老劉開始著手調(diào)查。不查不要緊，一查嚇一跳，當(dāng)初投資建廠的負(fù)責(zé)人偷工減料，從中間扣經(jīng)費。賺取部分利益，以致出現(xiàn)質(zhì)量問題，進(jìn)一步惡化，出現(xiàn)了安全問題。這責(zé)任一追究起來自己不也有責(zé)任嗎？從招標(biāo)到建廠一直都是自己一手打整。如今出了事，上頭查下來咋辦？老劉越想越擔(dān)心。忙跑回了家。一頭倒在沙發(fā)上。燃起一支煙，爬起又睡下。坐立不安的樣子。煙霧騰騰升起。煙灰都燃到煙頭那里，可老劉整個人麻木了，神情呆滯。一根煙不經(jīng)意間燃完了，老劉起身，去上了三拄香。長年月累，地上紙錢灰都堆了又堆。香灰也注滿香爐?？凑唛L年供奉的救世主。也許此刻只有冀希望于它。老劉插上香，口里默默念到，救苦救難的菩薩，希望保佑平安無事。大吉大利。說罷，深深鞠了一躬，良久才抬起身來。
咚咚，咚咚，門鈴聲又響起了。平時毫不在意的聲音此刻響起讓人毛骨悚然。難道自己的人生就此已告一段落。難道這翻云覆雨的歲月已成為過去。想到這些，老劉的額頭落出豆大的汗珠。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了高墻電網(wǎng)。手銬腳鐐，畏縮在牢房的一角。手抱著腳。渾身發(fā)抖。那是自己嗎？那是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劉鎮(zhèn)宇嗎？虎落平陽猶有時。
老劉瑟瑟的開了門。
逮捕令。三個大字映入眼簾，老劉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一如滾滾東流的江水。再也不可能回頭了。
劉鎮(zhèn)宇嗎？我們是市公安廳，現(xiàn)奉命逮捕你。調(diào)查有關(guān)華興鋼鐵廠貪污受賄案，希望你能合作。
老劉閉上眼睛。伸出雙手。咔嚓一聲，感到手上一陣冰涼穿遍全身。老劉知道，那明亮的手銬也靠在自己身上。死亡，也一步步向自己靠來。他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含了一絲淚水。擋住了視線，老劉回過頭再次環(huán)顧他的一切。陽臺上的小鸚鵡叫個不停。香爐前的香已差不多燃盡了。他挪了挪步子，感覺有千斤重。一步步，緩緩走下了樓。一輛警車在他眼前放肆的閃爍著警報燈。他彎下頭，鉆進(jìn)了車。兩名干警也上了車。揚長而去。天地間，回腸尚氣的響著一聲聲警報。他被逮捕了。這好比一場夢，當(dāng)他坐在牢訊室里看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時，醒悟過來——————人生畢竟不是一場夢。
《四》落葉歸根
審訊堂里，異常的安靜。靜得可以聽清人們微弱的呼吸。老劉燃著一支煙，吞云吐霧地吐著煙圈。雙目微閉，好像是在回首往日的風(fēng)花雪月。那鶯歌燕舞的蕩氣回腸。虛虛幻幻。沉浸在往昔記憶里。好比在飲一杯瓊漿玉露。充滿甘甜回味，又好像在品味一杯苦酒。在辣的味道在喉嚨里回旋打轉(zhuǎn)。人生的酸甜苦辣咸，都在淡淡流年中，似水浮生。半遮半掩的成為過去。塵世浮華，山珍海味，此時都是過眼云煙。如青春懈后的伙伴。早晚有成熟。飛奔的日子一樣。此刻，也許漫天飛雪，櫻花飄落。也許萬物復(fù)蘇，桃李芬芳。又或者秋葉飄落，烈日炎炎。不論什么，一切的一切都遠(yuǎn)了。淡了。即使是世界末日到來也不無關(guān)痛癢。或許自己干世而言，本就是一個過客。一個秋雨和冬雪的產(chǎn)物。世界的風(fēng)花雪月或者是那遙遠(yuǎn)的童謠。還是那零亂了一生的窗前的風(fēng)鈴。人生充其量是一顆棋子。雖不能左右和駕馭它。但可迎像其一生。人有時就是命運的奴隸。在人生的舞臺上綻繹著一幕幕悲歡離合?；蛟S，和生本就是一部舞臺劇。早晚都有謝幕的一天。只要在臺上一天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這是責(zé)任。也是一種義務(wù)。然而，此刻的老劉。只能淚眼模糊地回首著。仿佛冬季里長出的一棵小草。畏縮著。在不起眼的腳落里獨自枯萎。
老牛緩緩睜開雙眼。覺得濕轆轆的。目光呆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有一個請求，可否答應(yīng)。
審訊人員互相遞了個眼色。其中一個體型微胖的中年干警發(fā)了話。政府是寬大的，**的政府，作為國家干部。這上點你應(yīng)該明白。只要你的要求不危害國家安全。不違反國家紀(jì)律。我代表組織，代表政府。批準(zhǔn)你的請求。老牛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含在口中，似乎想把這一口煙吞進(jìn)肚里。就像吞一碗苦水。生活的苦辣從此也就不再復(fù)返。隨喉嚨那不經(jīng)意的下咽。從此塵世的悠傷與我無關(guān)。
他緩緩張開嘴。像一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更像極了牛老爹。那個一生都為生活奔走忙碌的老人。那個與命運抗?fàn)幜艘惠呑佑峙c世無爭卻離開世界的長者。那個用鞭子鞭笞耕牛證明生活就是殘酷的嚴(yán)刑拷打。那個用一生教會老劉做人的道理的先生。先天的基因誰也不知老牛遺傳了多少。后天的悟性卻淺移默化的學(xué)到了很多。這大多都來源于劉老爹的教誨和幾十年歲月的摸爬滾打。人生就是一種歷煉。在歷煉中經(jīng)受風(fēng)的洗禮，雨的沐浴，火的歷煉。艱難地成長和壯大著。不過人生有時也如屋頂那高懸的瓦片，片刻之間仍然聳立在高高屋頂之上。或許，當(dāng)狂風(fēng)呼嘯時，方可聽到瓦片墜落地面。砰然碎裂的聲音。難道這不也和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重臣一樣嗎？宋朝的岳飛，大明原崇禎。這些廟堂之高的大將軍。此刻的老劉或許感同身受，昨日是一呼百應(yīng)的縣委書記，今日成了枷鎖纏身的階下囚人生在世，三十年何東，三十年何西，除了祈求一身平平安安，還能希望什么呢？
我希望可以解下手銬。
兩名干警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起身，示意獄警為他解手銬，畢竟，老劉好歹也是一縣的書記，雖淪為階下囚。可面子還是有幾分的。
古人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老劉用力捏了捏有些麻木的手腕。把脖子左右的扭動著，接著開口講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早在鋼鐵廠招標(biāo)之前。有一天晚上，我正在臥室寫稿件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我感覺很累。于是起來審了個懶腰。正準(zhǔn)備休息。忽然聽到門外有響聲，我循聲望去。從門縫里塞進(jìn)一個黃色的信封。我起身拾起。封面上寫著劉書記的字樣。一看那字體，我知道是她的筆記。消聲匿跡這么多年。怎么忽然間出現(xiàn)了呢?
她，她是誰?審訊人問道。
老牛又吸了一口煙。沉思著，接而又說道。她是誰，她是雨柔。一個離我而去的女人。老牛又陷入沉思。繼續(xù)講述他的故事。
我打開信封，上面是這樣的。
鎮(zhèn)宇，別驚詫我的到來。當(dāng)年的不辭而別是我的過錯。如今，二十幾個年頭已經(jīng)過去。我們都成了歲月的犧牲品。再經(jīng)不起折騰。當(dāng)初扎馬尾辮的我，如今也做了孩子的母親。不要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也不急需知道我怎么突然到來。一切的一切。從我們相識到結(jié)局。只不過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然而這個玩笑似乎有些過火。當(dāng)年，我們正以為自己幸福生活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你的人品，氣質(zhì)，文采，深深吸引了我。我感覺找到了自己的天堂和海港。你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不容置疑的是。我離開你時。已經(jīng)有了你的骨肉。這是我們的結(jié)晶。至于我為什么離開你。我其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給你留下的書信只是為了證明其實我很愛你。不想讓你傷心。你是一個完美的男人。不要因為我的離去而一缺不振。
那天，我感到心疼。心慌。去醫(yī)院做個檢查。檢查的結(jié)果讓我不寒而栗。先天性心臟病。這是一個多么可怕的結(jié)果。于我而言。無易于一個晴天霹靂。當(dāng)時我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就是失去我的你傷心欲絕的表情。難道我們的緣分就是今生短暫的日子嗎?我不愿相信。我知道你和我的感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dá)的。在我們還年輕的時候就要忍受天各一方的悲哀。所以，我決定留書出走，讓你忘了我。忘了我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我離開你不久，病情進(jìn)一步惡化。又沒有親人在身邊。我很想你。每當(dāng)我心痛時。想你時。我就折一只小鳥。如此，日日夜夜。你成了我的精神支柱。一想到你。我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想你也成了我每天的的必修課。。當(dāng)初的不辭而別。也將我們的感情劃上了句號。一切都無法補救了。我也不再奢求什么。只希望我們的孩子早點出世?；蛟S，是老天對我的懲罰。當(dāng)我陰差陽錯地活下來時。我們的兒子來到這個世界。長得很像你。孩子一天天長大，我們一天天老去。時光也就在不經(jīng)意間消逝。我給兒子起了個名字叫"懷宇"意思就是懷念鎮(zhèn)宇。當(dāng)兒子十六歲時。有一天突發(fā)高燒，我?guī)结t(yī)院檢查。結(jié)果和我的一樣先天性心臟病外加白血病。難道老天對我的懲罰還不夠嗎?我失去了愛人。已經(jīng)不能在失去兒子。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于是，我四處打聽。終于得知你現(xiàn)在是縣委書記。所以我就從農(nóng)村不遠(yuǎn)千里來找你。為了我們的孩子。希望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救救他吧!
他才十八啊!是個豐華正茂的年紀(jì)。作為孩子的父親，我想你應(yīng)該會救他的。
好了，鎮(zhèn)宇，兒子又犯病了，不和你說了，就寫到這里吧。如果你愿意幫我，救我的兒子，就到順風(fēng)街三十八號找我吧。
雨柔
講述完這個故事，老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兩位審訊人，連同老劉都已經(jīng)掉了眼淚。是感動，還是同情。難過，不難想象。
老牛又開口說，我是一個為官清正的人。沒有太多的財產(chǎn)和金錢。你們知道，作為孩子的父親，當(dāng)孩子性命垂危時是不可能無動于衷的。我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我知道父親對孩子的重要，當(dāng)年父母拋棄了我。如今，我不能重蹈覆轍。讓孩子走我同樣的路。我要挽救我的兒子。于是，我挺而走險。于是挪用公款，貪污，鋼鐵廠投資時，我挪用貪污臟款幾十萬。偷工減料，如今，廠里出了命案。我自知罪責(zé)難逃。在法律面前我坦白。請求處分。我辜負(fù)了黨的信任和厚愛。如今不求自保，只希望我的兒子平平安安。那我也無愧于心了。這就是全部過程。
審訊室里又恢復(fù)了平靜。死寂的，人們屏住呼吸，沉浸在這久遠(yuǎn)深情的故事里。他們崇拜眼前的父親。同時又同情他。他偉大的父愛讓人崇敬。他愚蠢的舉止讓人同情。當(dāng)一個人為了名利而生存時，他將生活在一個怪圈里。當(dāng)一個人為情而生存時。他將生活在一個充滿神奇色彩的世界中。
老牛摸出身上的手帕，抹掉那憂傷的淚水，這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手帕是老爹留給自己的唯一。如今，手帕上的字依然耀眼。甚至有點傷感。
“孩子，走吧，別忘了回家。”
老?？蘖耍駛€孩子，倒伏在桌上，痛快的哭了一場。為了死去的老爹，為了病了的兒子。為了即將孤獨無依的淑珍。為了高墻里的自己。大哭了一場，這是一種真相大白后的釋然，還是一種無助。太陽之所以普照萬物，是因為燃燒自己。老牛也是一種自我犧牲嗎？“坦白從寬”。老牛的路又該何去和何從。
零零七，有人探監(jiān)，老牛抬起頭，面容憔悴，比以前老了很多，胡子花白，拖著蹣跚的步履，一步步走出看守所的大門。早已經(jīng)等在那里的人已經(jīng)坐立不安了。年紀(jì)大的婦女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眼角皺紋很深。從打扮上可以看出這是個飽經(jīng)滄桑的農(nóng)村婦女。這就是雨柔。跟在他身后的是毫無疑問，就是他們的兒子。年輕的懷宇，和他爹一樣，長得眉青目秀。一副劍眉斜插入發(fā)稍，只不過臉色微微發(fā)白。
爹，懷宇開口叫道，便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老牛安慰道。孩子，別哭，堂堂男子漢，流血不流淚，爹很好，你們母女不用擔(dān)心，說著用眼睛看了看旁邊的妻子。接著說道，當(dāng)年的是父親不好，讓你母子二人受苦了，現(xiàn)在爹在補償，在還債。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情，你們都要堅強的活下去，爹一生也沒啥想頭。富貴榮華也享受過了，不也就那么回事。雨柔，你要替我照顧好兒子。不要讓他再像我一樣，他是我們兩的希望。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罪不可恕，死之將至。以后的日子就全靠你了。說完，轉(zhuǎn)身便走，他努力不讓他們看到他眼眶里的淚水。他爹，雨柔大叫道，聲音里充斥著一種無助。蒼老的意味。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不要擔(dān)心我們，照顧好自己。說完，掩面而泣。兒子用手搭在母親的肩頭，輕聲的安慰著。這對幾十年不見的夫妻就這么匆匆別過。老牛折回小屋，望著鐵窗，淚水止不住留了下來他辜負(fù)的不僅是黨的希望。還有另一個家庭的幸福。
淑珍和他三個兒女的。命運的捉弄讓人感傷。老牛的一生無疑是一個歷史的悲劇生父的拋棄，兒子的重病，家庭的悲歡。老牛獨自承受著，老牛老了，背已經(jīng)開始駝了，額頭的白發(fā)和臉上的皺紋如同春草發(fā)芽，那么快，那么多，生命的交響樂恐怕到了結(jié)束的時候了，當(dāng)音樂家手里的指揮棒停下來時，也就意味著一首音樂的結(jié)束，一段歷史的沉淪。曲終人散的時候到了。
繁華的大街，和往常一樣，車來車往，南來的，北往的。都聚集在了法院的門口，人人的想知道，一個作家的命運，一個書記的結(jié)局，一場情與法的較量。
法官座在至高無上的宣判席上，律師，原告，被告，陪審團一一入席。法官宣布原鍋爐廠爆炸事件現(xiàn)正式開庭審理。咚，法官手里的木錘像鐵匠手里的錘子一樣，重重的落下。好可怕，讓人感覺到死神的到來。經(jīng)過陪審團最終裁決，原縣委書記牛鎮(zhèn)宇因貪污公款數(shù)額巨大，嚴(yán)重危害國家安全。加之鍋爐廠爆炸一案起因是由于貪污造成偷工減料。始得悲劇的產(chǎn)生。經(jīng)本院判決。宣布牛鎮(zhèn)宇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同案犯王聲望等人貪污，受賄。作假帳。導(dǎo)致廠毀人亡，損害國家安全。特此宣判。王聲望等人死刑。鋼爐廠死亡人員家屬得到賠償各八十萬人民幣，限期送上。終上判決，如有不服。限期上訴，現(xiàn)宣布，退庭。
被告原告相繼離場，人們也相繼散去，有的小聲的議論著。有的嘆息。有的同情，一生的命運宣布終結(jié)。法場外，人山人海，砰砰砰。幾聲槍響。老牛從此閉上了眼睛。結(jié)束了他啊一生的旅途，回到了大地，他一生中生長的地方，去找牛老爹春種秋收了。法場外，幾個傷心的人哭得死去活來，執(zhí)行槍決的是一個老兵。老干警。槍響之后。老人叫死者家屬清理遺物。一盒煙，一支筆和幾張用皺了的白紙。還有就是那張黃色的小手帕。當(dāng)遺物一一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時。老干警也呆住了，一下子癱瘓在地上，沒有人知道為什么。老人拿著小手帕。傷心的哭了起來。人們都很驚訝老人的舉動，然而，跟個讓人驚訝的事是從老人口里講出的故事：
那年，我二十，正當(dāng)青春年少，我有著所有孩子一樣幸福的童年。在我們老家，我是幸運的人，同時也是不幸的，我有我愛的人和幸福美滿的家庭。那年，家鄉(xiāng)發(fā)大水。村莊在咆哮的洪水中消失了，到處都是哭聲，牲畜。老人孩子，都被無情的吞沒了。我?guī)е拮优郎衔蓓?，又順著屋頂?shù)母∧酒桨肷降男∩蕉?，逃過了一劫。洪水退卻后，村里人差不多的死了。于是，我也無心在留在那個傷心的地方。我?guī)е拮铀奶幜骼?。那晚，我們來到一個小山村，夜很深了。鵝毛般的大雪覆蓋了整個大地，雪淹沒了小腿，我們一路走。一路尋找人家棲息，當(dāng)我們走到一棵桃樹下時，妻子忽然肚子痛，好象是臨盆了。我脫掉上衣，鋪在雪地里，天好冷。凍得我的手握不住東西，我又脫了上衣蓋在妻子的身上，不多久。我的兒子出世了，然而，我的妻子卻離開了我們，連我兒子的面的沒有見上一見。我痛哭失聲，為什么上天對我那么刻薄。我已經(jīng)失去了家，為什么還讓我失去我愛的人呢？難道我所受的折磨還不夠嗎？她走了，我也沒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望著懷里的兒子。我好迷茫。感嘆我兒的命運如此的悲涼。我從他母親身上拿下一塊黃色的手帕放在他懷里。于是我抱起妻子，沒走幾步，兒子的哭聲傳來。我不忍心，回頭看了一眼?？蓻]辦法，不得也我還是離開了，任由孩子的哭聲在天地間回蕩，那么凄涼，那么無助。埋葬了妻子，本無心過問世事。然而，命運的捉弄。我陰差陽錯的活了下來。幾十年了，我一直在尋找我的兒子，然而，然而，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老人早已泣不成聲。
沒想到，做了一輩子的劊子手，卻將我的苦苦尋找的兒子送上了黃泉。說完，老人昏了過去。
天暗了，靜了，靜得好可怕，淑珍，雨柔，扶著老人，她們的老爹，懷宇背起父親的尸體，一步步，艱難的行走在家的路上。漸行漸遠(yuǎn)，最后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老牛死了，兒女們把他送回了故鄉(xiāng)，葬在老爹身旁，日日夜夜守侯著老爹，幾聲烏鴉哀叫。天地間飄下幾張紙錢，陰森森的。幾個背影。對著面前的孤墳。流著眼淚。老牛人了祖，歸了宗?？偹闶怯辛伺莆?。
老牛死了，葬在童年的記憶里。天黑了，暗了，烏鴉的叫聲再次傳來。此刻，我忽然想到了一首詩；
你的歌聲難道僅僅是秋雁呼喚在長空
夜半冷月下的流瑩火徘徊在荒冢？
你的歌難道只是一個神色桃往的夢
白云深山里幾聲清淡清淡的暮鐘
不，我相信，人們將真實的評價你——
正如落葉最懂秋天，寒梅不欺騙春風(fēng)
當(dāng)他們提起那個陰暗多雨的季節(jié)，
血是多么紅，心是多么成重。
《后記》
當(dāng)我寫完這篇文章的時候，天空的雪早已散落大地，冷得出其。一切都被凍住了，沉默了幾個世紀(jì)，從未想過寫什么小說，在心靈最隱蔽的角落里，卻有一種生命在燃燒，在呼喚。我寫別人，也是在寫自自。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心靈里那跟緊繃的弦，任何不經(jīng)意的漣漪都可能蕩得遍體鱗傷。本文的主人是一個極富有戲劇性的人物，既有大人物的氣派，又有小人物的嘴臉。一個到死也沒有弄清楚自己生世的人。從農(nóng)村一步步出來闖蕩。受盡磨難，通過自己不懈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成績。然而，當(dāng)享受過太多的榮華時，覺得生活也就是平平淡淡的真實。妄圖增加任何色彩都是不明智的選擇。沒個人內(nèi)心都有一個宇宙。生活的瑣碎和反復(fù)無常是上蒼跟人們開的最大的玩笑。太多的不經(jīng)意，太平凡的故事情節(jié)。太曲折的跌定起浮，人生也就在太多的不經(jīng)意間悄然而逝。暮然回首，兩鬢斑白的歲月已經(jīng)遠(yuǎn)去，一生卻還是平平淡淡。想成就一番事業(yè)卻又無能為力，詩人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寫出的東西竟是些枯燥乏味的字眼。像小孩子嚼口香糖，越來越?jīng)]有味道。只能獨自面對深山竟聽犬吠的痛苦。獵人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看獵物在眼前囂張而無能為力。其實，生活中很多的事情呢只要努力了，也就夠了。還奢求什么呢？平平安安，哪怕孤獨終老也沒有什么遺憾了。人生苦短轉(zhuǎn)眼既是百年。樂天命所歸，死亦然也。
天地悠悠，人生何求，有時真不明白，人生在世到底圖個什么。金錢，名利，地位，這些都是。也可以說都不是。什么是人生。人生又有什么樣的目標(biāo)。我所考究的不是這些。也許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生活中的每一縷陽光。就像那些有著天真純正笑容的孩子。我相信，笑容本身就是一筆財富，就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幸福。
本文的結(jié)局也是一個很有戲劇性的結(jié)尾。一生都在尋根的兒子，一生都在尋找兒子的父親。親手上演了一臺滑稽的戲劇，是那樣的荒誕?；蛟S這就是天命，無極而止的瓊音.
葬在童年飄搖的記憶里
熱淚化作冬日的冰花
凝結(jié)在窗上
塵封幼時千年的情節(jié)
漫天飄舞著一個
雪白蒼桑的音律
水墨聲聲
碾過歲月的年輪，
邁著沉重的腳鏈，靜自問候。
孩子，你是誰，竟如此沉重。
??！
我是未來的日子。
春的嫩綠扣想著睡夢的門環(huán)。
夏的風(fēng)鈴零亂一生的心事。
秋葉飄飄一夜風(fēng)吹雨。
冬雪覆蓋一署盛夏的流年。
云開了，霧散了。
雪漸漸消融了衣衫。
**裸的雪地里。
我獨自打著顫。
我是誰?
我是未來的日子.......
悠悠歲月酒
二零零八.一月.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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