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叫大暴(三)
上高中時,我們班到三連學(xué)工學(xué)農(nóng),我和他、小暴分在一組,跟機車師傅學(xué)開拖拉機耕地、耙地、播種。這麥田很大,轉(zhuǎn)一圈近半天時間。麥田西邊靠著邊界線,北邊是一大片沼澤地。其間湖泊遍布,是各種野生動物生長棲息的地方,打獵時常撿些野鵝野鴨大雁蛋什么的。有一天耕地到了沼澤地旁,我們下車,鉆進沼澤地,在一片蘆葦叢里潛伏下來。不一會幾只野鵝款款飛來,落在湖面上嬉戲,大暴一槍打去,各種禽鳥驚恐亂飛,卻有一只麻鵝沒有飛起來,在湖邊撲騰掙扎,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小子槍一扔狂喜地喊著“打中了!打中了!””竄起身就去追趕那只鵝,沒跑出多遠,人嗖溜就不見了。我和小暴追過去仔細尋找,原來這小子陷到沼澤地里去了,只露出一個腦袋在水面上。嚇得我急切地喊道:“大暴—你別掙扎,我來救你!”這小子還真夠義氣,身陷絕境還替我著想,對我喊道:“你小心點,危險!”我小心翼翼過去爬在一塊稍突起的草甸上邊,趕緊把槍伸給他,讓他拽著槍的另一頭,將他慢慢地從泥沼里拔了出來,這家伙真夠玩命,掛著一身的污泥臭水又去追那只鵝。當(dāng)天師娘用這只鵝給我們做了頓可口的晚餐。
不過這小子也有膽怯的時候,這是俺聽他自己說的,有一天他一人開著拖拉機在邊界線上耙地,看見后面的木滾子(木滾子作用是將耙好的地碾平整)掉了,他停車下來想把它掛好,突然發(fā)現(xiàn)對面鐵絲網(wǎng)的草叢里爬著幾個蘇聯(lián)兵,槍口正對著他,嚇得他象兔子似的一溜煙跑到拖拉機后面,不知所措,他想開著拖拉機逃之夭夭,但轉(zhuǎn)念一想,扔了木滾子就這樣倉惶而逃,也太丟中國人的臉了。當(dāng)時他的小口徑槍就放在駕駛室里,他給槍堂里上了一顆子彈,放在拖拉機的鏈軌上,然后鼓起勇氣壯著膽去拖那木滾子,并故意把屁股對著蘇聯(lián)兵,將木滾子掛好后沉著冷靜地把拖拉機開了回來。 -
回來后他把這事告訴了大家,我們都笑他:“人家荷槍實彈,都是現(xiàn)代化武器,你一個打野鴨的獵槍,上子彈有屁用!”他又瞪著清澈無邪的牛大眼睛說:“他們要抓我,我就開槍!”他的話并非故弄玄虛,因為這個連隊就有一位婦女被蘇聯(lián)兵綁架過去,后來通過兩國交涉,才把這婦女從霍爾果斯口岸送了回來。我們聽了都夸他勇敢,你聽他怎么回答?“勇敢啥呀,沒差點把我的屁給嚇出來”。后來聽我們師傅說,這樣的事他也遇到過,用不著害怕。
大暴和朋友見面,總給人一些意外,這一點他不象平。平見到久別的朋友是熱情而瘋狂。記的一次我從外地上學(xué)回伊寧到干校去看他,平正在做廣播操。他遠遠看見我,也不顧全校在做操,又喊又叫、又蹦又跳激動地連滾帶爬地越過一條水渠沖了過來,抱著我又親又掐的,讓你感到朋友濃濃的情誼。而大暴不是這樣,有一次他大老遠去我家看我(我那時調(diào)到另一團場),拜見完我父母后,見我還沒下班,便迫不及待迎到半路,躲在一棵老榆樹后等我。等我騎自行車路過時,他悄無聲息追過來坐在我的車后,抱著我的腰,把臉貼在我背上,生怕我看到他。當(dāng)時我還以為是個美麗的姑娘呢!激動地俺差點沒從車上掉下來。下車一看,原來是這壞小子。 -
還有一次我和朋友在伊寧市一飯館吃飯,正巧這小子也在吃飯,那時我們已有好幾年沒見面了,本該是朋友見面分外欣喜。沒想到這小子生怕我看見,把頭埋得低低的。等我們這桌酒菜上齊了,朋友們正欲開懷暢飲,這小子端著他的飯碗坐到我跟前仍低著頭,旁若無人地吃著我們的菜。朋友們都在納悶,這人真沒禮貌,如此放肆,欲攆他走。我一眼認(rèn)出了是他,也裝著若無其事樣子勸大家:“是個要飯的,挺可憐的,讓他吃吧!”然后我給他斟了杯酒,他奪過酒瓶又給我斟一杯,倆人端起酒來碰杯擊掌,一飲而盡,接著你嘲我諷,一番唇槍舌戰(zhàn),好不熱火。朋友們這才明白過來,驚訝地說:“你們見面真讓人想不到竟如此意外有趣!”
我來山東后有十幾年與大暴失去聯(lián)系,幾年前的一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確定了是我之后再不說話了,我再三追問是誰,他保持沉默,我準(zhǔn)備掛斷時,傳來了沙啞悲涼的歌聲,我頓然明白,一定是大暴。因為他唱的這首歌是我當(dāng)年自創(chuàng)的,那是俺為排泄心中的郁悶,胡編亂寫的即興之作,不料得到他和小暴的喜愛和贊賞,他們常常以琴相伴和我一起吟唱,這支歌也只有我們?nèi)藭?。如今我已淡忘,大暴卻還能完整記住歌詞和曲調(diào),真讓我感到意外和激動。 -(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不過,有一次見面,雖不意外,卻讓我終身難忘。一次我從外地學(xué)習(xí)回來。我們幾個男的坐在敞蓬卡車上緊緊地擠在一起取暖,讓女同事坐在駕駛艙里。當(dāng)時氣溫零下二、三十度,汽車在雪原上顛簸了近十個小時,深夜才到達連隊門口。得知消息的平、大小暴、進、雙激動地從宿舍沖了出來,把我從車上扶了下來。我當(dāng)時幾乎被凍僵了,腿腳已不能動彈,幾個人架著我到了宿舍。梅子趕緊跑到食堂給我燒紅糖姜水去了,大暴迅速地脫去我的鞋襪,用手使勁地搓我雙腳。俺雖然冷得渾身發(fā)抖,心里感覺暖融融的,非常過意不去,嘴里卻罵到:“你小子又黑又臟的手在俺潔白如玉的腳丫子上搓啥呀?“這小子也不生氣,還是不停地搓著,真是讓我感動難忘。這樣的朋友咱交定了!
大暴眼里永遠充滿著笑意,性格幽默滑稽,雖然長得五大三粗,脾氣卻很溫和,很少見他發(fā)火,即便發(fā)脾氣,也是面帶笑容,所以你要見他真發(fā)火比登天還難。有一次我們到六連(畜牧連)學(xué)工學(xué)農(nóng)剪羊毛,我們男生工作是把羊拖到機器跟前交給剪手,若用電動剪一般幾分鐘就剪完一只。他覺得好奇,也去湊熱鬧,梅子班長也支持他,與他搭檔用手工剪,結(jié)果一只羊被他倆足足折騰了兩個多小時也沒剪好,還把那只羊剪得遍體鱗傷。后來那羊又翻白眼又蹬腿,不省羊事,牧民們一看,只好放血扒皮,交到食堂。大伙吃著清燉羊肉,樂不可支,都感謝大暴,連連稱贊他手藝好。氣得他端著羊肉,瞪著牛眼,有火還是發(fā)不出來,只是一臉苦笑地?fù)u搖頭。
順便說一句,通過那次學(xué)習(xí)和磨練,我們幾個男生都成了剪羊毛的好手。 -
不過有一次我倒是真的見到他發(fā)火,但不是對人而是牛發(fā)火,這也是剪羊毛時發(fā)生的事。那時我們住在地窩子里,一天,他在窩里用揚琴彈奏著澳大利亞民歌《羊毛剪子咔嚓響》(揚琴是從學(xué)校借的),忽聽到屋頂轟轟作響,猛然間一只大牛蹄從屋頂?shù)粝聛?,不偏不倚,正好在揚琴的上方,頓時滿屋塵土飛揚,泥土石塊都落在琴上。這小子怒不可遏,操起鐵锨沖了出來,要將那牛給劈了。跑出來一看,原來是這個連的翻譯駕馭牛車不慎,將牛弄驚了,竄到地窩子上。我們都認(rèn)識那翻譯。翻譯不停地說著好話。大暴篷頭灰臉,瞪著比那個牛的眼還大的牛眼,把那牛大罵了一通,后來在大家的勸阻下回到地窩子,再看那揚琴,斷了七八根琴弦,怒火再度燃起,又跑出去,可人家那牛也是信奉“好牛不和暴斗”的原則,車早已遠去了。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的大暴,又對著地窩子叫罵了一陣。自那以后,學(xué)校拒絕借給他任何樂器。 -
俺忽然想起西班牙斗牛士,你說這小子和牛[B]斗起來誰會贏???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efolxx85b.com/subject/32237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