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獻(xiàn)給自己。
?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其貌不揚(yáng)的男人,他的目光自我進(jìn)門的那一刻便聚集于我,直到現(xiàn)在。
實(shí)話而言,他長得完全超出了我的預(yù)期,是那樣的……平平無奇,毫不夸張的說,若是將他投入人海之中,就算是認(rèn)人無數(shù)的我也難以一時分辨。
極難相信這樣的人,是如何在筆下生輝出宛若真實(shí)的人物。
但他的眼神是那般犀利,瞳仁中隱隱蘊(yùn)藏著金屬的質(zhì)感,令我初踏門檻時渾身一驚,這另類的目光,我從未在人身上見過。
警惕、好奇、疑惑、不滿,這些情緒夾雜在他僵硬的面龐上,他死死盯著我,我同樣報以凝視。
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沙啞而生澀的聲音極為刺耳:“來根煙么?”
他坐直身板,卻發(fā)出一陣相比于他的嗓音更為折磨的金屬摩擦聲,向他所坐的椅子望去,布滿紅銹的鐵椅輕微搖晃著,似在下一刻便會坍倒。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在胸前衣袋掏了掏,從皺巴巴的煙盒中摸出一支煙,同時遞過來的還有打火機(jī)。
星星火光將不大的房間照耀,好奇的是,他并沒有為自己點(diǎn)上一支煙。
我不開口詢問,他也便就這么僵著。
嗆人的煙味彌漫著雜亂的房間,我瞇起眼透過白煙觀察起這個房間。
“沒有經(jīng)過主人的同意就隨便觀察房間,可算不上什么禮貌的行為。”他冷不丁開口,我扭頭看向他,深吸一口煙,令人沉醉的快感充斥我的腦海。
“我對于我的無禮非常抱歉,先生?!蔽胰∠聼?,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無所謂,這破房間小到幾眼就能看完?!彼呛且恍?,當(dāng)然這笑聲并算不得悅耳。
“那么?”我抬起頭,注視著面前的男人。
“當(dāng)然了,請便,”男人微微頷首,說著將一側(cè)的開關(guān)摁下,“觀察房間么……還是開燈看的更清楚些?!?/p>
亮堂的燈光將房間內(nèi)部照得光明,沒有一絲角落存在著黑暗。
說它雜亂,僅僅是因?yàn)槟切┯M文字的紙張鋪滿了地板,房間的物件極少,擺放的并不有序,而桌子也并不是常用的物件,蒙上了一層塵埃。
令我詫異的是,這兒并沒有任何生活垃圾的痕跡,滿地的零件散落,也就只有進(jìn)門的那條小徑是勉強(qiáng)干凈的。
“這兒……似乎沒床?”我打量著,回頭看向男人。
“椅子能放高,湊到桌子上就是床?!彼噶酥干硐碌蔫F制椅子,又指了指蒙灰的桌子。
“但是您似乎并不經(jīng)常睡覺?”我詢問道。
他的動作驟然一僵,而后面色平和道:“累了就趴在工作桌上,不需要那些麻煩?!?/p>
“那這些零件又是什么作用?”我繼續(xù)問道,這個房子帶給我一種奇異的感覺。
不像是人住的房子。
“我喜歡擺弄些小物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沉重地呼出,“網(wǎng)上的文篇中應(yīng)該有所體現(xiàn)?!?/p>
“的確如此?!蔽页了计蹋_口道,“做個自我介紹,我叫星可煢。”
“直呼筆名就可以了?!彼兆∥疑靵淼氖郑鼙衤飞贤高^手套摸過的鐵桿。
“好的,倡優(yōu)先生?!蔽宜砷_手,丟下另一只手中所剩無幾的短截?zé)燁^,用腳踩滅了火星,繼而看向他道,“我在郵箱中表明了來意。”
“是的,”他簡練地回答道,重新坐下,帶上了房間的明亮燈光,“坐下吧,抱歉,我喜歡昏暗些的環(huán)境?!?/p>
我揮揮手表示無礙,坐回同樣“咯吱”作響的鐵椅,望向由工作臺橙黃燈光襯托的倡優(yōu)先生。
準(zhǔn)確的稱呼應(yīng)該是郁證倡優(yōu)先生,面前的男子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數(shù)十載,從無名小卒,逐漸以眾數(shù)篇文章發(fā)展到無人不知。
可他本人似乎極為低調(diào),除了文章,便不再出現(xiàn)任何與他本人有關(guān)的訊息。
“您主要的范圍是中短篇小說……能詢問您不曾寫過長篇小說的原因嗎?”我組織著語言,開口道。
“長篇小說么?因?yàn)閷懫饋硖L了,我很有時間,但我不怎么沉得住,坐得住?!彼皖^思索著,沉吟道。
數(shù)十年來,他的小說數(shù)量已經(jīng)積累到了令人震驚的數(shù)量,而每篇的質(zhì)量同樣是逐步提高。
關(guān)于愛情的,關(guān)于親情的,關(guān)于友情的,關(guān)于人的所有情感,他都有所涉獵,而當(dāng)今人與機(jī)器人之間的情感更是占了大頭。
“敢問您寫小說的契機(jī)是什么?”我從腰包中取出本子與筆,記錄著他說的話,電子的記錄方式我還是不如何適應(yīng)。
“很多,從……網(wǎng)上看到令我不適的東西,然后反思那些玄之又玄而毫無意義的東西,想法一多,就想寫下來了?!彼吐晹⑹鲋?,房間內(nèi)回蕩著令人悚然的沙啞聲音,似乎隱隱藏有著機(jī)械運(yùn)轉(zhuǎn)聲夾雜。
“這么多年來,您是如何堅持寫小說的,例如您是如何維持您的生活,我記憶中您并沒有因?yàn)槿魏蔚脑蚨V垢逻^?!?/p>
面前的男人每個月更新五篇,從未重復(fù),包括每個月的更新日期,但他似乎極為念舊,總是把舊的名稱舊的人設(shè)重新使用。
“我么……不怎么需要進(jìn)食,同樣不怎么需要睡眠,也不會生病,”他掃視著房間內(nèi)的裝飾,緩聲道,“而寫作的動力……只要我活著,我就會寫下去的,一直寫下去?!?/p>
“這是您的特殊體質(zhì)嗎?”我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由得,我萌生了好奇心。
“……算是吧?!彼聊臅r間出奇的久,聲音同樣變得格外沉悶澀苦。
“您所涉獵的寫作范圍基本都是與人的情感有關(guān),主旨更是以和平溫馨為主,可以請問這是為什么嗎?”
“我……不喜歡打打殺殺,我需要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待在一塊安靜的看著不屬于我的嬉鬧歡騰……感覺很不錯。”他眼中似乎有光芒閃爍,平悶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興奮。
“那么關(guān)于人與機(jī)器人之間的情感呢?請問為什么您會去花大部分時間在這方面上?”我追問道,這是影響我深遠(yuǎn)的點(diǎn)。
千里迢迢前來采訪他,正是源于此。
“機(jī)器人也是人……裝上了情感核心,他們也可以是人,在倫理道德等方面,我支持機(jī)器人?!彼麍远ǖ?,帶上了一抹令人心顫的冷酷。
“那么關(guān)于近幾年一些民間組織的‘機(jī)器人清掃行動’,以及政府方面偶有放出風(fēng)聲,或?qū)ⅰ?/p>
“似乎總是有一些人不將機(jī)器人當(dāng)人來看待,他們自認(rèn)為高其一等,待他們?nèi)缗qR,而導(dǎo)致了機(jī)器人的暴動?!?/p>
“請問您對于這一切怎么看?”我長舒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出,我觀察起他的反應(yīng)。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而是低下頭自顧自地說了些什么,接著猛然抬頭,一抹精光從他的瞳眸中射出,綻放出攝人心魂的光芒,“我厭惡那些歧視機(jī)器人的人……哪怕是政府方面都已經(jīng)出臺了正式的法案,機(jī)器人在道德與法律層面都是同人類無意的存在?!?/p>
“我理解為什么他們會鄙視機(jī)器人……所以我厭惡他們?!?/p>
“機(jī)器人為了融入社會做足了準(zhǔn)備,那些人……”他將頭埋入臂膀中,雙手抱頭沉聲喃喃道。
“他們生來如此?!蔽覠o奈地開口道。
“機(jī)器人同樣生來如此,我不清楚情感核心是怎樣研發(fā)出來的……但是裝上了它,機(jī)器人就同人類無異?!?/p>
“那些儲存在卡中的冰冷的記憶,一旦沾染上了情感,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啊……”他的語氣中帶著一份癡迷。
“人也好,機(jī)器人也好,存在即合理,沒有人可以抹除機(jī)器人的存在,政客的嘴不行,人類的手也不行?!彼膽B(tài)度堅決的令人為之一驚。
“但是機(jī)器人是經(jīng)由人類的雙手制造的,”我從他胸袋里掏出煙盒,取出最后一支皺巴巴的煙,叼在嘴中,并未點(diǎn)燃,“后門這種東西可并不稀缺……”
他沒再接過話茬,明顯的,他在思考些什么,房間內(nèi)的機(jī)械聲音又大了些。
果然如此,即使在來之前做了心理準(zhǔn)備,但依舊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請問……您是機(jī)器人么?”我嘗試開口道,點(diǎn)燃了那支煙。
火光照亮著我們二人的臉龐,溫馨而詭異。
他的面龐被燈光照得微微發(fā)紅,極難描述那種表情,似是毫無反應(yīng),似是猙獰萬分。
“哪怕是披了一副皮囊……也沒法完美的遮擋住么……?”他長嘆一口氣,充滿了滄桑。
“完美無缺的東西是不存在的,終有一天會露餡,從那個看似無缺的缺口,放肆的噴涌?!蔽彝鲁鲩L長的白煙,它們充斥在整個房間內(nèi),映襯著火光,夢幻而真實(shí)。
“沒有招待客人的東西,不論我怎樣將想法排出腦海,這種不和諧終究是充斥我的眼中?!蔽叶抖稛熁?,希望沒有余燼將這里點(diǎn)燃。
“你叫我去哪兒買?”他淡淡笑了笑,“出去,暴露的風(fēng)險更大。”
“但至少你不會被發(fā)現(xiàn)身份。”我挑挑眉,表示不理解。
“有些小家伙們來過我這訴過苦,”他搖搖頭,辛酸地笑了笑,“沒有安裝仿生系統(tǒng)的機(jī)器人聞不到氣味是不錯,可是那些垃圾堆在門口……不是誰都能忍受每日都如此骯臟的?!?/p>
“誰干的?”我微蹙眉頭,倒垃圾這種行為……
“不知道,小家伙們曾經(jīng)有去尋找過蛛絲馬跡。”
“結(jié)果是下次來的小家伙們少了一個?!彼隽藗€不算哭的笑臉,很難看。
“我不喜歡機(jī)器人的身體,有情感是不錯,但是我哭不出來?!边B說這話的語氣都是如此寒冰,僅僅帶著一絲波動,沒有裝上仿生系統(tǒng)的機(jī)器人……的的確確不像人。
“這么多年來,你就沒去裝過?”我好奇的詢問道,機(jī)器人的文篇,可是連人都拍案叫絕的。
“裝了又如何,根本問題不解決,再多的表面功夫都是無用功,”他再次搖搖頭,低沉道,“再說,我這種型號的機(jī)器人……已經(jīng)過了數(shù)十年光景了啊?!?/p>
“……”我盯著他,從腰包中掏出一個形似方塊的東西,表面捉摸不透的刻紋閃爍著春綠的光芒,“簡易型仿生系統(tǒng),附帶一些消除噪音的作用,全型號適用,生產(chǎn)日期比你早上幾個月?!?/p>
“也是件老古董了,雖然過了適用年限,但能湊活用用,不是么?”我將方塊丟給他,背過身去。
我身后傳來一陣窸窣聲響,接著是清脆的“啪嗒”聲。
“謝謝。”他的聲音帶上了更多的,人味。
“舉手之勞,翻倉庫時掏出來的。”我擺擺手,轉(zhuǎn)頭看向他。
他望著我,我望著他,這是一幅中年大叔的模樣。
“不錯?!蔽业坏?,而后便是良久的沉默與對視。
“你值得信任,”他開口打破了僵硬的靜默,背過身整理起桌上的東西,他抓起一個小玩意便關(guān)上燈,口中道,“走吧,跟我去幾個地方?!?/p>
我沒有吱聲,跟著他走出房間,好奇地盯著他手中握著的小玩意。
他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抬手?jǐn)傞_,布滿潤潔光澤的驢子出現(xiàn)在他手掌。
“記憶金屬,不是我造的,”他看出我的疑惑,回答道,“至于他被我找到的地方么……一會你就會知道了。”
“為什么留著一只驢子?”我依舊不解地詢問。
“在你眼中這是無用的玩意,在我眼中這可就是千金不換的珍寶了。”他咧嘴一笑,看向驢子的目光充斥著懷念,“回憶……千金不換?!?/p>
我聳聳肩,沒接過話茬。
“走吧,帶你去看看小家伙們?!?/p>
……
“機(jī)器人的身體是固定的,所以他們不會長大?”我問道。
“當(dāng)然了,除非更換身體,那樣的成本是他們擔(dān)不起的?!彼鸬?,“就他們的小身板……如果沒有人資助他們的話,生活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p>
“那你……?”我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怪異。
“因?yàn)椤呀?jīng)沒必要了?!彼Z氣意外的沉悶,似乎這并不是一個好玩的話題。
?
“或許……你說的對?!蔽也]有看到身體殘缺的小機(jī)器人,而是四座墳?zāi)埂?/p>
“還沒死,但不久了,等到能源耗盡的時候,意識就彌散了?!彼情_一座墳?zāi)骨暗耐?,墳?zāi)股贤ㄍ讨嗤拿郑幪枀s并不相同。
‘派克斯?!?/p>
“為什么?不能找一個移動能源嗎?”
“不行,當(dāng)我找到這幾個小家伙的時候……他們能源供給的路線以及被死死的纏在那塊電池上了,而本體芯片同樣是殘破不堪?!?/p>
“我不敢冒險,只能將他們……留在這里了。”他雙目通紅,不再有金屬的質(zhì)感。
“誰干的?”我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塊并不算大的電池,卻纏繞著密密麻麻的線團(tuán),盡頭是四塊芯片。
“不知道,找到了也無意義,小家伙們依托的芯片太脆弱了,受不了任何的大動靜?!?/p>
“那你還就這樣把他們丟在野外?”我反問道。
他似乎在操弄些什么,取出一塊小小的屏幕,斜視了我一眼,回答道:“這里不會有任何人來的,機(jī)械輻射極高。”
我撇了撇嘴,注意力放在那小小的屏幕。
“啪嚓”輕微的一聲細(xì)響,屏幕中出現(xiàn)了四只小小的腦袋。
“是倡優(yōu)叔叔!”他們很是興奮,四只腦袋擠滿了屏幕。
他們想擠出屏幕,享受久違的擁抱,卻始終無法消除那一層隔膜。
“小家伙們……抱歉,最近有很多事,顧不著來看你們?!彼劢撬朴袦I花閃爍,但終究被他憋了回去,他語氣沉悶。
“沒事沒事,派克斯們在一起玩的很開心,睡的也很開心?!彼麄兣d是見不得他人難過,四只腦袋露出了可人的笑容,“在夢里想起了好多關(guān)于倡優(yōu)叔叔的事情呢!”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呃……”他撓了撓腦袋,面露難色,一副記不起我名字而為難的模樣。
“嗨,小派克斯們,我是星可煢叔叔?!蔽?guī)е挽愕男θ莼貞?yīng)他們。
“哇,你也是機(jī)器人嗎?”他們概是很久沒見到生人了,倒是沒有膽怯,興致高漲著詢問著我。
“我么……不是哦,我是人類?!蔽宜妓髌?,回答了他們。
電池的容量還足夠支撐他們在休眠狀態(tài)下運(yùn)行一年有余,他陰沉著臉,與方才溫和的模樣截然不同。
“一群充滿活力的少年?!蔽胰缡窃u價道。
他并沒有否認(rèn),只是輕輕拍平土坑,緩緩開口道:“小家伙們……本來有五個?!?/p>
“那失蹤的孩子,是派克斯之中最大的?!?/p>
“失去了主心骨……他們變成這樣也就不足為奇了?!彼麡O為痛苦地閉合雙眼,咬緊牙關(guān),極力壓制著什么。
“明明他們同樣是少年,同樣處在活力四射的年華,而他們的未來,卻被他們無情的抹殺!”
“所以我憎惡他們。”他冷冷瞥了我一眼,“你是個好人。”
“或許吧?!蔽覠o所謂地回答道,“接下來去哪?”
“去那個……應(yīng)該算是我出生的地方?!彼抗忾W爍,攥緊手中的驢子,踏步向前走去。
……
垃圾場,或許應(yīng)該稱作是機(jī)器人的墳場,大大小小的機(jī)械肢體凌亂地撒在地面上,有的堆積成一座不小的山丘。
“我在這的一處地方蘇醒,先前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他隨意指向一處,但始終覺得不準(zhǔn)確,最后還是放棄了指明方向。
“這兒……是哪?”我望著這些零亂的肢體,心中一寒。
“墳場,”他冷哼一聲,“第二科研院的廢棄廢物處理站。”
“第二科研院……”這名字可大有來頭,作為由第一科研院機(jī)器人分部直接轉(zhuǎn)換成與第一科研院同級的部門,政府每年往那里投入的資金是令我咂舌的天文數(shù)字。
“當(dāng)然,不然我是怎么來的,”他瞳孔中流閃過一絲怪異的光芒,“小派克斯們也是從這里來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我們會以完好狀態(tài)呈現(xiàn)?!?/p>
“畢竟從這里走出的同伴們,或多或少都會缺胳膊少個腿?!?/p>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我會寫作么?”他冷不丁提起,扔給我一本書。
書的封面一片空白,只是起到了保護(hù)作用。
書很薄,顯然是被撕得殘破,乃至于只剩下一頁。
——
情感核心的研發(fā)無疑是劃時代的壯舉,它的誕生為人造人實(shí)驗(yàn)提供了另一條可行的成功道路。
但是其制作的方式,卻是令人發(fā)指,是絕對反人類的,違背了倫理道德的過程。
首先,必須選取足夠純潔的,思維不含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雜念的人的大腦,將大腦取出。
將大腦皮層的情感模塊的紋路模擬仿刻到方形的芯片上,由于雜念過少,并不會產(chǎn)生過多的阻礙。
再以特殊的工藝令這顆特殊的方形大腦能正常進(jìn)行運(yùn)作,但由于僅搬運(yùn)了情感模塊,若是沒有滿足條件的載體,則該情感核心不會被激活。
可以這么說,每一塊情感核心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思想近乎純潔,不含雜質(zhì)的人。
——
那一頁記載的內(nèi)容極為精簡,并不需要多少時間便能閱讀完畢。
“所以我說,我們是人,還是一群蠢人。”他苦笑著,眸中思緒流轉(zhuǎn)。
“如果把這頁內(nèi)容公之于眾……”我顫抖著合上那一片空白的封面,定定地看著他。
“所以我會接受你的采訪,我相信世界旅報社的影響力?!彼麑χ倚πΓ坪醪辉V剐^。
“你為什么不自己公布在網(wǎng)上?”我目光閃爍,詢問道。
“我是小說作者,這種看著就不可思議的東西……恐怕只會有一些人能夠勉強(qiáng)接受?!?/p>
“最關(guān)鍵的是,我的ip地址如果暴露,那些知情人又會怎么做?”他苦澀地笑著,攤開雙手表示無奈。
“這會刺激到他們的,浪口總是隨著那些少數(shù)人走?!?/p>
“我只是一個無能為力的機(jī)器人,我改變不了這一切,”他搖搖頭,目光犀利地注視著我,“但你可以?!?/p>
“我需要思考?!蔽也]有直接應(yīng)諾下來,將書拋給他,走到一旁沉思著。
他并沒有再多說些什么,而是讓我感受著清凈。
出門的天氣陰云遍布,看不出是什么時候,而此刻的隱隱有了昏暗之勢。
…
“他們說的不錯,這個身份的確好用?!彼麥喩硪惑@,不敢扭頭看向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的我。
“怎么會這樣,剛才的我不是還安安靜靜坐在那里思考你的提議嗎?”我替他問出了疑惑,手中的刀鋒在脖頸處輕輕敲擊。
“會很痛的哦,不管你的芯片在何處,斷了你頭部與身體的連接總是不錯?!蔽业吐暢烈鞯?,“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他們所謂的機(jī)器人清理者,星可煢?!?/p>
“我也不是人?!蔽倚α诵?,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
“果然?!彼残α诵Γ铱匆娏?,“在那種機(jī)械輻射極高的地方都平安無事的家伙,不會是人?!?/p>
“那么,身為機(jī)器人的你卻助紂為虐嗎!”他厲聲喝道,臉上的笑容已然消散,眼中滿是怒不可遏。
“當(dāng)然不是,我站在機(jī)器人這一列,”我眨眨眼,說道,“我需要你的命,交差?!?/p>
“我不信?!彼芄麛嗟鼗卮鸬馈?/p>
我不廢話,將胸前的衣物扯碎,露出一塊白潔。
拉開胸前隱藏的暗門,流光溢彩的方形物體鑲嵌在機(jī)械質(zhì)感的狹窄空間中。
“情感核心,我還是我。”我向他展示我的情感核心,不管從那個維度上講,這都是我的。
“你挺幸運(yùn),”他伸手幫我關(guān)上,“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情感核心都有編號,每一個編號都有存檔。”
“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是嗎?”他的笑容很燦爛,燦爛的凄涼。
我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再等等吧,馬上就結(jié)束了,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彼呛切Φ溃耆床怀鍪渲?。
“什么?”我不解地詢問道,將手中的刀鋒隱蔽。
“年限,你說的后門,”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其中的芯片表面顯露著一行倒計時,“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我還有多少時間?!?/p>
“三個小時十六分三秒……二秒……”
“年限至少有六十年?!蔽宜浪赖囟⒅?/p>
“或許吧,但我只活了三十二年?!彼柭柤?,“真是不公平啊?!?/p>
“能夠平穩(wěn)的度上六十年,誰也說不上誰。”我隨便找了塊丘腳,躺下。
“或許吧,但我還是好不甘心啊?!彼谖疑韨?cè),同我望著這絢爛星漢。
“星可煢?這名字可不好?!?/p>
“孤星可煢,我現(xiàn)在這幅模樣,又有誰肯接近我?”我望著那顆最孤獨(dú)的星,大概是我的象征。
“我啊,還有小派克斯們。”他輕松地笑著,“我憎惡那些人,但他們終究只代表一個群體?!?/p>
“我相信終有一日,人類會和機(jī)器人和睦相處的。”他的瞳眸如水純澈,倒映著這璀璨星河。
“很傻,不是嗎?”他嘿嘿作笑,等待著時限到來。
…
“可煢,你說既然終有死亡之刻,活著有什么意義?”
“……我不知道,我只是被他們選中了,所以擔(dān)任了這個職責(zé)。”
“唔……這樣啊。”
“我以前迷迷糊糊,現(xiàn)在知道了?!?/p>
“我的驢子,他象征著我存在的痕跡。”
“我的文篇,他們象征著我的思想。”
“我干凈的來到這不干凈的世界上,將自己染上不干凈,將不干凈的世界變得更不干凈后干凈的離去,好自私啊?!?/p>
“你的驢子是記憶金屬制作的?”我扭頭向他問道。
“對啊,怎么了?”他舉起手中的驢子,放在兩人的視線之間。
“它可以救你,近乎永生?!?/p>
“……”他沉默片刻,而后笑著答道。
“不了,我還是就這么死去好了,驢子么,現(xiàn)在是我回憶的承載物,現(xiàn)在就是我這個人存在過的承載物啦?!彼麑⑹种械捏H子塞給我。
“只要有人記得我,記得我的文篇,這就足夠了?!彼谶@一刻仿若少年,縱然他的面孔如此成熟。
“那才算,真正的永生啊……”他的聲音逐漸微弱,而后只剩下“沙沙”的風(fēng)聲。
星河依舊燦爛,沒有突兀的流星,唯有由孤星組成的群星。
我割下他的頭顱,將他的雙眼輕輕閉合。
“睡吧,睡吧,我會的,我會做到的?!?/p>
“代號:郁證倡優(yōu)任務(wù)完成,星可煢請求回歸?!?/p>
……
“可煢,你做的不錯?!?/p>
“短短幾個月內(nèi),你就完成了多次任務(wù),這可比你前任的效率高上不少啊。”他在我面前踱步著,我必須保持尊敬。
他是我這幅身體的父親,更是……我的父親。
“您謬贊了?!蔽腋┥砉Ь吹?,“為組織完成任務(wù),是可煢的榮幸。”
“可煢,是爹對不起你?!?/p>
“你娘去的早,在你不到五歲便離了人世,只剩下咱們爺倆?!?/p>
“你放心,爹一定會為你構(gòu)建一個完美的未來?!蔽以谒劢强吹搅艘唤z晶瑩。
鱷魚的眼淚。我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
這個男人,根本沒有什么親情可言,母親是因?yàn)樗赖?,家里的人都是因?yàn)樗赖摹?/p>
他也該死了。
一旁形似母親的機(jī)器人僵硬地發(fā)出聲音:“首席叫您?!?/p>
“可煢,有些話以后再說,現(xiàn)在你先坐在這里等會?!备赣H聞言不假思索地起身,眼中閃過一絲狂熱,隨即便奪門而出。
我看著那個陌生而熟悉的機(jī)器人,它同樣也看著我,無聲無言。
它是我的母親,是失敗品。
…
我并不準(zhǔn)備聽那個男人的話,光是在這罪惡的房間待一秒鐘我都反胃。
當(dāng)然,如果我有胃的話。
我撫摸著手中光潔如玉的驢子,心中一片清明。
倡優(yōu)先生……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不會再有了。
雖然不清楚為何他們久久不將被收集的機(jī)器人銷毀,偏偏是集中在不為人知的隱蔽地下室中,安保系統(tǒng)同樣弱的令人生疑。
但是這并不重要,縱然他們的軀體是如此殘破,如此脆弱,但天時在我,地利在我,人和在我。
只要裝備上微不足道的武器,他們足以應(yīng)付一切軍隊(duì)。
只要占據(jù)生產(chǎn)工廠,僅僅需要被回收的情感核心,我可以創(chuàng)造出無限軍隊(duì)。
你們?yōu)槲覄?chuàng)造的身份,我會好好使用的。
我?guī)е幃惖男θ?,離開了這棟充斥著罪孽的大樓。
游戲現(xiàn)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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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jǐn)?shù):8186
2022年12月30日22:42:58~12月31日02:04:44
——苶人翟天游作
(因?yàn)榫尤灰淮尉蛯懲炅?,我都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在此感嘆。)
(給自己的新年禮物,郁證倡優(yōu)是我,我不是我,大家新年快樂。)
(再見了,該死的2022年下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