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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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漂浮在世間的靈魂，搖搖晃晃的，順著黃泉路，順著鬼怪和地標(biāo)所給的指引，迷茫的漂浮著，飄到了孟婆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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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的面前，有著一個像是中國古代時期才會有的大鐵鍋，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液體在持續(xù)沸騰著。旁邊的碗，也不是什么新奇的貨色，而是在古代中國平民百姓常見的粗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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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靈魂，抬起了頭來。他發(fā)現(xiàn)，除了孟婆的身邊站著兩名穿著古代裝甲的兇神惡煞，長著動物臉龐的衛(wèi)兵以外，孟婆本人的穿著，其實就和古中國的一名隨處可見的老太太一樣，穿著粗布短衣，慈祥而善良，眼睛瞇出了一條縫。孟婆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繼續(xù)在鐵鍋里拿個大木勺攪拌著，好像還在向那碗湯中放著什么料理，他看了看一眼，那些東西，像是從東南亞地區(qū)傳到中國來的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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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苦笑了一聲，說：“我不知道西方的天堂和地獄是怎么樣的，但很明顯，中國的地府改變的速度很明顯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快速，中國的地府長得太陰沉太抑郁了。如果地府好看一些，或許鬼魂們在投胎前心情會好一些吧?！?/p>

孟婆聽到這句話，抬起了頭來，笑臉盈盈的說：“嗯，確實是這樣，最近好多來我這里的鬼魂們，都經(jīng)常抱怨我們太過于傳統(tǒng)了，太過于原始了。這樣吧，我給你做完這碗湯，我去找找閻王，讓他去問問耶穌那邊的天堂是怎么樣的，把地府也裝修一下，換一個西式的裝修。這樣，地府不那么陰沉沉，新死去的鬼魂也稍微能夠適應(yī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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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聽到這句話，笑了笑，但還是說：“那到時候，我都去投胎了，你還怎么能保證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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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的臉也沉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手放在下巴上，沉思了一下。然后抬起頭來，還是臉上掛滿了笑容說到：“沒事的，孩子。我可是神仙，神仙如果說錯話會被懲罰的。我現(xiàn)在答應(yīng)你，我會讓閻王去看看人間的現(xiàn)狀，然后把地府改的適合被現(xiàn)在中國人所能夠接受的樣子?！比缓螅掀虐炎约撼錆M皺紋的手，像西方人宣誓一樣，把左手放在了自己的右胸口，然后，說：“我答應(yīng)你，我會這樣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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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個靈魂和孟婆對上眼睛，在投胎轉(zhuǎn)世的地方大笑了起來，地府里頭也充滿了似乎以前不存在過的快活氣氛。一鬼，一鬼怪，在陰暗的地府里頭，以一種超自然的存在的方式，在人間不可能知曉的地區(qū)，快活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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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孟婆把手放到了大木勺上，把大鐵鍋那里頭據(jù)說是擁有人間一切滋味的湯汁盛到了粗瓷碗里頭，然后端起來，看著那個靈魂，說：“喝吧，孩子。喝完了，你一生的苦難就結(jié)束了，不論你生前是什么人，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當(dāng)你喝完了它，你就會擁有一個新的人生，你可以擁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了。我雖然不能夠保證你后世還會不會遭受苦難，但至少現(xiàn)在，你現(xiàn)世的苦難也就結(jié)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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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靈魂看了看那碗湯，又看向他身后兩名閻王派來的士兵，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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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才開口：“孟婆，不是我不愿意喝掉這碗湯?！彼戳丝疵掀诺哪?，好像開始陰郁了，后面的士兵，也似乎有些怒氣沖沖。但是，他還是繼續(xù)往下說：“我在世的時候，甚至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是壓抑著自己的意志，不向別人表露自己的內(nèi)心，我在世的時候，也從來不知道我的內(nèi)心需要什么。我一直沒有找到過機(jī)會和人們談?wù)勑摹，F(xiàn)在，我死了。周圍也沒有什么熟人在旁邊。我也沒有什么需要顧忌了的。所以，我就想和你，談?wù)勑?。”孟婆看向了他后面的那幾名鬼面的士兵，他們點了點頭。又掃了一眼四周，今天好像除了他之外，投胎部門這里空蕩蕩的。于是，孟婆把湯放在桌邊，然后又恢復(fù)了笑臉盈盈：“好的，我的孩子。我聽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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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來自鬼神的贊許，他一直緊繃著的內(nèi)心，也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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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如同他在世的時候做過無數(shù)遍的演講一樣，他咳了咳，清了清不知道還有沒有的嗓子，平靜的，開始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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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生，在我死的那一刻，我才發(fā)覺，我的一生其實毫無意義可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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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都顯得有些吃驚，不過還是選擇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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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生開始起，我就出生在了一個中國還算不錯的市民家庭中。過日子還是可以過的。但是我周圍的人都教導(dǎo)我好好學(xué)習(xí)，然后考上一個好大學(xué)。我的天賦也不算差，所以周圍人對于我的要求還是能夠基本上滿足的。我在學(xué)校里頭排名中等，偶爾進(jìn)入前十?？忌狭耸欣镱^不錯的大學(xu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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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xué)生生涯里頭，還是有很多能夠相處的來的朋友的。父母因為我良好的表現(xiàn)，也沒有過多的苛責(zé)和打罵。畢業(yè)后，也在社會上找過一個還能夠搭的來的女性，生了一個表現(xiàn)不錯的孩子，所以，情感生活上沒有什么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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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下來，這時候，輪到孟婆發(fā)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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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為什么覺得你的人生毫無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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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有些憤怒的輕輕捶了下胸，腳踏了踏地面。臉色由平靜轉(zhuǎn)為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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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問題啊，孟婆！我不管是學(xué)生時代和工作時期，我都不是最優(yōu)秀的，但也不是最差的。所以，學(xué)校里頭，根本就沒有任何同學(xué)和老師會重視我的存在！我的存在，就如同一縷青煙一般虛無縹緲。但就算是這樣的成績，我也要去拼了老命去獲得它們。當(dāng)我每天熬夜去學(xué)習(xí)，加班加點，換來的只是他人對我應(yīng)付的寒暄和贊譽(yù)。從他們的臉上，我也知道我對于他們來講并不重要。”說到這里，他的臉色稍微有些僵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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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些只是我的天賦還不夠好，那些我還可以接受。但關(guān)鍵是，我根本不愛我的朋友和還妻子，甚至是我的孩子！那些朋友，都是和我出和我差不多的市民家庭之中。我并不喜歡和他們相處，甚至是在學(xué)生時代都是如此，但我的父親一次一次的勸說我，如果你想成大事，甚至創(chuàng)業(yè)，你就得找一個興趣和志向和你相投的人。因為如此，我才選擇了和他們交往。我也確實和他們成為了日后的商業(yè)合作伙伴，但關(guān)鍵是，我也根本不喜歡那些人，甚至是他們的生活和商業(yè)模式。甚至我自己內(nèi)心里頭，我在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候，都能夠聽到內(nèi)心的另一個我，一次一次的問到：“你真的愛那個女人嘛？你希望結(jié)婚嗎？”如果不是出于經(jīng)濟(jì)上的需要，我并不愿意娶那個女人。不是家人去催我結(jié)婚，我甚至都不想結(jié)婚！我甚至都想殺了那個我和她生下來的小孩，因為我從他的生活的表現(xiàn)來看，他和我一樣，對于任何事情，都沒有天賦可言，就是另一個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人而已。我一直在夜晚想，如果是因為我的基因的原因，使得他平淡無奇。那我還不如殺了他，讓他另找一個胎重投，那樣或許能夠結(jié)束他平淡無奇的生命，和我們家族必然的平庸人的輪回。但是，我畢竟還是平庸人，所以直到我老死的那一天，在病床前，我看到那個孩子，娶了一個和我妻子的行為舉止，說話，做事風(fēng)格簡直一模一樣的人，我就知道他們也必然會踏上和我一樣庸庸碌碌的道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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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一個放到社會上都沒有任何特點的家庭，我都為了這個家庭花了一輩子的功夫。每天加班，每天都要透支體力的工作。我從來沒有去看過一次電影，除了約會時看愛情電影和帶孩子去看動畫片。我從上完學(xué)就沒有讀過任何類型的書籍，因為我總認(rèn)為自己學(xué)的知識和技能已經(jīng)足夠了。但是很顯然的，我所做的工作總是能夠被更好和更優(yōu)秀的也更具有活力的年輕一代的人所超越。我也從來不向老板和上司主動提出過升職和加薪，結(jié)果就是到了一個部門經(jīng)理的位子我就在那里干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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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也豎起耳朵，仔細(xì)的聽著他的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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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dāng)我去了內(nèi)蒙古，看到了那些騎在馬背上的男兒們。和游牧民族的風(fēng)俗文化之后，我立馬被他們深深的吸引住了，我?guī)缀跏切萘艘荒甑拈L假，幾乎拋下了我的老婆孩子們，和內(nèi)蒙古的人們共處了很長時間。我?guī)缀跞谌氲搅怂麄兊奈幕?，我還給自己取了一個蒙古名字，甚至我一直在學(xué)習(xí)蒙古人的語言。我覺得，我自已就應(yīng)該生在蒙古人之中，或者我本來就應(yīng)該是一個游牧的蒙古人而不是一個定居的漢族人。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蒙古人，但是很快，在上司一直催我回去，一直讓我工作。我的老婆和孩子也叫喚著沒有我的陪伴。我就意識到我必須放下自己內(nèi)心中那個真正的蒙古人，變成一個虛偽的上班族去生活了。就這樣，這件事，一直被我心中壓著，但我的心中一直在呼喚著我回歸大草原而不是在城市里頭工作。所以，這件事就成為了我心中一直的最大的遺憾。我沒有選擇發(fā)現(xiàn)我內(nèi)心，追尋我內(nèi)心里頭真正的那個自己。我出于社會道德和經(jīng)濟(jì)選擇了帶上了一副面具，從此，我的內(nèi)心變得空無一物，我在那時，不論他人怎么夸耀和稱贊，不論我的車子多好，房子多豪華，我都變得勢利，虛偽了，因為我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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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正的，開始止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沖動了。于是，他直接沖到孟婆的旁邊，拿起那碗湯，直接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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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久久說不出來話。眼睛啜泣著，但是流不下眼淚。最終，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向那幾名人身動物頭的衛(wèi)兵說到：“送我上路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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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們就走上了奈何橋，很快，消失在了橋的那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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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也沒有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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