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南郊明上洛縣主墓發(fā)掘簡報》買地券釋文校補(bǔ)

考古與文物2011年第3期 陳杏留 ?蔡子鶴

《考古與文物》2009年第4期刊發(fā)了《西安南郊明上洛縣主墓發(fā)掘簡報》(以下簡稱《簡報》)一文，公布了上洛縣主墓出土的一通買地券，隨文公布拓本且附詳細(xì)釋文。我們發(fā)現(xiàn)釋文中存在脫文、衍文、誤釋文字、缺文不當(dāng)、未加斷句、繁簡不一等現(xiàn)象，影響了該材料的有效利用，筆者嘗試對原釋文加以校補(bǔ)。為了便于覆按，原釋文條列，筆者校補(bǔ)以按語形式列出。

1.原釋文:“券破土祭官點仗朱九思伏□上洛縣主薨逝敕卜塋墳夙夜憂思不遣所厝?！?/p>

按:“券破土”不可解，核對拓本，“券”字前脫“立”字，字體輪廓清楚?！傲⑷仆痢庇肿鳌捌仆亮⑷?，為買地券習(xí)語，古人喪葬習(xí)俗中有選擇有關(guān)喪事活動吉日的習(xí)俗，選好開掘墓地，鐫刻書寫墓券的吉日。

又，“伏□”缺字字體模糊，細(xì)審之，是“緣”字?！胺墶笔蔷凑Z，買地券常見。如《李明買地券》:“今在本縣新街西居住，李忠等伏緣考親李明奄逝，未卜塋墳，夙夜憂思?！保?］《丁公買地券》:“孝男丁寵等伏緣父丁公庵逝，未卜塋墳，夙夜憂思，不遑所厝。”［2］可為佐證。

又，“敕卜塋墳”費解。系“敕”字誤釋，拓本字體雖磨泐，然輪廓清楚，應(yīng)是“未”字?！拔床贰笔菦]有來得及占卜，這反映了古人下葬前的喪葬習(xí)俗，即占卜以定墓地方位及風(fēng)水好壞。

“不遣”不可解?！扒病弊謶?yīng)是“遑”字?！安诲亍本褪菬o暇，沒有時間?！对姟ば⊙拧に哪怠?“王事靡監(jiān)，不遑啟處?！薄杜f唐書·裴度傳》:“度受命之日，搜兵補(bǔ)卒，不遑寢息?！薄独钌颇官I地券》:“未卜瑩墳，夙夜憂思不遑所厝。”［3］。

此句校補(bǔ)為:“立券破土。祭官點仗朱九思，伏緣上洛縣主薨逝，未卜塋墳，夙夜憂思，不遑所厝。”

2.原釋文:“奉欽命擇北高原來去朝□地占圣吉?！?/p>

按:“擇北”不通，“北”字核對拓本應(yīng)是“此”字?！俺酢比弊旨?xì)審?fù)乇?，字體輪廓可見，尤其是“辶”構(gòu)件清晰可辨，應(yīng)是“迎”字。

又，“圣吉”似可通，然目驗原拓，“圣”字應(yīng)是“襲”字?！耙u吉”是買地券習(xí)語，“襲”，反復(fù)、多次?！耙u吉”表示反復(fù)占卜，結(jié)果都是吉利之兆。出土買地券例較多，如《富氏買地券》:“來去朝迎地占襲吉?！保?］，《仙夢松買地券》:“來去朝迎地占襲吉?！保?］

此句校補(bǔ)為:“奉欽命擇此高原，來去朝迎，地占襲吉?！?/p>

3.原釋文:“地屬咸寧縣常曲鴻固鄉(xiāng)真珠之原堪高宅兆?！?/p>

按:“曲”字后脫“里”字，拓本清楚可辨。又，“真珠”，原拓“真”作“珎”，是“珍”的異體字。

又，“堪高”，不通，原來“高”字誤，應(yīng)是“為”字?！翱盀椤笔强梢浴?yīng)當(dāng)?shù)囊馑?，買地券習(xí)語。如《仙夢松買地券》:“坐丙向壬，堪為宅兆。”［6］

《金英神買地券》:“依辛酉山，乙卯向，堪為宅兆。”［7］

此句校補(bǔ)為“地屬咸寧縣、常曲里、鴻固鄉(xiāng)珍珠之原堪為宅兆?！?/p>

4.原釋文:“梯□出蒲淺□塋地一方南北長二十步東西闊二十四步。”

按:“梯□”，缺字細(xì)辨是“已”字?！疤菀选彼较吕?，為買地券慣用語，如《倫氏買地券》:“堪為宅兆，梯已此備錢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貫文。”［8］

《張法禧地券》:“梯已出備錢彩萬子銀五萬貫文買到墓地一方?！保?］

又，“出蒲”不通，“蒲”字應(yīng)是“備”字。《簡報》將“備”的繁體“備”和“蒲”混淆了?！俺鰝洹本褪悄贸鰷?zhǔn)備之意。

又，“淺”字誤，應(yīng)是“錢”字，形近誤釋，且缺字處原拓為“綵”字，在此是“財”的假借字。

又，“□塋地”不可解，此處既有脫文，又存在誤釋文字現(xiàn)象。“塋”字應(yīng)是“墳”字，原拓“墳”作繁體，字體輪廓清楚?！啊酢比币蛔植划?dāng)，從拓本行文和行字?jǐn)?shù)來看，前后均應(yīng)一致，且拓本字體可辨，應(yīng)是“買得”。

此句校補(bǔ)為:“梯已出備錢綵，買得墳地一方，南北長二十步，東西闊二十四步?！?/p>

5.原釋文:“□□□□主青龍西塋畝光南朱雀北塋宅內(nèi)方司陳管分□□域丘承券伯封眾

□□道路將軍霄整阡陌致使千年百歲永無殃咎?！?/p>

按:此處存在誤釋文字、脫文等現(xiàn)象?！啊酢酢酢踔髑帻垺?，“主”字應(yīng)為“至”，形近誤釋。缺字作四字不當(dāng)，細(xì)辨拓本，應(yīng)只有一個“東”字。從行文格式來看，東西南北對舉成文。

又，“西塋畝光”不可通，“塋”字是“至”字的誤釋，“畝光”是“白虎”的誤釋。

又，“南朱雀北塋宅”，核對拓本，“南”、“北”字后拓本清楚，均脫“至”字?！皦L宅”亦誤釋，細(xì)審原拓本，乃“玄武”，《簡報》不查而誤。

又，“司陳”似可通，然核對拓本，“司”字是“勾”字的誤釋?！肮搓悺庇肿鳌熬潢悺?、“鉤陳”，是星名的總稱，在紫微垣內(nèi)，共由6顆星組成，最近北極星，故也可稱之極星。明孫《古微書》卷九:“勾陳六星在紫微宮，華蓋之下。”唐魏征《隋書》卷十三:“華蓋拂紫微，勾陳繞大一?！辟I地券中借用“勾陳”表冥府神祇之一，且常與“丘承”、“墓伯”、“道路將軍”對舉。

又，“管分□□域”缺字拓本可辨，“分”字后應(yīng)是“擘”字，“管分擘”是分管、掌管的意思?！坝颉弊智笆恰八摹弊?，“四域”即墓地的四面八方。

又，“券伯”不可解，“券”字，應(yīng)是“墓”字?！澳共笔琴I地券中的神靈之一，是把守墓道的神，常和道路將軍對舉。

又，“封眾□□”，“封眾”不可解，“眾”字誤，拓本作“步”字，“封步”即把守之意，為買地券習(xí)語，如《李明買地券》:“丘承墓伯封步界畔，道路將軍齊整阡陌?！保?0］《張才□買地券》:“丘承墓伯封步界畔道路□齊整阡陌。”(缺字處應(yīng)為二字)［11］，可備參。缺字處，目驗拓本，字體輪廓可辨，應(yīng)是“界畔”，即邊界的意思。

又，“霄整”不可解，查核原拓，“霄”字應(yīng)為“齊”字?！褒R整”就是整治、把守管理之意。

又，“歲”字誤釋，拓本為“載”字。

此處校補(bǔ)為:“東至青龍，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玄武。內(nèi)方勾陳，管分擘四域;丘承墓伯，封步界畔;道路將軍，齊整阡陌。致使千年百載，永無殃咎?！?/p>

6.原釋文:“若有□化□□將軍亭長縛何河伯今備柱牢百味□□所洪為信契?！?/p>

按:“化”字誤釋，拓本作“犯”字。“犯”字前，目驗應(yīng)是“干”字，“干犯”即觸犯、冒犯。

又，“將軍”前，拓本只有一個“令”字，缺兩字不當(dāng)。

又，“縛何”費解，“何”字應(yīng)為“付”字，形近誤釋?！翱`付”即捆綁交付的意思。

又，“柱牢”不可解，“柱”字是“牲”字的形近誤釋，“牲牢”為習(xí)語，表示祭祀的牲畜。

又，“百味”后拓本有字，形體可辨，應(yīng)是“香薪”?！跋阈健奔茨怪魅嗽谮らg用來燒火的木材。

又，“所洪”不可解，核對拓本，“所洪”誤，應(yīng)是“共”字，不查而誤。

此處校補(bǔ)為:“若有干犯，令將軍亭長，縛付河伯。今備牲牢、百味、香薪共為信契?！?/p>

7.原釋文:“財?shù)亟幌喔饕逊指督俳承迚L安厝以后永保休吉知見于歲月□保人今日勝光

□符玄氣邪精不得干□。”

按:“近”字誤釋，拓本清楚作“令”字。又，

“百”字亦誤，目驗拓本，應(yīng)是“工”字。

又，“知見于”費解，“于”是“人”的誤釋?！爸娙恕笔琴I地券中常見的見證人之一。

又，“月”字后應(yīng)是“主”字，《簡報》脫?！皻q月主”，是“歲主”和“月主”的合稱。古人認(rèn)為冥府和上天存有“歲主之神”、“月主之神”、“日主之神”、“時主之神”、“星主之神”等，他們各司其職，分別掌管每時每天每月每年的事物。

又，“?！弊智凹?xì)審?fù)乇?，?yīng)是“代”字。“代保人”和“知見人”常常在買地券中對舉成文，構(gòu)成買地券行文中的保人和見證人。

又，“符”字前應(yīng)是“直”字，“直符”即當(dāng)值神。又，“玄氣”誤釋，查核原拓，“玄”是“故”的

誤釋“故炁”為買地券習(xí)語，在此指先死之人形成的不滅之氣。

又，“干”字后拓本可辨，應(yīng)是“恡”字，缺字據(jù)此可補(bǔ)?！案蓯t”，干犯、冒犯?！案蓯t”的演變過程，毛遠(yuǎn)明先生《釋“干恡”》已詳細(xì)論述［12］。

此句可校補(bǔ)為:“財?shù)亟幌啵饕逊指?，令工匠修塋安厝以后，永保休吉。知見人:歲月主，代保人:今日勝光直符，故氣邪精，不得干恡?！?/p>

8.原釋文:“光有居者永避萬里若□此約地府主吏自當(dāng)其禍□葬主長存亡□皆安□急急如青律令?！?/p>

按:“光有居者”頗費解，核對原拓，“光”字誤釋，應(yīng)是“若”字，假設(shè)。

又，“此”字前，拓本可辨，應(yīng)是“違”字，冒犯。又，細(xì)審?fù)乇?，“葬”字前?yīng)是“助”字，幫助。又，“長存亡”似可通，然拓本清楚為4字，《簡報》脫“里”字，且“長”是“外”字的形近誤釋，“里外”和“存亡”對舉成文。

又，“安”字后，拓本清楚作“吉”字，“安吉”即平安吉祥的意思。

又，“急急如青律令”，核對拓本，《簡報》脫四字，分別是“五帝使者”。“急急如五帝使者青律令”是買地券的慣用威懾語。

此處校補(bǔ)為:“若有居者，永避萬里。若違此約，地府主吏自當(dāng)其禍。助葬主里外存亡，悉皆安吉，急急如五帝使者青律令?！?/p>

9.原釋文:“券立二本本奉付付墓上洛縣主收準(zhǔn)備□身永遠(yuǎn)□□今又書今□二□□□氣袱尸不侵?！?/p>

按:“收”字后，拓本模糊，細(xì)審應(yīng)是“把”字，“收把”、“準(zhǔn)備”為近義詞，即把持、持有。

又，“身”字前為“付”字，“付身”即交付，所有。又，“永遠(yuǎn)”后拓本可辨，應(yīng)是“照用”。“照

用”為買地券習(xí)語，表示以此為憑證，永遠(yuǎn)使用。又，“今又書今□二□□□氣袱尸不侵”此處誤釋較多且脫文，核對拓本，“侵”字后拓本清楚有一“爭”字，“侵爭”即侵犯爭奪。

此處釋文校補(bǔ)為:“券立二本一本奉付□□□□□□，一本奉付墓□上洛縣主收把準(zhǔn)備，付身永遠(yuǎn)照用。今分券，背上又書合同二字，令故氣袱尸不侵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