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殘志堅-短篇小說-獸人文】欲言未起-這雪要化,誰也攔不住啊。
這是第一天。
起再也無法站起來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世界會變得如此灰暗。他的兩條小腿感覺不到秋風的涼爽,也感覺不到毛布蓋在上面時的溫暖。從此之后,全身的人都圍著他轉(zhuǎn)。怕他坐輪椅行動不便,怕他太沮喪悲觀。但很多時候,起只是這么坐著,一動不動,望著院外霧落的楓樹,一言不發(fā),無淚可流。起不埋怨、生氣、大喊大叫,也不像以前好動天真了。這使家人們更加擔心了-這孩子,心理到底是什么樣的?起才15歲啊。15歲的狐人,心理能是怎么樣的?在東方城的偏遠城郊,這棟并無價值的小樓,三世同堂,也并沒有住滿所有的房間。起一家人總是十分慷慨,常常幫助一些無處過冬的旅人,這里地處入城出城必經(jīng)之路,冬天,卻比東方城任何地方來得都早。
起總覺得自己都還沒看幾天秋景呢,便入冬了。
那是個雪很大的冬日。
起把雪景當作秋景來看。起的房間在一樓,他就經(jīng)常趴在那房間的窗臺上看外面下雪,很靜,雖然自己的狐耳朵聳拉著尾巴也倚在花椅手把上,但起從白到透徹的雪中,得到了幾分慰藉。
不能去上學(xué)了。起并不想念學(xué)校和學(xué)校的人,但起也不喜歡悶在家,他想出去,但家里人不允許他只身出門,必須有家庭成員相隨。可家里人總那么忙,光是照顧自己的起居、衣食、人身安全就已經(jīng)有夠忙的了,怎么會帶自己出去呢?
想到如此,起心中的那一點兒治愈全無。他用爪子劃了劃輪椅的條把,手把上的橡膠套被劃出一條縫。
再注意到窗外時,起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個看上去有些龐大的物體,像車輛一般在雪中向自身院門駛來;可那未免行駛得太慢了。直到其移動到距院外7棵楓樹遠的地方,才看到是有一個人,在拉著一輛被米白色布蓋著的手拉車,在漫天飛祭中緩慢地走過來。但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人類還是獸人?是男是女?是.....?
新奇的事物終于在第一場冬天出現(xiàn)了。起感到幾絲興奮與好奇。他用爪子快速滾動著輪椅的輪子,對著正在客廳里拖地的媽媽說道:“媽!我看到外面有個冒著雪的人,還拉著手拉車呢!”
這是自坐上輪椅后起喊得最大聲的一句話。媽媽先是詫異并幾分欣喜地看了看兒子,才急忙出去看。
起跟在媽媽后面,終于在寒風拂面下,望見了那個人。
是個龍人啊,身著長袍,風塵仆仆地向院門走來。他拉著那車,跟毫不費勁似的,在雪地中游走。逐漸能看得清龍人的臉了。從他的面容上,全然看不出其年齡。興許是20歲吧。起心里這么想。因為起感覺龍人的眼睛很明亮,龍須很細致,精神很飽滿,一副風華正茂的模樣,十分帥氣。還有他那……
嗯?
龍人看向了自己。準確來說,是龍人走近后抬起頭,且給繞過媽媽,在起的雙眼處駐營片刻。
起忽而覺得大腿一顫。他還坐著輪椅呢,觸碰到冰冷老椅的大腿告訴他。起急忙躲在媽媽后邊,將輪椅轉(zhuǎn)動,趕回房間,重新趴在窗臺上,望著緩緩走來的龍人。這時起的注意力完全在他穿上了-一種舒暢美麗的感覺在起的身體里打旋,心臟正在把火熱的血液泵至全身。然而起躲回房間不僅是因為對其的一見鐘情。
自己無法站立的這副模樣,實在是糟糕透了。
龍人將車停在院外,已經(jīng)走到門廳里了。起心里一片癢癢。想出去看他,卻沒有可以移動的雙腿。他還從沒有讓外人見過自己現(xiàn)在這番模樣呢。
好些家人,爸爸、三阿姨、外婆、表哥也都趕來門廳了??伤坪踔挥屑胰藗冊谥v話,龍人先生說了些什么呢?起始終未聽到他的嗓音。
過了不久,家人們散開了,有的回屋去,有的套了件棉襖,出院子去。龍人也出院子去,和爸爸掛車,故進倉庫里。起看龍人先生又向屋子走來,急忙將輪椅推到房間門口巧龍人先生走過,看了一眼房間,一狐一龍又對上了。
起心中非常慌。他躲閃著眼神,卻忍不住看見龍人先生輕揚的嘴角。他們不開口說話,只是朝起微微點了點頭,便向屋內(nèi)走去。起爪子緊抓著輪椅,抓得心中一頓混亂。
起又跟著推輪椅到走廊里來,看著龍人先生。直到表哥推著他笑著走向客廳,表哥還笑著說:“起,你也看見了吧?這位是我們的客人,言先生?!迸?,原來他叫言啊.....起覺得這名字真好聽。起的狐尾搖著。
“原來???言先生不會說話的嗎?!”起對表哥小聲驚呼道。言天生就不會說話。難聽點兒說,言天生便是個啞巴。這時起看到言從樓上的房間下來,一言不發(fā)地走進客廳。起有些不禁同情言了-他覺得自己和言是一類人。想暢所欲言,卻沒有可以歌唱的喉嚨。
言朝他笑了笑。
什么?!起心中驟驚。
那笑來自悠遠的古東方般,如竹葉,如梅花;不帶有任何刻意的成分,是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這樣的笑,是會如溪流般淌向各處的,也會為這溪流增添上生機勃勃的自然美。
那服溪流注入了起的心田。狐人的尾巴變得前所未有地柔順,耳不再機敏地聽八方,平時精明的目光也緩了下來,視線掛在心上人身上便再也不能離開。
“阿起?”
“......啊,嗯?”
“言先生用電子通信和我們交流,你手機呢,跟他建立個聯(lián)系方式?!?br>“哦!對哦?”
起覺得自己抑著輪椅的樣子很傻。
言先生告訴起,他會在起的家中寄住到春天來臨。這期間,言先生會繼續(xù)做自己的生意——賣餛飩。餛飩是東方再常見不過的面食,但在寒冷的雪季,吃上一碗熱騰騰的餛飩,不就是城郊人最幸福的回憶嗎?
言先生和起一家人吃早餐時還告訴起,他每天都會去附近的市場采購,當日包當日賣。他是一個旅行家,去到哪里賣到哪里。
在用手機打字的時候,起看見言的爪指很修長,很勻稱好看。起心中便莫名地生出傻念頭:他想和言先生一起去做生意這樣的想法總讓他心生狂花,但他不敢。
令人驚喜的卻是,言先生在大家談到起時,先將這事擺出來了。
“起,唉,真是不幸......”媽媽望了望餐桌對面的起。
“......沒事的,媽,你說吧?!?br>“我家這孩子天生有腿病。本來是還能蹦蹦跳跳地能的,后來便勉強能快步走了。有一次他在學(xué)校摔了一跤,摔成了現(xiàn)在這樣。
后來是有自然好了些許個月,但現(xiàn)在……只因為今年秋天的那一跤,恐怕再也……”
起,有出去過嗎?在這幾個月里?
用一塊大統(tǒng)救寫了這樣一個問題。那可真是一手好書法。
"……沒有。我們也想散散心,可家里總是太忙,幾乎最近這幾個月還沒人去過集市,全靠糧倉里存的吃飯。”
那讓起和我一走去吧,正好我能有這個空閑。
家里人都吵了起來。
“可以嗎?”媽媽問其他家人。
請各位放心,我是個講信守道的人,也是個有能力照顧人的人。起需要出去散心,那就讓他去吧。
在家人們的再三決定下,全員同意了。
第二天,雪已然停了。
就像影視作品中的某一幀平靜的圖畫般,自色的世界寂靜
自生命體們展示己的純潔無暇、一塵不染。盡管在自己能蹦能跳的時候,起已經(jīng)在這樣的雪是中無憂無慮地玩耍了十四個冬天,但今年,他卻被這疏松平帶的景致震撼了。
雪、雪、雪。到處都是銀白的冰生物。他們在這幅圖畫還正在活動的時候,便在一點點地侵蝕這片大地了。它們將千萬億個個體合成出一雙巨大的手臂,將大地埋入自己的懷抱。
讓萬物都感受到冬天的存在:寒冷、淡漠、美麗、端莊、嫵媚。
這讓人六禁覺得,冬天是有生命的。隱隱有烏鴉的啼叫,遠處是群山、東方城城區(qū),都也被色包裹著??珊芏鄸|西——那深林中的、那群山間的、那城市里的,明顯有物在動,卻并
不可遠觀而知。這就更讓人覺得,冬天是有生命的——這就像一個真正的人,只展示出自己冷漠堅硬的一面,而把真實的面目留給那些深入其心的過客。
起就這么趴在窗臺上,看著窗外這幅圖景,腦海不斷浮現(xiàn)出各種描繪此情此景的零散詞句,以及“今天是和言先生出去的第一天”這句話。他閉上雙眼。
起發(fā)覺自己變得越來越憂郁而多愁善感了,對言先生的共鳴也忽發(fā)強烈。起曾不止心次地平自紀故想起言的臉龐,那般穩(wěn)重、那樣英……
起忽而感到背后被一個什么東面碰了一下。
是言先生的爪子。
言寫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很抱歉冒犯了,但我必須提醒一下,該出發(fā)了。
起盯著那雋永的美麗字體,嘴里漸漸地說:“哦……哦。我這就去準備!”接著輪椅便趕忙轉(zhuǎn)動起來了。
其實才早上5點鐘不到。所以才如此靜,家里也無人起床。起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換褲子一十分困難。將自己癱瘓的小腿如塞海綿一般塞進褲筒。他覺得這在常人面前是非常搞笑的,因而自己是十分悲慘的。起急切著,甚至有想過讓言先生一個外人來幫他做這件私密的事??呻m說是外人,起卻認為言先生幫他換衣物會比家人幫換好受些。起討厭憐憫的眼神。起喜歡言先生謙遜優(yōu)雅的眼神。
言親自為起推著輪椅,來到攤車旁。
起喜歡言的其中一點就是:在他想到某個問題時,言總是提早便將其解決了。
言將攤車進行了改造。言為小拉車裝上了一把椅子,正對著小桌臺,離兩個灶爐遠遠的,也靠在言平時推拉攤車的把手上。起只要坐在上面,就能夠任由言先生控制前進方向;不會拖慢步伐、像輪椅那樣畏懼坑坑洼洼;在膝上蓋上毯子,不會讓任何外人看出他是個殘疾人。
言發(fā)給起一條信息:“來,我?guī)湍恪!?br>起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被言先生抱了起來。輕而易舉啊,龍人抱起一個狐人少年。但起卻無法輕而易舉地應(yīng)對這一份暗暗的甜與羞澀,尾巴繃得一動不動,鼻息也是。起坐在小桌臺旁,甚至可以在上也睡一覺,補補精神。坐在普通的木椅上,起覺得自己又能蹦能跳了,在這純白色的圖景中。
起看著言;起看著言調(diào)和餡料、熬湯;起一爪子靠著腦袋,肘關(guān)節(jié)頂在小桌臺上,有情有致地看著言調(diào)和餡料、熬湯。
干得差不多了,言拍拍圍裙,用修長的,略還沾有面粉的爪子拿了通信工具。
“包餛飩,你會吧?”
“會。我經(jīng)常包”
“那我們分工好了哦,我負責招待和廚房,你就負責坐在這里包餛飩,好嗎?”
“......好??!”
起突然覺得言像是真的有在說話一般,有聲有色。
那感覺是把言先生的唯一缺點給彌補成為了憂點。那可真迷人。言先生太帥了。起沒有任何辟藻藝術(shù)思維地想,因為他的尾巴在搖,思緒在飄,眼神游離。
掐餡兒的筷子呀,就像那堅韌的龍尾一樣,面皮兒呀,就是龍尾擊打著的浪花;浪花呀,撲地沒過龍尾;龍尾輕巧地跳出來啦……
撲鼻而來的肉香與湯香。經(jīng)海鮮燉煮過的湯汁,刺激餛飩發(fā)出一層層爽滑溫熱的觸感,一陣陣留齒的咸香。
這是這些來來往往的客人所品嘗到的,樸實與美味的極端碰撞。從來不會說話的言先生自得地在六七張小桌子間游梭,就好像他是個善于花言巧語的交際者,而非緘默的手藝人。起包完了一沓云吞皮。和預(yù)期的效果一樣,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異樣,也沒有人向自己投來奇怪的目光。起算是松了口氣。他摸著繞到身側(cè)的尾巴,開始安下心來看心上人的一舉一動。龍老板端著兩碗餛飩?cè)チ俗筮叺?個桌子,然后他又去右邊第4個桌子收拾碗筷了——他的圍裙在優(yōu)雅的步伐下也如燕尾服那般飄逸;抓住碗筷時雙爪優(yōu)美的筋肉線條在較遠處也叫人看得一清二楚。又有客人來了,言要走回來了——!
“一份大份,一份中份,謝謝!”
“好!”起趕緊乖巧般地應(yīng)道。再一轉(zhuǎn)頭,言先生已經(jīng)站在了灶前,看著起。
“啊.....”起無聲似地嘀咕了一聲,默默將一份大份、一份中份的量放進漏勺中。
言接過漏勺,將其放入鍋中,接著他的嘴角對著起溫柔地揚起了弧度。
“干得很好?!毖缘男畔⒄f。
起感到十分快活。于是隨著客人的增多,言與起之間也開始默契了起來。起會幫言招待客人點單,言會在起包餛飩包得忙不過來的時候為起打開餛飩皮袋子的結(jié)并放在小桌臺上。起很想再次得到言的認同,于是干起活來特別起勁——他只是坐在那小桌臺旁,便忙得渾身是汗。收攤的時候,起才無意識地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十點多鐘了。
好餓。
碗與桌臺的清脆碰撞聲。言為起端上今日的最后一份餛飩——是加大份的。忙碌后,忽然連湯水搖晃的聲音都在這冬夜中顯得多么治愈。起的心在加速地跳,吃餛飩的動作漸慢,熱湯的溫暖漸漸擴散。
這是第三十天。
這是第五十二天。
起太愛他了。他凌晨的睡夢早已習(xí)慣并每天期盼著言的喚醒。起想每天和言出去擺攤,而全然不為別的目的。每當他坐在那小桌臺旁,他便忘記了自己的雙腿。
然而這是在欺騙自己。
言總是十分瀟酒的樣子,在這世界上,能像言這般無牽無掛的又有幾人?而起可做不到這一點。
紅濁的太陽像燈籠一樣高高掛起,形同擺設(shè)。雪照樣細而綿地下著,去集市的路上一片絮落。
起的動作已經(jīng)相當嫻熟了。他喜歡為言先生做事;于是一分鐘竟能包15個餛飩,能同時看管爐子里正在煮的餛飩;甚至?xí)苤鲃拥貑柡蚩腿?,和客人聊起來。這時候言正忙。
直到現(xiàn)在為止,都還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心靈的弱點。而直到這一秒到摔下來的那一刻,起的記憶與意識模糊了。
起?好久不見!你為什么這些天沒去學(xué)校?”你出來打工了?”
“真奇怪,好好的為什么要出來賣餛飩?”
“來嘛,我?guī)闳タ次覄偝赃^的飯館有多好——哎”
起才想起來這個同學(xué)的名字。當他的視角轉(zhuǎn)向天空的灰白,木制椅子與地面的撞擊聲掠過耳邊,當眼角被酸楚擠得疼痛,眾人的目光向他的雙腿-那雙無知覺的小腿刺去。他聽到同學(xué)逃離的聲音多么快,自己無法站立起來的數(shù)秒是多么沉默,言先生擔憂的腳步聲是那么溫柔可親,摧人淚下。那修長、有勁、溫暖的龍爪在將起扶回去時,起無法直視任何東西了。除了那爪中被捏得潰爛的面皮與玻璃碎片一樣的液體。
今天的餛飩攤提前收攤了。
言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是錯誤的。他無法說話,沒法用詩一樣約語言去安慰別人。若不是出于對起的同情,當初他怎么會任由過客對他心生情愫?可天生逍遙的他,又如何挽回這一切?“既從萬花叢中過,何來片葉不沾身?”
他嘆息,他沉默。
我教你學(xué)手語吧。
我知道你內(nèi)心其實窩藏不住那種恐懼。你很年輕,但你坐著輪椅。我很滄桑,卻無法言語。你害怕他們,外人。我知道,但坐著的人并不就比站著的人矮一截。我認為你應(yīng)該拾起你的心,它并沒有與你的雙腳一同離去;當然我也在這里。但如果你因為我的看管失責生氣了,沒關(guān)系,你不需要再與我出去打交道了。因為這發(fā)起于我,我對不起你。我尊重你的選擇。所以,你要學(xué)手語嗎?
對話框的時間已過去了數(shù)個小時,框的兩頭,一頭在樓上,一頭樓下。言將會一錯到底。
好,我要學(xué)。我還要出去賣好多好多餛飩。
當起淚眼婆姿地打著字時,動作一停,心靈陷入苦與樂的膠著。而他的理智也嘲笑著他的精神力完全比不上言。
挫敗、驚愕、抑郁、無力。它們竟如這夜的暴風雪一般轉(zhuǎn)瞬即逝。冰霜擊打著這片大地,使其的安寧顯得片刻而珍貴。而起又再次出發(fā),帶上了輪椅。
這是第六十四天。
一狐一龍全部計劃好了,去來路上就練習(xí)手語。起也不只是單純地包餛飩了。他會坐在輪椅上,在一個桌子上包餛飩,同時和旁邊的客人聊天;客人多了,就需忙煮一下,或者是端碗上桌、收碗出洗。
端餐盤上聲桌,托盆要擺在把手上,只好拜托客人自己拿一下;不過大多數(shù)客人都不去嫌棄起,反而覺得他勤勞志堅。起是不知道客人們的看法的,他也發(fā)現(xiàn)他漸漸不在乎了。因為他也漸漸能用手語與言先生交流,理解其其中所告知他的道理。
他變得能蹦能跳了一般,但他仍不停止愛的深化。他控制不了。
言還從沒教過別人手語呢。言看著起,先搖了搖頭,又深深地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
起們覺得言先生很美麗,即便是言先生深吐氣的樣子也是如此。春天正在緩緩到來,積雪在融化,樹木在復(fù)蘇。大地正在年復(fù)一年地由這個模樣變?yōu)榱硪粋€模樣。季節(jié)從來不會留戀于其處自己創(chuàng)造的美景。
這是第一百一十八天。
今天不出攤。起便于著自己最喜歡的事——坐在窗臺前看風景。言無聲地走了進來,坐在窗臺上,引起對方的注意。言打了幾個手勢。
“我能和你談?wù)劽础!?br>起也以一樣的方式回應(yīng)。
“當然,怎么了嗎?”
“我,要進城了?!?br>“……以后,不住我們家了?”
“是的。”
“……我能跟你去嗎?”
“不能。你不能像我一樣。而我天生愛自由,愛灑脫。事實上……我本就不打算認識你,但事到如今,興許這就是命運吧。”
起想打出那個手勢,但他不敢。兩個殘疾人之間總是欲言又止而言語稀少。面前的龍人遲早要離開。他承認了這個事實,也不再像入冬時那樣敏感了。他不會哭,只是默默地看向窗外的新綠。那新綠似乎是十分堅挺的,好像一個鑿子,終于鑿破了冰雪。過了片刻,他用言語感嘆道:
“這雪要化,誰也攔不住啊?!?br>言凝視著窗外。視線與新綠重疊。
呵,這小孩,倒有幾分像我了。
這是春冬的交界處。
起看向言離去的背影。他仍然熾熱不息。如來時一樣緩慢、一往直前、端莊穩(wěn)重,在言的腳步下,冰封的大地很快融解,每向前走一步,大地就會多一抹新綠。
“愛”的手語,怎么做來著?起的爪子忽然第一次被冬天所創(chuàng)傷,失控地粘在輪椅上,怎么也動不了了。

一個有關(guān)啞巴和腿疾者的故事,有關(guān)一個世界觀的小故事。
這是我寫過最長的短篇(因為短篇根本就沒寫過多少),有關(guān)靈感來源,算是挺符合“奇思妙想短篇系列”這個名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