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論語》·連載160

7.10，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p>

（注釋——舍：舍棄不用。行三軍：領軍出征。與：共事。暴虎：徒手與老虎搏斗。馮（pínɡ）河：指沒有船徒步趟過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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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孔子對顏淵說：“如果有機會出仕，就去推行我們的學說，如果不能，就把學說珍藏起來。（我們的學說用也好，不用也好，無所謂，讓機遇來定奪吧）。能做好這兩種準備的，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弊勇氛f：“要是您出兵打仗，您會和誰共事呢？”孔子說：“徒手敢打虎，徒步敢趟過大河，死了也不悔悟的蠻勇之人，我是不會和他共事的。跟我共事的人，一定是小心謹慎、謀定后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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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說）這段對話分別跟兩個學生說的。第一層是對顏回說的。有人把這句話理解為“如果用我，我就去做事，如果不用我，我就歸隱，只有你和我能做到這點”——這個解釋明顯是不通的。首先，沒人用你，只能退隱，人人都這樣，并非只有孔子和顏回是這樣。其二，如果是這個意思，那么就應該說“用我則行，舍我則藏”，沒有必要使用第三人稱的“之”。我的理解是：“如果有人使用我們的學說，我們就去推行，如果沒人使用，我們就守著這個學說。用與不用，由機遇而定，我們都會坦然。能做好兩種準備的只有你和我了?！薄@樣解讀，表明孔子堅信自己的學說是真理，用與不用，是機遇問題。機遇沒到，不著急。能這樣想的，的確只是少數(sh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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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分子都喜歡創(chuàng)立學說。但大多數(shù)只是把學說當做敲開富貴之門的敲門磚，把學說當做自己的超利益的信仰的人很少。比如戰(zhàn)國時的蘇秦，就是發(fā)明了懸梁刺股讀書方法的知識分子，他廢寢忘食設計學說，但沒有信仰。他先從秦國的利益出發(fā)，設計了連橫說，跑到秦國兜售這個學說。但秦惠王不領情，蘇秦碰了壁，惶惶然回到家里，出現(xiàn)了受到全家鄙視的場景（老婆不理他，嫂嫂不做飯給飯吃）。此路不通，蘇秦拋棄了連橫說，從六國利益出發(fā)設計了合縱，跑到六國兜售新的學說，大獲成功，蘇秦被六國任命為宰相。這次富貴還鄉(xiāng)，全家恭迎，嫂嫂跪地不起。蘇秦小人得志，奚落嫂嫂道：“何前鞠而后恭耶？”（為何上次對我那么傲慢，這次為何如此恭敬呢？）嫂嫂坦然說，“因為這次你有錢啦！”——很顯然，蘇秦是把學說當做敲門磚的。孔子相反，仁道是他的信仰，他不僅堅信自己的學說是正確的，還有很淡定的機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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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在一旁聽了孔子對顏回說的話，未免不舒服，心想，顏回固然不錯，但我也不是空氣吧？于是說：“如果老師帶軍隊出征，希望誰跟您一起去呀？”很明顯，子路認為自己最勇敢，老師如果領軍打仗，自己應該當仁不讓，就是隨軍副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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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迎來孔子的一瓢冷水：“只曉得蠻勇不怕死的人，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小心謹慎、謀定后動的將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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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寫小說，接下去肯定是：“子路一怔，呆了片刻，悻悻然囁嚅道：‘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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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是孔子對弟子做事的要求！這八個字可以歸結為四個字：“謹慎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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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慎是成功的必要因素，已經(jīng)成了共識。曾國藩說：“君子大過人處，只是虛心而已”。這句話是他自己一生經(jīng)驗的總結，也驗證了孔子的“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的成效性。所謂“虛心”，就是不要自以為是，凡事謹慎對待，考慮到所有的可能性。謹慎，是所有智者不約而同的行為基點。法國作家雨果說，“謹慎是智慧的長子”；英國元帥羅伯遜說，“謹慎的人腦后有眼”。中國關于謹慎的名言更是不勝枚舉：“慎終如始，則無敗事”（《道德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詩經(jīng)》），“諸葛一生唯謹慎”（明朝李贄），等等?？少F的是，“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是提倡謹慎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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