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牛,一個人
夕陽西下,操場上孩子們喧囂的聲音絲毫不掩飾他們屬于青春的歡樂,穿過歡聲笑語的帷幕,我將目光投射到對面的那道山梁,只見起伏的山巒上面,,無數(shù)燃燒著的綠色正沿著時間的軌道,放肆地奔跑著。西邊的天宇上面,最后一抹曖昧的光芒,暖暖地斜淌著,河面上,無數(shù)細小的波紋用自己歡快的舞蹈,演繹著屬于自己的歡樂,淡淡的光在水面跳躍著星星點點的金黃,把這個夏日的黃昏裝點得富麗堂皇。暑氣早已散去,空氣在淡淡的風中流動,飄過我的鼻翼的,是從海邊吹來的略帶苦澀的清新。
和妻一道走入原野,視線一下子就長了許多,沿著河水東流的方向望去,曲曲折折的河道在群上的呵護下顯得異常溫順。突然間,一個行走的身影闖入了我的視野,那是一頭牛,一頭健壯的牛,正以健壯的姿態(tài)行走著。驀的一下,我的心里感到了生生的疼,因為我想起了布封在畫里所描繪的景象:廣闊而壯觀的野外,沒有行人的蹤跡,只有一群健壯的野牛,在放肆地奔跑著,漸漸墜落的夕陽所散發(fā)出的光芒,在牛的脊背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我知道那是布封對原始的生命的力的歌頌,對傳統(tǒng)的田園生活的懷念,以及以及因為現(xiàn)代文明而引起的陣痛——那些悠閑的牛,沒有經(jīng)過人類的馴化,散發(fā)出了原始的美麗。雖然,我眼前的這頭牛,也和布封筆下的牛一樣的悠閑,但這是經(jīng)過人類里的馴化之后的悠閑,是忙里偷閑的悠閑,二者斷不可同日而語。
我閉上眼睛,靜靜地揣測著這頭牛的心情:勞作了一天之后,趁著主人到地頭田間抽根煙或者喝口水的瞬間,偷偷地溜出了田地,到這山梁上,呼吸一下與牛圈中的渾濁氣味截然不同的新鮮空氣,隨便到處走走,放松一下被繩索勒傷的筋骨……我猜想,這時候牛的心情,一定是五味雜陳的:主人發(fā)現(xiàn)了會怎么辦,他一定會在把自己抓回去,先狠狠地暴揍一頓,再套上沉重的枷鎖;逃離主人吧,可是早已圈養(yǎng)慣了的自己,又怎能承受大自然的風吹雨打……或許牛還有很多其他的想法,我不得而知——或許,牛簡單的思維并沒有我想的那么復雜,它到這里來,也許就是為了再見見去年不經(jīng)意間邂逅的那頭母牛而已。
睜開眼睛,我發(fā)現(xiàn)那牛停止了對地上青草地咀嚼,盡情地甩著自己的尾巴,還不時將自己的腳掌使勁地在地上蹬著,我猜想,它一定是想起了自己那些在原野上自由奔跑的祖先,所以一遍又一遍重復著祖先當年奔跑時的動作。我知道,這時的它,從身體到內(nèi)心都處在絕對的自由狀態(tài)。過了一會兒,它抬起頭,對著天空長哞幾聲,從它雄渾的鼻音里,我聽出了它對自由的珍惜,對天空的向往,以及對奔跑方式的眷戀。
光漸漸地暗了下來,天空變成了一頂巨大的帳篷,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xiàn)了:牛停止了前行的腳步,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向后望去,順著它的目光,我看見了一位農(nóng)人——它的主人,依舊在田里面勞作著。站在牛的身后的我,一下子就和牛面對面地站著了,讓我驚奇的是,在牛的眼睛里面,根本沒有我想象的那些情感,所有的只有平靜,沒有絲毫漣漪的平靜,難道,是我猜錯了牛的思想?瞬間,我陷入了迷惘。
牛緩緩地朝回走去,向著主人的方向,腳步越來越快,就像剛斷奶的孩子看見了母親一樣。當牛走到田邊的時候,主人已經(jīng)從水田里出來,開始收拾田邊的農(nóng)具了。牛默默地走到主人身邊,凝視著主人所做的一切。收拾好一切之后,主人用手輕輕地拍了一下牛的腦袋,牛便把自己的身軀往主人身上蹭,主人隨手拿起了一根樹枝,我原以為主人要懲罰牛的擅離職守,誰知,主人拿樹枝是為了刮去牛身上的泥巴,而牛,也閉上了眼睛,靜靜地享受著主人為它所做的一切。(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向那一牛一人走去,我想問問那牛的主人,為何他與牛之間的關(guān)系如此親密,為何他們相處得如此默契,還沒有走到跟前,我恍然大悟,這一牛一人一起生活了多年,他們彼此早就如親人一般熟絡,其中的一切,又豈是我們這外人能夠理解的呢?他們之間所經(jīng)歷的一切,又豈能三言兩語說清楚呢?想到這些,我便匆匆地跟主人打了聲招呼,和妻一起請離開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剛才的那一牛一人,我不禁回頭張望,只見主人扛著農(nóng)具走在前面,牛則一步不離地緊跟在后面,就像兒時,我拽著父親的衣角一起上街時的情景??粗且慌R蝗擞崎e的畫面,我不由地又想起了布封的那幅畫,只不過,畫中多了一人,多了一個扛著農(nóng)具的人。
耳邊響起了一首歌:“走在回家的老路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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