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虛恭與儒教”

陳宣章

歇后語：“臀弓出氣——虛恭。”臀弓，中醫(yī)又稱后陰、下極、魄門、粕門、鬼門、五臟使；俗稱肛門、屁眼、腚眼子；雅稱“玉樹后庭花”中的后庭花，暴菊花中的菊花。《素問·五臟別論》：“魄門亦為五臟使，水谷不得久藏。”張介賓《類經(jīng)四卷·藏象類》：“魄門，肛門也。大腸與肺為表里，肺藏魄而主氣，肛門失守則氣陷而神去，故曰魄門。不獨是也，雖諸府糟粕固由其寫，而藏氣升降亦賴以調(diào)，故亦為五藏使?！毙齑蟠弧峨y經(jīng)經(jīng)釋》：“極，底也；魄門，即肛門也。飲食至此，精華已去，止存形質(zhì)。故曰魄門，即所謂鬼門也。又肺藏魄，肛門連大腸，與肺為表里，故曰魄門。”

虛恭，屁的雅稱。腸道產(chǎn)生、從肛門排出的臭氣。明代科考時規(guī)定：考生內(nèi)急，必須領(lǐng)取“出恭入敬”的牌子，憑牌進出廁所和考場。士子們將如廁稱為“領(lǐng)出恭牌”，簡稱“出恭”。出恭即“方便”（不是“方便面”的意思）。虛恭從“出恭”引申而來。文明禮儀之國講究語言文雅，即使“如廁”，也有許多說法：便旋、行清、更衣、出恭等等，飽含濃厚文化底蘊，將大俗變?yōu)榇笱拧Ｌ摴в址Q失氣?！端貑枴摗罚骸靶∧c欬狀，欬而失氣，氣與欬俱失。”《傷寒論·陽明病》：“若不大便六七日，恐有燥屎。欲知之法，少與小承氣湯，湯入腹中，轉(zhuǎn)失氣者，此有燥屎，乃可攻之?！?/p>

外面陰雨連綿，已經(jīng)入梅。說起臀弓虛恭，蓋因看康有為《論語注》，感到一股阿摩尼亞的氣味。阿摩尼亞的化學(xué)成分NH3·H2O（氨水）。《藥典》：“稀氨溶液（DiluteAmmoniaSolution）：每100ml中含氨10g，為無色的澄清液體；有刺激性特臭，呈堿性反應(yīng)。對昏迷、麻醉不醒者，嗅入本品有催醒作用。亦用于手術(shù)前醫(yī)生手的消毒，每次用本品25ml，加溫開水5L稀釋后供用”“功能主治：吸入或口服本品，可刺激呼吸道或胃粘膜，反射性興奮呼吸和循環(huán)中樞。昏迷、醉酒者吸入氨水有蘇醒作用，對昏厥者作用較好。外用配成25％搽劑作為刺激藥，尚有中和酸的作用，用于昆蟲咬傷等?！?/p>

康有為說：“圣道不泯，天既誘予小子發(fā)明《易春秋》陰陽、靈魂、太平、大同之說，而《論語》本出今學(xué)，實多微言，所發(fā)大同神明之道，有極精奧者?！保ā墩撜Z注·序》）孔孟之道竟然引出“大同神明之道”，實在是“曲線進入大同世界”，令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按笸澜纭闭?，每個人的政治地位、經(jīng)濟地位相同也。用“周禮”竟然可以“大同”，滑天下之大稽。儒教一詞首先出現(xiàn)于《史記》，正式使用于漢末蔡邕：“太尉公承夙緒，世篤儒教，以《歐陽尚書》、《京氏易》誨受四方。”魏晉時代，“儒教”這個概念逐漸流行。儒教把孔子學(xué)說當(dāng)成宗教，與道教、佛教并列。但是，“孔子創(chuàng)教”的說法，則始于康有為的《孔子改制考》。孔子不但是教主，還是神。(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孔子頭上有“政治家”桂冠。春秋戰(zhàn)國是中國從奴隸社會轉(zhuǎn)化到封建社會時期。據(jù)記載，周初分封71國。53個姬姓之國中，文王之子16國，武王之子4國；周公后裔6國。封國大小不等，有的是畿內(nèi)的采邑。按照周禮，從周天子、各諸侯國、大夫、士、平民、奴隸都應(yīng)該安分守己，相安無事，天下太平。但是，各諸侯國偏偏要不安本分；有的大夫、士、文人偏偏要變法；奴隸偏偏要求解放。公元前771年，犬戎殺幽王，滅西周。翌年，周平王姬宜臼由鎬京遷都洛邑（今河南洛陽），為東周。公元前256年，秦滅東周。搞來搞去，周天子自己就滅亡了?？鬃尤鐔士煎奶幱握f14年，要復(fù)周禮，恢復(fù)周公旦時期的歷史狀態(tài)。

經(jīng)濟是基礎(chǔ)，政治是上層建筑。周禮代表奴隸社會的生產(chǎn)關(guān)系，諸侯國堅持周禮的都衰弱滅亡了。魯宣公十五年（公元前594年）實行“初稅畝”，從法律上承認私田的合法地位，是春秋時代的重大經(jīng)濟改革；但是孔子修《春秋》時，記載“初稅畝”的目的是批評其“非禮也”（《左傳》）。后來剩下七強國，繼續(xù)改革發(fā)展生產(chǎn)的秦國最終統(tǒng)一了六國。春秋末年，孔子周游列國，到處碰壁，就是因為他的那套理論不合時代發(fā)展洪流。韓愈《石鼓歌》：“孔子西行不到秦，掎摭星宿遺羲娥。”孔子做夢也想不到，就是秦國統(tǒng)一中國，取代了周朝?？鬃邮堑教幣霰诘摹罢渭摇保钪臅r候一無是處，是企圖阻擋歷史車輪前進的“螳臂”。公元前492年，孔子60歲，自謂“六十而耳順”，過鄭到陳國。在鄭國都城與弟子失散，獨自在東門等候弟子，被人嘲笑為：“累累若喪家之犬?！笨鬃勇犃嗽唬骸叭辉?，然哉！”孔子自知自己的政治理想在當(dāng)時無法實施，卻“知其不可行而行之”。他的徒子徒孫竟然還說：“這就是孔子的偉大之處?！?/p>

孔孟之道的核心是“仁“。有些人說：“仁就是‘愛人’。”這是誤解。孔子自己說得很清楚。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弊釉唬骸胺嵌Y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卑蜒?、耳、嘴閉上，把手停止，只剩下兩個鼻孔出氣。如果再來一個“非禮勿吸”，不是周朝的氧氣不吸，馬上去見周公。

儒家一貫吹噓孔子“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富有同情心，樂于助人，待人真誠、寬厚?！弊釉唬骸熬映扇酥?，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弊釉唬骸耙娰t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弊釉唬骸凹核挥鹗┯谌?。”子曰：“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弊釉唬骸岸Y之用，和為貴?！笨鬃诱f的做人準(zhǔn)則，自己卻并不是這樣。

魯國大夫少正卯和孔丘各辦私學(xué)，招收學(xué)生。卯多次把孔丘學(xué)生吸引過去聽講，只有顏回沒有去。少正卯與孔丘存在利益競爭。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笨鬃訄?zhí)政（代理宰相任職僅三個月），上任才七天，立即殺害少正卯?！白餇睢保??！靶倪_而險”（通曉古今之變，敢于革新）；2?！靶斜俣鴪浴保ㄟ`背周“禮”，堅持革新道路）；3?！把詡味儭保ㄍ笍刂v述革新道理）；4?！坝洺蠖保ㄉ钪`制腐朽和不穩(wěn)）；5。“順非而澤”（義正詞嚴(yán)的支持革新思想）。如果是“不賢”，孔子為什么不“內(nèi)自省也”，而要“成人之惡”？這難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和為貴”？這就更加清楚，“仁就是‘愛人’”是誤解?？鬃涌诳诼暵曊f“復(fù)禮”，而且“禮之用，和為貴?！睘槭裁床挥谩岸Y”，不“和為貴”了？

最遲從南宋朱熹開始，一口否定孔子殺少正卯。但是，史書記載太多了：1。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魯）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攝相事……于是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盾髯印ゅ蹲罚骸翱鬃訛轸敂z相，朝七日而誅少正卯。”3?！兑淖印ご蟮老隆罚骸翱浊饠z魯，相七日而誅少正卯。”4?！犊鬃蛹艺Z·始誅第二》：“于是朝政，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兩觀之下，尸于朝。”5。《陸賈新語·輔政第三》：“仲尼誅少正卯”。6?！痘茨献印镎摗罚骸翱鬃诱D少正卯而魯國之邪塞，七日而誅少正卯于東觀之下，門人聞之，趨而進，至者不言，其意皆一也”。9。《漢書·趙尹韓張兩王傳》：“昔孔子治魯，七日誅少正卯”。10。《白虎通義·誅伐》：“《韓詩內(nèi)傳》曰：‘孔子為魯司寇，先誅少正卯?！?1?！逗鬂h書·黨錮列傳第五十七》：“昔仲尼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2?！逗鬂h紀(jì)》：“湛曰：‘孔子誅少正卯，為其惑眾也?！薄扳邔υ唬骸艨鬃訛轸斔究芷呷?，誅少正卯於兩觀之下?！薄拔艨鬃诱D少正卯，以顯刑戮。”13。《東觀漢記》卷十五：“彼仲尼之佐魯兮，先嚴(yán)斷而後弘衍。雖離讒以嗚邑兮，卒暴誅於兩觀?！?4?！墩摵狻ざㄙt》：“孔子稱少正卯之惡曰：‘言非而博，順非而澤?！?5?！稌x書·嵇康傳》：“魯誅少正卯，誠以害時亂教，故圣賢去之?！?6。《晉書·范寧傳》：“昔夫子斬少正于魯，太公戮華士于齊，豈非曠世而同誅乎！”17?！段簳せ馗歌b傳》：“昔孔丘為司寇，十日而誅少正卯?！?8?！杜f唐書·李義府傳》：“仲尼為魯司寇七日，誅少正卯于兩觀之下”。19。蘇軾《東坡志林》：“孔子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或以為太速?！?0。清·畢沅《續(xù)資治通鑒》：“嘉為大奸大憝，請加少正卯之誅，以為欺君罔世、污行盜名者戒?！?1。北宋·田況《儒林公議》：“在魯為孔子誅少正卯刃”。22。南宋·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丙編卷之三》：“孔子卻萊人，墮三都，誅少正卯，是甚手段，非大豪杰乎！”23?！端问贰⒊▊鳌罚骸巴踔浦卣D，未使即少正卯之刑，已幸矣”。24?！端问贰ね跤]傳》：“孔子誅少正卯而魯國治?！?5。《遼史》：“舜流共工，孔子誅少正卯，治奸之法嚴(yán)矣?！?6?！督鹗贰け炯o(jì)第八》孔子為政七日而誅少正卯，圣人尚爾，況余人乎？”還有許多涉及“兩觀之誅”者。為什么朱熹之流要抹去史實呢？因為孔子誅少正卯理屈詞窮，而朱熹之流欲蓋彌彰。

《論語·學(xué)而》：“巧言令色，鮮矣仁！”孔子說：“利用花言巧語而使人歡喜，這不屬于仁的行為。”孔子非常憎惡能說會道的人，他看重做實事，而非巧言善辯。子曰：“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笨墒牵憬?jīng)濟發(fā)展用花言巧語有效嗎？春秋戰(zhàn)國時期著名的法家（商鞅、范雎、吳起、韓非等等）哪一個不被儒家抨擊？這些法家做實事，搞變法，發(fā)展生產(chǎn)，民富國強，卻因為破舊習(xí)、反周禮，而致儒家切齒之恨。

有人說：“孔子自己不善言辭?！边@是胡說八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保ā墩撜Z·為政》）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讱乎？”（“做起來不容易，說話能夠不遲鈍嗎？”）孔子周游列國，販賣的那套理論滾瓜爛熟，還會不善言辭？他自己自命“從心所欲”，徒子徒孫說他“真得道之人也”。周游列國就是靠“巧言令色”，賣不出去是因為“不合時宜”。春秋時期，諸子百家齊鳴。孔子辯不過別家，就假裝不善言辭，給別家扣上“巧言令色”的帽子，再上綱上線說別家只會“文飾詞藻”，“不是真正有仁德的人”。

晉國趙簡子的家臣佛膾占據(jù)中牟（今河南湯陰縣境），鬧獨立。佛膾知道孔子對趙簡子不滿，就請孔子前去相助。按理說“克己復(fù)禮”、反對“以下犯上”，應(yīng)該拒絕，可是孔子打算應(yīng)召。子路責(zé)問孔子：“我曾聽老師說過：‘君子對于自身行為不軌的人是不予支持的?！缃穹鹉捰信涯嫘袨?，您卻要到他那里去，這又該怎么解釋呢？”孔子言行不一，卻強詞奪理辯白：“對，我說過這話。但是，你不知道嗎？真正堅強的東西，怎么磨也磨不薄；真正潔白的東西，怎么染也染不黑；我不是匏瓜，哪能掛在半空中不出仕食祿呢？”這里，孔子承認自己熱衷做官，“出仕食祿”；又把自己說過的話扔在一邊：“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薄熬佑饔诹x，小人喻于利?！?/p>

衛(wèi)靈公寵妃南子，風(fēng)流聞名，傳遍朝野?？鬃右娔献?，引起耿直的子路不滿，覺得孔子拜到在南子的石榴裙下太失身份?？鬃淤€咒發(fā)誓：“如果我有別的邪念，老天爺罰我不得好死吧，罰我不得好死吧！”孔子為依附權(quán)勢者不惜自損人格。

孔子看到衛(wèi)國人煙稠密，學(xué)生冉求問：“那么下一步該怎么辦呢？”孔子說：“應(yīng)該讓他們富裕起來?！比角笥謫枺骸叭绻涣?，還要怎么辦呢？”孔子不加思考地答：“那自然是對他們進行教化。”孔子主張“罕言利”（《論語·子罕》）；孔子認為，用對待“義”、“利”的態(tài)度來區(qū)別“君子”與“小人”?？鬃酉扔谩袄蔽l(wèi)國人，再想“教化”以“義”。他又忘了《禮記》：“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p>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論語·陽貨》）這是孔子不尊重女性的經(jīng)典話語，也有為這句話辯解的，說是“只不過是孔子作為一個男人一時間的感觸，與異性和下人相處很難的意思，并沒有多大深意的話語?！币灿腥司谷粨?jù)此得出結(jié)論：“孔子反而很尊重婦女。”

《論語·泰伯》：“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于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眮y臣指主要功臣；“亂”如當(dāng)時樂章中全篇要旨部分：亂曰，意為“主要”部分。周武王說：“我有十個幫助我治理國家的功臣?！笔畟€功臣中有一個婦女（文王之妻即武王之母，道德賢惠，母儀天下），孔子只算九人。武王之母道德無雙，既非小人也非沒有教養(yǎng)的嘮叨家婦，可是硬被孔子排斥在外，而且神情蔑視：“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一面說“人才難得”，一面因為是婦女而抹殺。

新儒學(xué)自稱：“不僅是中國古代的社會統(tǒng)治和社會管理學(xué)說，而且與近代以來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政治學(xué)說，乃至民主革命學(xué)說和共產(chǎn)主義說都是兼容的?！边€說：儒學(xué)“禮之用，和為貴”的思想，表明禮的最高境界和最高目標(biāo)，就是創(chuàng)造人與人之間的和諧暨全社會的和諧。儒學(xué)無論新舊，換湯不換藥。這個“湯”中的阿摩尼亞氣味難消。

魯迅《華蓋集·小雜感》：“曾經(jīng)闊氣的要復(fù)古，正在闊氣的要要保持現(xiàn)狀，未曾闊氣的要革新。大抵如是。大抵！”2011年1月11日，總高9。5米的孔子像豎立于天安門以東的國家博物館北門廣場。新儒學(xué)家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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