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長篇連載:禁錮的青春·第40章潛影無聲

第40章 潛影無聲
見老爸不聽自己的招呼,依然和那個中年干部踱到一邊鬼吹,水剛很不高興。
可不高興有什么辦法,誰讓他是老爸?
再說,老爸早已證明,許多方面看似不解,實際上遠比自己聰明,那就隨他去聊吧。但是,老爸這一松勁兒分心,水剛自然更緊張了。
龐大一個水家貨攤,圍滿了選貨看貨的顧客,二個人尚且看不過來,現(xiàn)在獨留水剛一人,可想而知。
果然,忙忙碌碌間,水剛瞟到一位中年人選了一件圓口套衫,緊巴巴捏在自己手上,磨磨蹭蹭的不想付錢。(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其實,水剛早就注意到他了。
真正的顧客,雖然急吼吼的擠來擠去挑選,嘮嘮叨叨的里里外外找茬兒,看中了貨品一捏在手上,就馬上掏腰包付錢。
可這位老兄,湊上來已有好一段時間了。
挑選好了貨品,捏在手上卻不付錢。這樣,水剛斷定他是想趁機揩油。
“小伙子,這單衣少不少點啊?”“不能少了,老太太,已是成本價了。廣東最新的樣式,看看這里襯,邊兒絞得多扎實?!?/p>
“喂,賣衣服的,這毛線褲怎么賣?”
“27塊一條!廣東新產品,海馬毛的喲!海馬毛,你知道嗎?”
“不知道,講講唄!”“海馬毛產于土耳其的安哥拉省,纖維長度為120-150毫米,細度范圍在10-90微米,洗凈率一般為75-85%。表面鱗片少,約為細羊毛的一半,重疊程度低,表面光滑平直,截面呈圓形。馬海毛強度高,耐磨性好,富有彈性,光澤強,不易氈縮,洗滌容,站?。 ?/p>
啊哈!那家伙果然趁水剛講解時,捏著貨品偷偷在往外溜呢。
“這位大叔,你還沒付錢喲?!?/p>
“哦,里面人多看不清,我到外面細細看看,要就付款?!薄胺畔拢≡俑伊镆徊?,莫怪我不客氣。”水剛擰起了眉頭,直視著對方:“要就付錢,捏在手上好半天了,想干什么?”
“這樣說話?算了,我不要了,全部是假貨?!?/p>
中年人嚷嚷著,借機下臺,一揚手,將貨品扔進了貨柜。
貨品落下,幾雙手也跟著伸進來,捺住了柜蓋:“誰讓你賣的?走,上鎮(zhèn)辦?!保x貨的顧客見狀,紛紛把手中選擇好的貨品扔下,掉頭離開。
水剛一怒,拉開了架勢。
“你們是哪兒的?國家都不管,關你們屁事兒?”
“我們就是國家!小子,要撒野找準地方,否則吃不了兜著走?!睅讉€陌生干部模樣的年輕人,冷冷的盯住水剛。
“要敢抗法,你今天死定了。真以為現(xiàn)在是你們跑單干的天下,想怎么賣就怎么賣?”
“別跟他羅嗦,弄他走!”
“同志同志,慢一點,慢一點喲?!崩习众s了過來,朝幾個人盯了又盯,看了又看:“哎,你們是哪兒的,怎么面生得很喲?”
“跟著走不就知道了,要敢抗法,明天就讓你們在沙河鎮(zhèn)徹底消失。”
嚷著,就去推貨柜。
老爸雙手一攔:“慢點慢點,總得有個證明,有個理由吧?”“行啊,你要證明有和理由,都有?!敝钢钙律系逆?zhèn)辦公室:“進去就知道了。走!”
一行人簇擁著父子倆,連推帶擠的,進了鎮(zhèn)辦。
進了熟悉的沙河鎮(zhèn)辦公室,父子倆反倒松了口氣。
這兒太熟啦,大老劉的辦公室在走廊左邊,小阿劉的辦公室在走廊右邊;緊挨著小阿劉的,是鎮(zhèn)巡查隊辦公室;靠拐彎的地方是存放收繳東西的庫房。
剛開始那時候,老爸曾在庫房被關過。
以后的水剛也曾進去呆過幾次。
隨著歲月的流失,追方和逃方逐漸相識相熟進行潤滑,最終相依相靠,誰也離不開誰了,這就是生活的辯證法。
貨柜被很響的推了進去。
水剛聽見背后有人說:“老人家,你在這兒等等。你呢,到這邊來一下?!?/p>
有人推推自己,水剛就隨著向前走,到拐彎處的庫房,后面的人推開房門,不待水剛回過神,幾雙手同時用力,狠狠的將他推了進去。
被推進庫房的水剛還沒站穩(wěn),幾條皮帶就猛抽在了他身上。
水剛激烈反抗,可對方四五人死死壓住了他,皮帶在空中發(fā)出凌厲的風響。
老爸大約是聽見了庫房的燥動聲,忙不迭及的跑來一看,立時大喊起來:“住手,你們怎么打人?”“沒見過也聽過,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背后傳來熟悉的嗓門兒。
“你們這是咎由自取?!?/p>
老爸霍然傳身:“大老劉,我抗議,我要上告,告你們。”,沙河鎮(zhèn)鎮(zhèn)長冷若冰霜瞧著他:“抗議?上告?請啊,水平,你如果有這個膽量的時間,我們一定奉陪。”
庫房的門,砰的拉開,水剛被推了出來。
奇怪,除了身上有些皺紋污垢,絲毫看不出才被人圍打的痕跡。
“大無畏英雄,今天做得可不對,我要狠狠批評你了。”大老劉嚴肅的看著他:“鎮(zhèn)巡查隊執(zhí)法,是黨和國家賦予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職責??赡銋s要拉開架勢打架,你也太目無法紀了?!?/p>
水剛咬著嘴巴皮兒,憤怒的瞅著他。
“大,大老劉,你無恥!”
“好啦好啦,同志們心里的氣,你感到委屈,雙方各做自我批評行啦?!贝罄蟿⒌牡恼f:“鎮(zhèn)里新近組織的巡查隊,認事不認人。即便是我做錯了什么,一樣毫不留情,該怎樣就怎樣。不過,”
他又轉向老爸。
“我知趣,我知道對政府的勸阻和教育,決不能對著干?!?/p>
老爸鼻子里哼哼:“是嗎?那也要看怎樣的勸阻和教育?似這樣的五六人圍著一個人用皮帶抽,腳尖踢?大老劉哇大老劉,我倒想問問你,”
說著,老爸迎上一步,悲憤之極。
“我們究竟做錯了什么?難道我們?yōu)榱嘶钕氯ザ允称淞τ凶铮俊?/p>
“不聽招呼,破壞社會秩序,惡意抗法,我代表鎮(zhèn)辦宣布,扣下貨柜,禁止你們再在街頭兜售。如敢違反,決不饒?。∪グ?。”
大老劉拉長著臉,說完扭身就走。
出了鎮(zhèn)辦,水剛說:“爸,我們告他,不信沒有講理的地方。送了好多的東西給這幫家伙,沒想到到頭來如此吃人不吐骨頭。
老爸卻輕輕搖頭。
“唉,沒用!兒啊,你受傷沒有?”
“沒,都是些皮外傷,忍忍就過去了?!彼畡傄е溃瑵M腔怒火:“大老劉,我記得到你,走著瞧?!薄岸脊治?,如果今天不弄貨柜,也就沒這場禍事兒;不過,水剛啊,以后你也要注意一些,脾氣不要那么一點就著?!?/p>
老爸看著遠方,嘆口氣。
“普天氣之下莫非王土,我們斗不過他們,只有忍字為上。自古忍字頭上一把刀,退一步天地寬啊?!?/p>
“爸,貨柜被沒收,那么多的衣服多可惜。”
畢竟是年輕人,怒氣一過,自然天高云淡。
現(xiàn)在,水剛反怕老爸想不開了:“您沒什么吧?”“想不開也得想,都是血汗錢,一分一厘存起來的?!崩习殖粤Χ徛幕卮?,看看兒子。
“可人就得這樣,面對無常和困難,得咬牙活下去。放心,這點小事壓不垮我?!?/p>
又低頭想想,慢慢說:“不讓我們站街頭啦,好,我也不想站啦,我們換個法子活活看?”
“換個法子?”
水剛苦笑笑:“爸,能換個什么法子?”……
父子倆分散后,水剛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朝郵政局趕去。這段時間,地下舞會沒開了,少了一筆收入。好在在魏組長的幫助下,郵政所對他的代寫還一直滿意和支持。
今天這么一折騰,水剛更感到自己有必要,把代寫當做一件真正的工作來做。
進了郵政所,又是滿屋的人。
因為是周四下午的學習日,平時滿額的工作人員除了值班的,都被弄到辦公室讀報去了,所以排隊的顧客更多更急。
一片鬧哄哄聲中,氣溫陡然比外面高了好幾度。
水剛進去時,正遇到魏組長氣沖沖的從里間出來。
“魏姐!”“來啦?我看你那兒人也不少?!蔽航M長煩躁而疲倦:“要抓緊喲?!?,水剛點頭:“唉!我突然發(fā)現(xiàn),天底下就數郵政最忙,天天都是如此?!?/p>
魏組長拉拉身上的制服,有些無可奈何。
“自從穿上這身服裝,就沒有清閑過。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呀,我是徹底入了狼窩啦?!?/p>
“今天這么多的人,就不要把人弄去學習了;到底是學習重要,還是為人民服務更重要?”“人家主任說,這是堅不堅持走正確道路的大事大非問題?!?/p>
魏組長打個呵欠。
“為人民服務可以停一停,思想上的弦卻必須天天時時刻刻的擰緊?!?/p>
“咳!咳咳!哎呀,哎喲!”水剛剛要擦身而過,一個排隊的老頭兒忽然彎腰猛咳,一下跌倒在地,整個身子剛好裁在水剛腳上。
水剛連忙一低身,扶住了他。
“老人家,你怎么啦?”
話沒說完,嚇一大跳:只見老頭兒臉色發(fā)青,雙目緊閉,額頭上一串串的汗珠滾了下來。魏組長見狀,也嚇得大喊一聲:“哎呀,快送醫(yī)院,快送醫(yī)院。”
喊聲未了,水剛一使勁兒,抱起老頭兒就往外跑。
在區(qū)人民醫(yī)院急診室,經過一番緊急搶救的老頭兒,終于轉危為安,蘇醒了過來。
蘇醒過來的老頭兒還沒說話,護士長就把水剛推到了他面前:“趙大爺,幸虧你孫子送來及時。要不然呀,你怕再也看不到日出啦。”
老頭兒就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拉住了水剛。
“年輕人,謝謝你啊,謝謝!哎我真沒得孫子,以后,你就做我的孫子吧?!?/p>
護士長捂嘴笑道:“哎呀,瞧他跑上跑下的,還替你喂水和墊交費用,我還一直以為是你的孫子呢?!?/p>
“哦哦,好好!現(xiàn)在這些年輕人啊,學習好,思想好,還是黨教育得好哇?!?/p>
已經完全脫離了危險的老頭兒,掙扎著想坐起來。
可到底年老體弱又剛搶救過來,一下又無力的倒在床上。護士長看看水剛,問老人:“趙大爺,人家替你墊著費用呢,是不是馬上通知趙部長趕到?”
老頭兒就費力的掏腰包。
無果,然后朝水剛但出雙手。
“年輕人,扶我一下?!?,水剛就跨上一步,雙手插在老人背后,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了起來。老人掏了好半天,掏出一個小本本,再大聲的喘息著,翻到中間一頁指著一個電話碼:“年輕人,幫我撥撥這個電話號碼。就說我不好,讓我女兒馬上趕到?!?/p>
半小時后,醫(yī)院劉院長匆忙趕到。
一進病房劈頭就問:“誰是趙大爺?”
護士長還沒答話,老人舉起右手晃晃:“我就是?!保瑒⒃洪L搶上一步,替他摸摸額頭,挾挾被角,再墊墊枕頭:“趙大爺,趙部長正在開會,馬上趕到。您還有什么感到不舒服的?請說出來,我院一并檢查醫(yī)療。”
老人搖搖頭,指指一旁的水剛。
“這是我孫子,全靠了他,我才撿了條老命。要不,你先給我孫子看看,剛才我聽他喘的?!?/p>
水剛連忙搖手:“大爺,我沒什么,真沒什么。您安心休息吧,我走了。”,老人撐起半身急叫:“不行,哪能走呢?不行不行,快攔住我孫子。”
護士長連忙上來,和院長一起安慰著他。
一面悄悄對水剛說:“年輕人,老人身體虛弱,不能再著急。要不,你再稍等等。你不是還替他墊著費用嗎?”
想著郵政所那些不等著代寫的老人,水剛有些著急。
“我有工作啊,大家可是排隊等著呢。費用?唉,也就十幾塊錢吧,沒什么沒什么的?!?/p>
護士長笑笑,又對院長介紹一番。劉院長聽罷,感激的握住水剛的雙手:“年輕人,謝謝你,謝謝你啊,我代表區(qū)人民醫(yī)院的全體醫(yī)務人員,對你表示衷心的感謝?!彼畡偩降脻M臉通紅,也覺得奇怪。
這老頭兒動不就叫自己是他的孫子,是真認錯了人還是表示感激有意這么喊的?
而且,他一進門,護士長就喊他“趙大爺”,看來,趙大爺常來這兒呢?這當兒,護士長認真的走上來,拉著水剛的手腕看看,然后輕輕問:“小伙子,你被人群毆過?”
水剛下意識點點頭。
可馬上又搖頭:“沒呢,沒這種事兒?!?/p>
“別哄我了,走?!?/p>
她扭頭對老人說:“趙大爺,我引你孫子到樓上檢查檢查,一會兒就給送回來?!?,老人就笑瞇瞇的點頭,叮囑道:“好好檢查檢查,一定記得送回來喲。”
二人到了三樓外科。
護士長先讓水剛等著,然后進去對醫(yī)生咕嘟咕嚕一番,再引水剛進去。
“這是醫(yī)院小陳醫(yī)生,讓她給你仔仔細細的檢查檢查?!薄拔覜]??!”水剛見是一個年輕的女醫(yī)生,先就有了幾分不愿意:“我真沒病。”
誰知那個看似溫柔敦厚的女醫(yī)生,竟用力將他往凳子上一捺。
“坐好,到了這兒就聽醫(yī)生的。一個大小伙子,犟什么犟?你犟得過病痛嗎?”
水剛不好言語了,只得乖乖兒的坐著,按照醫(yī)生的吩咐,舉胳膊肘兒蹬腿扭腰的,忙得不奕樂乎!好一會兒,醫(yī)生才坐下來,微笑著看看水剛,抓過處方箋唰唰唰就是一陣龍飛鳳舞。
“怎么樣?”
一直在旁守著的護士長,擔心的問。
“我說錯沒有,小朱?”,陳醫(yī)生把寫好的處方遞給她:“拿藥吧,不過小伙子還行,身體素質挺好的,不過都是些皮外傷,不要緊的。”
“那這點藥夠不夠呀,年輕人都怕麻煩,完了也不主動跑第二趟?!?/p>
“沒事兒沒事兒,哎,護士長,趙部長來沒有?”
“快了,到了我喊你?!薄耙欢ㄓ浀煤皢?,我想看看趙部長究竟長得什么樣子?”,二人說得熱鬧又知心,一旁的水剛卻聽得哭笑不得。
這算什么???
自己莫明其妙被揪到這兒檢查,又莫明其妙被開了這么一大張紙的藥品。
護士長鬼精呢,她是怎么知道我被群毆了來?不錯,五六根皮帶圍著我呼呼抽打,巡查隊?哼,老子總有一天要打回來報仇的。
還有,素不相識,護士長和那個院長為什么對我這樣好?
是看在那個趙大爺面子上?
哦對了,還一準看在趙大爺的女兒趙部長面子上,可趙部長是誰?我不認識呢。下了樓,護士長又引領水剛一起去拿藥。
批價處和取藥處人很多。
護士長就進去放了處方,然后出來問:“你是用現(xiàn)金還是記帳單?”
水剛搖搖頭,從沒和藥打過交道的他,實在是不想要?!拔覜]記帳單,還是不要了吧。”“單位報帳嘛,又不要你自己掏腰包,不要白不要,都是些貴重的好藥喲?!?/p>
“我沒單位?!?/p>
“你呀,開什么玩笑?”
正在此時,外面?zhèn)鱽淼牡亩暲容p鳴,一輛锃亮烏黑的小輛在醫(yī)院門口停下?!皣u,大家注意,趙部長來啦?!?/p>
護士長舉起一指頭,朝門診大廳正中的導醫(yī)員晃晃。
“說話輕一點,注意形象。”然后,急步迎了出去。
一個子高個兒的粗壯中年男和一個秘書模樣的小年輕,跨了進來。“趙部長,您好!”護士長笑容滿面:“請這邊走,趙大爺在等您呢?!?/p>
“嗯,老爺子好點了嗎?”
“好多了?!?/p>
“什么病呀?”“突發(fā)性頭暈,天氣太熱的緣故?!?,跟在后面的水剛有些訝然,這個趙部長說話怎么有點像女人呀?再細細瞅瞅,哦,瞧那微凸的屁股和步子,分明不就是個女人呢,太男性化了,差點兒認錯了性別。
“爸,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沒事兒。你坐嘛。”
趙部長就慢慢坐下,這時,跟隨而來的秘書,就把病房多余的人往外趕。“同志,你是?”“小王,他是我孫子?!壁w大爺急叫:“讓他留下。”
趙部長就看看水剛。
“哦,又是一個孫子。小伙子,叫什么呀?”
“水剛!”水剛看到一張完全男性化的臉,雖然滿面笑容,卻有一股不露自威的霸氣和居高臨下的矜持:“河水的水,剛直不阿的剛?”
“是的?!?/p>
“不錯嘛,有陽剛之氣呢。哦,水剛水剛,你就是那個大無畏英雄嘛?”
水剛只得點頭,心中卻有些惱怒,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趙部長,您好!”聞訊趕來的院長,緊緊拉著她的雙手:“感謝您百忙中來醫(yī)院指導工作,我代表區(qū)人民醫(yī)院全體”
“行了行了?!?/p>
趙部長笑著打斷了他。
“劉院長,不是你們打電話讓我來的嗎,指導什么工作???我該謝謝你們呢。還有這個水剛。來來水剛,怎么還站著?坐下坐下。講講吧,怎么回事兒???”
水剛就坐在趙大爺床沿上,把事情講了一遍。
心里想,大約這趙大爺犯病也不是一次二次了,次次都把救他的人,喊著孫子孫女兒。要不,這趙部長絲毫不感到驚奇,就一眼認定是我救了她老爺子?
趙部長聽完,點點頭。
“水剛同志,謝謝你。我這老爺子呢,一個人在家閑不住,沒事就愛往外跑。鄉(xiāng)下有人呢,可勸不住他?!?/p>
又扭頭,對老爺子大聲說:“爸,下次不能再獨自往外跑啦。算你運氣好,次次都能遇到你的孫子孫女兒。哎,還是我們這個社會主義的溫暖大家庭好啊。要是在資金本主義,你早走了好幾次啦?!?/p>
老爺子就指著水剛呵呵直笑。
“他就是我的孫子嘛,剛剛,記得感謝人家喲。”
“感謝感謝!你放心吧?!壁w部長略帶煩躁的回答,接著就站起來:“爸,我很忙,得趕回去開會呢,你休息吧,他們會照料你的?!?/p>
轉身,握住水剛的手。
“小伙子,我得走了,確實有點忙,謝謝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兒,你可以找”她朝秘書瞟瞟,秘書就接上來,一手握著水剛的手:“水剛同志,我們到這邊聊聊?!?/p>
門外,圍著一大溜穿白大褂的男女,見趙部長出來了,便紛紛涌上去與她握手。
水剛瞅見三樓外科那個小陳醫(yī)生也在其中,只見她緊緊握著趙部長的雙手,高興得不肯松開。
趙部長走后不久,一個梳著短辨的鄉(xiāng)下小姑娘,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大伯大伯,您沒什么吧?”
她撲上去,緊巴巴的抓住趙大爺的雙手:“我一轉身,你就不見了。大姨又得批評我了,大姨走了吧?”
“杏花,你大姨剛走,留下話,晚上回家要狠狠批評你呢?!?/p>
看來,護士長與小姑娘也是老熟人了,一見她就開玩笑。
“狠狠的,懂吧?”,小姑娘就格格格的笑:“護士長,知道你是哄我的,我才不怕哩。我大姨面惡心善,對我可好哩?!?/p>
水剛卻在一邊輕輕搖頭。
剛才,他從小王秘書嘴里得知,趙部長是市委組織部長。
是個解放前就參加革命工作的紡織女工,在市內外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傳奇人物,難怪這么多人要見她。
不過,市委組織部長是個什么官兒?
水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是覺到趙部長一來,威風八面,霸氣橫切,人償莫不唯唯諾諾,恭恭敬敬,讓他感到很是不舒服。
就拿自己救了這個趙大爺來說吧。
幸虧他有個當官兒的出名女兒,要不是呀,哼哼,我就不相信人們會對他這樣熱情?
“大爺,我真得走啦,大家還等著我呢?!彼畡傁蚶项^兒告辭,老頭兒就哼哼哧哧的叫著鬧著不讓他走,小姑娘和護士長就一再相勸,好歹才放了水剛。
回到郵局的水剛好一歇忙忙碌碌,才終于放下了筆。
他捏捏有些發(fā)酸的手指頭,吁一口長氣,閉閉眼睛,然后開始慢慢收拾。
龐大的營業(yè)廳里,照例空空蕩蕩,與平時的熱鬧喧嘩相比,寂靜得可怕。撲!什么東西響遏行云?水剛扭扭頭,原來是魏組長。
正在梳頭的老舞迷,一手持梳,一手挽著保養(yǎng)得很好的頭發(fā),不時把梳子在柜臺上敲敲。待卡在梳齒間的斷發(fā)和頭屑敲掉后,又梳向頭頂。
“小號手,收完沒有?”
“完啦。”
“那你先走吧,明天見!”“明天見??!”水剛瞟瞟她,忽然有些感動。他明白魏組長下班后,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之所以天天都這樣等著候著,是為了怕自己孤獨而等著自己。
“魏姐,我走啦?!?/p>
“好的,哎呀不忙?!?/p>
老舞迷轉過身來,眼睛閃閃發(fā)亮:“水剛,南霸天找了一處更寬大更便宜的地方,準備把現(xiàn)在的舞會搬過去,正忙著退房呢。”
“真的?”
水剛瞪起了眼睛。
南霸天現(xiàn)在租用的地方,距自己原來的防空洞舞廳,直線距離也就幾百米。水剛曾偷偷進去瞧過,若講舞廳面積和冬暖夏涼,其實還沒防空洞好。
不過,因為是在平街層一樓,朝向好,又可以停車,地理位置十分方便,無形中,又比防空洞更具有吸引舞客的優(yōu)勢。
老舞迷點點頭。
“水剛,下手吧!趁你那樂隊還沒散完,租過來東山再起。”
“什么價格,是誰的房子呵?”“價格我去再探聽探聽。房子嗎,好像區(qū)房管局的什么木工庫房。不忙,為了穩(wěn)妥起見,我再一并問問?!?/p>
“行!魏姐,謝謝你,你真好?!?/p>
老舞迷卻停住了梳頭,有些驚愕的回頭看看水剛。
“小號手,怎么有些哽咽啦,家里出事了?”“沒呢!”“唉,小號手,別這樣,人生在世,虛夢一場,大家都不容易,能幫就幫幫吧。說實話你不知道,老姐這幾天正煩呢?”
“嗯?”
“我家那口子跳舞跳舞,他媽的就舞到別的女人床上去啦。老姐昨晚找到了他和那個婊子,一人一頓臭揍。我就捉摸著這男人怎么和我們不一樣?你看老姐是喜歡跳舞,鍛煉身體呢,可從來沒亂來過,這你是知道的?!?/p>
“嗯!”……
斜陽西墜,歸鴉回巢,磚縫外的星星,一顆比一顆明亮。
夜空由蔚藍慢慢變成幽黑,有窸窣在墻腳邊悠長鳴響。當聽到對面的房門啪嗒一聲用力關上,水剛才悄無聲息的溜出了男廁。
在里面躲藏和憋悶了近六個鐘頭,水剛差一點兒就放棄了。
可想到老爸哀傷的眼神和那一大柜子衣褲,水剛就用力咬咬自個兒的嘴唇皮兒,終于堅持到深夜晚十一點半。
站在幽暗的墻角落,朝向無邊的夜空,水剛先是用力做做深呼吸,然后擴胸,踢腿,直到自己認為完全恢復后,才彎腰朝對面的庫房摸去。
他知道,凡是鎮(zhèn)辦收繳的各種東西,一律都存放在此。
摸到快攏庫房的前一間房時,水剛輕輕停下,再慢慢試著湊近窗口。
里面一片漆黑,卻呼嚕震天。大老劉要求巡查隊每晚輪流值班,守護沙河鎮(zhèn)辦公室,其實,主要是為了看守總是裝滿各種東西的庫房。
再定睛細細瞅去。
水剛瞅見衣褲未脫的二條漢子,分別東倒西歪在在值班床和沙發(fā)上扯呼。
三根獨凳拼湊的小桌子上,放著一小袋油炸花生米,地上倒著三個啤酒瓶;一盤點燃的蚊香,紅頭猙獰,正散發(fā)出縷縷嗆人的煙霧。
一蹲身子,水剛彎腰而過,很快就摸著了庫房門上的大鐵鎖。
一摸之下,水剛大喜:鐵鎖居然沒鎖死。
鎖的雙鐵頭,一根深深插進鎖里,一根卻扭向一邊??磥?,是巡查隊最后一次檢查后,忙著喝酒吹牛,順手把鎖往門上一放一按,也沒細細檢查就跑啦。
嘎吱!
門被小心謹慎的推開了。
水剛溜了進去,再輕輕返身關上。他很順利的就在一大屋子亂七八糟堆放著的東西里,找到了自己的大貨柜。
輕輕打開柜門,水剛卻傻了眼。
原先迭得整整齊齊滿箱子的衣褲,不但被翻騰得一塌糊涂,而且少了許多,連小半柜也不到。不用說,自己和老爸前腳走,貨柜后腳就被人打開,粗暴亂翻,隨意拿取,還一面翻騰試穿,一面咕嘟咕嚕的咒罵著呢。
上帝,這可是全家人賴以生存的血汗啊!
原先打算把所有衣褲,再偷偷弄回去的希望,剎那間化為了一縷輕煙。
水剛聽到自己的心在滴血,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未了,大開著房門空手走了出去。路過隔壁的值班室,水剛彎腰找了根竹條,輕輕伸進窗里,將那蚊香挑了起來,然后放在沙發(fā)沿上。
瞅著蚊香的紅頭一暗,再一旺,一縷糊味散開,水剛三腳并成二腳,飛快地竄出了鎮(zhèn)辦大門。
注:2018年2月6日——28日,春節(jié)回家,無法上網發(fā)文,老師朋友們,我們3月1號再見!祝大家春節(ji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