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架薔薇一院香

廖風(fēng)忠

周末，忽然想起先前在老家院子里栽種的幾株茶花，已近倆月未曾謀面了，心想這一段時間乍晴又雨的，不知近況如何。于是驅(qū)車往家奔去。一路上，心里老是惦念著那心愛的茶花。那一個小院子本是家里以前的菜園子。因這幾年父母遠居在廣東的弟弟家，菜園子便疏于管理，年前我便將菜園子圍了起來并建起了一幢兩層半的平房。園子太大，春節(jié)放假時便找了一個花匠在院子里種了些茶花和果樹。果樹無非就是平常不過的桃李梅梨，只是花匠告訴我，這幾株茶花倒是有些名貴，嬌氣，得澆水施肥、精心呵護?，F(xiàn)在卻疏此大忽，想來便十分懊悔。

我把心吊到嗓子眼上直奔院子，探望我的茶花。心急火燎地推開院門，發(fā)現(xiàn)茶花還是好端端地在，樹葉婆娑、一樹青墨，只是少了碩大的花朵。其他的果樹也枝葉繁密，生氣正濃，原來是我的嬸嬸勤勞，不時地澆水呵護。

放下心來，便在院里外轉(zhuǎn)悠，享受獨門小院的農(nóng)家小樂。院子的前面，是一壟接著一壟的墨綠的水田，一道清溪將村子輕巧地環(huán)抱著，水田盡處以一脈隱隱的青山作結(jié)。山上，在幾場粗野的雨后，擄去了滿山的淺紅杏黃，看上去，遠山近陌清瘦了許些，竟是一色的綠了。忽然想起王安石的詩句：“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币髟伷饋恚僖操N切不過了。

忽然從耳際掠過了一陣清風(fēng)，有一縷濃郁的芳香被送至鼻尖，直嗆入五臟六腑里濃得化不開。那芳香將我牽至院墻根下，竟發(fā)現(xiàn)一叢灼灼開放的薔薇。葳蕤光鮮的葉子，在陽光下散發(fā)出熠熠的光澤，布滿利刺的藤蔓，依墻而上，鋪成一團厚厚的花褥?；ㄈ熘?，東一朵西一朵地點綴著雪白的花朵，白得濃重深厚，仿佛在牛乳中浸染過千年萬載，豐腴的花瓣盡情地舒展開來，舒展得那么肆無忌憚，那么率性；鵝黃的花萼被花瓣溫柔地圈在中間，是那樣的清秀可愛，如調(diào)皮的少女那長長的睫毛，還眨呀眨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花不多，攏共不過一二十朵；花也不大，比起錦簇花團的月季來單薄得多，與妖冶的玫瑰相比更是寒磣，但它的芬芳馥郁，竟是絲毫不遜。

看到這些零落的花，我的心頭掠過一絲顫慄。

六月之始，已是春光褪去，正值“綠樹成陰后，群芳稍歇時”，那一叢薔薇卻在墻根底下，無主自開，將一身芬芳妝點著寂寞的時節(jié)，不為爭春鬧妍，卻灼灼其華，盡情地燃燒生命的火焰。“開到荼靡花事了”，落寞時空里，這一襲清香振奮了闌珊的春意，渲染出別樣的精彩。

不以艷麗奪目，不以高貴自標，在小小的角落里將芬芳吐納，竟馨香了一片天空；在犄墻旮旯里臨水自照，素顏朝天，不棄篷門牖戶，自信彌漫成詩，出落成洗卻鉛華的天生麗質(zhì)；披一身銳利的鋒芒，直敵世俗的空間，渾身洋溢著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清高。

“霄漢風(fēng)塵俱是系，薔薇花委故山深。憐君獨向澗中立，一把紅芳三處心?！毕肫鸢拙右椎脑?，霎那間深深感動。白氏的才情，自是千載而來令人服膺。歷多了宦海風(fēng)波，見慣了紅塵世事的才子，為何獨獨對那一叢委身于深山、寄生于溪澗的野薔薇憐愛有加？正因為薔薇之野方顯其率真無邪，薔薇之幽居方顯其淡泊無欲，百花開盡我自發(fā)的不逐時俗方見其雅潔清高，而紅芳襲人、幽草自香的內(nèi)涵則更見其品格不俗。

當(dāng)年圍筑院墻之時，工人們破土動工，恐怕少不得土埋磚壓、損根折枝，定當(dāng)沒人把它放入眼里為事，而當(dāng)花匠栽花種草時必然沒有把目光在它的身上留上一瞥。卻不料在半年后的今天，灼灼其華、芬芳馥郁的竟然是它。我本來打算是來看望我的茶花的，邂逅的卻是這一叢野薔薇，心內(nèi)陡生了一陣羞赧！

2017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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