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渦》之三清風明月
他們是初中、高中同學。在初中時，任秋原當班長，王淑月當學習委員。那時候，任秋原的數(shù)理化是班上最優(yōu)秀的，王淑月又恰好以文科見長，特別是作文寫得特別好。兩個人為班集體的事互相配合，學習上又取長補短，在一起接觸的機會特別多。同學們也約定俗成的把他們看作一對，經(jīng)常拿他們開玩笑。兩個人保持著兩小無猜的感覺，也沒有特別在意。
后來考高中，他們又脫穎而出，成為學校唯一考上重點高中的男生、女生。本來進了高中，人生地不熟，兩人可以互相照應，關(guān)系自然繼續(xù)升溫。沒想到也就是從進高中開始，兩人突然變得生分，再也找不到青梅竹馬的感覺。王淑月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長成了端莊秀麗的大姑娘，而任秋原也變成了瘦高瘦高的毛頭小伙。在校園里，任秋原只要遠遠地看到王淑月走過來，馬上就心跳加速，不知道該怎么打招呼，只好裝作沒看見，逃避了事。后來，任秋原發(fā)現(xiàn)，不光自己在躲避她，有好幾次王淑月也在主動躲避自己。一來二去，直到畢業(yè)，兩人幾乎沒有在一起說幾句話。
那些年，高考競爭十分殘酷。但以任秋原的實力，考上大學本來是有把握的。問題出在他們村發(fā)現(xiàn)了金礦。他每次回到家里，總能聽到一夜暴富的故事。學習畢竟太艱苦了，如果能回家挖到第一桶金，他就可以繼續(xù)努力，將來成為企業(yè)家，這豈不是一條捷徑？他很想跟王淑月聊聊這個想法，但每次都半路打了退堂鼓。此后，任秋原滿腦子想著怎樣挖到第一桶金，不知不覺在學習上松懈下來。周末回家，還跟著幾位堂兄到山上到處轉(zhuǎn)，幾個采礦點的情況也爛熟于心。最后，高考失利就成為意料之中的事。
高考發(fā)榜的時候，他對自己是不報什么希望的。但他還是連續(xù)幾天到學校去看榜，每次都在榜上尋找一個名字：王淑月。其實，心情很復雜，又想看到，又怕看到。他知道王淑月一心考大學，如果考不上該多難受；可如果考上了，自己以后又怎么辦？終于等到最后一期榜單，他也沒發(fā)現(xiàn)那個讓他心跳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該傷感還是該慶賀，心里五味雜陳，回家后好多天仍覺得六神無主。
后來任秋原如愿以償，開始參與掘金行動。村民濫采亂挖，安全措施沒有保障，事故時有發(fā)生，膽小的村民寧愿種地也不敢參與。直到有一天一個村民被砸死在井底下，村里最大膽的亡命徒都不敢再下井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時，任秋原手里已經(jīng)積攢下十萬元錢，還買了一輛摩托車。他的目標是攢夠五十萬，就去找她，向她求婚。自己沒有考上大學，已經(jīng)辜負了她的期望，只能靠財富來彌補，將來讓她過上好日子，決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父母連打帶罵，嚴禁他繼續(xù)采礦，他嘴上答應著?？?a target="_blank">夜晚躺在床上的時候，他總是想起那個人，心里暗暗發(fā)狠，如果這輩子不能跟她在一起，我寧愿被砸死在礦井里。
也許是老天眷顧，任秋原挖到了金子，而且毫毛未傷。高中畢業(yè)兩年后，他終于認為自己該采取行動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該找個合適的理由，為什么這個時候去見她。想來想去，覺得一塊去看初中的班主任比較合適，他們都曾經(jīng)是班主任的掌上明珠，上高中還是班主任親手把他們送到學校的。有了這個理由，也算師出有名，他無意中加大了油門。
以前他從沒有去過王淑月家，只知道她家在梨園溝。到了村頭，他想到應該把摩托車放下，步行過去，因為現(xiàn)在買得起摩托車的人還很少，不能給她留下炫富的印象。走在街上，看到村民扛著鋤頭，或者背著農(nóng)藥桶下地干活，他很想問問路，但幾次都欲言又止。終于看到路邊有兩個五六歲的小孩，他拖住一個小的，俯下身子問：“小朋友，知不知道王淑月家住哪兒？”小朋友疑惑的搖搖頭。另一個大點的小孩跑過來，大聲說：“我知道，是不是人長得特別?。俊薄熬褪?，就是?！薄拔?guī)闳?！”兩個孩子沿路瘋跑，任秋原也一溜小跑。終于小孩在一家大門前停下，大點的孩子又折返回來，說：“就是這家。”小點的孩子已經(jīng)跑進院子，大聲喊：“三姑！三姑！有人找你！”
踏進大門的時候，任秋原已經(jīng)氣喘吁吁。他有意放慢腳步，做了幾次深呼吸。走進院子，北屋門打開，“誰找我？”一下子，那個曾經(jīng)熟悉的亭亭玉立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任秋原眼前。瞬間，兩個人好像同時失去了意識，互相看著卻不說話。呆站了半天，直到大點的小孩推著任秋原的屁股，說：“你快去啊！”任秋原才清醒過來。這時，他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眼角竟掛著淚滴，涼冰冰的。他低著頭機械地走進屋門，抬頭才發(fā)現(xiàn)淑月秀麗的臉龐紅得好像蘋果。
一個中年婦女從里屋走出來，兩手沾滿了面粉，她一邊招呼：“快請坐?！币贿叴蛄績蓚€年輕人的表情。王淑月拉了拉任秋原的衣袖，說：“這是我的好同學任秋原?！?/p>
任秋原聽到“好同學”三個字，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他好像一下子找回了初中時的感覺。表情變得輕松了，話也多起來。首先聊到的話題是高考失利，任秋原說，我是讓金礦害了，就像神鬼附體，一下子沒了斗志，可以說是一敗涂地。王淑月說，你是真可惜，你的數(shù)理化那么棒，卻主動放棄了，誰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我倒是無話可說，數(shù)學考砸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高二，一學數(shù)學我就變成了傻子，根本學不會。媽媽在邊上插話，你是不知道，剛知道沒考上學的時候，這閨女幾天都不出門，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王淑月抱怨地喊了一聲：媽？當媽媽的馬上知趣地說，你們聊，我到里屋給你們搟面條，中午不許走，在家里吃飯。
“好，謝謝阿姨?！蓖Ａ艘粫吻镌吐曊f：“我知道你難受，當時也很想來看你?！?/p>
“為什么沒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沒來?！?/p>
王淑月嘆了口氣，說：“為什么我們都長大了呢？還像初中那時候該多好?！?/p>
話題又轉(zhuǎn)到初中時候的趣事。你還記得不？王淑月忍著笑意，說，那年你帶著幾個同學去下水庫（到水庫游泳），讓班主任抓到了，讓你上講臺罰站。老師邊批評，邊揪著你的耳朵不放手，你就去掰老師的手指，弄得全班哄堂大笑，連老師都被逗笑了，說：你還不服氣咋地。王淑月說著，笑得彎下了腰。
秋原說，還有那次，上自習，我們幾個男生聚在一起講《隋唐演義》。呂雪紅給老師打小報告，說我們講羅盛教的故事，她把羅成聽成了羅盛教。老師還表揚我們，說，講革命歷史故事是好事，只是不能耽誤上課。后來，我們就故意當著呂雪紅的面講羅成，差點把她氣哭。兩人邊聊邊笑，眼淚都笑出來了。王淑月夸張地揉著肚子說，肚子好疼，這么笑，受不了，受不了。
吃過媽媽煮的面條，淑月帶路，兩人在村邊山坡上轉(zhuǎn)了一大圈。等把任秋原送到村口，兩人又約好過兩天一起去看班主任。依依惜別時，這太陽就快要落山了。
王淑月回到家里，一個人坐在桌前，假裝若無其事，心里卻在默默地回味剛才的場景。媽媽走進來，緊挨著坐下，臉上帶著笑意，卻假裝生氣地看著女兒，說：“你個死閨女，就你有主意，這幾年那么多人來說媒，你都愛答不理?！闭f著，食指剜在女兒額頭上，“你看好了人，也不說一聲，你就那么有把握，人家會等你？”王淑月羞紅了臉，沒有吱聲。媽媽展開雙臂，摟住女兒的肩頭：“要是看好了人家，就好好相處，?。俊迸畠狐c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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