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子和信號

第一節(jié)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秋明收拾完手上的工作準(zhǔn)備回家時,接到了林梅的電話,那頭的語氣有些難掩的興奮和熱烈。秋明還沒聽明白林梅要表達(dá)的是什么,但就是一個勁地興奮,催他趕快回去碰頭。
出到公司的樓底下,正是華燈璀璨的夜約散場車流高峰,隨著人群等了一個紅綠燈,過到馬路的對面開始等公交,心里依然不得空閑地核計著剛剛放手的工作,想著會不會有什么疏漏,然后無意識地去摸口袋里頭的香煙和打火機。
稍一回神,公交車就來了。于是,就又只好把剛摸出來的香煙塞回外套口袋里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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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停穩(wěn)的公交車門,就被人群一下子擁住了,秋明站在人團的最外層,等待上車。一抬頭,馬路對面的公司大廈,還散落著一間間偏光的窗戶,再一抬頭看公交車頭的時間,都快晚上八點半了,才又一下癱在了公交車的扶桿上。真累!
工作應(yīng)該是沒什么問題了吧,這次的核算可是審了又審的、改了又改的,但愿不會再有什么差錯。然后,公交車就帶著視線晃動了起來,身旁全是一幅幅疲倦的面孔,或躺或靠地沉默著,卻又是清醒著的。偶爾一道亮光會閃動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人家在撥弄手機。
秋明往上提了一下背包肩帶,下意識地去摸手機,正好手機鈴聲大作起來。摸出來一看,還是林梅,就又不自覺地頓了一下,仿佛接電話的情緒還沒有攢夠,就又無意識地對著閃動的屏幕發(fā)起愣來。
于是這樣一來,四圍的死寂一下子就變成了目光灼灼的提醒,甚至有人開始面露怨色,秋明這才按下了接聽鍵,林梅就在那頭叫了起來,口氣歡喜也有,埋怨也有,但就一個急,這會兒到哪里了。
秋明一定神看窗外,才又覺察出來已經(jīng)過了好幾站路,再往前走就該是要上橋過江了,就照實匯報給了林梅,順便表示自己有點餓了,卻也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況且聲音又不能高。于是林梅就在那頭提意見,要不就折個中,在回去路上的中間找個餐廳吃飯,正好各節(jié)約一半的時間。秋明還沒反應(yīng)過來,林梅就拍板了,改而叮囑他要迅速,如果她先到了就把餐點了,等他來一起吃;如果秋明先到,就在餐廳門口等林梅。秋明“嗯嗯”應(yīng)允,才又掛了電話。
正好這時眼前的座位挪了一個出來,秋明就趕緊坐了下去,在口袋里抓著手機開始在心里盤算,今天是什么日子?離圣誕節(jié)還有一個月,她的生日在夏天,自己的生日在秋天,認(rèn)識的時候在春天,第一次出去開房是在大學(xué)的一個暑假里邊,而今天的日子是哪個都不靠,該不會是自己忘記了的某個紀(jì)念日吧!就又仔細(xì)回想了半天,可還是認(rèn)定了這是個自己不知道的日子,但又不敢定論,只能見了面問林梅的好。
秋明醒來的時候,車子都到了租住的地方了,才又一下驚覺過來。一看車頭時間,都九點半過了,壞了,只怕是睡過站了,才又慌忙下車,摸出手機來,有七個未接電話,全是林梅打來的,最近的一個是九點零五分,不覺一下慌亂起來。
趕緊給林梅回?fù)芰?a target="_blank">過去,可是兩聲正常的等待音之后就是忙音。這說明林梅生氣了,才又連撥了幾次過去,但都是忙音。秋明有點想摔手機,可還是冷靜下來,坐在站臺牙子上掏出了煙來,想著什么也沒想,點煙,猛抽兩口,提著包包往住的地方走,順便買了一杯沖泡的綠茶,使勁晃動,然后大咕兩口,才又清醒放松了一些
邊走邊摸出手機來,想著該怎么措辭,可是想了半天,才發(fā)了一條短信過去:我到家了,睡過站了,你不接電話就算了,我也不想問,我不來了,先回去睡了。然后用力地把半杯綠茶摔進正好從身邊經(jīng)過的垃圾車廂里。
回到住處,沒想剛掏出鑰匙來,手機就“嘟”了一下,提示信息進來。本不想看但還是看了:是不是你家里又給你打電話了?七個電話都吵不醒你,我也是瞎了眼!好吧,既然你這樣,那就不如明說了吧!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我跟你在一起,不是為了你舒服而我不舒服。我只是個女孩子,你要這樣我也沒辦法。今天我媽給我打了十萬過來,就看你們家那邊了,房子買了就結(jié)婚,不買,那就分手吧!
讀完短信,秋明的腦袋里便就是一“嗡”,順口罵了一句,把手機扔床上,然后開始翻找儲物箱,只剩下幾顆核桃和兩袋豆腐花,就全部拿了出來。站在廚房灶臺前開始弄,一邊弄一邊整理思緒。等核桃都吃完了,才抿著有些微苦的嘴唇,想起豆腐花還沒沖,就又囫圇干掉一大碗的豆腐花,開始倒熱水洗漱,又查看了一遍手機,都十點過了。
收拾上床,把被子打開,一下抖出來兩個未用的安全套,順手塞在枕頭底下。躺好,卻又一會兒沒了睡意,就又開了手機瀏覽圖片,心里的感覺又復(fù)雜了起來,人家姑娘都那么漂亮,卻是在賣照片賺錢,何不找人包養(yǎng)了值得?拿現(xiàn)在的姑娘們的話來說,在不考慮結(jié)婚的情況下,和誰談戀愛不要緊,要緊的是戀愛的過程要光鮮,要拿得出手,不說是為了蹭別人點什么,但好歹有個讓人羨煞的回憶吧。正瀏覽著,不覺又沖動了起來,反手摸了一個安全套出來用了,才又感覺放松了一些。
唉,人生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吧,誰愛怎樣就怎樣,我不可能為任何人去死,但如果有人要我為他賣命,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早晨醒來的時候饑腸轆轆,順手一摸,林梅就躺在旁邊,一掰她的肩膀,正僵硬著呢,看來是比自己醒得還早。秋明不覺心里就煩躁了一下,再側(cè)身起床,上廁所,收拾完畢出門去,天氣還在變得更冷,也不知道她昨天晚上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懶得問,出門去上班。
早班公交擠得嚇人,地鐵就更不用說了,還不準(zhǔn)帶東西上車吃。搶著時間在站臺上吃完,上車去,站著打瞌睡,就到公司了。第一時間把昨天晚上做好的工作遞到老板辦公室,開始看前一段時間放下的一部網(wǎng)絡(luò)小說,心里盤算著老板可能問起的某些問題,自己該是要如何回答比較好,心情才又是放松了一點?;仡^和同事們打誚幾句,去茶水間加幾次開水,路過老板辦公室的時候,目測一下昨天的工作成效狀況。似乎,并沒有什么差錯。
轉(zhuǎn)而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早上也該是說一聲再出門的,就給林梅打了過去,那邊接了電話也不吱聲,秋明才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那事我知道了,晚上回來再商量,昨天太累了。”然后就掛了電話,也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
收拾完午餐,正準(zhǔn)備趴桌子上睡一會兒,手機“嘟”的一聲,提醒信息進來了:累,還有精力干那種事!
秋明不覺一下就笑了起來,一回頭,窗外的冬日陽光正好,不想回復(fù),卻又回復(fù)了過去:太累,不是不想哄你,哄你的代價太大,動不動就是底線通牒什么的,搞得嚇人。
發(fā)完信息把手機塞抽屜里趴下,短信又進來了:怎么代價大了?昨天不就是想讓你高興一下么?最后菜都白點了!
秋明有點困乏了,覺得這些問題再爭論下去也沒有意義,因為最后都是自己的錯。但好歹情緒是有所改觀,就又勉強回復(fù)了一句:不說了,睡的,晚上盡量早點回。才又把手機開了靜音,專心午睡。
睡夢很沉,被同事捅醒的時候,還是迷迷糊糊的。大約是因為太過疲憊的緣故,都流了一些口水在膀子上,一動彈,一條腿里邊像是塞滿了彈簧,麻疼得不得了,不覺就“呀呀呀”地叫喚了起來,半天都活動不過來,才又回頭去望捅自己的同事。
會著同事的意思望向辦公室的門口,老板正盯著自己,頓時就有點慌神了,但奈何腿不聽使喚,欲要起身,反倒是陷在椅子上起不來,只好硬著頭皮向老板喊話,自己一會兒就過去。四圍的同事一下全側(cè)目過來,有些窘迫的同時卻也毫無辦法,然后一低頭間,老板就從辦公室門口走開了。
秋明按摩了好半天才過去,老板隨即招手坐過大班臺前面去,隨即就指點著昨天晚上趕出來的文件,讓秋明匯報。秋明將大致情況闡述了一遍,然后老板才似乎是放下心來,示意秋明可以了。秋明覺得像是吃了個蒼蠅,可也只是去茶水間抽了根煙。
下午的時間依然是在等待下班,就又接到林梅的電話,問晚上要不要在外邊吃,秋明表示不想。林梅就又問他晚上想吃什么,秋明說無所謂。林梅似乎是有些疑慮了,轉(zhuǎn)而口氣又變得征詢了起來。秋明沒勁去糾結(jié),托借口先掛了電話,和同事小李去茶水間抽煙,計算著還有多久才發(fā)工資,這個月班沒少加,全勤無誤,可是因為工作整體進度有些慢,于是這樣一來,不扣工資就謝天謝地了。
加工資和獎金,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用指望想談工資的,老板直接勸你天高任鳥飛,對于公司來說,保持現(xiàn)狀就是全策。對于個人來說,選擇需要勇氣是其一,更需要對抗選擇所帶來的風(fēng)險成本。沒得什么事,就最好是乖乖的,什么都不要想。
屆時,正好又一只大鳥從玻璃幕墻外邊飛過,凄零而哀絕。掉隊的候鳥,要么是餓死,要么就是凍死。如果人能學(xué)會冬眠,這世界該是多么簡單。秋明想。
第二節(jié)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秋明摁掉手中的煙蒂,把殘余的茶水倒進煙灰缸,低頭去了茶水間,兩個女同事正在那里竊竊私語,一見秋明過來就住了聲,有些戲謔地打起哈哈來。
秋明清理完了煙缸和茶杯,又招呼了兩個女同事,再退回辦公室,正碰上老板喊新來不久的小李去辦公室,不覺就發(fā)現(xiàn)了同事們的表情有些異樣,可又猜不出這是為什么,似乎也不適合馬上就問個明白。
關(guān)于出差,秋明一直表示不接受,關(guān)于漲薪水,是需要突發(fā)事件的契機和某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圓滿,否則就會搞得自己更加難過。不覺,秋明就苦笑了一下,小孩子們都那么天真,小李才來小半年,就一路高歌猛進。對于工作,老板自然是喜在眼里,可是想要順勢把工資漲上去,那還是有些難度的。如果說有人能推動這個公司的薪資改革,只怕是需要有人來把滾蛋當(dāng)兒戲的。因為,公司從不缺人,缺的是人氣。人氣是用來推動工作的,人是用來給老板增加開支的。
這就是職場的矛盾,殺雞儆猴的事情,通常是拿有想法的人開刀,這些想法在通常情況下是荒謬的,雖然所有人都會為你叫好喝彩,可如果你真就是這么去做了,最后你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大傻瓜。似乎,這很讓人絕望??!秋明想。
小李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好奇地去捕捉他的面部表情,轉(zhuǎn)而又高興了起來,因為結(jié)果不出所料,簡單說就是事情沒有辦成,還給老板落個壞印象。只怕是要越發(fā)難受起來了吧!唉。
秋明扔根煙給小李,小李讓一起去茶水間,秋明表示自己還在忙,其實什么也沒有忙,但人情歸人情,事情歸事情,搞不得一點兒馬虎。雖然,小李的事情對大家來說是好事,但好事沒辦成,大家就知道了那是壞事。
秋明目送小李出辦公室去茶水間,又打開了未讀完的小說,正好看到一節(jié)搞笑的橋段,一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音來。
林梅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秋明正盯著打卡機的時間在和前臺姑娘打岔,然后就一下被涌過來的同事們擠開了,就只好踱步到茶水間那邊去接電話。秋明一邊撥弄著巨大的不銹鋼燒水器,一邊含糊地“嗯啊”一通,就是快點回去,別再耽誤時間了。
同事們白天的時候就在組織活動,說是先吃飯,再去唱歌,然后宵夜,每個人A二百塊錢就行了秋明不太想去,但這種活動很敏感,那就是在辦公室里邊,大家似乎都憋著一股競爭的情緒,并且是針對于老板的存在。可是因為老板的立場和敏感,讓大家即使有想法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定期的同事聚會,則有團結(jié)同事的意義。雖然這樣的團結(jié)和老板所希望的團結(jié),經(jīng)常有著微妙的出入和矛盾,但似乎這也是在集體中生存的一個必要條件。
今天正趕上了小李的揭竿舉動,也不可謂是一個很好的動態(tài),雖然目前小李受挫,但至少已經(jīng)把大部分人的意思向老板冒了一個泡泡。盡管當(dāng)前沒有意義,但在老板那里必定會是留下一點信號,那即是薪資改革如果不進行,大概公司總體的情況就要發(fā)生改變。
秋明掛了電話,摁滅了不知是什么時候摸出來的香煙,用指頭捻著在口袋里邊準(zhǔn)備好的兩百塊錢,猶豫著去還是不去。
等到秋明去打下班卡的時候,公司的人都快走完了,保潔阿姨正推著整理車在辦公區(qū)清理垃圾桶,秋明拿了包包就準(zhǔn)備走,自然是先不能回家。同事們悄悄約定好了在一個地方碰頭,該是去照個面,也好了解一下小李遇到的詳細(xì)狀況。然后走出公司,夕陽還有,晚霞很淡,坐了一輛反方向的公交車,就想著差不多得到幾點才能回到住的地方去。
同事們一見面,就對小李夸口贊揚,小李有些無辜的忿然,但轉(zhuǎn)而也被大家哄得暈頭轉(zhuǎn)向。秋明笑了一下,大家就開始湊份子,每個人的手上和耳朵上都是香煙,轉(zhuǎn)而一致決定去金融港邊新開的飯館吃蝦子,才又一哄而去,拼了幾輛出租車。
秋明的心里暗暗叫苦,卻也是被擁著出發(fā)了,心里想著等會兒到了金融港,還要怎么坐車,才省時間,蝦子可以吃兩只,酒就不要喝了,事情了解個大概就行了,那唱歌宵夜什么的,就讓單身的同事們?nèi)ネ姘?,反正就是林梅的電話一來,自己就抽身好了?/p>
上第二盆蝦子的時候,林梅的電話就來了,可憐的小李正被大家灌得口齒不清。秋明不由得想到了剛參加工作那會兒的自己,也是這樣地被眾星捧月地推著向前誤打誤撞,然后卻是一下被老板勒令去財務(wù)部清算工資的傻呆樣。這會兒看見小李的可愛樣子,是又心痛又好笑,可是自己也不能去袒護小李和勸阻同事,因為同事們的心情自己也可以理解小李帶著大家的期望去出一口氣,這也是好事,可秋明知道,最后受傷的還只會是小李。
聽完林梅的電話,秋明又下意識地和小李以及幾個比較有觀點和發(fā)言權(quán)的同事們干了一杯,雖然痛苦,但也是十分誠懇的樣子,就著打起的酒哽向同事拜托,晚上要回家商量大事,就先閃了,你們繼續(xù)高興。末了,還要請小李原諒。
從飯館里頭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抄近路跑到坐車最方便的那一站,等了片刻,胃就開始難受起來,可又因為幾乎什么都沒有吃,吐也吐不出來,然后公交車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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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車去,還有空位子,揀一個靠窗戶的坐下,摸出手機一看,正六點四十五分,還早。就又想到昨天和林梅慪氣的事情,累的感覺又瞬間灌滿了全身。真是一刻也不得閑了,活著真他媽的累。秋明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看著車窗外的燈火從眼前匆匆掠過,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林梅這兩年就像是瘋了似的,這讓秋明好害怕。
害怕的是什么說不上來,但總之是這種害怕又無奈的感覺是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嚴(yán)重了,就像是一根系在頸子上的繩索,牽著你往前走,你稍微放慢一點,又或者是偏離一點方向,你就要難受起來。而這種難受是不會逆轉(zhuǎn)的,而是以一種累積疊加的方式在進行著。就像是那根繩子上的活結(jié),可這個活結(jié)一旦收緊一步,它就不會再退回去了,即使是你拼了命地向前跑,按著這根繩索的方向,但那也無濟于事,反倒是繩索的那段收緊得越發(fā)急迫了。并且,收緊了就是收緊了的,一旦再被自己偏離方向和拖延一下,即會越發(fā)地繃緊。于是,那將會是更難受了。
而這條看不見的繩子,仿佛就是緊緊地把另一端握在某只看不見的、有力的大手上。那只手代表了一個不可逆的方向,也代表了一切努力和活著的正面權(quán)威。沒錯,那就是在表達(dá)同一個意思,不這樣,就痛苦。
公交車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都擠滿了人,身邊站著的人正和昨天的秋明一樣,半癱在扶桿上,耷拉著腦袋,時不時掏出手機來。于是,那啟動屏幕的亮光,就要一次次地把秋明從漫游之中驚醒過來,然后,一刻也不得放松。
秋明突然想到,似乎這個人的手機都在那根繩子的另一端上,一齊在用力。
不過還好,只要車子還在動,就不要緊。于是,秋明又拉回神游思緒來默計著,還有幾站就可以下車了。下車的位置離住的地方還有三站路,是散步回去?還是再轉(zhuǎn)乘一趟公交車呢?秋明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拿定主意。外頭很冷,但走動起來舒服;公交車?yán)镱^暖和,但擁擠又空氣混濁。遇著個衛(wèi)生差的,就得熏你一路,更何況胃又不舒服得很。
天色越發(fā)地深了起來,霓虹越發(fā)亮得刺目,路燈一盞盞地從眼前往后退,可是過去一盞,立馬又會迎來一盞。唉,燈光一強烈地晃過,心上又是一陣緊張。秋明打定了主意,車子到站了就下去,走路回去,即使晚一點也不要緊。然后,車子就靠站了,秋明一站起身來,玩手機的那個家伙就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因為這時公交車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稍不注意,位子就要被別人搶去了。果不其然,秋明一起身,那個家伙的背包,就放在了秋明剛剛空出的位置上。唉,這就是大城市里的生活,連個座位也要搶。
下車的時候,夜風(fēng)刮得更猛了,秋明跳下公交車,使勁抽了幾口冷氣,拉緊外套拉鏈,找準(zhǔn)方向開始往回走。到這個點,城管什么的都下班了,一切仿佛又都恢復(fù)了生氣,白日干凈整潔的人行道上就開始變得擁擠了起來。小攤小販都出動了,糖炒栗子、烤玉米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邊鉆,剛下班的人們似乎是一下子又恢復(fù)了生氣,變得靈動滋潤起來,在小攤邊或?;蜃?,手上捧著熱乎乎的吃食。秋明有點想吃,但還是加快了步子,一忽兒就穿過了兩個人行道口。
馬路上正是擁堵的高峰,汽車鳴笛聲響成一片,刺鼻的尾氣突突地從排氣管里流出來,小攤小販們正認(rèn)真地擺弄著面前的小商品,或蹲或站地招徠顧客。平日遠(yuǎn)望空曠的街道,仿佛是因為夜幕收縮的緣故,一下子就變得擁擠熱鬧起來,四面的霓虹在白日里看不見,這會兒的光線強烈得仿佛是從四面擁攏過來的。稍一定睛,就被塞進胸口,稍一定念,就不知覺中從腦子里過了一遍。看不盡。
公交站臺上等車的人們平靜又焦慮,秋明夾著包包快速地從人群中間穿過,似乎是比公交車還要快,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看見住的地方的燈火了。那里四面都是新起的摩天大樓,每天人們都從建筑的縫隙中流出又流入,從一座建筑到另一座建筑,然后在一個又一個的小空間里邊,干著各種各樣的事情。
林梅又來電話,問是到哪里了。秋明一看時間,都快要八點了,唉,如果說同事聚會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那么下班的時間早一點或晚一點,是沒有太大差別的,因為同樣是交際需要。
突地想到林梅要說的事情,唉,又是工作的一部分,只不過是在跟不同的角色在交際,就又突地想到自己似乎是無時無刻不在工作,要搞好老板安排的工作,要在同事之間搞好立場工作,還要在林梅那里搞好后備工作,完了還要在每天的上下班出行上搞好通勤工作……
一想到這里,秋明就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一定神就走到了租住的巷子口上,想到自己都工作了五年有余,終于是要有一點起色了,可這樣的起色還是建立在漫長的等待上邊。而對于工作和生活,仿佛是時刻都要緊張起來似的,而一開始進入社會的興奮感,似乎是完全地沒有了,有時候還要感嘆小李挺像那時候的自己,可一轉(zhuǎn)念就要覺得可笑又可悲。
第三節(jié)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秋明剛準(zhǔn)備摸鑰匙,林梅就聽到他脫鞋子的聲音了,迎上來開門。秋明沒想抬頭看林梅的表情,林梅就把手伸過來接包包了,秋明就依了,順手遞給了她。轉(zhuǎn)而無意識地放松了一下,扭扭脖子把外套脫下,才又發(fā)現(xiàn)茶已經(jīng)泡好了,順手就喝,就又乘勢盤坐在地墊上開始撥弄手機,想知道同事那邊的進展怎么樣了。
秋明剛一打開網(wǎng)絡(luò),那邊就開始了各種刷屏,秋明冒了泡,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大呼秋明不值得,今天換了個場子,姑娘是清一色的漂亮。秋明正想放大圖片看個仔細(xì),不巧林梅端了菜過來支小桌子,就又一下退出了群聊,準(zhǔn)備去洗手吃飯。轉(zhuǎn)而又覺不妥,刪除群組聊天記錄,吃飯。
秋明不想說話,林梅似乎是幾次想要開口,卻又欲言又止。秋明只想快快解決掉吃飯的事情,然后好放松休息一會兒,但只要面對著林梅,就有泰山壓頂?shù)母杏X。于是,就吃得更快了。
林梅倒是吃得很有些明顯的煩躁,就一下急開了口:“急什么呢?又沒人跟你搶!”
秋明不想回答,卻又覺得不能不回答,因為林梅直接放下碗筷的經(jīng)驗,實在是太豐富了,而一旦她放下碗筷來,后邊的戲份將會是越難招架。于是這樣一來,秋明只好不抬頭地“嗯啊”一通,表達(dá)著似是而非的“餓”和“好吃”,至于具體是“餓”還是“好吃”,這就要看林梅的心情了。
而這會兒的林梅顯然是鉆在“餓”的這個方面,因為她都拿筷子敲起碗沿來了:“你這是有多餓?要不把我的也拿去吃了吧!真是沒得看相?!?/p>
秋明的腦袋里邊轉(zhuǎn)得飛快,可半天也搜索不出個合適的說辭來。他討厭在飯桌上講事情,講得好,就把自己給搭進去了,講得不好,這飯已經(jīng)吃進去了還好,就怕吃一半,后邊的到底吃不吃就是大麻煩。
好在這會兒的秋明只剩下最后一口了,索性兩筷子扒進嘴里去了,一仰面,鼓包著嘴、含糊著答道:“飽了!”然后迅速轉(zhuǎn)身,找紙巾,挪位子,站在陽臺上抽煙,心里就松了一口氣。“噼啪”一聲打出火來,就那一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一句話:飯局如戰(zhàn)場??!剛躲過一場大的,小的緊跟著就開始,而這世界還要不要人吃飯了。
樓上的男人又在打女人,女人的哭聲響亮,并且還能就著哭腔,含糊不清地控訴男人,男人顯然認(rèn)為嘴不是用來說話的,于是女人就叫得更厲害了,還不忘夾雜著惡毒的咒罵,大意就是男人全家都不得善果。
秋明覺得好不可思議啊,竟然都能鬧成這樣,還攪在一起干什么??墒牵死^續(xù)忍受,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但那女聲似乎是越發(fā)地投入了起來,哭得更加地讓人憐憫又憤怒了。要擱小李身上,只怕是直接上樓去主持公道了,不覺一下又覺得好笑了起來。
突地想到王小波的書里邊的一個辦法,可忘記了究竟是那句話,就一下沒想地大吼了一句:“殺了她!殺了她!”卻不想是一試就靈,那女人立馬就止住了哭聲,然后秋明就突地驚醒過來,王小波說的不是這句話,而是“打死她!”才又有些后悔失語,沒想清楚,正準(zhǔn)備改口,卻不想那女人又開腔了,不過不是針對她的男人,而是在回答秋明,“x你媽,關(guān)你屁事兒??!”
秋明不覺一下就樂了起來,看來這女的還挺清醒的,就又無趣地摁滅了煙蒂,進得屋來。
可直覺告訴秋明,還是不開口為宜,否則會是一下招架不住的,更何況此時的林梅不用看也知道,正盯著自己在,她可是準(zhǔn)備了一大堆話要講呢!至于要講的是什么,兩個人都明白。而林梅將要怎么講,秋明還拿捏不準(zhǔn),就又低了頭地去喝茶,轉(zhuǎn)而又拿了本雜志裝著在翻,但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但仍要裝著在看。因為林梅的身上有一股強烈的信號在發(fā)送,秋明知道自己唯有保持沉默,才能把那無處不在的信號壓制住,又或者說是抑制一會兒。否則一旦開始接收,戰(zhàn)火就要爆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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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著頭皮裝看書,但看不進去。果不其然,林梅一會兒就拎著拖把過來了。至于這一套,林梅有沒有意識,秋明不太清楚,但秋明知道的是林梅要拖的不是地板,而是他自己。因為她平日心情好的時候,是從廚房那邊開始,再到衛(wèi)生間門口結(jié)束。而心情不好的時候,則是從秋明所處的位置開始,并且是要反復(fù)地拖,仔細(xì)地拖,一直拖到秋明精神崩潰才算數(shù)。
秋明眼見著拖把就要攆上來了,心里就是一緊,趕快逃進了衛(wèi)生間,自顧自地說著自己先去洗了,才又開始擠牙膏、拿玻璃杯上水,心里想著自己是先上床睡呢?還是稍微和林梅溝通一下再睡呢?也就是先把問題解決了。可問題是一想到那些問題就要頭大,又何談解決?并且通常情況是要避免一切問題,不要有問題,因為一旦有了問題找你商量,那就是必須得讓你干點什么。在公司就是這樣,得讓你去解決問題,代價是工資和職位。在家庭里邊,得讓你乖乖地按照她的意思辦,代價就是選擇性地給不給你好臉色。所以,說起來比在公司還要難受。
秋明還想著慢悠悠地刷牙,一不注意,林梅就進來了,沒錯,洗拖把!至于外邊拖得怎么樣了不重要,拖把洗與不洗林梅說了算。林梅是不是故意的,秋明不知道,因為拖把洗得特別用勁,眼見著便池里邊的水都要濺到面盆上面來了,可林梅似乎是還要洗上好幾個回合才罷休,也不管秋明的眉頭皺得有多深,還有那同在面盆架上的她自己的牙刷和口杯。
秋明似乎感受到了便池的水流在說話,拖把在說話,可秋明還是一句話也不想說,迅速地掬一捧水搓臉,從衛(wèi)生間里撤了出來,去陽臺收毛巾,順便聽著衛(wèi)生間里邊的動靜,就又想到了那根無形的繩子。
轉(zhuǎn)而,衛(wèi)生間里的動靜小了下來,秋明才又謹(jǐn)慎著往衛(wèi)生間去,卻是被林梅一下子堵在了衛(wèi)生間的門口,開口就是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我還以為你在陽臺上就著月光洗完了呢!”
秋明想撇開條道讓林梅過去,林梅反倒是盯著不抬頭的他不動了。秋明一揚手,把毛巾扔去了面盆上,轉(zhuǎn)身趿著鞋子去了床上,一拉上被子就開始裝睡。林梅把動靜搞得山響,直叫秋明頭皮發(fā)麻,然后竟一下麻過去了,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中,感覺林梅也上床來了,秋明卻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似乎林梅帶上床的信號更強烈了,那就是:睡什么睡?裝死吧你!
秋明不想說話,繼續(xù)裝死,然后林梅就開始拉被窩。窗外的風(fēng)刮得正緊,這樣一拉,秋明的一條腿就露了出來,條件反射地往被子里頭一縮,可是林梅跟著一反應(yīng),結(jié)果就是秋明的半邊膀子就露了出來。再挪,兩個人就挨在一起了。說時遲,那時快,林每一個回蹬腿,秋明的兩條腿子就全露在被子外頭了。
如果就這樣,也就算了,可林梅還說了一句:“別挨著我!”
秋明一下就彈坐了起來,順手“啪”地一下,開了床頭燈,指著被林梅裹緊的被子,喊林梅自己起來看:“睡什么睡?我看我還是不睡算了!你自己看看你都把被子搞成什么樣子了?”
林梅沒起身,幽幽地來了句:“我還以為你啞巴了呢!”
秋明一下就上了火:“你到底想怎么樣?”
林梅用腳撐了一下被窩:“什么叫我想怎么樣?你嚷什么嚷?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林梅半天沒有動靜,秋明坐床上直出粗氣,又冷,就又夠了外套披上,那感覺就像是打算坐一夜一樣,也不關(guān)燈,林梅也不起來看。
好半天,秋明的情緒才算是平穩(wěn)了下來,正想著該是繼續(xù)坐下去,還是脫了外套睡的好,卻又發(fā)現(xiàn)林梅的肩膀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抽動了起來。這一發(fā)現(xiàn)不要緊,就立馬給林梅發(fā)了一個自己知道了的信號,轉(zhuǎn)而林梅的抽泣聲就大了起來。
哦喲,秋明立馬就開始乖乖地開口講話了,盡管這事兒經(jīng)常有,但是屢試不爽的,對林梅來說就是這樣。
秋明還沒意識到自己剛說了什么,林梅就哽著氣哭訴了起來,秋明手上的外套拉鏈?zhǔn)峭弦膊皇?,往下也不是。突然就想到自己剛在陽臺上抽煙的那會兒,要是這會兒也有人能幫忙喊上一把,該是多好哇,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轉(zhuǎn)移到床的那頭去睡了。
可問題是林梅的聲音僅限折磨自己一個人,別人都聽不到。
這很復(fù)雜,似乎是不給林梅一個準(zhǔn)信,林梅是打算哭到天亮的,可問題是你默默地哭也就算了,可你還要吵得我也睡不了覺呀!
秋明在心里暗暗叫苦,才又下定決心把剛剛暖熱了的外套脫下,沉到被子里頭去抱林梅,這一抱不得了,林梅先是一陣激烈的反抗,搖得床架子“吱吱”響,秋明有點火大,正準(zhǔn)備放棄去那頭,林梅卻又是一下綿乎了起來……
之前的所有信號仿佛是一下終止,秋明感覺終于是可以大出一口氣了,躺下望著天花板,又夠著去關(guān)了床頭燈,打算睡覺。按照常規(guī)程序,也該是結(jié)束了,但秋明仍然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能輕易開口講話。因為一旦開口講話,就要出問題,這是歷史的經(jīng)驗。
正躺著迷迷糊糊要睡覺,林梅就把一雙冰涼的腿夾上秋明的毛大腿了。于是,秋明又一下驚醒了過來,比先前更清醒了。要在平時,這也是常規(guī)程序,但這天的常規(guī)程序被干擾了,這會兒倒是搞得秋明好不煩躁??梢彩且稽c辦法也沒有,但還是不想說話。只能默默地忍受著冰涼,期待睡神的再次降臨。
但是睡神還沒趕過來,林梅就開始說話了:“我媽說了,房子不買,就不能結(jié)婚,這是底線!”
“這是誰的底線?”
林梅似乎是一下子沒理解過來,愣了兩秒,忙又補充鞏固道:“我媽就是這樣說的,我也沒辦法!”
“哦?!?/p>
“哦是什么意思?我媽昨天已經(jīng)把錢打卡上了,叫我們趕緊買!”
“哦。”
“哦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說著,秋明就明顯感覺到林梅是在黑夜里盯著自己了,可還是不想睜開眼睛。這樣一來,林梅就搖了秋明兩下,像是以為他睡著了似的。
秋明半天憋出一句:“醒著呢!”
林梅緊跟著:“那你怎么決定?”
秋明很緊張,不能亂表態(tài),肯了就要干,不肯就要鬧,轉(zhuǎn)而靈機一動:“快把腿放進來點!還是那么冰!”
林梅溫柔地照做了,黑夜里的眼睛依然是盯著秋明不放松,這個秋明不睜眼也知道,就又輕輕地?fù)嶂置返暮蟊常瑫r不時出一口幽幽的氣,表達(dá)著自己含混不清的態(tài)度。不用想也知道,林梅的耳朵正豎得老高,可問題是問題已經(jīng)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于是過了半天,林梅又以為秋明睡著了,又搖了他一輪,秋明的心里暗暗叫苦,這還讓不讓人睡了呀?可似乎除了仰頭作思考抉擇狀,并在黑夜里把這個信號發(fā)送給林梅,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吧,那就只好等她先睡著了,秋明打定主意。
第四節(jié)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秋明只覺得眼皮太沉重了,除了盯著天花板作冥思狀,還得時不時去撫弄一下林梅的后背,以表示自己還沒有睡著。然后,手總是不自覺地滑落一下,雖然動作輕微得大約只有秋明一個人知道,但在起精神上和內(nèi)心里所造成的驚嚇程度,完全不比懵懵地被人當(dāng)頭敲上一棒子的效果差。不由得一下又想到舂米的阿Q,在向吳媽求愛失敗后,被趙秀才突地敲上一竹杠的事情。雖然不免覺得好笑,可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就是痛苦了。而隨著夜越深,這種狀況的次數(shù)也越加頻繁起來,因為終于是把林梅的雙腿給暖過來了。于是,自己就更想困了。
可問題是林梅似乎絲毫沒有困倦的意思,不用低頭也知道,她還在豎著耳朵等待秋明的答案。可秋明除了硬撐著,一點辦法也沒有。但這種情況很糟糕,因為一熱乎起來還堅持不睡的話,就難免會出點汗。所以,不知覺中,秋明就又悄悄地挪移雙腿,好把四條腿接觸得有些微汗的皮膚換個姿勢晾干,然后就越加確定了林梅是醒著的。因為如果她是睡著的,肢體會自由癱軟,重而綿乎。但這會兒秋明一挪動,林梅就立馬配合起來換姿勢晾干汗津。
于是,本來還困倦無比的秋明不知覺中就更加地清醒百倍了,心里想著一萬遍:她怎么就還不睡呢?但還是只能緊咬牙關(guān),一句話也不講。
秋明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扛多久,突地又想到了繩子的事情,然后就感覺到林梅活動了起來,先是把蜷縮的肢體神展開了些,把本是纏繞在一起的四條腿解開了一些,然后兩個人就更舒服了。顯然,她已經(jīng)暖和過來了,秋明也趕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心里想著林梅大概是要準(zhǔn)備睡了的吧,不覺就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卻不想是林梅的一連串動作之后,反扣回一只手來,伸進了秋明的貼身內(nèi)衣里邊,秋明的心里大聲緊急叫停的同時,只能是用痛苦不堪言來形容了,啊,這怕是要崩潰了的。剛清醒過來,經(jīng)林梅一撥弄,身體和意志就各行其是了,秋明覺得繩索又收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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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越崩潰,身體越愉悅,默默地做愛,竟又放空輕松了起來,配合得也越發(fā)密切了起來。這一系列的過程好復(fù)雜,卻也好簡單。一忽兒,這兩天充斥在兩人之間的那堵讓秋明窒息的墻和那條讓他感到窒息的繩索,仿佛就是在這片刻之間消失不見了,所有一切簡單到只剩下兩具軀體的碰撞。
秋明咬緊牙關(guān),林梅嬌喘連連,仿佛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切簡單明了卻也順其自然。所有一切信號似乎都莫名地消失不見了,人也是一下子完全放空了起來,只剩下氣喘吁吁的愛撫纏綿。
秋明剛剛繳械投降,林梅就緊跟著披掛上陣,打了秋明一個措手不及:“就沒見過比你更無恥的人!”
“我怎么無恥了?”
秋明剛一開口,才驚覺到自己被卷入了戰(zhàn)斗,心中暗驚的同時,林梅已經(jīng)滾進了臂彎,自己想要抱頭逃竄,已經(jīng)是來不及了,才又轉(zhuǎn)過臉去,盯著天花板角線。
林梅一聳動腦袋,就盯著了秋明的下巴:“最恨你這種人了,一點兒也不懂女人的心思!”
秋明在心里暗暗叫苦,我怎么能叫不懂呢?可還說:“恨好了,反正也不是一兩天了!”
林梅用腳趾甲刮了一下秋明的小腿,秋明一下失聲“哎喲”起來,林梅的口氣就又變得平靜也溫柔:“其實我也挺煩的!”
秋明心里就是一松,感覺事情的轉(zhuǎn)機來了:“煩什么?”
林梅的指頭在秋明的胸口彈奏著:“煩家里唄,催死個人,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啊?一天都不能消停!”
秋明仿佛是看到了希望,順手摟緊了一點林梅的膀子,幽幽地嘆了口氣:“唉!”
林梅似乎也挺憂傷,伏在秋明的半邊胸口上默不作聲,任憑秋明用指頭梳理著她的長發(fā),想著自己的心事。
然后,奇怪的事情就發(fā)生了,秋明的手明明還在林梅的腦袋上動作著,鼻子里卻是打起了呼嚕來,林梅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一晃動身體,就又把秋明從混沌里拽了出來:“你睡著了?”
秋明一個激靈:“沒沒沒!”
林梅不覺就提高了聲調(diào):“還說沒有,明明就打了呼嚕的!”
秋明急忙否認(rèn):“哪兒有?我不一直在聽你講么?”
林梅一個翻身就背對了秋明,轉(zhuǎn)而又嫌棄地把枕著的臂彎給秋明推了回去。
秋明有些悵悵地不知所語,只好又去用手搭上林梅的一邊肩膀,林梅一伸手,就給拂掉了,掃興的情緒十分明顯。
秋明忽而又有些自責(zé)了起來,怔怔地盯著黑夜里的林梅的腦袋不知所語,睡意也一下全沒了,只剩下林梅平靜的呼吸聲在表明著一切安靜又平和,雖然并不是太完美。
秋明想了半天這兩天的經(jīng)過,還是沒能理出個頭緒來。想了許久,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但眼下的感覺終于是放松了一些。大約分手的事情只要自己不正面回應(yīng),就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至于林梅的煩惱,盡量去回避一下,只要不出大問題就好了。
窗外的風(fēng)正在呼呼地刮著,林梅的身體也不知何時松軟了下來,呼吸也變得長而平緩,秋明的心里才算是安了一些,轉(zhuǎn)而又感到困倦起來,用一條腿觸探了一下林梅那邊的被角,又伸過手去把林梅側(cè)面的被角檢查了一遍,才又放下心來躺好,這該是幾點了?
秋明早晨醒來的時候,林梅已經(jīng)是起身穿衣服了,一見秋明亂糟著頭發(fā)睜開眼睛,不順的表情就掛上了臉:“我怎么就看上了你這樣的男人?”
秋明有點突醒的遲鈍,一下沒回過神來,想要翻個身去繼續(xù)睡一會兒,鬧鐘就“叮叮?!钡貜梻€不停,不想起床也沒得辦法了。平日都是自己起得早,這會兒是連班都不想上了,才又使勁揉了幾把掙扎的眼皮,仿佛就能把它們固定到工作的狀態(tài)一樣。林梅正不知從哪里拎起秋明的夾衣和貼身衣褲,一股腦兒地扔在了他的胸口和臉上。秋明便開始整理正反面,穿起來,衛(wèi)生間里正傳來沖水的聲音,秋明知道那是昨天晚上遺留下來的作案程序,林梅正在處理屬于她的那一部分。于是,就加快了穿衣的速度,不覺一下就又笑了起來,但仍然不敢笑出聲來。
陰了幾天的冬日陽光,終于是又出來了,出門的路上還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互相都認(rèn)識,但從來沒有打過招呼、說過一句話。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總是那些熟悉的陌生人,疲憊又執(zhí)著。偶爾有一兩個陌生的面孔,心里就要警覺起來,因為他們不是扒手就是粗心人。這似乎也是一個規(guī)律,在同樣的時間地點,碰見的都是和你差不離的一些人。
因為上班的地方不同,雖然總是一起去坐公交車,但秋明總是先把林梅送上車了才去坐自己的車。仿佛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安心去上班。即使是趕上人流高峰,看著貼在車門玻璃上的林梅朝著自己示意可以走了的擁擠狀況,心里也就踏實了。雖然自己擠上公交車之后也要覺得悲哀,但似乎是只有硬著頭皮往前頂了。就像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們一樣,總要懷著某些莫名的希望和安慰,才能扛得住。
然后就是貼著車門玻璃在想,究竟是什么在讓這輛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公交車在加大馬力向前沖?似乎,并不是司機踩著油門的緣故,而是在車頭上系了一根看不見的巨大繩索,在某種內(nèi)核驅(qū)動力的操作下轉(zhuǎn)動絞盤,把公交車往前牽引著,直到終點,比如翹著兩根鞭子的電車。繩子!
公交車??繋酌耄^續(xù)出發(fā),上車和下車的也總是那幾個人,甚至在某些經(jīng)過的站臺上的某個位置,也總是站著那幾個熟悉的面孔,還有那賣報紙的大爺,做清潔的環(huán)衛(wèi)工人,然后就是站牌后邊的幾年如一日在打掃著門廊,又或者是擦著櫥窗玻璃的中年店主。雖然彼此之間從不曾互相說過一句話來,但如果某天在某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邊碰見,彼此一定會驚訝得叫出聲來的。秋明想。
公交車上的熟悉面孔之間都有些尷尬的冷漠,明明每天都會碰見,幾乎就要記得人家有幾件外套和幾雙皮鞋了。都熟悉到這樣的程度了,每天仍然是要裝作從未遇見過的陌生。甚至,唯恐對方一先開口,自己就要慌張起來似的,可還是得保持著這樣的奇怪陌生,似乎才是正常的。否則,一開口,就要尷尬起來的。不過,這也不全是悲哀,因為時間一久,即使上車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座位了,就大約是知道了守在哪個座位旁邊最靠譜,因為人家到哪一站下,自己都記得很清楚了。如若哪天失算了,又或者是對方?jīng)]有如約下車去,就大約可以再觀察幾天了,大致是可以猜測出人家是換了工作,還是偶爾外出辦事了。
這些對于每天準(zhǔn)時乘坐同一趟公交車的秋明來說,都成為日常通勤經(jīng)驗了。
城市生活,無數(shù)條繩子,就是這樣。
偶爾車子上會消失一些老面孔,加入一些新面孔來,所以,時間一久,有驚喜,也有氣憤,也有期待和遐想。秋明有時也會想到林梅在通勤的過程中,是否也會產(chǎn)生這些奇怪的感覺。包括同一趟車子坐久了,即使你沒有去招呼司機,又或者是并沒有站在車子??空九_的準(zhǔn)確位置,認(rèn)識你的司機們有時都會把車子穩(wěn)穩(wěn)地停在你的面前,打開車門,然后你看著司機熟悉又陌生的側(cè)臉,仿佛是從未見過他一樣,但心里卻又是詫異的、安穩(wěn)的。
唉,繩子,乘客是司機和公交車的繩子上的一環(huán),司機和公交車是乘客的繩子上的一環(huán)。
到站下車,真想曬一會兒太陽。剛下車的人們正在行色匆匆地?fù)磉M寫字樓里邊去,分層??康母咚匐娞蓍T外排著長長的隊伍,依然還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甚至都不用去提醒在那一層???,看一下身邊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就能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準(zhǔn)層達(dá)到。頂層機房的絞盤在告訴運行,電梯轎廂被纜繩拽著飛速提升,開門關(guān)門,繩子收放自如,人們各行其層。唉,繩子。
第五節(jié)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到得公司,剛沖上一杯開水,電腦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老板喊去辦公室,秋明很有些忐忑,該不會是前兩天的工作有什么毛病吧。但老板的臉色明顯不錯,竟然還關(guān)心起自己的生活了,破天荒地一會兒問問這,一會兒問問那。
秋明的信號接收區(qū)一片空白,不知道老板接下來是想說些什么,只能“嗯哪嗯哪”地一陣答復(fù),心情也就越發(fā)地放松了起來,然后一個冷不防就被老板問住了,老板氣勢逼人,眼睛直盯著秋明,秋明心里打鼓,半天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老板,因為老板問他知不知道昨天為什找小李談話。
秋明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說不知道,那是顯然在撒謊;說知道,下一步就要表達(dá)看法??捶ū磉_(dá)得好,就是立場;看法表達(dá)得不好,就是對公司的不忠誠。
老板目光矍鑠,秋明的內(nèi)心一擊即潰,但腦子還是轉(zhuǎn)得飛快,因為他不確定老板是出于何種目的,才來探究他的看法。一閃念,秋明就把頭低了下來,看著自己比齊的雙腳不知所語。
老板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改而朗聲打起哈哈來,從抽屜里邊拿出一盒煙來撒了秋明一支,自己點了一支,并象征性地把煙灰缸往秋明的面前推了一點:“抽煙!抽煙!不要拘束!公司發(fā)展的這幾年,你也是算資歷比較老的員工了,前面的那幾個項目決算還處理得不錯,眼下新任務(wù)又來了,我想讓你來負(fù)責(zé),然后由你在部門里邊抽兩個人配合,你看怎么樣?。俊?/p>
秋明后背的冷汗驟然收住,改而又更加地不安了起來:“這怕是不太好吧,部門里邊比我年長的還有呢!只怕是不合適吧!”
老板一合掌:“這不要緊,我這不是征求你的意見么?至于工作,開始之前,我會組織一個小會議的。對了,你覺得小李怎么樣?”
老板似乎是意猶未盡,再催秋明點煙,秋明忙推辭,把煙拿在手上像是貢香,但只有一根。
經(jīng)老板這么一說,心里大約就有了底,可還是措了半天的辭才接的話:“小李在工作方面非常上進,但年紀(jì)太輕,血氣方剛了一些,我很看好他,但還需要多鍛煉吧!”
秋明講完話就捏了一把汗,沒想老板正中下懷,就更高興了,朗聲大笑起來。這樣一來,秋明反倒是更加地不安了,感覺自己傷害了小李、背棄了同事,可又覺得自己也是萬不得已,總不可能到了這個年紀(jì),還像小李那樣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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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從老板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正碰見去茶水間的小李,就慌不迭地把老板撒來那根好煙揣進了口袋里頭,仿佛那是出賣小李的證據(jù)一樣,不覺中就對小李做錯了表情。小李似乎并沒有覺察到,還自顧自地拍了一下口袋,暗示自己正要去茶水間抽煙,使著眼色讓秋明一同前去。秋明的目光有些閃躲,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馬上就來,先去格子間搞個事。”
小李沒聽明白,還強調(diào)了一句:“我等你過來喲!”才又闊步往茶水間去。
秋明在口袋里頭摩挲著那根已經(jīng)變形的香煙,轉(zhuǎn)而走向了打卡機旁邊的垃圾桶,在口袋里用手強力折斷,揉爛,扔進垃圾桶。
前臺小姑娘不解:“這又不是打卡的點,難道是過來搭訕本姑娘?”
秋明訕笑一下,又清理了一遍口袋里頭的煙渣,清理垃圾桶蓋子,扭過頭去看旁邊。
人家前臺小姑娘不明就里,送來一句:“還跑到這里來丟垃圾,有病吧你!”
秋明裝作沒聽見,快步走回部門辦公區(qū)。剛一進門,同事們就投來詢問的目光,秋明趕緊一一避開,又把頭低下,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處,拿起水杯“咕咚”幾口,真渴。又開了電腦,拉開抽屜,抽出包包取香煙和打火機,對四圍的同事們投過來的目光裝作沒看見。
都是信號,讓你不打自招。
待秋明趕回茶水間的時候,小李已經(jīng)是拿著兩根香煙在盒子上塞緊了,一下又一下。
秋明一過來,小李就笑了起來,探尋的目光若有若無,秋明不知道如何開口,接了香煙點著了,猛吸兩口,方才開口問小李:“老板昨天是怎么對你說的?”
小李似乎一下散架,無奈的調(diào)笑著說:“老板讓我多向你們學(xué)習(xí),等公司業(yè)務(wù)好了,工資自然就漲上來了。”
秋明覺得不對勁,就又問小李:“老板只說了這些?”
小李還有些羞澀但,還是說:“老板說我來得時間太短,并且還是在學(xué)習(xí),如果單獨漲工資,怕是要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年終獎會著重考慮,這會兒正是忙著收回資金的時候,即使調(diào)整薪資,也難以落實。”
秋明大約知道了這幾句話的意思是什么,可也不好和小李明說,怕是要打消人家的積極性,可又覺得似乎對于小李這樣的得力員工,老板的承諾也有可能會作數(shù)。
于是就安慰起小李來:“我也是這么過來的,這很正常。”
這會兒正好有兩個女生過來添茶水,秋明和小李就嘻哈著閃到靠窗戶的位置接著抽煙,那里正對著一個正在施工的項目。高聳的塔吊正在悄悄地旋轉(zhuǎn)著運送物料,工人們像是螞蟻一般在樓面上忙碌著。雖然天氣很冷,但工作效率依然很高。
秋明也在項目上待過,對這些事情很了解。一大早老板交代的任務(wù)就是關(guān)于這個情況,公司新開的項目需要現(xiàn)場跟蹤,必須從部門抽派一個人出去,每天向公司匯報進度和傳送資料。老板的意思是這個項目由秋明來主控,讓秋明自己來挑三個人做幫手,一個在外邊,兩個在公司配合。秋明沒敢隨便表態(tài),但談了對小李的觀點。于是,談話結(jié)束前,老板就指定了派小李去管現(xiàn)場,因為小李的個性特點非常適合那里,并且,對于公司內(nèi)部的環(huán)境來說,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安定策略。
秋明望著寒風(fēng)中一個個凍得面目通紅的工人出神,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問題告訴小李,但依據(jù)自己幾年的工作經(jīng)歷來講,還是不說的好,以免生變,因為當(dāng)前知道這個事情的也只有老板和自己。一旦這個事情在會議決定前被披露,秋明是難逃其咎的。
天氣眼看著就要下雪了,每天上下班的通勤就痛苦得要命,更何談待在施工項目現(xiàn)場?秋明很為小李感到矛盾,卻又一點辦法也沒有。小李生性單純,留在公司加班、趕工什么的,都是一把好手。按著老板目前的意思,放項目上去鍛煉鍛煉,也是一件好事,這樣就能讓小李快速地成長起來,到時候再調(diào)回公司也可以。
秋明默默地抽著煙,對小李的玩笑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yīng)著,一句也沒聽進去,然后兩個人一起踱回到辦公區(qū)。貌似是有什么不對,同事們的目光和之前秋明一個人回辦公區(qū)時又不一樣了,而是依次從兩個人的臉上來回捕捉信息,可又什么也沒捕捉到。因為小李還是那副調(diào)皮可愛的樣子,秋明依然是不直視任何人,默默走動的時候,只顧著彈著衣袖上的煙灰,并且從表面看,兩人之間也沒有什么不對的感覺。
于是,同事們又一個個主動低下了頭去,各自在心里猜測著,他們被老板相中了?又還是因為別的事情?
中午吃工作餐的時候,秋明故意晚去了一些時候,可是又不能去得太晚,怕吃的都冷了,又或者是沒有了。剛一進餐廳,部門同事們就在經(jīng)常聚一起的那個角落里招呼他過去,秋明有點頭大地左顧右盼了半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在別的部門里邊有人在招呼他,就只好端著餐盤過去了,心里想著看來以后得是在別的部門里邊培養(yǎng)一兩個朋友的好。
剛一坐下,同事們就一齊看向他,問他小李說的是不是真的。
小李搶著表明立場:“我當(dāng)然沒有瞎說了,秋明哥早上在茶水間說公司要開新項目了,就是前些時忙的那個CBD項目,前一段時間的項目人員編組可能要重新分配一下,按照工作經(jīng)驗和崗位職能做一些布置,原來的工作后續(xù)安排幾個熟悉的人,新的項目就需要再每個環(huán)節(jié)上精心布置。是這樣吧,哥!”
秋明聽完,心里才松了一口氣,因為這話也沒錯,重點在開新項目上,因為這是必然要發(fā)生的事情,再過一兩天,大家也都會知道。小李單純,沒覺得有什么不對,但幾個資歷比較久的員工立馬就覺察出了事情的蹊蹺。那就是為什么單獨找你秋明說這個事情?而不是任何一個人?
那個同事問得很隱晦,但秋明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因為那個同事是這么說的:“哇,好爽!忙起來就不用看老板的臉色了,那項目在哪?產(chǎn)值大約多少?”
于是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等著秋明的答案。秋明一時語塞,因為老板也沒有對他講到這個呀,而老板跟他講的,他可是一個字也不能吐露的。于是低了眼皮,把嚼了半天的粉條給咽了下去,才說:“那個我也不清楚,主要是談了前面幾個項目的問題,你們也都知道,因為拖得有點久,效益成本就變大了,還順帶著批評了我的。對,主要就是前一段我和小李快加班加死了的那個事,談完了才又說要新開項目的,具體怎么操作,我也不清楚?!?/p>
秋明說完,看著小李,小李就給大家證實自己沒有瞎說,然后大家才又安靜了下來,改而又各自猜測了起來。但秋明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了有人已經(jīng)意會到了自己沒敢說出來的事情,因為人家又說了一句:“怪不得老板這兩天挺高興的,估計是有好事了,但愿能多拿點錢回去過年的好!”
于是這樣一來,大家就都高興了起來,秋明正好搶完了自己的飯菜,匆匆收兵,余下的人繼續(xù)在那里吃。
秋明感覺自己要回避一下才是最好,因為后面必定又會有新的問題出來。所以收拾完了東西之后,就借口出去買煙,閃身進了電梯,到了寫字樓底。一出電梯,正趕上下樓吃飯的白領(lǐng)們回潮,他們沒有工作餐,全是去寫字樓后邊的集貿(mào)市場買盒飯吃。秋明也過了一段時間那樣的日子,吃得不好在其次,那不僅浪費午休時間,還不衛(wèi)生。并且人員相當(dāng)雜亂,吃飯像是打仗,經(jīng)常是所有人把一個盒飯攤點圍得水泄不通,都在大聲叫嚷著,你吃的飯菜里邊大約就有幾百個人的口水,還貴得很。
街面上的車子來來往往,不遠(yuǎn)處的天橋上人們行色匆匆,也不知道他們都是在急著往哪里去。樓下的保安和前臺姑娘已經(jīng)交班,不是早上的那幾個人,可還是眼熟得很。
地下車庫的出口,接著街道的斑馬線,紅綠燈底下還是那個一臉苦相的乞丐,也不知道他今天的收成怎么樣。這么冷的天,在屋里燒個火盆該是多么安逸,等到無風(fēng)的晴天再出來也不錯呀??赊D(zhuǎn)而又想到了站在寒風(fēng)中的自己,不覺又感到怪異了起來,公司的暖氣開著在,自己不老老實實地待著,還要出來吹冷風(fēng),而這又是為什么?
第六節(jié)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秋明剛出了寫字樓一會兒,就覺得冷了起來,可又不想折身回樓上去,剛吃完飯的這會兒,肯定又少不了一通嘻哈的調(diào)笑,只怕是自己一不留神就要漏嘴的??墒牵险驹趯懽謽情T口似乎也不太好,人家招呼停車的保安都瞅了自己好幾眼了。于是這樣一來,秋明就有點站不下去了。況且風(fēng)都吹得雙腿開始失溫了,于是,就又無可奈何地豎起了外套的領(lǐng)子,拉嚴(yán)了開襟拉鏈,走動起來,卻又不知道往哪里去。
大馬路對面是江堤,不想上去,因為上去更冷。于是又轉(zhuǎn)頭折進了公司后頭的街道里。哪里是一個聞名全國的批發(fā)市場,分片區(qū)經(jīng)營著人們所能想得到的一切商品、半成品和原材料。雖然每一家的門臉都小得可以,但一旦定起貨來,都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能付得起錢,人家就能找到你要的東西。
因為街道并不寬敞,所以全是人力小三輪和板車在穿梭,螞蟻搬家似的,可也快得驚人。秋明就親眼見到碼頭上的一貨輪物資,在中午一頓飯的短暫間隙,就由人力車夫們消化在了寫字樓后邊的集市里。
此時的車夫們也都吃飯去了,空空的人力車一簇簇地停在一起,秋明預(yù)估著時間返回,那是要等到同事們一個個都趴下睡著了才行,否則話題一開始,就要沒完沒了的了。
這感覺很奇怪,仿佛所有人的好奇和疑問都成了一個個無法形容的東西,只要一到那個環(huán)境氛圍里邊,你不把自己的秘密吐個干凈,又或者是說你不自己主動坦白個干干凈凈,憋一秒你就要難受一秒,這感覺非常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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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一會兒就掏出手機來看一眼時間,然后估摸著大家該是消停了,才往回走。人力車夫們剛剛吃完飯,就又忙碌了起來,斑馬線旁邊的那個乞丐,也不知道是不是跪著睡著了,花白的頭發(fā)蓬亂著,完全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破舊的棉襖都有臟臟的棉花漏了出來。然而,他依然是和半小時之前那樣,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秋明快速地路過一層大堂進到電梯間,人流已然安靜了下去,空蕩的電梯飛速提升,甚至可以感覺到從轎廂的縫隙里邊灌進來的寒風(fēng)。秋明看著跳動的紅色數(shù)字發(fā)愣,然后“?!钡匾宦暰吞崾镜綄恿?。轎廂門一打開,繞到公司大門,前臺小姐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又去撥弄自己的手機。秋明悄悄走到部門辦公區(qū),已然安靜下來,空氣中浮動著高濃度的睡眠因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輕輕拉開轉(zhuǎn)椅,隨即伏下。卻又因為剛剛吹了冷風(fēng)的緣故,竟然久久不能進入睡眠狀態(tài)。
打開未讀完的網(wǎng)絡(luò)小說來看,索然無味,全是些流水故事,遠(yuǎn)不如自己身上發(fā)生的這一切精彩。突然就想到,為什么沒有人來剖析這種任何人身上都會發(fā)生的事情,反倒是那些一言不合就開打,最后總要搞得兩敗俱傷的故事讓人寫了又寫,編了又編,再在其中夾雜著讓人發(fā)昏的功利、銷魂的美色,以及所謂的宿仇宿怨和行俠仗義?然后以各種奇怪的結(jié)尾讓人熱血噴涌,又或者是令人瞠目唏噓……
唉,都是一樣的粗暴拙劣,反倒是沒有人來發(fā)現(xiàn)這些種種的不可思議,就比如公交車上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又比如公司里邊的這些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人心晃動,又或者說是家庭之中的百無聊賴的情緒對抗,以及每個人所身處的環(huán)境之中的各種慫恿因素……
唉,無趣得很,歷史故事講所謂大義背后的權(quán)術(shù)智慧,愛情故事講人性脆弱和現(xiàn)實的無奈,社會故事講三教九流的生存智慧和博弈對抗……
而這個世界得以運行的核心動力又是什么?信號?繩子?又還是自己依然不能描述出來的某種無形的力量?
秋明也想不明白,可還是不想睡,就又輕輕地把轉(zhuǎn)椅移到了窗戶邊去,那里正淌著奔騰不息的渾黃江水。
秋明覺得不可思議起來,不是為別的,而是因為自己對從上大學(xué)到工作的這將近十年的經(jīng)歷,突然地感到有些難以置信。十八歲剛滿,離開家鄉(xiāng)的小縣城,來到省城上大學(xué),然后就著家里給的生活費和學(xué)校撥發(fā)的社團經(jīng)費,以及偶爾的商業(yè)活動贊助經(jīng)費,也算是把大學(xué)生活過得多姿多彩了。
當(dāng)背包客,交女朋友,然后就是畢業(yè)實習(xí),留在省城工作,一切都似乎沒費太大的勁,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到了今天。如果說一開始是因為這一系列的變化,而在心里充滿成就感,但似乎是工作的時間越久,自己就要越是懷疑起來這一系列的改變,是否是真的那么有意義?又或者說是從自己目前的狀態(tài)來看,雖然對比與大多數(shù)人還是不錯的,既沒有因為主觀的原因而放棄追逐,也沒有因為客觀的原因而被搞得失敗糟糕。
可問題是:似乎工作越久,人就越發(fā)感到?jīng)]有動力,沒有目標(biāo),也沒有希望了。雖然工作上的任務(wù)每天都在做,可這種工作的狀態(tài)只能算是為了領(lǐng)取薪水而工作著,關(guān)于畢業(yè)一開始的那種憧憬和期盼,似乎已經(jīng)是連自己也記不起來了。
可是,每天的工作仍然要繼續(xù),因為不管是出于任何的角度和立場,停下來就是不行。所以,秋明又想到,為什么不能停下來呢?自己不是已經(jīng)小有積蓄了么?眼下不是也可以對抗很長一段時間的無收入生活期么?但似乎這個選擇太冒險,至于冒的是什么險,自己也不太能說得上來。而又似乎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止這個想法的產(chǎn)生和實行,因為,那會讓身邊的一切即行崩潰,而這又是為什么?
秋明似乎是陷在這些個問題里邊找不著出路了,改而不再遙望翻滾不休的渾黃江水,望向了寫字樓下的馬路,也就是寫字樓和江堤圍堰夾著的大馬路。屆時的馬路上依然是川流不息,公交車、人力車,還有自行車和行人。稍一定睛,斑馬線附近的那個乞丐,還是靜靜地跪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秋明就有些疑惑了,為什么一切都要這樣無休止地運行下去?為什么這么冷的天氣,這個乞丐仍然是不得休息?因為天氣冷,所以更加容易激起人們的同情心理?可問題是天氣太冷了,人們就走得更快了,甚至是連從荷包里掏出手來也更加不愿意了,甚而是逛馬路的人也是寥寥無幾了。而這又是為什么?
外頭的風(fēng)很有些大,那個乞丐就像是一個灰色的破布團,靜靜地凝固在那里,秋明轉(zhuǎn)動著手上的水杯,詭異的一瞬間就想到了,是否也有一個人像是自己在觀察這個乞丐一樣地在觀察著自己?不禁一下慌張地左右環(huán)顧起來。可是,除了窗外一成不變的江景,背后的世界里一點動靜也沒有。眼睛!
秋明摸出手機來看時間,離上班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小睡一覺仍然來得及,可又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就又放下茶杯、捅了香煙去茶水間。公司暖氣很足,地毯很軟,保潔阿姨每星期會用吸塵器仔細(xì)處理一遍,平日只是收拾顯眼的垃圾雜物。
此時的保潔阿姨也休息了,老板辦公室的門緊閉,靠著過道的窗簾也拉嚴(yán)了起來,秋明知道老板的大班臺下有一張折疊床,需要通宵加班的時候,老板就會告訴秋明如果有需要就過去拿,但秋明一次也沒有用過,寧可回去洗把臉再來上班,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因為這些小事情去制造優(yōu)越感,因為那是孩子們玩的游戲。
茶水間的電爐子正在重復(fù)加熱,電熱管在小聲嗞響著,和火車上的沒有什么差別,反復(fù)加熱,產(chǎn)生沉淀鈣質(zhì),喝多了會結(jié)石,唯有經(jīng)常喝一些酸性茶水來中和??蛇@個問題似乎也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嚴(yán)重,因為自己還沒有聽說過某個工作幾年的同事結(jié)石的事情。
移步去窗戶那兒開始抽煙,就又看見了忙碌的工人們,還有正在眼皮底下的巷弄里忙碌的搬運工們。冬天和夏天不同,夏天太疲憊了人會中暑,可是冬天里越是動起來就越暖和,并且是因為晝長夜短。所以,工人們中午都是不休息,連軸轉(zhuǎn),并且是越發(fā)地?zé)峄鸪臁?/p>
秋明把窗戶開了三十公分的縫隙,才一小會兒,就開始冷了起來,隨即就收緊衣襟,立起領(lǐng)子來??伤坪跏墙?jīng)這冷風(fēng)一吹,人也是更加地清醒了,就又一下閃到剛才沒有想明白的問題上邊來,那就是為什么自己越是工作久了,就越害怕停下來呢?而對于當(dāng)前的狀況來說,眼下的工作已經(jīng)不再成其為機會和理想了,反倒是成為生活的平衡和心理的平衡了,而這平衡的又是什么?而一旦失衡,后果又是什么?
秋明也想不明白,但顯然是:一旦停止轉(zhuǎn)動,林梅就要崩潰,家人就要擔(dān)憂,然后同事們中間的某個人得到機會,可問題是:他們?yōu)槭裁磿虼硕鴵?dān)憂或得到機會呢?
秋明在電茶爐的集水槽里把煙蒂濕滅,再扔進垃圾桶,轉(zhuǎn)身向衛(wèi)生間,飯后接連喝了三杯水,有些尿意。
小便斗里邊是保潔阿姨每天上班前清理過的雜物箅子,是為了防止下水管堵塞。秋明從來沒有向里邊扔過雜物,但經(jīng)常還是有人這么干,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出于什么情況,又或者說是出于什么心里因素,連上廁所都不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蓡栴}是這種事即使有人做了也不會承認(rèn)。
小便結(jié)束,清理殘液,就又想到昨天晚上和早上的事情,自己明明就是崩潰掉了的,又或者說是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覺了的,可最后還是和林梅干了壞事才睡的。并且奇怪的是前后的環(huán)境氛圍一對比,一切都完全地不一樣了,而這又是為什么?林梅在向自己示好?又或者說是林梅以為自己會是因為這樣而妥協(xié)?可問題是一大早的時候,她似乎就全把這一系列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并且還要罵自己無恥。
哦喲,女人真是復(fù)雜,似乎,做愛就是為了讓男人舒服,可問題是自己是抗拒的,但她也是不無道理的,因為后來自己還積極配合了的,并且還是越發(fā)地主動起來。唉,好麻煩。
于是,秋明又一瞬間想到,窗外的工人們,究竟是在為妥協(xié)而工作呢?又還是因為某種自己不能體會到的配合而工作呢?
林梅這會兒又會是在干什么呢?
第七節(jié)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秋明再走回到辦公區(qū),因為暖氣的緣故又有升溫的感覺,就又不自覺地敞開了外套,放下了領(lǐng)子。再次坐回到格子間,又沒有什么事情可干,小說看不進去,之前去上的茶水還在,煙也是剛抽過,同事們?nèi)匀皇桥吭诟髯缘奈恢蒙稀K坪跏且驗樗说木壒?,趴著睡就沒有人打呼嚕。
角落里的綠蘿在這大冷天里,借助著中央空調(diào)的暖氣,依然在茂盛地生長著,保潔阿姨每天都會來澆水除塵,偶爾有同事把小垃圾扔進了底下的瓷盤,就要弄得阿姨一番埋怨。
秋明的左手邊就是小李,他似乎正睡得香甜,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沒有被同事們灌趴下,但過不了幾天,這個位置就會空出來了,又或者說是讓其他人坐上去。小李再回到公司來,就得去流動辦公區(qū)了,那里可以寄放東西,但不再有專屬的辦公物品,每個被抽派出去的人都是這樣,能夠再回來的人少之又少。他們要么就是長期地留在了現(xiàn)場,要么就是因為各種原因,最后都離開了公司。
秋明也有過一次這樣的經(jīng)歷,但回想起來,也并沒有覺察出究竟有哪里不對,但似乎就是從脫離辦公室的那一刻起,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同事們,仿佛是一瞬間就有了變化。那感覺就是他們還是他們,但你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你了,盡管你曾經(jīng)在這個團隊里邊待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讓大家開心并且是稱贊的事情,可那些事情會隨著你的角色和場景的轉(zhuǎn)變,而不復(fù)存在了。
秋明看著小李還年輕的側(cè)臉,有些無奈地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默默地預(yù)計著老板接下來的安排,對于自己主負(fù)責(zé)的事情,還是不能太放在心上,有必要的話,還得推辭一番,至于配合自己的人手問題,目前的自己也不能表態(tài),因為如果發(fā)生不能抗拒的變化,很可能就要搞得兩面夾腳。那即是既要搞好老板安排的工作,又要處理好這個小團隊里邊的各種問題。才能不至于把事情辦壞了,方能平安過度。
唉,真是難,眼下林梅的心情自己也能理解,但就兩個人現(xiàn)在的狀況來講,才工作四五年,一點方向也沒有,怕是一旦操之過急而要雞飛蛋打的??蓡栴}是戀愛也談了六七年,分手的話,往后只怕是要更加地難受,而自己也已經(jīng)二十七八歲了,再找人談戀愛,也沒有人有耐心想和你培養(yǎng)幾年的感情了,都是跟著社會現(xiàn)象上綱上線地搞,結(jié)婚越是沒有感情基礎(chǔ),外部標(biāo)準(zhǔn)就越是硬,那可是要比當(dāng)下還要難受的。
林梅眼下有些著急,多半是因為環(huán)境所致??蓡栴}是那些戀愛談不久的混蛋們,都還能拿這些無奈的狗屁來炫耀,你除了去祝福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生活的表象總是好的,人都只會拿得意的出來顯擺,對面樓上的工人和寫字樓底下的乞丐,他們與人談起在外打拼的時候,只會是講起自己是如何巧妙地、勇敢地將一切人和事物征服,而要絕口不提這逼近零度的寒風(fēng),幾乎是分分鐘都在吹蝕他們的精神防線。而要時刻懷著莫名的悲憤和憎恨,哪怕只是因為被人不小心踩了一下腳尖,又或者是因為一個不太友善的眼神和語氣詞,就要大動干戈與人拼命。而永遠(yuǎn)也不會去剖析這些莫名的、無法解釋和厘清的妥協(xié)和配合,然后又只能無奈地在這像刀子一般的寒風(fēng),把單薄的軀體和懦弱的心肢解在空中。卻還要僥幸地以為自己獲得了機會,才不至于無所事事。才不至于因為無能為力的環(huán)境和生存的困境,而要將絕望的軀體投進這觸手可及的渾濁波濤之中。呵,那是壯美的,也是殘酷的。
冥想之間,四周就有了動靜,隨即就又清醒了過來。睡眼朦朧的同事們,一個個揉著眼睛、拿著茶杯無茶水間,又或者是洗手間。隨著空氣的流動,氣氛也在跟著悄悄變化,公司仿佛是一架蘇醒的機器,由那個無形的馬達(dá)帶動著慢慢運作起來,計算機屏幕依次閃亮,工作區(qū)的大燈瞬間照徹,繼而又響起“噼噼啪啪”的鍵盤敲擊聲和文件紙張翻動的“嘩嘩”聲。
老板大聲地清著嗓子從辦公區(qū)外邊通過,沒有人知道他是要干什么。隨即,就有電話鈴聲響起,人員也開始頻繁地穿梭起來。秋明打開這幾天處理過的文件,來按要求整理卷宗,作歸檔準(zhǔn)備。這是文字工作的例行程序,最后進入資料室之前,還需要向老板請示一次,一階段的工作即是告一段落。
秋明處理完手上的工作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快要下班了,順手刪掉前些時備下的網(wǎng)絡(luò)小說文檔,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斷斷續(xù)續(xù)地追了快兩年,突然就決定放棄了,人家的故事已經(jīng)復(fù)雜到了需要做筆記,才能搞得清楚當(dāng)下故事人物之間的利害關(guān)系了。
并且近來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仿佛是一下子就對這些東西失去興趣了,更多的時候,是在體會和預(yù)測生活當(dāng)中的細(xì)節(jié)。這樣一來,再去讀這些小說,就要覺得索然無味起來,生活已經(jīng)不再需要新鮮感,在不犯錯的情況下,保證正常的運轉(zhuǎn),幾乎就可以讓人耗盡所有的精力,更就不用說那每天下班回家前,所要做好的思想準(zhǔn)備了。既不能輕易妥協(xié),又不能輕易配合。雖然結(jié)果往往就是既妥協(xié)了,又配合了,并且是最后還主動了,搞得意志和身體完全分裂了不說,還要背上無恥的大惡名。
唉,這就是生活吧。秋明想。
天黑得越來越早了,正點下班剛上公交,天色就已經(jīng)是灰蒙蒙的一片了,路燈更是早早地就亮了起來,給林梅打電話去,那邊已經(jīng)是快要到了,白天被派出去辦事,晚下班就不用回公司打卡了,次日去人事考勤做個備案就可以。秋明安心地守在一個很快就會下車的熟悉又陌生的位子旁邊,時不時扒亮手機看一下時間,偶爾也會冒出下車去走一會兒的沖動,可最后還是因為人家的到站下車而欣喜不已。
坐下,假寐,想著即將到來的人事安排,如果有可能的話,還可以找老板談一下新年的待遇問題,可又覺得這似乎并不妥當(dāng),因為這也表達(dá)了對公司的安排有異議,怕是想閃人了的意思。那樣一來,就會影響到年終獎的收入,而最好的時機大概也要等到春節(jié)過后??蓡栴}是春節(jié)過后正是老板開始投資的時期,資金狀況會很不好,唯有年終扎帳的時候資金狀況最好,老板也高興,正是談待遇的好機會。秋明有點拿不定主意,打算回去和林梅一起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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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進門,林梅就傳達(dá)了準(zhǔn)岳母的意思,這次不是關(guān)乎底線的問題,而是看著辦。林梅家里已經(jīng)是在積極促成他們的婚事了,就看秋明家里的態(tài)度了。雙方家長也見了面,林梅父母這十萬塊錢,表示了對秋明的認(rèn)同,而若秋明家里還要拖著的話,那大約就是對林梅有看法了。
一等林梅說完,當(dāng)然說的都是抬舉秋明的話,可當(dāng)秋明想到自己家里理應(yīng)也要抬舉林梅這一層的時候,心里頓時就大感不妙起來,可一時半會兒還找不著合適的說辭。
吃飯,搶著吃,吃得林梅是又心疼又高興,為自己前兩天的事情向秋明道歉,秋明不敢高姿態(tài)地接受道歉,待林梅也吃完了,就主動起身去洗碗。剛一套上圍裙、打好洗潔精泡沫,林梅就跟進廚房來,從后面抱住秋明了,下巴釘在秋明的肩膀上,說起話來就能感覺到她的腦袋在動。
“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像個好丈夫!”
“別別別,我是你見過的最無恥的人!”
林梅使勁揪了一把秋明的腰?。骸澳鞘?,不過我還是挺憧憬婚后生活的,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
“說起假話來就不怕閃了舌頭,你前天晚上給我發(fā)的信息我還沒刪呢!”
林梅羞惱,一下敲掉了秋明手上的盤子,盤子“哐當(dāng)”一下砸在水槽里頭,秋明想去接著洗,林梅已經(jīng)是把他的肩膀掰了過來,正惱怒地盯著他:“你什么意思嘛?那是氣話不行嗎?就你那十棍子都打不出來一個屁的鬼樣子,我著急不行啊?”
秋明不想去會林梅的眼神,但也沒辦法去接著洗碗,斜仰著腦袋,看著天花板的角線敷衍道:“行行行!你干什么都行!都是我的錯!”
林梅不依不饒:“就是,也不想想我一個女孩子跟你這么多年,該多委屈?”
林梅說罷,似乎都有些顧影自憐的意味了,秋明一忐忑,才又懇求道:“能讓我把碗洗完了再說嗎?”
眼見著林梅就要哭腔了:“你以為我不怕呀?都快要三十歲了,你一點都不著急似的。”
秋明決定碗先不洗了,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把手,把林梅哄到外室去,揭開圍裙把林梅的小腦袋按在胸口,輕輕揉,還要一邊哼哼,才又說:“知道啦,知道啦,我不都知道啦嘛!能不能省點心吶!”
林梅一撅嘴:“老實說,你爸媽是不是對我不滿意?”
秋明心里一亂:“都想哪兒去啦?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把你娶進門去的好,自打見了你之后,那是逢人必夸的?!?/p>
林梅一下眉開眼笑:“騙人,就會騙人,那這幾天你為什么老悶著個臉?”
秋明心里一松,我的個乖乖,終于該是轉(zhuǎn)移話題了:“這不是加班累的么?飯都顧不上吃,你還動不動就要搞分手,難道要讓我給你發(fā)脾氣?不成?”
林梅一下閃了眼睛:“好吧,都是我不好,可你昨天晚上為什么那么個樣子?這讓我好害怕!”
秋明沒聽明白,心里一愣:“什么樣子?最后還不是讓你給弄了?”
林梅一害氣,就又糾正強調(diào)說:“我不是指的那個,我是指你為什么老不說話?這讓我好害怕!”
秋明方才發(fā)覺自己的神經(jīng)有點繃過了頭:“累的唄,然后又被你一通折騰,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梅似乎有點被繞暈了,都忘了自己該是要說什,但感覺終于是好了起來:“好吧,我錯怪你了,那你先抱抱我!”
秋明掀掉圍裙,把林梅給熊抱在了懷里,下巴釘在她的小腦袋上,感覺林梅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才又覺得昨天晚上真的是很有些過分了,無意識地用雙手在林梅的背后摩挲著。
林梅一仰頭:“我們永遠(yuǎn)也不要分開好么?”
秋明的眼睛就是一酸,覺得林梅像極了一只受盡委屈的小貓咪,不覺間喉嚨都有些發(fā)硬了:“嗯嗯,那是肯定的!”
秋明說罷,把眼睛車一邊去,林梅發(fā)覺了異樣,反手一抱緊秋明,聲調(diào)都不對了:“親我,親我,快親我一下!”
秋明不知這又是為何,胡亂地應(yīng)付了一下,又轉(zhuǎn)過頭去整理情緒,卻不想林梅一下叫喚起來:“沒親好!沒親好!不算不算!”還要一邊嘟囔著,一邊搖晃著秋明的身子。
秋明猛一轉(zhuǎn)頭,吻住了林梅,不知何時,兩人的眼睛也都閉上了,林梅一下失去力氣地癱軟在了秋明的懷里,秋明的腦子里邊一片空白,扶著林梅的腰肢,慢慢地移向里間,里間的燈沒有開,林梅像是被催眠了似的跟著秋明亦步亦趨,長發(fā)在秋明擼起袖管的皮膚上來回掃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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