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清思過浦江

因為自幼生活在提籃橋,那個石庫門的老屋里,也因為從三樓的老虎窗里,就可遙望到黃浦江畔的遠洋巨輪,還因為年少時的好動,夏天常常去黃浦江游泳......,所以對黃浦江,對提籃橋有著太多的往事記軼,所以凡是有機會,無論搬遷到多遠,都會再回提籃橋去看一看,走一走,憶一憶舊事,再到黃浦江上去擺一擺渡,吹一吹江風,聞一聞潮氣,觀一觀水景,這已經(jīng)成為此地原住老人的,一種晚年心結(jié)。
湊巧的是,在沿江的綠化帶,偶遇了四十多年前的初中老同學(xué),他特地從靜安寺趕來,帶著已經(jīng)定居奧大利亞的女兒,再來看看提籃橋的舊居,又到江邊看看黃浦江的水景。舉目遙望滔滔的江水,共同感慨舊貌新顏,歲月匆匆啊。
當年在自家老屋,三樓的老虎窗口,就可以遙望“上港五區(qū)”的碼頭。記得有一天江邊停泊著一艘“格林里昂”號的英輪,在夜色中燈火輝煌,它那個紅黑相間的大煙囪,猶感宏偉亮麗。但到了次日的清晨卻發(fā)現(xiàn),原來的泊位已經(jīng)換了一艘灰綠相間的希臘船,小巧的“米米娜”號。
因為泊船的上海港第五裝缷區(qū),是個外國貨輪的專泊碼頭,所以沒機會進去近觀。而這扇小小的老虎窗,就成了我得天獨厚的觀景臺。窗里的少年人,我常常手持一架”蔡司“八倍的望遠鏡,也常常夢想著有朝一日,也登船遠航海外,去乘風破浪,該有多美啊!
感謝命運的按排,想要近觀巨輪的機會終于來了。一位遠親的姐夫在“上港五區(qū)”的動力科工作,他可帶我進入“上港五區(qū)”去游泳。所謂游泳,也只能是在江邊交通艇浮碼頭的內(nèi)側(cè)池中游,雖然水通黃浦江,可是總覺得還不過癮。年少氣盛,不甘于這方不大的池中江水,就與幾個膽大的結(jié)伴,紛紛從外側(cè)跳入江中,游向江心。
當年黃浦江的中心設(shè)有鋼鐵的浮筒。一來是作為航道中心線的航標,二來是作為巨輪拋錨的固定物。沒有泊位等待裝卸的外輪,臨時都在江中心的浮筒拋錨。我們游到浮筒,只想休息一會兒,就紛紛抓住錨繩,粘得滿手都是牛油(一種防銹用的凝固機械油)。只聽得頭頂上,高高的傳來哈哈的笑聲,抬頭一看,原來是外輪船頭上的洋水手在嘲笑我們哪!只見他們光著身子,皮膚曬成紅色,在向我們揮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艘外國巨輪足足有十層樓高。我們沿著船舷,向船尾游去,一邊在冰涼的船殼鋼板上搓幾下,一邊通過劃水,沖洗掉手上所沾的牛油。
我們游到船尾下,這里曬不到太陽,江水是寒的,裸露在水面以上那個巨大的輪舵,與巨大的螺旋槳,濕淋淋的,似乎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寒氣!這時我們才害怕了,這些巨大的家伙一旦開動,非把我們都打成肉醬不可!
只聽得有人一聲驚呼“快逃呀”!提醒我們趕快離開,這時我才如夢初醒,就一頭扎向水中,拼力游向岸邊。離船幾十米后,當我們再回眸這艘大輪船時,只見波蘭的雙色旗,卻悠然地在船尾迎風飄揚。
五十多年的歲月,猶如滔滔的黃浦江水,已經(jīng)漫漫地流逝。
2015年12月的暖冬,公平路渡輪上清風習(xí)習(xí)。遙望浦東,當年上海船廠、利華造紙廠的原址上,高聳的金融區(qū)巨廈群,在逆光中顯得朦朦朧朧。再遙望浦西“上港五區(qū)”的原址,也是新樓連連。
我手持微單,在微微震動的渡輪上,聚焦鑒真輪的同時,又回想起當年,第一次跳入江中的那一瞬間:睜開雙眼,滿目都是黑色的濁水,待身體慢慢上浮,朦朧的水色才漸漸發(fā)黃變淡,直到露出水面,又見到夏日的明媚陽光...... 。
"嗚!嗚!" 渡輪的笛聲,使我回過神來,回望浦西提籃橋的匯山碼頭,大名電影院早就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國際航運中心的現(xiàn)代化的高樓群。
鏡頭只能拍攝現(xiàn)在,卻無法取代回憶。但愿將來有哪為高人,發(fā)明一架時光機器,讓我去穿越時光遂道,又回到當年,再與少年伙伴們,一起到黃浦江博浪暢游,盡情地歡渡人生珍貴的,青春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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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黃浦江上聚焦的鑒真輪。
備注:“老虎窗”,英文屋頂“Roof”的譯音,這里指在屋頂斜坡開設(shè)的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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