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花香的月夜

一位瘦長的少年，站在梯田的高處。一手捏著高中語文課本，似懂非懂地看著，一手牽著牛繩，旁邊的黃牛沿著狹窄的田埂，啃著枯黃的雜草。徐徐的秋風(fēng)拂過金色稻葉，帶著陣陣清香，掠過他卷曲的頭發(fā)，飛向身后稀疏的樹林中村莊。樹蔭里闃無人影，只有雞狗之聲相聞。他面前是緩緩而下的梯田，稻田里黃燦燦的稻子搖曳著，發(fā)出輕微的“颯颯”摩擦聲。世界用最微妙動聽的聲音唱著它深處的心事。遠處一座座煙村散落在原野上，一道道起伏的丘陵綿延到邈遠的天邊。

少年抬頭仰望蔚藍色的天空，棉絮似的白云悠悠地飄向南方。他仿佛看到一個個同學(xué)背影悄然遠去。心里的失落被浮云拉到天際，心里空曠無涯，淡淡的惆悵隨著腳下的不知名的黃花發(fā)出的清香，在十月的田野上飄逸。不遠處的田埂上，兩位年輕的女人扶著鋤子交談:“胡楊學(xué)習(xí)用功，成績好，可惜沒錢讀書，你看他還想自學(xué)，怪可憐的！”說完，兩人都發(fā)出喟嘆。

胡楊曾經(jīng)色彩斑斕的夢想已經(jīng)墜落，如同夕陽墜入大別山山脈，余輝未盡，云蒸霞蔚，絢麗多彩。

胡楊吃過晚飯，走出門外。屋外樹木和房屋在暮靄中，只有模糊的輪廓，有一種迷蒙的詩意。天空朗朗閃爍著幾顆的星星，月亮從村東頭的古楓上升起，姍姍地走向天庭中央。西邊的天際還有一片漸弱余光。

胡楊像孤獨的幽靈在朦朧暮色里徘徊。這時，他看見眼前走來兩位少女，其中一位是全家移民到城市去的小蓮，旁邊一位是她的新同學(xué)娜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胡楊！”小蓮的悅耳的嗓音像春天和煦的風(fēng)吹入胡楊的耳朵里，蕩漾起心中愉悅的漣漪。胡楊眼前一亮，激動的不知道說什么。沒等胡楊說什么，聰明伶俐的小蓮用能撥動心弦的聲音說道:“我從我外婆家過來，陪我去一趟老家行不行？”

“行！行！先到我家坐一會？”胡楊欣然答應(yīng)，既期盼又害怕地邀請小蓮和娜娜進他家低矮的土磚房子里做客。

小蓮?fù)裱灾x絕，說她還想去學(xué)校里看看。胡楊在失望中如釋重負。面對小蓮，他有些局促不安。

三個人走到村邊的時候，胡楊喊了他的玩伴振，四人邊說邊走，蜿蜒的田間小路上，蟲聲唧唧，薄涼的空氣中，有一種泥土腥味混合著草葉清香的氣息。

四合院式的學(xué)校岑靜肅穆，在朦朧的月光里像一座小小的迷宮。小蓮興奮地向娜娜講解教室的結(jié)構(gòu)，和她曾經(jīng)坐的教室，位置，以及有趣的情形，話語像鋼琴里蹦出的音調(diào)，流暢婉轉(zhuǎn)，像一首今人輕松愉快的青春奏響曲。

在學(xué)校里轉(zhuǎn)了一圈過后，小蓮像一位勇敢的探險者，走在前面，帶著大家走進校園后面昏暗幽靜的雜樹林，他們只聽自己的呼吸聲和腳步踩在落葉上發(fā)出的“沙沙”的聲音。

:“這里是我黃昏的時候，常來讀書的地方”小蓮饒有興趣地說道。

小蓮帶著大家在歪歪斜斜的樹木間行走，她滿腦子里都是讀書時美好的情景，越走進心里越有一種回到青蔥時光里甜蜜。娜娜緊跟著小蓮，緊拽著她的手，生怕她做出一個惡作劇，甩開她，把她孤零零地扔在鬼影瞳瞳的怪樹林里，她偶爾膽怯偷望森林深處，恍惚間看幽靈“嗖”地一聲閃過，感到害怕極了。

進入樅樹林深處，有一片空場，娜娜、振、胡楊席地而坐，小蓮站著環(huán)視四周。然后，津津有味地講起學(xué)校里的一些人和事，好似表演一臺獨幕劇，又好似是一位布道的圣女，做著深情并茂的演講。胡楊隔三差五地補充幾句，透過面紗似的月光，他感覺小蓮此刻一定是滿臉紅光。娜娜有時發(fā)出驚嘆，疑惑，和歡笑的聲音。

“穿過山崗下的田野，就是我家，在對面”，小蓮向東面指著，激情洋溢的話語立刻讓人們心馳神往。但是在朦朧的月光里，田野像霧氣蒸騰的湖，對面連村莊的輪廓都看不見，只是模糊一片。

時至午夜，月入中庭，星星璀璨閃耀，天朗氣清，大地明亮了一些。近處，樅樹的松針在清涼的夜風(fēng)中搖曳，發(fā)出亙古至今的松香，在林中浮動，身在其中，如在縹緲仙境，不知今夕何夕。

在娜娜催促下，小蓮意猶未盡地帶著他們走下山崗進入夜色淹沒阡陌縱橫的田野。走在雜草叢生的田埂上，胡楊腦海中浮現(xiàn)出油菜花開時的一幅畫面:和煦的陽光照耀著滿田野的金燦燦的油菜花，小蓮穿著黃色的衣裳，邁著輕盈的腳步，走在油菜花叢中蜿蜒的小路，時不時地聞著油菜花的芬芳，時不時地追逐蹁躚的白蝴蝶。這時，一個瘦長的卷發(fā)少年正站在高崗上癡癡地眺望著她。

胡楊想起一件件和小蓮有關(guān)事，像放電影一般閃過，不知不覺，走到小蓮的屋前的水塘邊，塘埂上荊棘雜草交錯生長，像原始森林里的灌木叢。

胡楊走上前去說:“我來帶路，你們跟在后面”。

胡楊彎腰探索著走到干枯的池塘里，沿著塘里滿是砂礫的斜坡前行。

皎潔的月光灑在塘邊一排聳立的楊樹上，繁枝茂葉間垂下一簾白色的花朵，發(fā)出沁人心脾的芬芳，彌漫在月色融融的夜色里，像一位穿著白裙的純潔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月光中，等候誰到來。一種美好的情愫彌漫在胡楊的心間，深深刻進他的記憶里。多年以后，他回憶起 那個月夜，仿佛芬芳依然繚繞在身邊。

“是什么花？這么香??！”胡楊疑惑地問。

“金銀花，白色的金銀花”小蓮說道。

“真想把它帶到城里去”。小蓮流露美好的幻想。

“那真好！滿屋里都有醉人的清香”娜娜笑著說。

“可惜在城市里，沒地方栽，也不會活！”小蓮表示無奈，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后對胡楊果決地說:“前面就是我家，謝謝你們兩個人送我，我們到家了”。

胡楊失望地望著前面竹林環(huán)繞的小洋樓，淡淡的哀傷在心里擴散開來。他沒有執(zhí)意追隨小蓮，無奈地說了兩句道別的話，隨即和振一起，與她們分別。留下金銀花在月夜里，像一種朦朧的青澀的無望的愛情寂寞開放，獨自吐露馥郁芬芳。

多年以后，胡楊想起這個夜晚，在日記本里寫下這句話:有些庭院走不進去，不是因為你輕扣門環(huán)無人應(yīng)答，而是，你半途就停住了腳步，就像在途中遠遠地望見山上的城堡禁閉大門，你止住了腳步一樣。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efolxx85b.com/subject/3832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