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廬聽香讀唐志

（鐵門鎮(zhèn)風(fēng)貌感懷詩記之二）

一所大院，幾間高屋，因慈禧一宵臨駐，從此有了不俗的名稱《行宮》。

位于鐵門鎮(zhèn)西大街的這個院落，看其大門，與街上店鋪或普通民宅沒什么兩樣。進(jìn)門繞過影壁，東西相對兩排各六間房子，無非是檐高點，屋深些，六間通透顯得空闊。院子寬，磚鋪地，沒有樹，很敞亮，這就是《行宮》。自兩宮回鑾一宵駐蹕，此后一直是鎮(zhèn)上處理公務(wù)之地。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前后，我任黨支部書記，行宮作為大隊部，曾在此主政村事二十余年。

近寫家鄉(xiāng)第二組詩的頭首便是《慈禧行宮》：“銜恨倉皇辭廟去，而今御駕急回鑾。征徭擴(kuò)路修行在，派黍吆民飼馬歡。太后一宵臨駐蹕，紋銀六萬飽貪官。凄惶抱舊尊無繼，鼎革圖新厚澤寬?！?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首句“銜恨倉皇辭廟去”，借用李煜《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最是倉皇辭廟日”句。光緒二十六年七月八國聯(lián)軍占領(lǐng)北京，慈禧光緒逃亡西安。次年八月從西安返京，稱為“兩宮回鑾”。所經(jīng)之地，毀稼采土，拓寬道路，拉夫抓差，銀兩攤派。據(jù)張鈁《清兩宮回鑾之一斑》文載：“鐵門鎮(zhèn)是一個宿站，修建房屋便花了六萬兩銀子，陳設(shè)的花費還在外。”頸聯(lián)“太后一宵臨駐蹕”，指光緒二十七年九月十四日（1901年10月25日），兩宮駐蹕鐵門鎮(zhèn)行宮過夜一事。尾聯(lián)上句“凄惶抱舊尊無繼”，指回鑾皇宮，終難挽封建王朝頹運敗勢。結(jié)句“鼎革圖新厚澤寬”是說，辛亥滿清倒，三民主義難實行，國難當(dāng)頭抗日逐倭寇，腐敗陷民于水火；解放出新朝，大眾翻身做主人，革舊政新群力建強國，富裕民安幸福多。

第二首《張鈁故居》：“館駐高臺老瓦房，百間深院繞軒廊。紳崇道義培賢杰，縉育同宗澤被昌。北巷儒冠楊子敏，西街宿將伯英張。誰為古鎮(zhèn)新猷繪，望寄清流后學(xué)襄。”

首聯(lián)的“館駐高臺老瓦房”，指位于“行宮”西鄰的這所大院，街人俗稱“張公館”，建成近百年來，依然是高臺明柱舊磚地，門窗如新俱原房，古樸威嚴(yán)顯氣派，幽雅靜謐貌端莊。

頷聯(lián)是頌贊地靈民風(fēng)淳，義行厚德鄰，賢達(dá)施良善，寬仁裕后昆?！凹澇绲懒x培賢杰”，指北街楊門，走出楊子敏等幾位賢良子弟。楊子敏，又名西光，1944年10月參加八路軍，1945年6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曾任中宣部文藝局代局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書記處書記兼秘書長，出版有散文《隨心集》等著作?！翱N育同宗澤被昌”，指清末鄜州州判張子溫，“查天人之變消長之機，知泰否剝復(fù)迭為終始，遂命子弟嫻習(xí)軍旅，用報國家。民國肇立，由鄜州歸家，時以盈虛窮通訓(xùn)誡子弟?！蔽鹘謴埣?，育出鈁、釗、錚等名將逸才。

第三首《蟄廬花園》：“鳳嶺玄隅地脈淳，青崖窟室蟄廬陳。英雄種菜尋常事，素處操觚萬有新?；ㄊ侵魅私駝傥簦l非過客似微塵。通權(quán)達(dá)變知時勢，雅望終歸志石珍。”

蟄廬花園東北角的張鈁墓園后墻外，原來是鐵門寨墻的小西門，上鑲青石門額《指玄》二個大字，所以首聯(lián)即點明鳳凰嶺前西隅，玄黃地脈淳厚，一排青色窯洞，面南陳列磚構(gòu)。頷聯(lián)“英雄種菜尋常事”，是借用康有為詩句。一九二三年秋，張鈁因父喪自陜西靖國軍中歸家守制，知康氏游陜途經(jīng)鐵門，便親迎家中相待，盤桓數(shù)日，長談甚歡?？涤袨椴粌H題《蟄廬》巨額，寫書房長聯(lián)：“丸泥欲封紫氣猶存關(guān)令尹，鑿坯可樂霸亭誰識故將軍?！边€贈詩二首，其一“窟室徘徊亦自安，月移花影上闌干。英雄種菜尋常事，云雨蟄龍猶自蟠。”其二“函谷東來紫氣清，鐵門關(guān)尹遠(yuǎn)相迎。騎牛過去化胡否，扶杖看山落日明。”由此足證雄才相惜，彼此傾慕之情。頷聯(lián)下句“素處操觚萬有新”，其“素處”，出自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沖淡”篇：“素處以默，妙機其微?！奔础捌骄拥?，以默為守，涵養(yǎng)既深，天機自合。”“操觚”出自陸機《文賦》：“或操觚以率爾，或含毫而邈然?！辈脔笍堚[時在家中，創(chuàng)辦小學(xué)，助修縣志。不僅接待各方軍旅政要，斡旋軍政公務(wù)；而且邀儒延士游覽西塬，吟風(fēng)弄月和詩。如王維屏癸亥冬月游西塬留詩：“綠水澆田石攢峰，萬科桑葉兩三松?；乜磶X外云深處，伸爪昂頭有臥龍。”末句“萬有新”，指張鈁一九三四年春購買《萬有文庫》等書籍，在縣城和鐵門小學(xué)分設(shè)圖書館。

頸聯(lián)“花是主人、誰非過客”，取自院中書房南壁石刻。仰視這雄渾冷峻八個大字，默然細(xì)思揣摩，頗能悟出其飽含的喻世禪意。想那世上幾多忙碌人，為爭權(quán)奪利不擇手段，至后莫不是身陷牢籠，亦或名裂而遭遣，終歸似浮埃，風(fēng)散名無存。看那院中樹木花草，寒冬枯葉落，春雨新枝茂，花開香四逸，風(fēng)至任貶褒。末聯(lián)“雅望終歸志石珍”，游人俱說蟄廬無俗松栢青，園美景怡，探幽攬勝真開心；我則贊其辟地建齋藏唐志，瑰寶傳世，功德無量友石人。

第四首《千唐志齋》：“一園花草柳梳融，幾窟青窯石嵌豐。釋道漁樵魂隱壁，王侯將相夢浮空。心聆志訴唐遺事，目覽刀書證法崇。逸興高懷藏國寶，留傳后世頌張公。”

從首聯(lián)就可看出，進(jìn)入千唐志齋大門，綠茵花草，風(fēng)拂柳絲，青藤覆石壁，磚窯藏唐志。窯門上方古篆石額《千唐志齋》由章太炎大師親題，清末翰林宋伯魯一副石刻對聯(lián)分嵌檐柱：“逸興寄河濱，十畝芳塘涵德水；高懷擬綠野，滿園花木繡春風(fēng)。”靈思賦佳句，盡描蟄廬花園勝境；雍容圓潤書，雅頌千唐志齋刻銘。

“釋道漁樵魂隱壁，王侯將相夢浮空?！币桓鳖h聯(lián)，概括滿壁唐志主人身份：皇親藩鎮(zhèn)、相國刺史、處士觀主、夫人宮女。石文銓釋志主詳情：姓名官職、生平事跡、配偶后嗣、卒葬日期。不管生前身份如何顯赫或卑微，奈何死后同樣長眠地下化泥。唯留青石一方，無意重見天日，多少唐時遺事，刀書供今研知。

“逸興高懷藏國寶，留傳后世頌張公。” 兩組八首詩，此聯(lián)以收尾。

掃徑迎清風(fēng)，人生塵世莫追名逐利；

登臺邀明月，虛懷靜氣任榮辱心安。

詩興詠物先立題，借象喻志直言寄，白描環(huán)境作烘托，讀之懂文知詞宜。

遍觀園中名勝景，極目遠(yuǎn)眺抒感知，心情物象共融合，言簡意多畫中詩。

以詩敘事史要寫實，語句新穎精煉濃縮，比興喻意含蓄蘊藉，心中觀點明白表說。

有閱歷，鄉(xiāng)野詩風(fēng)言辭蘊美，沉郁蒼勁語句有力；

情心起，筆流酣暢通明思緒，吟聲起伏詩意清奇。

庭前桂影，散為一院清陰；枕上鳥聲，喚起半窗新紅。

艷陽天氣，是花皆堪釀酒；綠陰深處，凡葉盡可題詩。

夢與白云歸澗浦，人同明月駐鄉(xiāng)間。

無心最是揮鋤叟，滿案詩書笑度閑。

2015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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