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頭 . 作者 ： 程汝明

1980年，中國大中城市開始流行燙卷發(fā)。81年，燙卷發(fā)的風(fēng)，吹到我們小縣城。

小縣城的人管燙卷發(fā)叫“燙頭”。在當(dāng)時，一個女子若“燙了頭”，這個女子就成了“眾人矚目”的人。那年，我所在的廠子，有好多女工，但沒有一個是“眾人矚目”的。這些不被矚目的女工，毎早上班前三五分鐘，會聚到廠子門前，看來來往往的人，看到一個“燙了頭”的，她們就會互推互搡，指著那女子，那女子知道有人指她，看她，便會目不斜視，用勁用力昂頭，很高傲，很帶勁往前走。這時，我們廠的書記，一個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到地方的老頭，也會背著手出現(xiàn)在廠子門前，對“燙頭”發(fā)表意見：燙什么頭？好好的頭，弄得像個雞窩似的！咱廠，誰燙頭，我非給她剪了不可！——書記講這話，有他的道理：一個人，美在心里，花那么多工夫在頭上，還有心思上班？況且，我們這個地球上，還有三分之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廠子里的人，對書記是尊重的，“老頭子”吃住在廠里，風(fēng)里雨里，和工人攪在一起。但這年五月，廠里出了個新聞：書記未過門的兒媳，二車間的白臉丫，“燙了頭”！……傳播中，年輕的女子都有些激動：她們都等著看，看書記怎樣處理，怎樣剪，未過門兒媳的頭！——出人意料，書記對“燙頭”的事，沒有問，只是一個人蹲在辦公室抽煙， 抽了一個上午，又抽了一個下午，……第二天、第三天，書記對“燙頭”的事，仍一字未提?！獜S里年輕的女工興奮了，齊齊向“白臉丫”豎起了大母指，并在下班后，結(jié)伴奔向理發(fā)館，開始了“燙頭運(yùn)動”！

我們廠的書記，是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中期去世的。書記的追悼會，廠子里的工人都去了，女工們哭得挺厲害；在去的女工中，沒有一個“燙頭”的，因為這時，“燙頭”已不時興，時興的是留自然發(fā)，讓頭發(fā)直直垂下，披到肩上，要怎樣生長，就怎樣生長!

（ 后記：《燙頭》，原發(fā)2004年5月28日《連云港日報》副刊》， 編輯： 朱建紅 。(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建紅編發(fā)了我許多稿子，直到她離開副刊，我終未見到她，也未曾給她寫過信。她的散文，我看過幾篇，文筆清秀，底蘊(yùn)深沉，行文建構(gòu)，透溢著靈氣。

2016年3日6日 夜，記于頑石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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