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表姐
2014-04-08
姨表姐的名字叫民主,姨父給他的女兒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正是中共建政之時,一首《團結(jié)就是力量》的歌唱響全國,歌詞里有一句“讓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姨父家成份是雇農(nóng),他對于中共的各項運動自然是很積極,很快就學(xué)會了民主這個詞,還用這個詞給女兒命名。
姨表姐比我大四五歲,可是,在秀水完小讀書的時候,我們竟然是同班同學(xué)。那時候,我因為小,就坐在前面二排的桌子,姨表姐因為大,老是坐在后面的桌子,雖是同班,卻也是如隔參商。
當(dāng)我長成一個少年時,姨表姐就是一個青年了,她在他們福堂大隊參加了毛澤東思想業(yè)余文藝宣傳隊,這個大隊的宣傳隊因為有地區(qū)工作隊的幫助,文娛節(jié)目便演得很好,經(jīng)常被地區(qū)調(diào)演,在當(dāng)時的地區(qū)很有一些名氣。修建費家河大堤的時候,他們宣傳隊在湯家沖大屋演出了京劇《智取威虎山》,當(dāng)時的湯家沖大屋可是秀水勞動力的駐扎地,所以,那天晚上,看戲的人真是人山人海。姨表姐在戲劇中扮演的是小常保角色,她圓圓的臉蛋,一身獵人裝扮,唱著“看那邊練兵場殺聲響亮”的唱辭,真的是英姿颯爽。
不久就聽說姨表姐在宣傳隊愛上了一個英俊小生,兩個人眉來眼去很快就進入了熱戀期。又不久就聽到了壞消息,說是那位英俊小生不同意和姨表姐談下去了,原因是姨表姐家的社會關(guān)系不好,外公家是地主,姨父家是富農(nóng),他怕在岳母家里碰到這兩個親戚家人沒得話講。株連九族竟然到了這個份上,我當(dāng)時聽了母親的敘述,心里就很有氣。
兩年后,姨表姐嫁給了荷塘劉一個獸醫(yī),她這是遠(yuǎn)嫁,荷塘劉是另外一個區(qū),離開福堂這口糞缸也就遠(yuǎn)離了是非。出嫁前一年過年的時候,那個獸醫(yī)來請姨表姐去家里吃年飯,并且?guī)狭艘瘫斫愕膬蓚€妹妹,一行四人歡歡喜喜有說有笑,朝著荷塘劉方向進發(fā)。那時,沒有公路,沒有汽車,就連單車也是沒有的,全靠一雙腳丈量路程,而那條路根本就不叫路,或者是田埂,或者是山道羊腸,獸醫(yī)帶著三個女孩子走在上面,留下一路的脆脆聲音。我那時正在范仙庭姨父家對門山上弄柴,親眼看見姨表姐一行上路,看見他們消失在遠(yuǎn)方的山道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姨表姐嫁過去一年后,就生了一個兒子叫波爾,這孩子長得白白胖胖周周正正,煞是逗人喜愛。有一年,大概是波爾兩歲多的時候,我去姨父家辭年,就住在姨父家里,姨表姐一家也住在那里,晚上烤火,一大家人逗著波爾玩,大人說一句孩子說一句,大人說波爾長大后要讀高中讀大學(xué),波爾也說長大后要讀高中讀大學(xué)。我看到這個情景真是羨慕得不得了,一是羨慕姨表姐有一個兒子,二是羨慕姨表姐竟有那么高的境界,知道要把孩子送到大學(xué)讀書。
姨表姐嫁到荷塘劉以后,我們家和荷塘劉姨表姐家就成了親戚,我們兄弟沒有親姐姐,就叫姨表姐為姐姐,把她當(dāng)作了自己的親姐姐。每年春節(jié),我都要奉母命去荷塘劉接姨表姐母子來家里走走,十幾里山路,我都要一肩將波爾肩回家里,一路上逗著波爾說說笑笑。
高考開禁后,我就去師范讀書了,因為有了二十好幾歲,大家就為我找對象的事情操心,姨表姐也是一樣的操心。她這時候又有了一個女兒,波爾也讀書了,我和姨表姐是同學(xué),現(xiàn)在居然孑然一身,姨表姐不能不操心。姨表姐想給我做媒,她要把荷塘劉長得漂亮的女孩介紹給我做女朋友,幾次帶信給我,叫我去荷塘劉相親。我終于在某一年的春節(jié)動身了,來到了荷塘劉,姨表姐叫來了兩個最漂亮的女孩叫我看,愿意要哪個就是哪個,我卻是一個也不想要,就謝絕了姨表姐。
姨表姐的大妹嫁給了我的兄長做了我的嫂子,按說,我們和姨父家姨表姐家應(yīng)該是更加的親了,其實不然,更加親的只有我的兄長,我們家其他的人反倒是覺得生疏起來。盡管如此,姨表姐家里做屋的時候,我們兄弟還是在那里幫了一個星期的忙,姨表姐進進出出很是高興,一臉的燦爛笑容,她還是把我們兄弟當(dāng)作親弟弟看。
再后來,因為忙,我就很少去姨表姐家了,只聽我的兄長說過一些姨表姐家的情況,說姨表姐家將家里的老屋賣了,一家人搬去了鹿角蘆葦場,因為獸醫(yī)姐夫的其他家人全在那里營生。姨表姐搬過去后,日子也是不好過,就搬去了縣城,在縣城又靠什么營生呢?我也是不知道。在縣城過了十幾年,兒子女兒都結(jié)婚了,姨表姐和姐夫又搬回了荷塘劉,真是飛了一個小圈,又回到了原點。回到荷塘劉的姨表姐沒有了田地房屋,就住進了村里廢棄的林場小屋,在那里養(yǎng)豬養(yǎng)雞,耕種一些荒地,以度晚年。
年臘月三十,我從縣城回老家過年,兄長對我說,姨表姐昨天死了,昨天,他們家吃年飯,姨表姐吃了飯在外曬太陽,打一個呵欠,然后就死去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們兄弟一起去荷塘劉憑吊了這位姐姐,她那年剛好60歲。
人的一生真是短暫,猶如白駒過隙,光陰荏苒,看見她背書包,看見她演常保,看見她找夫家,看見她生孩子,看見她往返折騰, 看見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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