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來去匆匆，兩度的煙雨蒙蒙，無論是在仲春三月或七月季夏，臺灣東部花蓮，那綿延橫亙的中央山脈，那翠綠山頭的縹緲云霧，卻總是如此地緊扣著我那曾經(jīng)驛動的心……

今年三月，為了要參與一位慈濟(jì)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的論文計劃口試，我在天氣多變的仲春時分，臨時去了一趟花蓮。如今，事隔四個月之后，我又再度來到這個地方，同樣參與了研究生的論文口試，并且因緣際會地停留了三天兩夜的時間。來去花蓮，行腳匆匆，但是那翠峰煙雨，那縹緲嵐影，卻總是串起了片片溫馨的情懷，就像游子返家一般，蒙蒙潤漬心頭，點滴令人陶醉。

花蓮，背山面海，東朝浩瀚的太平洋，原本是一塊中央山脈的沖積扇，也是臺灣東部唯一的國際港口城市。首度來到這里，是在1972年師專時代的畢業(yè)旅行，在過境花蓮的兩天行程之中，走過蘇花公路驚險的清水?dāng)嘌?，游覽中部橫貫公路太魯閣到天祥路段的峽谷風(fēng)光，并且到鯉魚潭平靜如鏡的湖心搖櫓泛舟。那時候，叢山、峻嶺、溪流、湖水，交迭建構(gòu)出了我對花蓮這個地方的最初記憶印象。

走過了四十載的歲月時光，記憶中的花蓮叢山峻嶺，似乎變化不大。中央山脈依舊挺拔高聳，陡峭山坡仍然步步驚魂，雖然因為時空的變易，讓原本以炸藥和手工雕琢出來的道路更加寬闊，也為了安全理由讓隧道變得更多更大，但是我對于大自然那份崇敬之心，卻依然前后如一、毫無改變。眺望著遠(yuǎn)方云霧縹緲中的翠綠群山，思索著近處峭壁深谷下的天地幻化，重巒迭嶂，峰峰相連，真有著一番天高地迥、遺世而獨立的超凡境界。

多年之前，曾經(jīng)在暑假時分，帶著全家到花蓮，一起游覽中部橫貫公路的綺麗風(fēng)光。一行人穿過了溪邊狹窄的人工小徑，抵達(dá)為了紀(jì)念因開路而殉職的國軍退除役官兵，所特地建筑的“長春祠”。這座幾乎是懸掛在懸崖邊緣的中式祠堂，正好座落在立霧溪一個大轉(zhuǎn)彎處的上方，倚山臨溪，視野遼闊。由于曾經(jīng)遭遇落石坍方，經(jīng)過兩度遷徙重建后，目前它的地理位置，已經(jīng)和師專畢業(yè)旅行時所見有所不同。但是，東移之后的長春祠，整體的建筑造型和周遭庭園布局，則依然保持著當(dāng)初的原始風(fēng)貌。

祠堂下方，瀑布泉水自山洞中汩汩涌出，在長春祠前分流入溪，此即有名的“長春飛瀑”景致。一座古典優(yōu)雅的祠堂建筑，一道奔騰傾泄的山林飛瀑，在綿綿翠綠背景的水墨渲染下，一幅宛如國畫一般的山水庭園畫作，便呈現(xiàn)在眾人的眼前。萬籟俱寂，心神遐飛，在立霧溪蜿蜒無盡的潺潺流水聲中，似乎已經(jīng)將人帶離了那塵囂的世界。飛瀑終年奔騰，不分四季，永遠(yuǎn)長春，用手掬起少許山泉流水，那冰沁清涼的感覺，立即透過指尖傳遍全身，給人一種洗心滌面、超越凡塵的殊勝感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猶記得大約十年前，大愛電視臺晚間八點文件的“大愛劇場”中，曾經(jīng)上演一部《橘色黃昏》的戲劇。在第一集的開頭，描寫一位年輕媽媽，特地專程從遙遠(yuǎn)西部的繁華臺北，翻山越嶺開車前來東部的花蓮，準(zhǔn)備和小兒子一起欣賞晚霞余暉下的花蓮海天景色。沒想到一位長期在沙灘撿拾石頭的老伯伯，卻意外地告訴她，花蓮只能在清晨時分，看到旭日東升的海上晨曦景色；傍晚的花蓮海邊，是看不到橘色黃昏下的落霞場景。因為花蓮東向太平洋，是臺灣最早迎接晨曦的地方，至于晚霞落日，則是發(fā)生在高聳中央山脈的西邊，而那一邊的遙遠(yuǎn)海洋，卻正是連接臺灣與大陸的臺灣海峽。

家鄉(xiāng)臺南，位于臺灣西部的嘉南平原，西側(cè)瀕臨著臺灣海峽。高聳的中央山脈南北縱貫，橫亙在平原的東方，和花蓮的地理位置正巧相反。這里的晨曦是從東方的中央山脈山頭升起，而夕陽則由西邊的臺灣海峽沉落。因此，在孩童時代描繪晨曦時，太陽總是在綿延不絕的山頭中出現(xiàn)，而且僅露出半邊紅紅的臉，外加幾條長短不一的黃色光芒線條。這種經(jīng)由實際觀察而來的晨曦畫作，花蓮地區(qū)的小朋友，理應(yīng)會有所差異。

在臺灣西部，我們可以站在海濱平原，觀賞旭日與晚霞的風(fēng)華，也能夠透過知名景點概念，在阿里山的觀日峰賞日出，到高雄的西子灣海邊看夕陽，這種朝山暮海的晨曦落日景象，和東部花蓮的視野是完全不同的。因此，追尋新年第一道曙光的人們，總會擠滿東部的幾處海濱沙灘；而觀賞年末最后的夕陽黃昏，也會在西子灣形成滿滿的人潮。也正因為山海地理位置的差異，〈晚霞滿漁船〉這首歌，其實應(yīng)該是比較適合臺灣西部海岸的。

猶記得今年的仲春時分，在那繁花錦簇的煙花三月里，一道強(qiáng)烈冷鋒通過臺灣，氣溫瞬即陡降十度左右，春寒料峭的場景，立即出現(xiàn)在眾人的眼前。冷鋒帶來豐沛的水氣，在北部地區(qū)灑下了大雨，而東亞最高峰的玉山，也因之應(yīng)景地白了山頭。然而，在缺水甚為嚴(yán)重的南部高雄地區(qū)，卻竟然連一滴雨也未曾落下。讓人不禁埋怨，上蒼有時也真的很不公平。

當(dāng)時，我就在這種缺水的氣象氛圍下，帶著一把雨傘，從艷陽當(dāng)空的高雄，搭乘上午十點多的自強(qiáng)號列車，經(jīng)由南回鐵路前往花蓮，體驗一次臺灣不同區(qū)域中的天氣多樣變化。而這一次在盛夏七月的花蓮之旅，我卻是在大雨滂沱之中，冒雨從高雄搭乘列車前來，同樣經(jīng)由南回鐵路，也同樣路過花東縱谷平原，并且把高雄清晨的大雨，帶上了奔馳的列車，一同到達(dá)了久旱未雨的花蓮。

因緣春夏兩季，氣流場景不同，僅僅四個月的時光流轉(zhuǎn)，從東北季風(fēng)到西南氣流，雖然大地場景幻化有致，但是氣象變易卻是南北有別。從云層密布到陽光普照，從藍(lán)天白云到雨濕原野，車廂外頭的大地自然景致，總是在火車快速的奔馳之中，不斷地頻頻換景。不僅讓人目不暇給，也令人難以理出一個天氣變化的頭緒。當(dāng)然，在這看似毫無章法的大地變化之中，倒也不時會出現(xiàn)幾許令人意外的驚奇。

少了仲春三月的綠波蕩漾，欠缺了六月仲夏的黃韻撲地，在這大地青黃不接的七月時分里，只有田野水鏡片片，在天空多變的投影之中，刻意點妝出一幅幅未來秧禾青青的自然場景。這是大地的生動幻化，也是心靈的無盡饗宴，它似乎都永遠(yuǎn)只是輕輕描繪、淡淡鋪陳，透過四季多樣化彩筆的頻頻揮灑，讓這不斷流轉(zhuǎn)的大自然景物，盡情地書寫著不同階段的人生風(fēng)華。

抵達(dá)花蓮之際，天空霧漫云低，透過對外頭景物的視覺掃描，可以清楚了解大雨才剛剛來過。葉面水滴猶存，泥土濕潤有加，經(jīng)過了這一番大雨的洗禮之后，水泥地面積水處處，青青草地含翠欲滴。遠(yuǎn)處的中央山脈，山嵐流轉(zhuǎn)霧氣回蕩，為這原本翠綠的山林視野，憑增了無盡詩情畫意的遨游空間。只可惜，我一方面缺乏水墨潑灑的天分，也拙于文筆生動寫意的才華，否則將可為這縹緲山林下的人間仙境，留下幾許美麗曼妙的時空見證。

在今年的仲春三月，我曾在春雨綿綿的清晨時分，從住宿一夜的寧靜招待所，走入煙雨蒙蒙的校園，悠閑漫步于花蓮靜思堂旁的綠意草坪之中，細(xì)細(xì)體會那微渧飄落的輕盈感受。而這種雨中獨行的特殊氛圍，也讓我不禁重溫起了童年往事，那雨中奔跑的稚嫩情懷，感覺就猶如昨日一般的清晰、生動。很難想象，這將近一個甲子的人生歲月，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從我的指尖匆匆掠過，只留下幾許片片記憶，以供日后回憶憑吊而已。

回眸眺望，凝視前方，遠(yuǎn)山含翠，山嵐縈繞。在這煙雨蒙蒙之中，那高聳插云的中央山脈，那翠綠山頭的縹緲云煙，就猶如國畫山水潑墨一般，總是如此地緊扣著我那曾經(jīng)驛動的心。而那條穿越中央山脈，在叢山峻嶺中迂回盤繞的東西橫貫公路，雨后的長春飛瀑，氣勢理應(yīng)更加奔騰、壯麗。多年不見，何時再臨？只可惜近年來多次前來花蓮，卻總是行腳匆匆，似乎只能默默站立于花蓮靜思堂的回廊一隅，飛越連延的翠綠群峰，依憑著幾次旅游的溫馨記憶，神游于那遠(yuǎn)方山巒的溪谷深處。

遠(yuǎn)山縹緲，煙雨蒙蒙，在來去花蓮之中，我的心早已飛向那中央山脈東側(cè)朦朧的山腳下，在綠意盎然的清凈原野之中，仔細(xì)聆聽那來自大地和風(fēng)中的法鼓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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