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蹣跚著又走進(jìn)了我的夢里，把我?guī)Щ亓?a target="_blank">童年、帶回了那些難忘的日子.....

--題記

姥姥姊妹五個，她排行老大，爹娘死得早，如電視劇中那樣，母親臨死時拉著她的手，看著她，已經(jīng)說不出了話。姥姥知道母親放心不下尚還年幼的弟弟妹妹，就向母親承諾，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母親放心的閉眼離去，而姥姥卻開始了艱難的生活。姥姥起早貪黑的勞作，給三個弟弟娶了媳婦，把最小的妹妹送上了花轎，而姥姥的美好青春也已耗盡。當(dāng)人給姥姥介紹姥爺時，姥爺?shù)?a target="_blank">孩子們都已經(jīng)有了孩子，姥姥不愿意做填房，親戚們都勸姥姥：即便弟弟們再好，都不如有個自己的家，有個自己的孩子。就這樣姥姥嫁給了嚴(yán)肅正直的姥爺，生下了我的老媽，那一年，姥姥38歲。姥爺家境不錯，本以為姥姥從此就可以過上衣食無憂，平靜祥和的生活，不料，姥爺唯一的兒子在南京上學(xué)時被國民黨打死，在我老媽八歲時，姥爺又遭人陷害，被關(guān)進(jìn)了監(jiān)牢，脾氣耿直的姥爺沒多久就氣死在牢里。姥姥拉扯著我老媽，孤兒寡母的總受人欺負(fù)，鄰居們都勸姥姥改嫁，姥姥說：為了我的小妞（老媽的乳名），我就是再難再苦，也不改嫁。鄰居們都冷潮熱諷：看你一個寡婦能過成什么樣子。為了養(yǎng)家糊口，姥姥沒日沒夜的給醫(yī)院洗床單、被罩（記憶中，姥姥的手指變形彎曲著，我怎么給她拽，也伸不展）。那些準(zhǔn)備看笑話的鄰居，后來有事還得找姥姥借錢。記得姥姥說：我就是要爭口氣，活到人前，不讓小妞受苦，不讓人笑話。

姥姥待人寬厚慈愛，從不計較得失；對待生活樂觀向上，從不怨天尤人；而姥姥的善良，也是眾人皆知的。我老媽下面有個妹妹，只是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一天有人抱來一個剛出生的男嬰，求姥姥給這孩子喂口奶，救救這沒娘的孩子。這個落地母親就離他而去的嬰兒，由于沒有奶吃，已經(jīng)奄奄一息。姥姥什么要求也沒提，從此就成了這孩子的奶媽。后來，這個被姥姥奶大的孩子因?yàn)楹竽飳λ缓?，一直生活在姥姥家，而姥姥待他?a target="_blank">親娘一般。再后來，那個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流著淚和姥姥說：媽，如果沒有你，我的骨頭在泥里早都漚完了。媽，我不做花喜鵲，我要娘，不要媳婦。媽，等我和姐姐長大了，一定好好孝敬你，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孩子，娶了媳婦就再也沒去看過姥姥，直到姥姥臨去世時，老媽去找他，他才不情愿的去看了一下姥姥。姥姥在世時，老媽曾多次因?yàn)檫@個弟弟太絕情而生氣，而姥姥卻總是笑笑說：這有什么可生氣的？人做事憑良心，咱對得起他，咱到啥時候心里都踏實(shí)。戲劇性的是，這人的哥哥和嫂子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認(rèn)了我老媽做姐姐，直到現(xiàn)在還像親姐弟一樣走動著。記憶中，姥姥還有一個干兒子。聽老媽說，因?yàn)楦F，他家弟兄幾個都娶不上媳婦，而姥姥的這個干兒子向姥姥借了80元錢（那時候一個壯勞力一天才掙2分錢，姥姥不知要洗多少床單、被罩才攢了這么一筆錢），得以娶妻生子，可他借姥姥的錢再也沒還，而姥姥也像沒有過這回事一樣，也從沒提過。別人說姥姥傻，姥姥只是一笑：誰沒有難處？現(xiàn)在姥姥的這個干兒子早已去世，而他的兒子卻像對親姑姑一樣對待著我老媽。這也許就是姥姥說的，做人憑良心，善惡終有報吧。

老媽上初中時，上面號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姥姥就帶著我老媽從城里下鄉(xiāng)到了自己娘家的那個村莊。后來老媽在那里遇上了老爸，再后來有了姐姐和我（這都是后話）。老爸也是個苦命人，爹娘早亡，直到遇上姥姥和老媽才算有了一個溫暖安定的家。姥姥待老爸比自己親生的孩子還要親，姥姥離開我們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可老爸提起我姥姥還總是禁不住的落淚，他總是說這世上對他最好的就是我姥姥，直到現(xiàn)在我們家里還專門為姥姥設(shè)有香案，逢年過節(jié)老爸必定要跪在姥姥的遺像前祭拜一番，每到春節(jié)、清明、十月一無論再忙都阻擋不了老爸去給姥姥掃墓。今天和老媽以及姐姐說起姥姥，老媽給我們講起往事，講起姥姥為了養(yǎng)家糊口，日夜給醫(yī)院洗床單、被罩累的痔瘡出血順著褲子流；講起文革時家里被洗劫一空，就連姥姥洗衣的肥皂都成了所謂的罪證，讓姥姥掛在脖子上游街；講起我的姑姑們生孩子，都是姥姥去侍候她們坐月子，姥姥說，沒娘的孩子不容易，就當(dāng)我多了幾個閨女吧；講起那時家里那么困難，姥姥卻每年都讓老爸把省吃儉用攢下的糧食給叔叔和姑姑家送去......老媽最后哽咽著講不下去了，我和姐姐也早已淚流滿面。姥姥雖說是一個從農(nóng)村出來沒上過一天學(xué)的普通女人，但是她的胸襟和品格卻是常人難以相比。

在我的記憶中，滿滿的都是姥姥慈愛的笑容，任我怎樣的翻尋，也找不到姥姥發(fā)怒的片段。姥姥總是很快樂，無論遇上什么事，都是笑呵呵的，姥姥常說：我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知足了，還有什么想不開的？姥姥的二弟弟人很貪婪狡詐，為了霸占家產(chǎn)，硬是拆散了自己哥哥和弟弟的家。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姥姥的三弟弟餓的渾身浮腫去找姥姥，姥姥把自己的口糧讓給自己的弟弟吃，那個年代，那些糧食相當(dāng)于人的命啊。姥姥的大弟弟，一直和姥姥生活在一起，直到過世也是姥姥、老媽和老爸為他操辦的喪事。文革時期，姥姥為了安全，把家里的錢財和首飾托她的二弟弟保管，事后她二弟弟昧著良心不認(rèn)帳，那可是姥姥的全部家當(dāng)。別人都以為姥姥從此會和她二弟弟斷絕關(guān)系，可是姥姥卻象沒發(fā)生過此事一樣，還經(jīng)常幫襯他的兒子，就連他的孫女還是姥姥給帶大的。姥姥曾說過：他再昧良心，可一奶同胞，血緣怎么斷？后來她的二弟弟得了食道癌去世時，姥姥在他的靈前痛哭著數(shù)落著，那是一個姐姐對弟弟的疼和怨啊。小時候，生活條件普遍不好，乞討的很多，每當(dāng)有討飯的到我家，姥姥從不嫌棄，總會熱情的端來飯菜招待，走的時候還會送上一些糧食。每到過年，姥姥更會特意多蒸一些饅頭送給乞討的人。記得有一年，一對乞討的夫妻在我家住了好久，直到過完春節(jié)才離去?；仡^看起來，姥姥所做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從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中可以清晰的找尋到姥姥一顆善良和寬容的心。(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在我五歲的時候，老媽返城參加了工作，從此姥姥溫暖的懷抱成了我最深的眷戀，每個清早和夜晚我都會賴在姥姥的懷里，聽姥姥講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傳說。那時候的我是那么的不懂事，總是惹是生非，還不服管教和姥姥犟嘴，姥姥每次都會微笑著用慈愛的目光看著我，看得我不好意思耍賴直往姥姥懷里鉆。記得小時候我的眼睛隔一段時間就布滿紅血絲，姥姥看到就會說，你又手腳不安生，招惹到花草了。姥姥端一碗清水，到院子里的花叢前，她灑水，讓我說“我給你洗洗臉，你給我治治眼”，我每次都會說反“你給我洗洗臉，我給你治治眼”，這時姥姥總會笑著拍拍我的頭。姥姥的笑容是那樣的美，那么的安詳，好像世間所有的紛雜都會在姥姥的笑容中消融。姥姥雖然很疼愛我和姐姐，但是對我們要求也很嚴(yán)，絕對不允許我們說臟話罵人。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和姐姐吵架，記不清罵了姐姐一句什么，姥姥幾天都不理我，從那時起我再也不敢說臟話和罵人了。姥姥不許我們嘴饞，就連從別人的果樹下走過，都不允許我們抬頭看樹上的果子，以免別人誤以為自己想吃。姥姥還不許我們拿別人的東西，姥姥常說，做人要有骨氣，不是自己的，再好也不能去動。姥姥沒有上過學(xué)，不會講什么大道理，但是姥姥用自己的言行引導(dǎo)和教育著我們，使我們懂得應(yīng)該怎樣做人，做怎樣的人。

日子在姥姥的汗水中慢慢趟過，姥姥的一雙小腳在忙碌中丈量著歲月。我不知道姥姥弱小的身軀里蘊(yùn)藏著多么大的力量，我不知道姥姥的內(nèi)心跳動著對生活多么火熱的愛，我只知道姥姥忙碌的身影閃現(xiàn)在我的整個童年里。老媽在外面工作，老爸也總是忙的顧不上家，家里的一切都是姥姥操持。姥姥總是顛著一雙小腳，背微微駝著，不停的忙碌，可臉上卻掛著滿足的微笑。姥姥常常幸福的說：雖然我只有一個女兒，但是比起那些兒女成群，卻沒有人養(yǎng)的老人，我真的很滿足。姥姥一生總為他人考慮，就是到生命的最后那一刻還在替老爸擔(dān)心：我生病花錢，去世后還得花錢，該讓我長青（老爸的小名）作難了啊。多年后的今天每當(dāng)提起這些，老爸還是會掉淚。姥姥的善良和付出，得到了親戚和鄉(xiāng)鄰的的贊揚(yáng)和愛戴。那時候，村里幾乎每家的雞都被偷過，而我家連院墻都沒有，卻從沒丟過一只。每到春節(jié)，來給姥姥拜年的人川流不息。姥姥生病時，鄰居們都主動輪流在我家值班陪護(hù)，村里的醫(yī)生每天晚上都在我家待上通宵，姥姥看病的醫(yī)藥費(fèi)，醫(yī)生也分文不收。我的兩個姑姑和姑父到處尋醫(yī)問藥，還到外面把醫(yī)生請到家給姥姥看病。老爸更是不分晝夜的照顧姥姥，比親兒子還盡心。姥姥經(jīng)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吃虧是福。姥姥吃虧了一輩子，卻從沒放棄過積德行善，從沒喪失過對生活的信心?，F(xiàn)在看起來，在如今的這個時代，姥姥的這種精神是多么的難得啊。

在我的思想里從沒有想過姥姥有一天會離開我們，印象中，姥姥很少會因?yàn)椴⊥炊P床不起，一直覺得姥姥就像院中的那顆老棗樹，就是腰彎的直不起來，也不會倒下。我上小學(xué)五年級那年，姥姥突然病倒，我不知道姥姥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姥姥第一次躺在床上沒有起來給我們做飯，第一次看到老爸老媽慌亂而凝重的神情，第一次看到姥姥住進(jìn)醫(yī)院。后來姥姥非要出院回去（姥姥可能預(yù)感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老爸只好找車把姥姥接回了那個承載著我們祖孫歡笑的小院。那時的我突然懂得了恐慌，心里總是說不清楚的害怕，每時每刻都期盼著姥姥的病好起來，還能像以前那樣坐在門前等我回家。記得姥姥出院后的一個星期天，我放學(xué)后一個人步行回去看望姥姥（老媽請假照顧姥姥，我獨(dú)自在城里），那天姥姥的精神很好，像沒病一樣從床上坐起來興致勃勃的同我和姐姐玩起撲克。那一刻沒人能體會到我心中的喜悅，那一次我破天荒的沒有偷牌耍賴（每次和姥姥玩撲克，我總是偷牌、藏牌）。姥姥的病就要好了！姥姥還會像以前那樣著坐在院子里，笑著看我玩鬧！還會任由我鉆在她懷里耍賴！我們一家還會歡歡喜喜的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我正在上課，村里有個人到學(xué)校接我回去，我突然的心神不寧，隱隱感覺到什么?；氐郊?，一進(jìn)院子看到一口烏黑的棺材擺在屋子中央，我的腦子當(dāng)時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多久。我不相信姥姥會躺在那里面，我不相信姥姥就這樣離我而去，姥姥說她要看著我和姐姐長大成人，她要等我和姐姐都會掙錢了孝敬她，姥姥怎么會丟下我們而走呢？守在姥姥的靈前，淚水一次次把我淹沒，我一直幻想著姥姥會坐起來，我一遍遍的祈禱，愿用自己的陽壽換回我的姥姥。直到安葬姥姥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姥姥永遠(yuǎn)地走了，我以后再也見不到姥姥了。我哭著喊著不讓把姥姥一個人丟在陰冷的墓坑里，可是沒有人理會我，我的面前漸漸隆起一個土丘，里面躺著我的姥姥。那一年，姥姥77歲。

后記：那個見證我們祖孫歡樂的小院，那個記載著我童年印記的小院，因?yàn)槔牙训碾x去而從此荒蕪，只有院中的那一棵梨樹，默默地守護(hù)著孤獨(dú)的老屋，年年用綻滿一樹的寂寞和思念，在風(fēng)中講訴著院子里曾經(jīng)發(fā)生的故事。而今，每當(dāng)走近老屋，就好像又看到姥姥坐在屋門前慈愛的微笑著，好像又聽到滿院歡快的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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