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這是宋代才女朱淑真的《生查子?元夕》詞。從藝術(shù)手法的細膩、簡潔、沉穩(wěn)，到內(nèi)容的深蘊、誠摯、熱烈，無不顯示出這位才女的思想、情懷、素養(yǎng)和才學(xué)的高妙。這首詞之所以在宋詞的花苑中能脫穎而出，而且在出自誰人之手的問題上，能激起很大的分歧，就更加顯示了這首詞的身價不凡。

朱淑真（約1135~約1180），號幽棲居士，宋代女詩人，亦為唐宋以來留存作品最豐盛的女作家之一。南宋初年時在世，其余生平不可考，素?zé)o定論。相傳為浙江人，生于仕宦之家。夫為文法小吏，因志趣不合，夫妻不睦，終致其抑郁早逝。又傳淑真過世后，父母將其生前文稿付之一炬?，F(xiàn)存《斷腸詩集》、《斷腸詞》傳世，為劫后余篇。、(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總的來看，宋元階段評論者多從詩學(xué)視角進行探索，宋魏仲恭的《＜斷腸詩集＞序》成作時間最早，對淑真才情詩藝的稱許也最高明代評論與題詠的整體態(tài)勢體現(xiàn)為倫理觀與詩學(xué)觀的爭鋒，一方面由倫理觀出發(fā)指責(zé)朱淑真失德的言論漸成氣候，楊慎《詞品》首肇其端，對朱淑真的批判極盡口誅筆伐之能事，疾聲厲色地指責(zé)她有才無德，憑一首誤托作者的《生查子 元夕》詞，就給朱淑真安上紅杏出墻的罪名，馮夢龍、毛晉也為之推波助瀾，影響到后代人。另一方面田藝蘅、鐘惺等從詩學(xué)角度入手，卻對朱淑真的創(chuàng)作加以肯定，表彰其文學(xué)修養(yǎng)、褒揚其才情，為她杰出的詩才造勢，于鋪天蓋地的倫理批評中別樣體味，文壇學(xué)界為朱淑真辨誣的聲音此起彼伏、形成破竹之勢，由倫理觀切入還淑真以清白，成為清代朱淑真評論中的主流。文人雅士們之所以對朱淑真進行評論和題詠，通過對她的傳頌來豐富彼此的話題，在對她的評論與題詠中找尋、寄托并安慰他們自己。歷朝文人從渲瀉自我的主觀目的出發(fā)為朱淑真式的薄命佳人奔走呼號，客觀上卻因整個文人群體反復(fù)的、持續(xù)不斷的評論與題詠，使朱淑真及其作品名垂青史，這恰恰是文人共時性心態(tài)影響下所成就的最大功勛。

不可否認，歐陽修也確實寫過一些感時傷懷的詞作。如《采桑子》的“平生為愛西湖好，來擁朱輪，富貴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歸來恰似遼東鶴，城郭人民，觸目皆新，誰識當(dāng)年舊主人?！钡?，但這首詞，無論從情懷上還是從節(jié)律上，都與歐陽修有著許許多多的不符之處。其意境的優(yōu)美只能與青春少女的身份相稱；情致的浪漫，正是少女情懷的自然傾瀉；其心境的飄逸，所傳遞的正是期待與意中人相逢少女的心底之情。詞的上半闕，描繪出情侶幽會的時間、地點、環(huán)境，月亮爬上柳梢，而明月皎皎，垂柳依依，是極富有詩情畫意的場景，可兩人又并非燈市偶遇，而是先有約定，對方與自己都是履約而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僅十字，勾勒出的幽會和相會的幸福甜蜜是可想而知的，但卻沒有宣示相見的纏綿與熱烈，這就是意出言外的奧妙。

詞的下半闋，，詞人筆鋒一轉(zhuǎn)，寫今年元夜重臨故地、物是人非的悲苦情景?！霸屡c燈依舊”一句話即概括出今天的環(huán)境，景物與去年一般無二，依舊月光普照，燈市燦爛如晝。而人又是怎樣呢？一句“不見去年人”——去年相會的人卻不見蹤影，道出無盡的哀傷：去年花前月下，相依相伴，對訴衷腸，今年卻孤身只影，無人陪伴。而為何“不見”，詞人一字不提，不談緣委，也把這想象、勾畫描述的空間留給讀者，就更增添了悲涼之意、青春蕭瑟、情思縹緲的心境。面對這樣的情景情，少女傷感悲，可想而知。淚滿春衫袖”——只見那相思之淚不僅打濕了春衫的衣袖，也打濕了少女嬌弱的心靈，當(dāng)然也打濕了讀者的憐憫。詞人只用五字就將這種淡漠冷清的傷感形象化、明朗化，足見其功底深蘊，學(xué)識的廣博，才情的飄逸。

既使從倫理觀念的角度去辨識，這首詞也不至于把朱淑真的人格弄垮弄臭，不會把它列入“敗壞名節(jié)”、“尋欲覓歡”的另類紅顏。

在封建社會中，長達幾千年的男權(quán)狀態(tài)，把男性的性權(quán)利賦予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尋花覓草，可以玉堂藏嬌，而女人只能是任男人擺布、當(dāng)男性的性發(fā)泄物，當(dāng)男性生兒育女的工具，根本不允許女性有愛的權(quán)力。男女在愛的欲望和性的要求是相同的，但是在封建時代，女性就絕不容許有性的取向，這不僅是人倫所不容許的，也是女性生理所不可能遵從的。因此，在封建社會女性不禁發(fā)出了反抗的吶喊，也往往用死亡、背叛來斗爭。

對朱淑真來說，后人如何評價她的詩詞，不是特別重要的問題。她未曾想要做一個詩人或詞人的，她只是為了記錄內(nèi)心的感受，抒發(fā)自己的心懷，記錄一場隱蔽然而卻轟轟烈烈的愛情。她當(dāng)然在靈魂深處曾經(jīng)希望過，希望有人能讀懂它們，讀懂一個人用詩詞寫就的情史，讀懂字眼行間的愛、期望、追求的歡樂與憂傷。當(dāng)時近黃昏，月上柳梢，那個等待中的人兒呢。他失約了？還是死去了？是他已經(jīng)受父母之命而結(jié)婚了，還是怕承擔(dān)義務(wù)而逃跑了，都不知道，怨他有用嗎？這本來就是一場無望的愛情，當(dāng)然，真愛無錯！

對朱淑真來說，至于后人如何評價她的詩詞，已經(jīng)不太重要了。她本來就不是為了要做一個詩人或詞人的，她只是為了記錄內(nèi)心的感受，記錄一場隱蔽然而卻轟轟烈烈的愛情。她也必定在內(nèi)心里曾經(jīng)希望過，希望有人能讀懂它們，讀懂一個人用詩詞寫就的情史，讀懂字眼行間的愛與憂傷。??“見天易，見伊難”，那個人是誰呢？當(dāng)時近黃昏，月上柳梢，那個等待中的人兒呢。他失約了，他總是失約。不能怨他，錯的是這一場無望的愛情罷?？墒?，真愛是無錯的。

李清照、朱淑真都是宋代著名的女作家，且都以詞著稱于世。她們的詩詞既有許多共同之特點，又各有千秋，堪稱宋代詞壇中雙璧，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相映生輝。

她們的生活時代相近，都受到過良好的家庭教育，都有著坎坷不幸的一生。她們多才多藝，又都以擅長詩詞而聞名于世。都表現(xiàn)了相同的主題和題材。她們的詞作中都有對相思之情、離別之苦的細膩描述。她們的詞作中都有對春的描寫，表達了惜春、戀春、傷春之情。

李清照的“春到長門春草青，紅梅些子破，未開勻”(《小重山》)寫出了作者對春天到來的喜悅。她還有許多關(guān)于惜春主題內(nèi)容描寫的詞句，朱淑真也有“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蝶戀花?送春》)的名句。酒成了她們像男人一樣抒發(fā)情感的媒介，一種用以消愁的表達方式。他們都有剛烈、清高、孤傲的氣節(jié)。在很大的方面繼承了魏晉的文化遺產(chǎn)和又思想精神。所謂“寒梅性節(jié)貫冬宵，情逐江天才氣高，詞壇雙壁千秋女，誰復(fù)可把李朱超?”

朱淑真詞欣賞：

減字木蘭花?春怨

獨行獨坐，獨倡獨酬還獨臥，

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

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菩薩蠻

山亭水榭秋方半，鳳幃寂寞無人伴。

愁悶一番新，雙蛾只舊顰。

起來臨繡戶，時有疏螢度。

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

眼兒媚

遲遲春日弄輕柔，花徑暗香流。

清明過了，不堪回首，云鎖朱樓。

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

綠楊影里，海棠亭畔，紅杏梢頭。

蝶戀花

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

猶自風(fēng)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

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不瀟瀟雨。

清平樂?送春

風(fēng)光緊急，三月俄三十。

擬欲留連計無及，綠野煙愁露泣。

倩誰寄語春宵？

城頭畫鼓輕敲。

繾綣臨歧囑付，來年早到梅梢。

清平樂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

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

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臺。

謁金門?春半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

十二闌干閑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fēng)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

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憶秦娥? 正月初六日

夜月彎彎曲，新年新月鉤寒玉。鉤寒玉，鳳鞋兒小，翠眉兒蹙。鬧蛾雪柳添妝束，燭龍火樹爭馳逐。爭馳逐，元宵三五，不如初六。

淑真這個成長于錢塘湖光山色氤氳中的女子，集天地之靈秀，自幼聰慧好讀。待字閨中之際，就對未來充滿了青春的憧憬，期待那 “水風(fēng)涼處讀文書”，“花下?lián)崆匍e弄曲”，幻想能在風(fēng)花雪月之中，于甜蜜的愛情生活中，度過自己“初合雙鬟學(xué)畫眉，未知心事屬他誰。待將滿抱中秋月，分付蕭郎萬首詩?！边@種懷春少女的浪漫青春。然而，冀望享受幸福生活，憧憬美好愛情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于這個多愁善感的女才子、女詞人，是那樣的不公，那樣的悲慘，于是，她只能把滿腹情懷，付諸丹青，寄予詩詞。這也是他所遺留西安千古才情名氣的緣由吧？

但也正是她所始料不及的。

2015年2月5日（元宵）于哈爾濱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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