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歸田園居翻譯

我的二弟，小黑，在1967年初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二歲了，他沒有任何事可做，不久，他就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卷入了一個街道的幫伙里。實際上，在文化革命之前，街幫是不存在的，但是，現(xiàn)在，街幫卻很興旺。街幫被稱作“碼頭，”碼頭的頭目被稱作舵手，其他的人都是“哥們，”而且每人都有昵稱，昵稱通常都與動物有關(guān)：要是一個男孩子長得瘦，他就被稱作“瘦狗”，要是一個男孩長著一頭灰頭發(fā)，他就被叫做“灰狼?！毙『诒环Q作“黑蹄子，”這部分是因為他的名字，黑，意思是黑顏色，另外，還因為，他很神秘，跑腿辦事非?？旖?，跑腿辦事是他的一項職責(zé)，因為，他比幫里面大多數(shù)成員年歲都要小。

起初，幫里的人對待他都像對待尊貴的客人，因為他們都很少能認識高干的孩子。幫里的成員往往都來自貧窮的家庭，他們通常都是在文革前就已經(jīng)輟學(xué)的孩子。他們的家庭不是文化革命的靶子，他們對文化革命也不感興趣。

一些男孩子竭力模仿高干孩子的行為做事方法，他們根本不理會這樣的事實，高干已經(jīng)被打倒了。在做紅衛(wèi)兵的日子里，高干的孩子喜歡舊式的共產(chǎn)黨軍隊的制服，因為他們是唯一有門道搞到這些制服的人，他們通過他們的父母搞到這些制服。一些街上的男孩通過黑市交易搞到舊式制服，或者是把他們的衣服染成綠色。但是，他們?nèi)狈⒌母甙翚赓|(zhì)。他們的綠色通常都不是正宗的綠色。他們被高干的孩子嘲笑，也被他們的朋友嘲笑，他們被嘲笑為“冒牌貨。”(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后來，高干的孩子們就改穿深藍色的上衣和褲子了。盡管那時大多數(shù)人都穿藍色衣服，但是，他們的藍色衣服是一種特別的藍色，從上到下都著同樣的藍色就更不一般了。在他們弄出這種與眾不同的標記之后，出身其他背景的男孩女孩就都避免去模仿他們了，因為他們不想被人當成冒牌貨來對待。這種情況也出現(xiàn)在一種鞋上：黑色的鞋幫，白色的塑料鞋底，鞋幫和鞋底之間有一圈白邊。

一些幫伙成員發(fā)明了他們自己的穿衣風(fēng)格，在外衣里面穿很多層襯衫，把襯衫的領(lǐng)子翻在外面，翻出的領(lǐng)子越多，你就會被認為越了不起。小黑經(jīng)常在他的上衣里面穿六層或七層襯衫---甚至在炙熱的夏天，他也要穿兩層襯衫。運動褲總要露在被剪短的褲腿的外面。他們還穿白色的運動鞋，運動鞋沒有鞋帶，他們還帶軍帽，軍帽里面四周墊上紙板，紙板將軍帽頂部四周邊沿撐起來，這樣看上去非常精神。

小黑他們那幫“哥們”打發(fā)空虛日子的一個主要方法就是偷盜。甭管他們偷到什么，他們的贓物都得交給舵手，再由舵手平均分配給幫伙成員，小黑忒膽小了，不敢偷任何東西，但是，他的兄弟毫無怨言地分給他應(yīng)得的那一份。

在文化革命時期，偷盜，特別是掏兜和偷自行車，非常普遍。我認識的大多數(shù)人，他們的兜至少都被掏過一次。就我來說，購物過程中，或者丟掉自己的錢包，或者看見別人因為錢包被偷而大聲喊叫。警察，他們已經(jīng)分裂成不同的派別，只起到象征性地監(jiān)視作用。

在上世紀70年代的時候，大批的外國人開始來到中國，他們很多人都對中國社會“道德純凈”印象深刻。一雙被扔掉的襪子會循著它的主人的行蹤從一千英里之外的北京追到廣州，并被清洗干凈，整齊的疊放在他的旅館房間里。游客們沒有意識到，這是因為，只有那些處在嚴密監(jiān)視下的外國人和中國人才會得到如此的關(guān)注，或者是因為沒有人敢偷外國人，因為哪怕是偷一條手帕也可能會被判死刑。干凈的，折疊整齊的襪子和社會的真正狀態(tài)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這只是在演戲，是國家上演的戲劇的一部分。

小黑的“哥們”對追女孩也非常上癮。像小黑這樣的十二，三歲的男孩對追女孩這樣的事會感到非常害羞，所以，他們成了大一點兒的男孩子們的信使，為他們遞送他們的滿是謬誤的求愛信，小黑會去敲一家的門，同時，心里祈禱，開門的是女孩自己，而不是她的父親或兄弟，要是他們的話，他們肯定會搧他的耳光。有時，當恐懼占了上風(fēng)的時候，他會把信從門底下的縫隙塞過去。

當一個女孩拒絕了求愛的建議，小黑和其他小一點兒的男孩子就會變成遭拒絕的戀人實施報復(fù)的工具，他們會在她家門前弄出很大的響動來，他們會用彈弓打她家的窗戶。當女孩出來的時候，他們會朝她吐吐沫，朝她罵臟話，朝她晃動中指，他們罵出的臟話連他們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漢語里侮辱女人的術(shù)語非常形象：“傻比，”“馬鞍，”“溢油的燈，”“破鞋?！?/p>

一些女孩試圖在幫伙里找保護人，更加有能力的女孩自己則變成了幫伙的女舵手。這些卷入到男人世界的女孩得意地得到了她們自己的美妙綽號，例如“帶露的黑牡丹，”“破酒船，”“蛇精?！?/p>

幫伙的第三個主要職業(yè)就是打架，只要有一點兒挑釁就打起來。小黑對打架感到非常刺激，但是，讓他遺憾的是，他被賦予了被他稱為生來“膽小的性格，”只要一看到架打得激烈起來了，他就會跑掉。正是因為他缺少逞能的勇氣，在這些毫無意義的交戰(zhàn)當中，他毫發(fā)無損的存活了下來，而很多男孩子受傷了，甚至被殺了。

一天，他和他的哥們像往常那樣正在閑逛，幫伙的一個成員跑過來說，他們的一個哥們的家剛剛被另一個碼頭給抄了，這個哥們被強迫“放血?！彼麄兣芑氐剿麄冏约旱摹按a頭船廠”去拿武器，---棒，磚，刀，線，鞭子，和短棍。小黑把一個三節(jié)棍別在了皮帶上。他們跑到那個出事的家里，但是，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的敵人已經(jīng)走了，他們的哥們被送進了醫(yī)院。小黑的舵手寫了一封信，信里滿是語病，他向那個肇事的幫伙發(fā)出挑戰(zhàn)，小黑負責(zé)遞送挑戰(zhàn)信。

這封信要求在人民體育場來一場正式的戰(zhàn)斗。體育場里有的是空地，體育場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主辦任何體育賽事了，競技體育受到了毛澤東的譴責(zé)，運動員都投身到了文化革命當中。

在約定好的那天，小黑他們的幫伙有十二個人等在跑道上。漫長的兩個小時過去了，然后，一個二十出頭的人一瘸一拐地走進體育場。這是“瘸子”唐，他是成都黑道著名的人物。盡管他相當年輕，他所得到的尊敬通常是老者才能夠得到的。

瘸子唐是因為小兒麻痹癥才變成瘸子的。他的父親曾經(jīng)是一名國民黨官員，所以兒子被分配了一個不怎么樣的工作，他工作的小工廠就座落在他家老房子的附近，他家的老房子已經(jīng)被共產(chǎn)黨沒收了，工作在這種小單位的職工不能享受大工廠工人享受的福利待遇，例如，就業(yè)保障，免費的醫(yī)療服務(wù)，和養(yǎng)老金。

他的出身令他不能夠去接受更高的教育，但是，他絕頂?shù)芈斆?，它實際上成了成都黑道的首領(lǐng)?，F(xiàn)在，他應(yīng)另一個碼頭的請求來到這里。他掏出幾盒硬盒的上好香煙遞給大家。他傳達了來自另一個碼頭的道歉，還傳達了他們的承諾，他們承擔損壞房子造成的費用，承擔醫(yī)療費。小黑的舵手接受了對方的道歉和承諾，對瘸子唐是不能說no的。

瘸子唐不久就被逮捕了。到1968年初的時候，一個新的階段，文化革命的第四階段就開始了。第一階段是十幾歲的紅衛(wèi)兵；然后出現(xiàn)了造反派，造反派攻擊走資派；第三階段是造反派之間的戰(zhàn)爭。毛澤東現(xiàn)在決定停止派性斗爭。為了讓人們順從，他制造恐怖氣氛，以此表明，沒有人可以逃脫，一大部分迄今為止還未受到運動影響的人，包括一些造反派，現(xiàn)在都變成了受害者。新的政治運動一個接著一個的向前推進，這些新的運動的目的就是要消滅新的階級敵人。這些迫害運動中最大的運動就是“清理階級隊伍，”這個運動宣布瘸子唐是階級敵人。1976年，文革結(jié)束的時候，他被釋放了出來，上世紀八十年代早期的時候，他成了一名企業(yè)家，成了百萬富翁，他是成都最富有的人之一。他家的快要倒掉的老房子又被還給了他。他拆了老房子，建起了一棟兩層小樓，小樓很是風(fēng)光。當?shù)纤箍骑L(fēng)靡中國的時候，人們經(jīng)?？匆娝谧钊茄鄣奈恢蒙洗认榈乜粗泻⑴⒃谀抢锾瑁@些男孩女孩都是他的隨從人員。他一邊看跳舞，一邊緩慢地點著一沓厚厚的鈔票，點錢的時候，他刻意地表現(xiàn)出一種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為所有人買單，以顯示他新發(fā)現(xiàn)的權(quán)力---錢。

“清理階級隊伍”運動毀掉了幾百萬條生命。在一個單一的案件中，這個案件被叫做“內(nèi)蒙古人民黨事件”，大約百分之十的成年蒙古人被用刑或受到肢體的虐待；至少兩萬人死亡。這場運動是經(jīng)過試點之后才形成的，試點單位是北京的六家工廠和兩所大學(xué)，試點學(xué)習(xí)在毛澤東親自監(jiān)督下進行。在一家工廠的匯報中，這家工廠是新華社的印刷單位，有這樣一段是這樣說的：“在這個女人被打成反革命之后，有一天，當她正在做被強制勞改的工作的時候，警衛(wèi)失神了，她跑到女宿舍的四樓，從窗戶跳了出去，自我了斷了。當然了，反革命自我了斷是不可避免要發(fā)生的事情，但是，很可惜，我們現(xiàn)在少了一個‘反面教材?！泵珴蓶|在這個匯報上寫道：“這是我讀過的類似的匯報中寫得最好的匯報?！?/p>

這場運動和其他的運動都是由革命委員會來操縱的，革命委員會已經(jīng)在全國范圍內(nèi)建立起來。四川省革命委員會成立于1968年6月2號。革命委員會的領(lǐng)導(dǎo)還是領(lǐng)導(dǎo)預(yù)備委員會的那四個人---兩個軍隊的領(lǐng)導(dǎo)和婷夫婦，委員會里包括兩個主要造反派陣營的頭目，紅色成都和8月26，還包括一些“革命官員。”

毛澤東新的政權(quán)體系的鞏固對我家產(chǎn)生了巨大的作用。最初的一個結(jié)果就是決定撤掉走資派的部分工資，只是每個月留給每個人一點兒現(xiàn)金補貼。我們家的收入被裁掉了一半多。盡管我們沒有被餓死，但是，我們已經(jīng)負擔不起到黑市上買東西了，國家的食品供應(yīng)在急劇惡化。肉的配額，舉例說，每人每月半磅。我姥姥很著急，她日夜都在計劃著要讓我們孩子吃好，要為我們被拘留的父母準備食物包裹。

革命委員會接下來的一個決定就是讓走資派搬出大院為新領(lǐng)導(dǎo)人騰地。在一個三層樓的頂層我們家分到了一些房間，這座樓曾經(jīng)是一家雜志辦公的地方，現(xiàn)在這家雜志已經(jīng)停辦了。頂樓沒有自來水，也沒有衛(wèi)生間。即使是刷牙，或者將剩茶倒掉，我們也得下樓。但是，我并不在意，因為這座樓非常別致，我非常稀罕漂亮的東西。

這座樓房不像我們大院里的公寓樓，公寓樓是沒有特點的水泥樓房，我們的新住處是磚木結(jié)構(gòu)的樓房，樓房的兩面都是正臉，優(yōu)雅的飛檐之下是漂亮的窗戶，窗框油漆成棕紅色。后花園里栽滿了桑樹，前面的花園里有一個爬滿藤蔓的葡萄架，一個夾竹桃林，一顆桑樹，和一顆巨大的叫不上名字的樹，樹的果實就像青椒，一小簇一小簇地的掩藏在疊加的樹葉當中，樹葉就像船的形狀，棕黃色，質(zhì)地很脆。我特別喜歡裝飾用的香蕉樹，喜歡香蕉樹很長的弧形的葉子，在非熱帶的氣候條件下，香蕉樹是很難見到的。

在那些日子里，美受到如此鄙視，以至于，作為懲罰，我的家被弄到了這里。主房間很大，呈長方形，有鑲木地板，房間的三面都是玻璃，這讓房間非常敞亮。在晴天的時候，玻璃窗會提供給你一幅遙遠的西部四川雪山的全景圖。陽臺不使用普通水泥建成的，是用木料建成的，木料漆成棕紅色。陽臺的護欄上畫著希臘圖案。另一個房間朝向陽臺，房間有一個尖屋頂，屋頂高得不同尋常，---大約有二十英尺高，屋頂上暴露著房梁，房梁漆成猩紅色，油漆已經(jīng)褪色了。我立馬兒就愛上了我們的新住所。后來，我才意識到，冬天的時候，長方形房間是來自各個方向的寒風(fēng)的戰(zhàn)場，寒風(fēng)透過薄薄的玻璃窗鉆進房間里，刮風(fēng)的時候，塵土像下雨一樣從高屋頂上落下來。但是，依然，在平靜的夜晚，躺在床上，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高高的桑樹的影子在墻頭上搖曳，我心里充滿了喜悅。走出大院，走出大院骯臟的政治，我感到如此的輕松。以至于，我希望，我們家永遠都不再靠近大院。

我也喜歡我們新的街道。街道叫隕石街，因為在幾百年以前，一顆隕石落在了那里。街道是用鵝卵石鋪就的，鵝卵石一顆一顆地擠著排列在街道上，與大院外面的瀝青路面相比，我更加喜歡這個鵝卵石路面。

唯一能令我想起大院的是我們的鄰居，鄰居在我父親的部里工作，他們屬于邵夫人的造反派。當他們看我們的時候，他們的表情像鋼一樣的僵硬冷酷，我們很少說話，在躲不開，不得不說話的時候，他們總是對我們狂吠。他們當中的一個人是那家已停辦的雜志的編輯，他的妻子是一名教師，他們有一個六歲的男孩叫舟舟，舟舟和我弟弟小方同齡。一個低級的政府官員經(jīng)常帶上她五歲的女兒趕過來拜訪他們，三個孩子經(jīng)常在花園里一起玩。我姥姥很擔心小方和他們一起玩，但是，她又不敢阻止他---我們的鄰居可能把這個解釋為對毛主席的造反派懷有敵意。

在通向我們房間的紅酒顏色，螺旋形狀的樓梯腳下有一張很大的半月形狀的桌子。在過去的日子里，一只巨大的陶瓷花瓶會放在上面，花瓶里插上一大束冬茉莉或者一大束桃花?，F(xiàn)在，桌子上面光禿禿的什么也沒有，三個孩子經(jīng)常在上面玩。一天。他們玩“醫(yī)生”游戲：舟舟是醫(yī)生，小方是護士，那個五歲的女孩是病人。她趴在桌子上，拽起裙子準備打針，小方拿著一塊木頭，把木頭當做他的“針”，木頭是從一張破椅子的椅背上掉下來的。就在這個時候，女孩的母親踩著砂石的臺階下來了。她吼叫著，一把就把她的女兒從桌子上拽了下來。

她發(fā)現(xiàn)孩子的大腿內(nèi)側(cè)有幾處刮痕。她沒有帶她去醫(yī)院，相反地，她從我父親的單位叫來了一些造反派，我父親的單位離這里只隔幾條街道。一群人很快就涌進了前花園。我母親碰巧從拘留的地方回來，她要回家呆幾天，她立馬兒就被抓到了。這些成年人抓住小方，朝他吼叫。他們告訴他，他們會打死他，要是他不說出是誰教他“強奸女孩”的。他們試圖強迫他說是他哥哥教他這樣做的。小方說不出一句話來，甚至不能哭出來。舟舟看上去也給嚇壞了。他說，是他讓小方打針的。但是，成年人朝他吼叫，讓他閉嘴，他們繼續(xù)威嚇小方。最終，在我母親的建議下，這群人，推搡著我母親，拽著小方，暴風(fēng)一樣地去了四川人民醫(yī)院。

他們一走進門診室，女孩憤怒的母親和情緒激烈的人群就開始向醫(yī)生，護士，和其他的病人說出了他們的指控：“走資派的兒子強奸了造反派的女兒！必須得讓走資派父母賠償！”當女孩在醫(yī)生的診室接受檢查的時候，走廊里一個年輕人，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喊道，“你們?yōu)槭裁床话炎哔Y派父母抓起來，把他們揍死？”

當醫(yī)生檢查完那個女孩，她走出來宣布，絕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女孩被強奸了。腿上的刮痕不是新近刮的。刮痕不是小方那塊木頭弄的，那塊木頭，就像她出示給大家的那樣，是油漆過的，是光滑的。刮痕很可能是因為爬樹造成的。人群散去了，但是，很不情愿。

那天晚上，小方有些精神錯亂。他的臉色潮紅，他叫喊，他口齒不清地說胡話。第二天，我母親帶他去了醫(yī)院，在醫(yī)院里，醫(yī)生給他開了大劑量的安眠藥。幾天之后，他又好起來了，但是，他不再和其他孩子玩了。因為這個事件，他實際上在他六歲的時候就和童年說再見了。(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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