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天氣很好，晴朗的下午。日影剛剛西斜了一點。身穿緊身牛仔褲和黑色羽絨服的 梅子，走進了駕校的大門。因為是第一次來，只知道教練的電話，根本就沒見過面，于是梅子撥打了教練的電話。

“喂！你是哪位？”是很有磁性的男低音。

梅子一時有點口吃，思考著怎么回答，“我是，那個那個小芬的同學(xué)。。。。。?！?/p>

“哦，你往里走吧，最里邊的訓(xùn)練場?！?/p>

梅子往里走，走啊，這路好似有些漫長，心里有些納悶，這雖然電話了，也不認識趙教練啊，到底哪個是呢？這里那么多的車，那么多的教練，真是，第一次見面搞得有點莫名的奇怪與緊張呢。梅子邊思忖著邊向前方張望，終于看見了，那個應(yīng)該就是趙教練吧？一身深色的衣服，四平八穩(wěn)地站著，一雙手插在口袋里，就這么淡定地望著她。梅子微笑著，還沒到跟前，趙教練就說，“你是梅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就這樣梅子成了趙教練的學(xué)員。沒有寒暄，他叫她上車，坐副駕位子。他告訴她上車后該做什么，譬如調(diào)后視鏡，系安全帶什么的，說了很多細細碎碎的東西。 最后他問：記住了嗎？梅子傻傻地笑，實話實說：你說的太多，我似乎沒記那么清楚。

接著教練讓她跟他換座位，梅子像平常坐車那樣隨意上車，他說：這樣上車是不行的。。。。。。

就這樣第一堂課全都是最基本的東西，而梅子感覺自己似記住沒記住的。倒是趙教練那張菱角分明的臉與淡定的眼神讓她記憶深刻。從駕校出來，梅子努力回憶今天所學(xué)的瑣碎東西，而腦子里時不時閃現(xiàn)趙教練那張臉以及滿臉堅毅的神情。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打心底流過。

梅子也說不清楚那是什么樣的感覺。

二

那晚在宿舍，芬問梅子今天去駕校有什么感覺。梅笑笑，說沒什么感覺。

“不過，倒是覺得趙教練有點酷?！?/p>

“哈哈，酷嗎？我怎么沒感覺??？不過是有些嚴厲。你呀，是不是有戀父情結(jié)??？”

梅子奔過去要打芬，兩個女孩就在宿舍追趕起來，像兩只小鳥般鬧騰著。

那晚，梅有些難以入睡。芬這家伙，居然這樣說。我有戀父情結(jié)嗎？有嗎？絕對不會。雖然父親是去世的比較早，但一直以來，我也從來沒有想到要喜歡一個父親式的人啊。絕對不會，芬是狗嘴不長牙，亂說！

那年，梅子五歲，那天放學(xué)回家，媽媽的眼睛哭的通紅。外婆也來了，原來是在遠方工作的父親出事了。后來父親單位的人也來過，送來了一只盒子。那幾天家里一直沒斷人，來來往往。后來終于安靜下來了。而媽媽卻再也沒有從前那么快樂了。父親走了，這個家就再也沒有指望了，也冷清了許多。以往父親每次回家，總會帶回許多好吃的，還有漂亮的衣服與玩具，現(xiàn)在遠方是沒有任何希望了。梅子特別想念父親，想念父親的懷抱與肩膀。父親總喜歡把梅子舉到他的雙肩上，讓她變?yōu)槭郎献罡叩娜耍纷涌上矚g這樣了，父親的肩頭很溫暖，很穩(wěn)當，一點都不嚇人。

不知不覺中，梅子的眼睛濕了，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打濕了枕頭。

三

本來是不想學(xué)車的。誰知道什么時候能有自己的車呢，只是同學(xué)們都在學(xué)，似乎這也成了一種時髦，這樣說也不確切，不過學(xué)個技術(shù)也真是好事，所以梅子也擠出時間來學(xué)。當然不可能每天都去駕校的，隔一天都要去的。下了公汽要走幾分鐘的路程才能到駕校，這段路真有些不敢恭維，沒想到同在一個城市，這個距離市中心較遠的地帶是這個樣子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總在建設(shè)，弄得灰塵滿天飛，路上車輛還那么多。梅子一路走一路想，就不知不覺到了駕校。當然路上還得回憶一下上次所學(xué)的東西?？墒敲看紊宪囈廊粫浺恍恢朗腔艁y還是真的忘記了。趙教練就坐在旁邊，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要是梅子弄錯了，他就毫不客氣地指出來，但也不會很兇。以往聽說教練都很兇的，很愛罵人，梅子來之前真的很是掙扎了一陣子。不過這種學(xué)習(xí)跟在大學(xué)里還是很不一樣的，梅子感覺自己學(xué)車比在校園里學(xué)習(xí)用心多了。學(xué)車的日子，她幾乎每天心里都惦記著車，關(guān)于車的一切，甚至還在網(wǎng)上找視頻看。晚上睡前還不斷地回想，不斷地思考。她多希望做的更好一些，學(xué)的更快一些??！而且，她真的好希望，在趙教練眼里，她不要那么笨??！

雖然學(xué)車并不是那么愉快的事情，雖然那路也真是差勁，但每次走在那路上，梅子總是心情愉快。而且總會莫名地揣測，趙教練在干嗎呢？今天心情好不好呢？真希望他心情好啊，這樣他那張棱角分明的黝黑的臉就會緩和很多，眼神也有些和悅。這樣梅子才敢看他。當然很多時候梅子都是不敢看他的，她只敢在心里看，看他那男人味極濃的臉。他的聲音那么低沉，那么磁性，總是柔軟地刺進她的心里去，讓她更是不敢抬頭看他。

有時候她也會想，他老婆是什么樣子呢？應(yīng)該是一個很幸福的小女人吧？心中竟莫名地有些嫉妒。

有一次他在指導(dǎo)她開車，來了一個女人，身板很厚實的一個女人。不過很是驚艷，臉涂得很白，嘴唇鮮紅，那鮮紅的嘴唇最是引人注目。衣服顯然質(zhì)地很好，搭配的很時髦，尤其那高筒靴，跟她的嘴唇尤其搭配，梅子是這么認為的，鮮紅陪漆黑，多冷艷??！當然也夠俗氣的！他連忙叫她停下來，他下去了，邊跟她說：你繼續(xù)練。他朝她走過去，雖然沒笑，卻也緩和很多。

后來她走了，他上車說了一句：我老婆。

梅子”哦“了一聲。她也習(xí)慣了這樣的交流，一般來說，只有他說的，她只是聽，然后執(zhí)行。學(xué)了一個多月的車，他們之間的交流一直這么簡單。而他在梅子心里是極熟悉的，而且親切。她喜歡聽他說話，哪怕是責備她做錯了，她喜歡他坐在旁邊，那種感覺很特別，很親切，很穩(wěn)妥。梅子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交流方式，不用言語，甚至不用眼睛，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關(guān)注，她每錯一點他都會及時指出來，這樣的時候，時間走的特別快，仿佛恍惚之間她就該下車了，別人上車，他繼續(xù)教授別人。然后她拎起包，跟他說：趙老師，再見。那時候她會看著他那張?zhí)啬腥宋兜哪槪睦锾鹱套痰?，笑一笑，揮揮手轉(zhuǎn)身離去。

四

梅子學(xué)的還是很快。很快就到了科目三的學(xué)習(xí)。每每想到不久就要結(jié)束學(xué)習(xí)了，就有些難過，我不要那么快結(jié)束，不要?？墒菫槭裁茨兀棵纷泳拐也坏皆?。駕校就是這樣一個人來人往的地方，從來沒有久留的，也沒有誰愿意久留，誰不想匆匆考過而去呢？梅子也希望自己門門都順利而過，但是，但是，她真的舍不得這地方。

自從來駕校學(xué)習(xí)了，梅子變得開朗起來，每回從駕校回去，總是主動找同學(xué)們聊天，聊得最多的當然是趙教練了。而之前她是那么沉默的一個人，在宿舍里她的語言是最少的。難怪芬常?？粗樕嫌兄粦押靡獾男?，說：看看，梅子咋變得有些不正常了呢？據(jù)說戀愛中的人才會這樣哦！這種時候梅子就跑過去要打芬，于是宿舍就鬧騰起來，那上鋪的兩個也跟著芬起哄。

更多的時候梅子躺在窄窄的床上，心里莫名地快樂著，又莫名地憂傷起來，我真的喜歡趙教練嗎？真的嗎？真的嗎？可是喜歡他什么呢，我甚至根本就不了解他！可是，可是為什么見到他就會莫名地興奮莫名地羞怯呢？連她自己都發(fā)現(xiàn)自己是那么地喜歡談?wù)撍?！于是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在宿舍要盡量少談?wù)撍?，一定要管住嘴巴。而每次躺下來，腦海里總是關(guān)于他的一切，其實那也是歷歷可數(shù)的，他的表情，幾乎每次都一樣的，他某個笑臉，有時候和藹的眼神，還有那次他教她打方向盤，她老也打不好，手好像很笨，他在旁邊看得有些煩躁，便過來手把手地教她。他的手是那么有力，那么溫暖，那份溫暖此時正從她的心底流過，流過。梅子居然有些想哭。為什么長這么大，從來沒有對誰有過這種感覺，卻會對他有？為什么？梅子真的好難過，好難過。

第二天梅子照樣去練車，遠遠看見趙教練，心就無端地激烈跳起來，臉上卻是風(fēng)淡云輕的笑。他依然是那張很酷的沒有一絲笑容的臉，淡淡地說：你今天遲到了。

來到訓(xùn)練場，梅子的心就收拾得一干二凈。趙教練就坐在旁邊指導(dǎo)她開車，而她是那么地聽話，除了教練和車，一切都離她而去了。世界如此安靜，安靜得只有他和他的聲音。

這次訓(xùn)練結(jié)束的時候，梅子問趙教練：科三很快就要考嗎？

他本來準備叫別的學(xué)員上車，見梅子問，便停下了，就那么近地面對著她，梅子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的呼吸陡然有些急促，臉莫名地有些發(fā)燒。他說：用心點學(xué)，那就快。我教過的你一定要記住，每天都不一樣，你也知道的。

梅子輕輕地點了點頭，又輕輕地說了一句：趙老師，再見。便逃也似地轉(zhuǎn)身走掉，她害怕多呆一秒鐘他就會識破她的內(nèi)心，那是多么令人害臊的事情??！可是他那樣淡定，面無表情讓梅子又萬分失落。

五

駕校的學(xué)習(xí)真的要結(jié)束了，梅子每門都是一次通過，這多么難得啊，那天拿到了駕照，梅子真的太開心了！這個小本本啊，多么珍貴啊。你看，那么多人鬧哄哄的，大家彼此詢問：過了嗎？拿到了？就為了這個小本本啊，多少個日夜的擔憂?。≮w教練也很開心，他的學(xué)員這次有三個拿到了本本，破天荒的，他的臉上有了開心的笑容。梅子就在他旁邊，他對 梅子說：你其實很聰明的，駕照拿到了，開心吧？梅子使勁點了點頭，凝視著他的臉，無端地有些憂傷。

怎么了？他問，不舒服嗎？

梅子搖了搖頭，沒有，只是，只是。。。。。。。這時別的學(xué)員過來了，梅子便退到了旁邊。

不管怎么樣，這還是非常令梅子開心的，當她拿著駕照回到宿舍的時候，她夸張地舉著本本，故作一本正經(jīng)地宣布：本人，梅子，正式拿到了本本！那三個便齊齊嚷嚷：請客，請客！

梅子豪爽地問：想吃什么？只要不是太貴的都 可以嘛！

她們便說：不會不會，坑哪個也不能坑我們的梅子是吧？就去三國火鍋，咋樣？

梅子說：好，咱就大放血一次，大家梳妝打扮起來，美美地出發(fā)！

那晚她們喝了兩瓶啤酒，本來梅子是從不喝酒的，所以沾酒就暈，從三國出來，經(jīng)冷風(fēng)一吹，梅子感覺好多了。一路上四個人鬧哄哄的倒也不覺得，到了宿舍倒在床上，梅子的思維便開始蘇醒，趙教練，趙教練，滿腦子全都是他的影子。難道就這樣了，共一城卻不相逢？就這樣不辭而別？梅子覺得不能這樣，應(yīng)該隆重點，起碼要對得起這兩三個月的時間，還有自己莫名的那些感情。

梅子決定請他吃一次飯，這也不為過，很是說的過去，算是謝師宴吧。于是第二天，梅子避開她們給趙教練打了一個電話。當趙教練那磁性的男低音傳來時，梅子頓時有些慌亂，她柔柔地說：趙老師，我想請你吃頓飯。

趙老師在那頭說：不用客氣啊，這么客氣干嘛？

梅子說：我很感謝你，要不是你教的那么好，我怎么會那么順拿到駕照呢？所以請你一定賞臉，好嗎？就在今晚，你下班后。

趙教練答應(yīng)了，梅子約在距離駕校不遠的那家比較雅致安靜的江城酒家，訂了一個小包廂。

梅子早早趕過去，五點半的時候趙教練也來了，見面就說：小丫頭，這么客氣。梅子說應(yīng)該的，順便把菜單推給他，他也沒怎么推脫，隨便點了三個菜，梅子說：太少了吧，要不還點兩個？他說：我們才兩個人，能吃多少？夠了，夠了！

席間，趙教練問了梅子老家哪里的，家里簡單的情況等等，還問梅子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梅子臉上一直洋溢著微笑，心里甜滋滋的，他給她一種感覺，父親的感覺，好久好久都沒有體味到這種感覺了，可是又有點不同，梅子暗暗打量他的時候，總是有些羞怯，臉不自覺地就紅了，心兒嘣嘣直跳。

當梅子打量著快要吃完時，連忙借口去洗手間悄悄把帳結(jié)了。

回來時，教練站起來，說：走吧。

梅子走過來，說：趙教練，我想擁抱一下你，可以嗎？

他顯然沒有預(yù)料到這個環(huán)節(jié)，有點錯愕，而梅子已經(jīng)過來，環(huán)腰擁住了他，她將頭埋在他的懷里，喃喃道：再也見不到你了，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雙手輕輕地抱著她：傻丫頭，好好學(xué)習(xí)啊，將來找個好婆家，要幸福啊！

梅子情不自禁地流淚了。多溫暖的懷抱啊，只是，不屬于我。

他說：好啦，好啦，該回學(xué)校了，晚了會不安全，一個女孩子要注意安全，要學(xué)會保護自己！

梅子的淚更是洶涌而出，多像父親啊，多像我的父親。那一刻梅子分不清她對他的感情，到底是女兒對父親的還是男女之間的，只是她多么舍不得這寬厚溫暖的懷抱??！他覺察到了，低下頭查看，故作輕松地說：啊，哭了？真像小孩子??！好啦，好啦，別人看見了多不好，回去吧，回去吧！我送你去公汽站。

終究是分開了，終究是說“拜拜”了。梅子坐上了公汽，故意坐在最后一排，那里可以看見漸行漸遠的趙教練，漸漸融入了明明滅滅的燈火之中。梅子的心沉落下去，她告訴自己一切都結(jié)束了，都結(jié)束了。那么久的糾結(jié)，真的認真思索起來，她覺得自己似乎只是要一個擁抱，一個溫暖的擁抱而已！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efolxx85b.com/subject/3715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