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臘月豆腐香

文/ 古丈 張鳳菊

瓦藍(lán)瓦藍(lán)的天空下，一條清清的小河彎彎曲曲的把巍巍的大山分割成兩半，苗家人就居住在小河兩邊的山腰或山腳的小寨子里，開門就見山，“靠山吃山”的苗家人在陡峭大山的溝溝壑壑里開辟出一偏坡一偏坡的地來，種不了包谷就種黃豆，臘月二十六這一天，家鄉(xiāng)的苗家人把收藏在糧倉里的黃豆一包一包的扛出來，準(zhǔn)備做一年里最好吃的鮮豆腐了。

苗家人把做豆腐叫做打豆腐。苗家人打豆腐的第一道工序是篩豆子和磨豆?jié){。苗家人把黃豆倒在粗篩里先篩掉里面細(xì)小的土石殘渣，然后簸掉里面不壯實的小顆粒，簸篩好的黃豆就堆在簸箕一邊，一家老小圍過來，睜大眼睛，非常細(xì)心的用食指把瘦癟不壯實的顆粒和大大小小的土粒、石頭逐一的選出來，土粒和石頭丟在垃圾桶里，細(xì)癟的黃豆就放在一個盆子里，黃豆很有營養(yǎng)，這些篩選出來的大小黃豆還是豬飯鍋里的調(diào)味料，苗家人愛護(hù)家禽、呵護(hù)家畜，母豬生小豬崽才吃得上黃豆磨成的黃豆粉，黃豆粉是母豬催乳保膘上好的補(bǔ)品！

一粒粒壯實飽滿的黃豆顆粒在大大的簸箕里翻過來翻過去，一家老小幾座小山一堆，黃豆就選好了，最后，黃豆壘得像一座大大的黃燦燦的金子山！選好的黃豆用撮瓢一一的撮到籮筐里，一擔(dān)子挑到清清的小河的深水處，用雙手用力搓洗，黃豆身上的泥巴就順?biāo)髯吡?！把黃豆挑回家，把水瀝干，就把黃豆挑到有石磨的人家去磨豆?jié){，往磨盤上正中間一拳頭大的磨眼放一勺黃豆，然后拉磨，磨好的豆子瓣，趕緊又簸篩，把黃豆皮徹底去掉，最后就剩下幾桶黃豆肉了，黃豆肉一小勺一小勺的往石磨的磨眼里放，上磨盤輕輕一轉(zhuǎn)動，下磨盤的四周就溢出了汩汩乳白色的豆?jié){！頓時，一股清香的豆腐香味撲鼻而來，苗家人越磨越起勁！磨盤下放一個大大的水桶，那白色的豆?jié){水越流越大、越流越多，興奮的苗家人接到大半桶又趕緊另放一個大木桶。

苗家人把磨好的豆?jié){挑回家進(jìn)行第二道工序：擠豆?jié){。擠豆?jié){是苗家人最喜歡做的一件事，人人都會做，只要有力氣都沒有問題！苗家人家家戶戶拿來洗好的粗布豆腐帕，把家里灶坑最大的那口鍋，洗刷干凈，放上一點水，鍋底燒小火，往鍋上放兩根木棍，洗凈的大大篩回籃子里鋪上準(zhǔn)備好的豆腐帕子，把桶里的豆?jié){一瓢一瓢的往豆腐帕子里澆，把帕子四周裹攏來用力擠壓，豆?jié){就都流到鍋里去了，直到?jīng)]有一滴豆?jié){水，就把帕子打開，取出里面那坨滾圓的豆渣,放在盆子里。豆渣是喂豬的好飼料！幾桶子豆渣漿在苗家人堅實的臂彎擠壓下，變成了一大鍋清香的純豆?jié){，然后就燒起大火，蓋上鍋蓋直到把豆?jié){煮沸騰！(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打豆腐最擔(dān)心的就是第三道工序：沖膏。苗家人從灶孔里取下埋在灰堆里燒熟的石膏，一錢石膏對一斤黃豆，很有講究，稱好的石膏用斧頭腦袋輕敲、打爛、碾碎成粉后放在大海碗里用水融化，石膏沒對好，豆?jié){就會變水流走！苗家人把融化好的石膏水放在大大的沖膏桶里，然后就一大瓢一大瓢舀起鍋里的豆?jié){，往沖膏桶里放，動作要快，一沖膏桶的豆?jié){，用瓢挎幾個來回，蓋上木蓋子，守在旁邊，有經(jīng)驗的、沒經(jīng)驗的、學(xué)經(jīng)驗的，或胸有成竹、或提心吊膽、或忐忑不安，或坐著、或蹲著、或站著，等待著、焦慮著、期望著！沖石膏，不能沖老，沖老就是時間長、溫度高，沖老了，豆腐也會變成水！一下子揭開蓋子，一大股香香的熱氣迎面撲來！頓時，整個屋子都香了！一直香到屋外的大平場，平場上的孩子們趕緊停止了嬉戲，跑回家，呼喊著：“豆?jié){變成了豆腐腦了！”圍過來，動著嘴角、流著口水，大人再趕時間也得給家里老人小孩盛上一大缽頭，放在桌上，上面放一把勺子，誰要吃就盛上一碗！老小圍在飯桌邊，你一碗、我一碗，鼻子臉上到處沾滿了！招呼好了老小，苗家人就趕緊以最快的速度用大瓢一瓢一瓢的把香香的豆腐腦往大大的鋪上豆腐帕的篩子上小心翼翼的澆上去，幾大篩子豆腐腦，把帕子的四個角對著系好，蓋上備好的木鍋蓋，壓上幾個從小河背回來的大石頭就好了！第二天，一大清早，洗漱好的苗家人來到廚房的第一件事就要趕緊查看豆腐做成功了沒有！大部分都成功了，滿滿的硬邦邦的在豆腐帕子里，苗家人個個樂在心里，笑在臉上！一年到頭的黃豆沒有白種！沒有白苦！苗家人把篩子里的豆腐，用那把薄菜刀輕輕的劃好經(jīng)緯線，方方正正的豆腐塊就出爐了！

打好了豆腐，聰明能干的苗家人還要做一些豆制品，它們的美味絲毫不遜于香香的鮮豆腐。苗家人拿來幾坨鮮豆腐和上備好的鴨血或雞血，然后捏成小粑粑烘干，就做成越嚼越香的血豆腐了！大部分人家還要把好幾坨豆腐再切細(xì)，放在裝滿稻草的大籮筐里，讓它發(fā)霉，發(fā)好長的霉，發(fā)到豆腐扯絲，就取出來在滾燙的油鍋里打幾個滾，和上朝天椒粉末、花椒、姜絲、醬油和食鹽，放冷卻后，裝在壇子里，一年四季開胃的霉豆腐就可以隨時享用了！最后，用最大的那個篩子裝上一小半放在火塘的火架上烘烤，做香香的干豆腐，苗家人家家戶戶還要在靠近火源的地方，吊上一個盛滿豆渣的飯簍，讓豆渣也發(fā)酵抽絲，捏成小圓球，放在火炕的火架上熏烤，那個圓球的香也很垂涎，只要一家炒上一坨和上一把野香蔥，那誘人的香，一個寨子都可以聞到，這豆渣做的圓球叫做豆醬。還有一大半就放在一個大水缸里用井水浸泡保鮮。這樣，過年和來年的豆腐就夠全家人美美的享用了！過年時，苗家人取來干的、濕的、霉的豆腐，或煎、或炸、或煮，一盤盤、一碗碗、一缽缽，或辣、或清淡、嫩嫩、香香、辣辣的豆腐就成為年夜飯里最好吃的一道素菜了！

現(xiàn)在，打豆腐改用豆?jié){機(jī)了，大家省去了很多工序，但是，吃起來的豆腐也遠(yuǎn)遠(yuǎn)沒有小時候的鮮嫩清香了！離開家鄉(xiāng)，在外面一路奔波，每每看到豆腐就常常不由的想起家鄉(xiāng)苗寨那細(xì)滑香嫩的鮮豆腐，想起家鄉(xiāng)如石磨一般在日落月升的辛勞歲月里碾磨著酸甜苦辣的父老鄉(xiāng)親們！

呵！臘月苗寨豆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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