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所提及的表哥是我的小姨媽的兒子。早在很久以前，小姨媽就逃嫁到一個山寨去了。我還未出生，小姨媽就離開了人世，對我而言小姨媽是我記憶中的一個傳說，留下姨父和一兒兩女。小時候的記憶告訴我，往往因為自己心靈的渺小，最愛把時空放大，只要家人一提到小姨媽逃嫁的事，我就覺著是個很遙遠的事，也就對小姨媽的事變得有些撲朔迷離了。

我在縣城去讀高中的時候，學會了在中國或世界地圖上尋找生活的坐標。通過以前家人對小姨媽的敘述和同學的介紹，我基本打著了小姨媽逃嫁的方位，應是在縣城北邊的一個山頂上。一眼望去，看不到頭的山，我是從未去過的。在中國地圖上，小姨媽的逃嫁半徑只不過是一個難繪其微的一點，兒時的遙遠記憶只是個心靈的放大。

我還小的時候，姨父帶著表哥到我家走親，表哥比我大幾歲，一雙眼睛炯然有神，一個高挺的鼻子。在我和三哥跟他一同捕獵畫眉的幾天里，我們玩得很舒心，他有一個捕獵者的敏捷和聰慧，而我是最笨里笨拙的樣子。畫眉是跟雪一起來的，現在我想起，所以斷定表哥的來訪是某年的一個冬天，具體的年歲已經是忘卻了。表哥的家就在我望過的那個山頂上，聽說爬崎嶇的山路需要花費三四個小時才能到達，我是從未去過的。表哥的兩個妹妹現已遠嫁到河壩去了，高山上的女孩們耐不住山頂的寂寞，往往選擇下嫁河壩，這也是山女人求愿改變命運的唯一企望，這也是河壩人因以自豪的地方，只要身體不殘缺，找個老婆倒是輕而易舉的事了?？杀砀邕@樣的山寨男人就慘了。表哥的兩個妹妹如愿以償的選擇了遠嫁河壩，表哥的婚姻成了一個破碎的夢。也許大家有所不知，由于山頂上的女孩子往往選擇了下嫁河壩，所以年青男人們的婚姻缺失了對象。山寨里婚姻比例的嚴重失調，處處聽見的是男人們悲嘆的粗息聲。為了完圓兒子們的婚姻，父母們不得不講起了條件，我的女子嫁到你家，那么你家的女子必須嫁到我家，俗成“調換親”。在以前，不管是在農村還是在城市，父母包辦婚姻是常見的，講究個門當戶對，現在可多不講究這些了。自由婚姻成了當代的時尚，但請大家不要樂觀，自由還是有條件的，你看我的那個表哥，落得個光棍，心里不時隱隱著痛，讓我不得不有些恨小姨媽的逃嫁了。

去年春節(jié)前夕，我匆匆回了一趟家。問起表哥，聽說表哥也選擇了下嫁遠嫁，進了一個很深的溝，當了一個寡婦的倒插門。想起表哥有三十五六了，這樣的結局也是一種安慰吧。山頂上不再有表哥了，小姨媽的逃嫁只是一個荒涼的墳，山頂上又少了一戶山寨的成員，多了一座空寂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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