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城車站的問候
杏城車站的問候
去烏市培訓(xùn),有了些時日,便不免多想起來。
頭一回,我去參加級別較高的工會培訓(xùn),當(dāng)然有了興致。記得初去時,我接了通知,便尋了個晌午,跑了趟火車站,只因自己是單獨行動,打了“的士”車就跑向我所在的杏城火車站。
說來火車站的印象并不陌生,然而此段的火車站,卻像久居了深山老巷的旅館,不能沒有人的旅館,可是,就有時段,你看不見人。大門緊鎖著,買票室的門也緊鎖著,一座比較有現(xiàn)代意味的建筑,像一位橫臥著的老人,頗有“老來橫秋”之狀,擺擺手,不予理睬的甚多,無論外面的人,盡管有些稀拉,但還是可以聽到叫囂,好在這座建筑門面上掛著的時鐘是“死的”,不然,我們每個人都在算著自己的焦急等待時鐘,什么時候才開這個封閉著的大門,什么時候才能通過這道門,去踏上去烏市的火車,可這個站,多少有點不近人情,客來了,無人招呼,沒有喝水的大門,也沒有排水的大門,好像每個人站在這個站段的空坪地面上,儼然像一座站著的塑像,任頭上的日光肆意灑射,好在這小站坪前,有了青翠的白楊,吻著風(fēng),不然會寂寞的。
有人說,現(xiàn)在的小站,不像以前,總是那么熱鬧與困乏,你也用不著趕早與趕晚,反正網(wǎng)上售票這么暢通,又何必像一個未出門的老人似的,一步一蹬地往火車站擠隊買票呢?所以,你得趕著站所規(guī)定的時間來,來早了,是緊閉著的門,來晚了,也是緊閉著的門,只有你剛好不早不晚,你才會碰著那頭戴客服帽,有著警察形象的服務(wù)人員與你說話,與你講火車站上的規(guī)矩,當(dāng)然,也與你一塊進站門,其他時段,你不但進不了門,也出不了門,它就像人生的一道閘門,在這里被閻王封鎖著,只有你積夠了善良善德的份量,你才可以安全地通過那道路閘門,像泉水一樣掙脫束縛,去奔進你可以自由、可以有情、可以隨想的世界。
一位四川籍的務(wù)工者,對我的到來,先是一驚,后才詢問,最后才告知說,“若是本地人,根本不應(yīng)這個時段來,若不是本地人,又未見你的被褥包裹,反正與他不一樣,樣數(shù)可多了?!彼?--五十歲上下,頭發(fā)已經(jīng)粘著那飄有白發(fā)的前額,身材不算高大,卻有出視透勁的力,一手拎著被褥包,一手提著兩個大黑背包,還有水桶、洗漱用品等,與我說話的當(dāng)兒,已經(jīng)不下十幾分鐘,我的心里都替他著急,干嗎不放下說話,原來,他有的是力量,與我說話,并未見著喘了粗氣上來,倒像沒有提東西似的有著輕松般的平靜,可見手中有力,然而,為什么不放下來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便說,你好!老鄉(xiāng),你也來買票的,…要回家嗎…,一連串的問句,讓這位四川老鄉(xiāng)來不及答問,只得往后一一答問出來,而他最關(guān)心的是,“你也出去…”我說是的,來自何處?“杏城本地人。”“哦……”他好像沒有太多的話說,卻什么也沒有說其他的話,總算我見著他放下東西了。我便開了玩笑,你是四川的,來這兒上班,要回去了,他的回答有點短,說,“是的……想家了?!庇X得這里不好?他說:“不是的,只是有了些時日,便想家了?!蹦悄銥槭裁从痔崃税丶遥靠梢园寻旁趧?wù)工單位啊,他說,“不行,這身背包行囊,已經(jīng)跟隨我多少年了,沒有離開過,換了洗的,洗了換的,破了舊的,舊了破了,又換了新的,放到家里去,由自己的妻子進行拆洗縫補,總有些關(guān)愛與溫暖在,這樣好!我蓋了自己的妻子縫補的被褥,會有自己家中的味道,總覺得在家……”
我說,你還來嗎?他說:“我有了這身跟隨的背包行囊,走了就走了,回來就回來了,沒有什么牽掛,只是來回的路上辛苦些,我受得了,這樣也好!”按說,這里打工,與內(nèi)地比較哪樣好?四川籍大叔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我,又朝著他站著的前坪林子,大聲地說了句:“家中的好,是這片林子,外出務(wù)工的好,也好像是這片林子!”
我頗有點“霧”,便尋問為什么?接著他指手前面那坪站著的白楊林,有些葉子還只是剛從青翠的皮厚中蹦出來,并沒有那么濃厚,但是因為是一片,這一些細碎的新葉,就構(gòu)成了一綠春,遠遠的煞時好看,你如在其中,當(dāng)然難見全味,你若站在高處,那高揚著的風(fēng)貌和抖著的精神,你都會說,這是春天,這也是他的生活,年年發(fā)芽,年年春,年年春了,又年年秋,年年秋了,又再見光竿與寒冬,這就是出外輪回的寫照。
我是想著了,也就是春天,無論在新疆伊寧,還是在四川老家,都是一樣的,都是這片林子中的春,這片林中的葉,會有一段生命的燦爛,也會有一段生命中的艱險與磨難,但這些都不重要,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最后都可以長成大樹,成為這片林一樣中的一分子,還有就是這片林子,又連著后面的大片田野,這田野里辛勤耕種著的農(nóng)民,他們在做著每年的打算、每年的計劃,又重復(fù)著每年的夢,但又覺得每年都是新的,因為他們的田野,原先只是田野連著田野,現(xiàn)在田野當(dāng)中又多了一條道,這條道據(jù)說就是后來的鐵運大道,已經(jīng)很寬廣地迎著走在這條道上的人們。他們有歡笑,有辛苦,也有磨難,但更多的是引向人們通向?qū)捛f大道,將這片田野的風(fēng)光,敘寫著今日的改變與明日的神話,就像這條鐵運大道,連著的高樓,連著的城市與鄉(xiāng)村的變樣,還有老百姓喜上眉梢的臉色。
這位四川籍的老鄉(xiāng),看著我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發(fā)呆,便提醒說,“你這么早來,怕也得像我一樣等了?!蔽艺f,沒事的,因為這是杏城的車站,離家還算遠,哪能與您比呢?
只見那位老鄉(xiāng)高興地說,“是呀,是呀,家近,路也近,來去自由,可權(quán)當(dāng)是歇息了?!薄澳憧粗@門還沒有開,看著時間,下午上班時間推遲半個小時后來,準(zhǔn)能碰上人?!彼f完,便把包往頭上一靠,自己就斜身躺了下去,那頭頂上的太陽就悉數(shù)地照在他的臉上、身子里,近乎每個毛孔也都能照進這陽光的分子,腿上的老解放鞋就這么并排地靠著,身子與座落的候車室大門一樣并排著,像似一位守護神,又像似一位睡美人,可只是少了點陰柔之氣,全沒有睡美人的神韻了,倒有點像粗氣的久居深山的老根雕,將這個車站一畫就上背景,就全在古典里了,他先用臉朝著這天上的陽光,他睜不開眼,后又側(cè)臉對著我,“這樣吧,你要想下午不跑空檔,把電話號碼留給我,我給你發(fā)一則短信,到時就來,行了。”
我說,謝謝,你為什么不先回縣城里,或者去你的務(wù)工地方,一個人靠在這里等呢?只見那位老鄉(xiāng)說:“我來回一趟不容易,轉(zhuǎn)轉(zhuǎn)折折得好幾回換車,有時沒得車得步行,我在深山里務(wù)工,家里面出了點事,想回家了,老婆催得急,再說,這樣的等待,不是一兩回,我出門在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偌大一個方坪,讓我一個人在此守候,挺好,也挺安靜?!?/p>
我說,你為什么,不尋找那臺階上的遮陽處,他說:“不行呀,原先呆在陰冷的地方多了,身子骨有點變軟,現(xiàn)在要回家了,得硬朗起來,得好好曬曬太陽,這陽光很好,不熱,挺舒服的。”我這才感覺到,陽光已經(jīng)像蟲子的無數(shù)雙手在掐自己的肉體,有些就干脆鉆進了自己的軀體里、我的皮膚里,便瀨瀨地冒出汗珠來,是分明感覺到熱了,而他像無事的樣子,陽光曬在他的身上,就像曬在雪地上般,有點貪婪,吸著陽光,竟而不感覺到這是一種施舍,而是像久違了的老朋友的探身問候。
我說,也吧,便與他客聊起來,相互留了名,詢了其他情況,得知他的妻子在老家的確病了,兒子正在上大學(xué),在他的談吐中,我并未見其他的心焦急,倒是聊他的兒子學(xué)業(yè)成績較多。他的兒子學(xué)業(yè)成績優(yōu)秀,對此,他抱有很大的希望,他說:“我這么多年外出務(wù)工,先是廣東,后是上海,去了甘肅、寧夏,也到了這里---新疆伊寧,說這里的人很好,比較厚道,不騙人,工資還算可以,到了冬天,這里招不上工,我那時再來,就可能超過3000元了。”
4月20日,四川雅安發(fā)生7?0級地震,我尋摸著與他發(fā)了個短信,他也回了短信,他說,“他住在成都郊區(qū),地震那天,房子搖動將近一分鐘,當(dāng)時嚇得不得了,但還是很鎮(zhèn)靜,幸好房子沒有倒,也沒有死人……”
他好像話沒有說完似的,不一會兒,又發(fā)過來短信,說:“他也有親人在四川雅安,說得過去尋找……如若聯(lián)系到了親人,便回信告知;還說,認識我很高興,有時間,再過來,還給我發(fā)短信提醒……”
在接到他短信那一刻,我顯然感覺到,這人間純粹友情的溫暖,一個陌生的相識,卻有一個熟悉的問候,就在我去烏市培訓(xùn)的路上。
(供稿:新疆伊寧縣鄒軍)
2013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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