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初期的陜北鄉(xiāng)村，大部分還處于沒電的年代,鄉(xiāng)里人在煤油燈底下吃過晚飯,不約而同地從自家窯洞里走出來,在村子邊上的院場上鋪下麻袋片或是上衣,舒適地躺在上面,悠閑地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

在朦朦朧朧的月影里,小孩子扯著手蹦跳著撒歡,或者跑到麥草垛跟前捉迷藏,有人像小狗一樣鉆進(jìn)草垛,任誰打破天都找不到,自以為計高一籌,不曾想自己從草垛里鉆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伙伴們都回家了,留下了個形單影只的人兒,前面老是有人影在晃,是不是剛從《西游記》走出來的妖魔鬼怪?一路小跑著回家,褂子已被冷汗浸得濕漉漉的。

孩子也有安靜的時候,那是跟父母躺在一起看著月亮猜謎語。我記憶最深刻的是侯蘭姐姐出的一條謎語:“藍(lán)棉布,曬谷子,劃拉劃拉夠數(shù)的?！弊x者一看就知道是星星,但那時頗有神秘感,我在初中作文里寫過這件事情,受到了老師的好評。

有時候是坐那兒聽大人們講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講得最精彩的要數(shù)村子西頭居住的竇二干大,嚇得我們大氣都不敢出,回家時緊緊拽著母親的衣襟,仿佛一松手,鬼怪就會把自己拖了去。睡覺時不敢去腳底下放的尿盆上解手,母親剛做的帶牡丹花的小褥子,成了濕漉漉的一片沼澤。第二天起床,母親的巴掌會跟白嫩的小屁股有一次親密接觸,直到頻頻告饒:“再也不敢了?！?/p>

女人們之間也拉拉家長里短,譬如孝敬公婆或教育子女之類,你一言我一語,暢所欲言,無所避諱。說一會,張嫂就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您先耍著,我回家點上艾腰,今晚沒風(fēng),蚊子多。”李嫂也站起來說:“我回家把雞窩堵上,別讓黃鼠狼鉆了空子。”

男人們談?wù)撝膫€地塊肥沃,哪個地塊貧瘠,這兒適合種啥,那兒適合種啥,滔滔不絕,興致勃勃。(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時候,小孩子鉆進(jìn)延河里摸魚,月色朦朧,星光點點,根本看不到魚的影子,只是翻動著石頭瞎摸。那時家里買不起手電,我就搞了項創(chuàng)造發(fā)明:找來一塊紙殼,把兩節(jié)電池上下連在一起,找一根導(dǎo)線,把電池的正負(fù)極連接到燈泡上,雖不聚光,但也是燈光燦爛的一片天了。

悶熱的夜晚,有人會拿床被單蓋著睡到天亮,在鄉(xiāng)村里稱為“拉長夜”。在外頭睡覺不解乏,黎明時濕氣又重,因此“拉長夜”的人白天臉上有倦意,好像沒睡醒的樣子。

時過境遷,現(xiàn)在人們坐在開著空調(diào)的房間里,欣賞著賞心悅目的電視節(jié)目,快樂而幸福,但也無法體味躺在小河邊上數(shù)星星、看月亮的那份愉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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