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袖沐月日，一步跨徽杭

一一徽杭古道兩日記游

一粟

百度百科有載：徽杭古道 ，起于安徽省績溪縣伏嶺鎮(zhèn)，止于浙江省杭州市臨安區(qū)清涼峰鎮(zhèn)浙基田村，全長20余千米……是中國繼“絲綢之路”“茶馬古道”之后的第三條著名古道……。

上月21、22兩曰，《寧波快樂自由群》組織了一次徽杭古道兩日徒步遊活動。是曰，群里一行五十三位群友包車，從寧波鼓樓出發(fā)，經(jīng)杭州，過臨安頰口鎮(zhèn)，再轉(zhuǎn)乘當(dāng)?shù)毓恢邪?，來到徽杭古道浙江入口處一一永來村。這里，便是我們這次徽杭古道兩天徒步遊的起點(diǎn)。

徒步徽杭古道是從腳下的這條水泥公路起始的，穿過古道檢票處牌樓，水泥公路一直引我們向山上走。初以為，所謂“古道”或是名不符實，然而這公路似乎只在向我們暗示：這是一次從現(xiàn)今向古時的穿越。果然，順公路緩步上山不久，我們便折入了一條由條石砌就的古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古道依山而筑，順山勢不斷向前伸延，象一條綿長的細(xì)帶，緊纏在群山之間。古道的一邊緊貼高山，另一邊則是深深的峽谷。道邊草木叢生，雜樹蔭掩。透過參差的樹木，可見底下的峽谷林茂竹修萬木蔥郁。我們沿崎嶇蜿蜒的古道盤桓向上，其間，時有“淙淙”的水流聲傳出，然總不見這溪流在何方流淌。行走在海撥五百多米上方的山野古道，蒼翠的樹木，把所有的峽谷底都蔭掩起來了。

在古道上前行不久，我們彼此間便逐漸拉開了距離。因為選擇從浙江入口，徽杭古道一開始便就是登山道。古道之介紹上有云：若從浙江處入口，其瞬間的攀援高度就相對明顯。古道從海撥四百余米高處開始向上攀援，一直要上升到翻越過海拔一千余米高度的藍(lán)天凹。不過，那卻是一條相對容易的線路，若選擇從徽州方向入口，是要從海撥幾十米處開始上坡，其爬升高度就需海拔一千余米了。

山道彎彎，山路漫漫，前方的路時寬時窄，寬處有一米之余，窄時則僅可過腳。路也不全是由塊石或條石鋪出。一路走來，有好多的路是原始山道。這類山道，其實本身就是山野荒原，不過是因為走的人多了，才慢慢被踩出一條路來。在這山道上走，最費(fèi)勁的還是爬坡，我們一直走，路一直向上，且路面也是陡多平少。其間一個陡坡緊接另一個陡坡。有時一個陡坡一上就是好幾十米，這是非常消耗體力的力氣活。幾個陡坡上去，舉步維艱是常事，汗流浹背，氣喘噓噓者則更不用說。好在我們這些群友多是爬山高手，這些久經(jīng)沙場的群友，對眼前的這些累活，自覺還不到挑戰(zhàn)極限的程度。就這樣，我們且行且進(jìn)，一直向上攀援了近二個小時。

這時，上方的路開始慢慢透亮起來，根據(jù)經(jīng)驗，我們估計離山頂應(yīng)是不遠(yuǎn)了。轉(zhuǎn)過一個彎，只覺視角一下開闊起來，前方一條用條石砌出的陡峭且窄長的山道，赫然顯現(xiàn)。山道上方兩塊巨石相對而出，豎于古道兩側(cè)，象一道敝開的大門，更可比兩位在山腰處恭迎靜候的巨人侍者，那便是南天門。

走過南天門，陡峭的古道兩邊，滿山遍野的長著一大片蘆葦，那蘆葦漫無邊際，直連著山頂。秋高氣爽，山風(fēng)徐來，一時，土黃色的蘆葉憑風(fēng)搖擺，抖出來一團(tuán)團(tuán)雪白的蘆花。蘆花團(tuán)團(tuán)在蘆葉上升騰，象一個個小小的絨球，星星點(diǎn)點(diǎn)，在山坡上輕飏起來。好美的一大片蘆葦啊，“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古之俊男，置身水滸的蘆葦叢間，對著在水一方的窈窕淑女，抒發(fā)心中的思念與追求的情景，恍若閃現(xiàn)。然眼前則是一片高山上的蘆葦，這片蒼蒼蒹葭，卻在表述何種情結(jié)呢……正思量著，人已步上了藍(lán)天凹。

藍(lán)天凹海拔一千余米，開闊平整。凹的兩邊是兩座山峰，藍(lán)天凹就“凹”在這兩個山峰之間。站在山凹的開闊處，轉(zhuǎn)身看剛才走過的路，那狹長峭峻的山道，似貼山懸掛的云梯。極目遠(yuǎn)眺，艷陽高照。一片湛藍(lán)的天空下，群山巍峨層嶺疊障，一條峽谷寬闊綿亙，扯開了山與山之間的距離。隔谷相望，對面的山巒樹木葳蕤，竹海連綿。在這一片蒼翠碧綠的山巒中，時伴有紅楓點(diǎn)點(diǎn)，與漸欲返黃的山核桃樹葉混成一統(tǒng)，一副美侖美奐的山野秋景圖，就這么赫然呈現(xiàn)于眼前。早先讀杜甫的詩，直以為天下之風(fēng)景，必在“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處。觀眼前之情狀，方似有所悟：能處一個好的視角，亦同樣可見這美景楚楚。

從藍(lán)天凹再往前行，便是一路的下坡了。雖然陡坡常顯得十分的險峻，但較之剛才的爬坡上山，顯然是輕松了許多。特別對少數(shù)不善爬坡的群友而言，下坡就如同卸去了千斤重?fù)?dān)。壓力緩解了，心情也自然放松開來。于是，一路上有說有笑，經(jīng)過上雪堂。下午二時多，先行的群友便已到達(dá)了當(dāng)晚的住宿地一一下雪堂。

下雪堂雖為村落，其實僅六戶人家，分居于上，中，下三個平臺。在這里，天僅百尺寬，地?zé)o三尺平，這居所也硬是從兩山的峽谷處，拓出來一塊平地才修建而成。居所的后面是山，居所的前面也是山，一條陡峻的古道自上而下，橫亙于上，中，下三處居所的門前。得益于古道的地理位置，靠著做游客的就歺和住宿營生，這下雪堂住戶才因此保存下來，并得以發(fā)展（原先僅三戶人家，現(xiàn)在拓展成六戶了）。隨著群友陸續(xù)徐來，平素寧靜的下雪堂逐漸熱鬧起來。大家在店家門前這十幾平方的平臺處聚集。不知誰弄來了音響，一時唱歌，跳舞氣氛熱烈，之前的所有疲勞，似乎都化作了激情，整個下雪堂也頓時沸騰開了。

是夜，碧空似洗，萬籟俱寂，下雪堂上方狹長的天空繁星點(diǎn)點(diǎn)。星星作燈，瀉照在這片高山峽谷。整個深山老村在星光下若隱似現(xiàn)，夜朦朧，山朦朧，山野混沌、山廓微茫、山道模糊、山村隱約。這周遭的一切，似都沉浸在這朦朦朧朧之中了。當(dāng)是時，恬靜，安謐，這一方的天地寂靜得好象都已凝結(jié)。閉著眼，靜躺在床上，細(xì)思著早上到現(xiàn)在，這一步步從喧嘩漸入寂靜的穿越，真仿佛有一種墮入時間隧道的感覺。

跨過歲月千年，似看到，生活在徽州，休寧，歙縣這一帶的先民，為一一改窮山僻壤，鶉衣鷇食之命運(yùn)，就有人毅然開始從這深山老嶺里走出。一步一個腳印，一代接著一代，前赴后繼的先人，硬是從這沒路的崇山峻嶺之中踩出一條路來。我感慨徽州先人的堅韌不撥，這踩出的不僅是一條徽杭古道，也踩出了徽商的一代輝煌。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們又開始了新的行程，今天仍然往下走。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并非全對。但如果走落差很大很陡，且沒有任何憑依的下坡路，那確實不比上山容易。好在我們這次走的陡坡，幾乎都是石砌的臺階，這樣，雖是也較累，但終究有驚無險。走出下雪堂，連續(xù)出現(xiàn)了幾個很陡的下坡，這些用條石或塊石鋪成的陡坡，看上去特別的陡險。踏上陡坡的石階，只見石階上蒙著一層薄薄的塵埃，大概因走的人太多，一路由鞋底帶來的泥沙，都在這石階上踩成了齏粉。就這樣下了幾個陡坡，路標(biāo)上顯示已到了馬頭嶺。接下來就開始向黃茅培進(jìn)發(fā)了。

據(jù)記載，黃茅培這段道比較峻險，可如今已經(jīng)過修正和改造，黃茅培再不象原先那樣峻險了，好多地段甚至還被改造成用沙石鋪成的機(jī)耕路。這一路走來，只覺平整舒坦，象似在鄉(xiāng)村大道上閑庭信步一般。雖是如此，但看整個山體環(huán)境，必竟被有所破壞，加上這里山與山之間距離較開闊，裸露的山體和干涸平整的谷底時有可見，這情景較之以前所見的蔥郁的山景，就顯得蒼涼多了。

再往前走，從下方徽州入口處的方向，時有旅人朝這邊走來。彼此相見，我們相互或舉手招呼，或稽首問訊，這種客氣狀，就象是似曾相識。是啊，同為天涯行路客，這相逢又何必曾相識呢。行至這里，這兩天的徽杭古道行程，幾乎已過去了大半。那早些天走徽杭古道之前的糾結(jié)，包括去與不去的躊躇，以及兩天走十八公里，對體力能否承受的擔(dān)憂等等，到此己基本得到了釋然。

回望上前走過的路，看這許多的過往來去的徒步客，心里總覺得有所困惑：當(dāng)今世界，為什么還會有這許多的人，來走這徽杭古道呢。若為健身，又何須如此車船勞頓。若另有他意，那又是什么呢？是攬勝、獵奇、緬懷、還是體驗、尋覓？是想從磨難之中擷取精神營養(yǎng)？抑或是負(fù)笈求索讓靈魂得以升華……。也許，人這一生，就是一個不斷進(jìn)取、不斷修正與提高自身修為的過程。古先人說得好“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如果，一個人不能去時時檢點(diǎn)自身的不足，不能經(jīng)常修正自已的錯誤，提高自已的修為，那較之行尸走肉又有何異呢。我慶幸年近古稀，還能體驗一把走徽杭古道的艱辛，體驗一把古先人的自強(qiáng)不息。這不只是對自身的挑戰(zhàn)和自信，一介伏櫪老驥，尚能兩袖沐月日，一步跨徽杭，有幸嘗試走一回這俗稱中國第三的古道。緬懷先人之艱苦卓絕，檢點(diǎn)自身之浮夸松散，這何尚不是一種鞭策，又如何不是人生一大快意之事呢！

撫昔思今，心有所感。走著走著，不覺己來到了施茶亭。施茶亭下有一大水壩，壩上的蓄水漫過壩體，發(fā)出很大的“嘩嘩”聲響，流向下面的峽谷。兩邊山峰相對出，一條峽谷居中來。站在施茶亭處遠(yuǎn)眺，寬闊的峽谷把山峰分開左右，兩邊那連綿的山峰漸次下降，似筑起兩道屏障。環(huán)觀前方，就象一條寬闊綿延的長廊，在這遙遠(yuǎn)的長廊盡頭，可以望見一片燦爛的陽光。

走出施茶亭，再往下行，路被分開來兩條。這兩條道雖可同往一處目的地，但卻各有千秋。這其中的一條仍是古道，緊貼山腰，一直向江南第一關(guān)延伸；而另一條則是新筑的懸壁棧道。這新修的棧道貼著崖壁漸次下行，雖是人工新建，但曲折蜿蜒很有點(diǎn)古韻味的特色。從這里往下走，是這次徽杭古道之旅中，為數(shù)不多的，經(jīng)過精心修茸過的地方，也是這次徽杭古道之旅最漂亮的景點(diǎn)了。

我和一部分群友選擇了走棧道。 經(jīng)過一條鐵索橋，沿棧道逐級順臺階而下，兩山間的峽谷清晰可見。峽谷十分的寬闊，一條溪流從施茶亭邊的水壩上流出，一路奔走，或結(jié)水成潭，或繞石前行，清澈的溪水滋潤了整個峽谷。峽谷里亂石橫陳，巨巖穿空，各種奇巖怪石，千百年來經(jīng)水的沖刷，已變得十分的光滑。這些怪石奇巖臥躺豎立，各顯恣態(tài)，有磨盤石，將軍石，或中有裂縫似被劍所劈開的試劍石，或直立呈片狀，象如風(fēng)帆般的揚(yáng)帆石等等，不一而足。細(xì)觀那些奇石怪巖，只要你打開想象的翅膀，讓思緒馳騁，說不準(zhǔn)每一塊的石頭里面，就有一個故事在那凝結(jié)著。

從棧道這邊遙看對面的高山，徽杭古道歷歷在目。那纖細(xì)綿長的古道，象一條盤桓在山腰間的長龍。我們的視線，隨著長龍一直向前延伸，直到看見了對面山前方的豁口，那便是江南第一關(guān)的隘口了。這隘口略略朝上，很象是昂首吐納的龍口。隘口的一邊是峭壁，隘口的前下方是一條幾乎呈三十度角的陡坡。隘口所處，果然峻險，所謂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這江南第一關(guān)，確實名不虛傳。

從江南第一關(guān)再往下走，前方便是徽杭古道微州入口處，也是我們這次徽杭古道兩日徒步遊的終點(diǎn)了。正是這里，就是當(dāng)年徽州古先民起步的地方。千年以前，徽州的古先民們帶著當(dāng)?shù)氐某霎a(chǎn)和自身的智慧，一代接著一代，從這里開始翻山越嶺，手扛肩荷，背負(fù)輜重，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探索，翻過了那海撥一千余米的藍(lán)天凹……。此刻，我看到了藍(lán)天凹下那漫山遍野的蘆葦，這高山上的蒼蒼蒹葭啊，不正是在見證和謳歌，古先民的這種堅韌不拔、自強(qiáng)不息的精神嗎！ 透過古先人的影子，我更感慨我們這個民族的偉大。翻開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的歷史篇章，那一處不烙著勤勞勇敢，奮發(fā)圖強(qiáng)！那是一種精神，那是民族之魂。她不僅鑄就了我們中華民族昔日的輝煌，同樣，她還必將鑄就我們未來更大的輝煌。

從徽杭古道里出來，看見徽州入口處的長廊中間豎放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當(dāng)代詩人汪國真的詩句“既然選擇了遠(yuǎn)方，便只管風(fēng)雨兼程”。你感覺到了嗎。

一粟寫于2019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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