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河紀實之一0九

羑河留守學子一影

文生

小飛在看手機，奶奶在蒸玉米面窩頭。

小飛心里不想往學校里帶干糧，但也不好拒絕奶奶的好意，就說，往玉米面里少加點白面，我們食堂里的玉米饅里加的白面太多。

奶奶說，多加白面好，好吃。(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小飛說，現(xiàn)在改善生活是多吃粗糧。

奶奶說，以前是玉米面里多加白面才是改善生活。

小飛說，那是過去。

奶奶嘮叨，過去是玉米面里摻白面是改善生活，現(xiàn)在是白面里摻玉米面是改善生活。

小飛聽了奶奶的轱轆話，笑了，說，現(xiàn)在是粗糧里面少摻細糧，全粗糧口感不好，窩窩蒸的小一點，尖尖的，中間空，好帶。讓同學嘗嘗，愛吃的吃吃兩個，不愛吃的吃一個，不浪費。

奶奶說，現(xiàn)在會蒸窩窩頭的人不多了。

小飛說，所以俺才拿到學校讓人嘗稀罕。

奶奶說，玉米欺生，不經(jīng)常吃的不要一下子吃的多了。

小飛說，知道了。

奶奶說，你們的飯量就是小，你爸爸象你這么大時，一頓飯能吃好幾個大窩窩頭呢。

小飛說，那時俺爸從學校走半天路才能回到家。俺是坐車回的家。

奶奶說，主要是菜里沒油水。要不帶點咸菜？你爸上學時帶咸菜。

小飛說，不要，不要。

奶奶說，你知道不知道，你爹娘出去打工時，也帶了好多咸菜呢。

小飛說，知道，不是為了省幾個錢，是為了家鄉(xiāng)的那個味兒，可我就是在家鄉(xiāng)呀。

奶奶說，你們學校里的飯能做的和家里的一樣？

小飛說，就那么回事。

奶奶說，要不，你天天坐車回來？奶奶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小飛說，那多耽誤時間呀?，F(xiàn)在學習好緊張，明年就要中考了。

奶奶說，那你就好好學習，考個好中專。

小飛說，奶奶觀念好舊，考上好高中才對。

奶奶說，你爹那會兒，人們都爭著考中專呢。

小飛說，情況不一樣了，現(xiàn)在是連普通高中都考不上才去上中專。

奶奶說，啥？

小飛說，現(xiàn)在是好高中、普通高中、三加二大專、中專、職業(yè)高中、技校這么往下說的。

奶奶說，你爹他們是中專、技校，然后才是高中。

小飛說，俺爹他們急功近利。

奶奶說，你知道不知道你爹那會兒考大學有多難，一個班里不到十個。

小飛說，現(xiàn)在好高中里面考上大本的有一半，加上大專，一班人基本上能走了。

奶奶說，那你爭取考上好高中。

小飛說，現(xiàn)在考上好高中比考上好大學還難。

這時候有人進室，小飛見了說，小菲同學，你有什么事？

小菲說，現(xiàn)在是前同學，是你村里的遠房好妹妹。嗯，就比俺多一天見世面，就一輩占俺一頭。沒事。你啥時候回來的？

小飛說，昨兒晚上。

小菲問奶奶，家有沒有老面酵子呀？

奶奶說，你奶奶又忘了留老面酵子了？

小菲說，不知道放在那了，說是找不見了。要俺說，去超市買包酵子粉就行了。

奶奶說，還是老面酵子蒸的饅饅好吃。就這你哥還不想帶呢。

小菲說，小飛哥，這是你的不對了，好東西應(yīng)該帶給同學吃。

小飛沒好氣的說，俺的同學現(xiàn)在都等著吃面包呢。

小菲說，同學說他的理想是開個面包坊，到時天天吃面包，說說而已，你就上心了？開面包坊啥啦？總比啥想法也沒有強。你多會回學校呀？

小飛說，一會兒，窩窩頭好了就走。

小菲說，還是上學好呀。老面饅饅都不愛吃了。

小飛說，你知道上學好，為啥不上學了？

小菲說，俺跟不上。

小飛說，又不是你一個。

小菲說，大人說，俺一個女孩子家。學不學吧，到時候都是嫁人。

小飛說，這是什么話？

小菲說，俺真的跟不上。好多作業(yè)俺不會做。

小飛說，做你會做的，做多了，一些不會做的也會做了。

小菲說，會的不想做呀。

小飛說，毛病就在這里，看起來會做的，真做起來還不一定會做，看起來不會做的，真做起來說不定也會做。

小菲說，好繞口。人家在學校里有這有那，俺啥也沒有。

小飛說，比那干啥？大人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咱們不能和人家比，只能比學習，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

小菲說，俺真的學習不好。

小飛說，那也比不上學在社會上混好。只要認真學，總能考上學校。叔叔他們當年拼命也考不上的中專和技校，對于咱們是手到拿來。

小菲說，那能一樣嗎？

小飛說，總比不上學好。

小菲說，俺想回學校。中不？

小飛說，俺回到學校問一問。

小菲說，你懂的道道多。

小飛說，俺其實也不懂事，有時也不想念書了?？墒墙逃銜r，就得說道理。一說道理，把自己也教育了。俺其實是把別人說給俺的話再翻給你。俺現(xiàn)在的打算是這樣，只要能跟上，就跟，不定那一天就翻上來了。小學學習好的，初中不一定能跟上，初中學習差的，高中也許能跟上……

小菲說，俺爹說，俺還小，過兩年才能出去找活干。

小飛說，俺叔嬸俺知道，只要你想上學，他們再苦也愿意供你，你不想學，他們也不好強迫。

小菲說，比俺大點的到外面打工，一個月就買了手機，還有衣服。

小飛說，以后呢？

小菲說，不知道。繼續(xù)打工吧。你能考上好高中吧？

小飛說，爭取。

小菲說，考不上好高中考大學難。

小飛說，俺想好了，要是分不行的話，就上三加二的大專吧，反正上普高，高考時走大專的多。要是學習三加二學習好的話，興許還去考本科。

小菲說，俺在學校里也聽小姐妹們這么說過，又覺著反正也是打工，初中畢業(yè)就可以了。

小飛說，現(xiàn)在初中畢業(yè)文憑不中，比如你想在藥店里賣藥，起碼得念個衛(wèi)校；超市里的營業(yè)員都要高中生、技校生。要不就只能在小工廠、小商店、小工地上干小工，沒保障。

小菲說，那俺做小本生意。

小飛說，想做好也得有文化。你平時能考多少？

小菲說，俺只能考二三百來分。別說好高中，普高也不敢夢。

小飛笑著說，比二百五強就中，能上不錯的學校了，你要有信心。

小菲罵小飛，你真壞。咱們學校都是你們這些搗蛋學生搞亂的。

小飛說，也有好好學的。跟著好同學好好學習，老老實實的在學校，不去外面耍，也不耍手機。

奶奶說，老面酵子找出來了。

小菲接過酵子說，奶奶好。

奶奶說，你還是回學校念書吧。

小菲說，正在和俺哥說這個。

奶奶說，前幾天俺還和你奶奶說這事，你在村里來回游蕩也不是個事兒，只好讓你在家里多干家務(wù)，不知道的人還說你奶奶對你不好哩，你要是回了學校，你奶奶也放心了。

小菲傷心地說，俺爹娘在城里，把俺扔在這里。

奶奶說，你爹娘也是沒辦法，他們希望你學好。他們要是在村里，憑地里的那些點收入，一家人飯能吃飽，可沒錢呀，現(xiàn)在到處都要用錢，他們不出去打工，家里沒法過日子。

小菲說，俺寧可他們在家，那怕窮的天天喝玉米糊涂。

奶奶笑了，傻孩子，現(xiàn)在玉米比白面用途大，才舍不得天天喝呢。天天在家喝玉米糊涂也不是個事兒。

小菲哭了，俺想和爹娘一塊兒打工。

小飛眼圈也紅了，作為留守孩子，心里也有過這個想法。

奶奶說，別哭別哭，你爹娘還有你哥，都在工地上打工，今天一個地方，明天一個地方，你也沒法跟著他們，你就好好在家，照顧好你奶奶。

小菲說，俺奶奶每天讓俺做好多事，一見俺玩手機就說俺。

奶奶對小菲說，你奶奶讓你明白是在學校好還是在地里好，讓你明白打工的苦。

小菲說，吃苦俺不怕。

奶奶笑了：上學的苦就吃不了了？不就是和同學鬧意見了嗎。

小菲說，俺也有點后悔。

奶奶對小飛說，你回到學校給老師說一說，看小菲能不能回到學校。

小飛說，中，剛才還說這個來。不用等回到學校，俺現(xiàn)在就和老師聯(lián)系。小飛用手機給班主任發(fā)了微信。

奶奶說，還是以前上學的學校好，每天都能回家。

小菲問，以前的學校在那兒？

奶奶說，出了咱村，離石林黑塔村不遠，在鐵路北面，那個學校有初中有高中。到了你爹那會兒，高中得到公社里念了?，F(xiàn)在中學到公社里念，高中到大胡里讀。

小菲說，要是那個學校還在多好，俺也能騎車天天回家。

奶奶說，你爹那會兒是天天走路上學的。

小菲問，為啥那個學校不在了？

奶奶說，學生越來越少了呀，不少學校合并了。農(nóng)村的學校條件差，城里的好老師多，人們都想辦法讓孩子到城里念?，F(xiàn)在很多村里小孩都到城里念小學了。

小飛說，俺的不少同學也到了城里念初中。

奶奶說，那時上學，考上技校、中專馬上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上大學得晚幾年。你爹那會兒，學習最好的學生都去考小師范了?，F(xiàn)在，考上大學，畢業(yè)后再上好幾年班，才能改變命運。

小菲說，俺奶奶也說了，上學就是老鼠搶拖鐵锨，大的在后頭?？墒菫樯逗枚嗳苏f，讀書沒用，不如早出來打工？

奶奶說，那是他們的孩子考不上學，就用這話安慰自己。其實他們心里也是想讓孩子好好學的。

小飛說，老師回信了，說你現(xiàn)在就可以回學校。拉下的課程老師、同學們幫助你。努力一下，十天半月拉下的課很快就能趕上來。

奶奶說，這是好事，小飛呀，你和小菲一塊回學校吧，幫助她拿上上學用的東西。

小飛說，中。

奶奶說，小菲，咱們一會兒去你家，俺和你奶奶好好說一說。現(xiàn)在先把鍋起了。

小菲說，行，現(xiàn)在俺到院里，和爹娘打個電話。

小飛和奶奶一塊兒起鍋里的窩窩頭。

一會兒，小菲進來說，手機打通了，俺爹說俺娘非常高興，讓俺好好學習，他們也有了勁頭。補習需要錢的話，只管說話。

小菲的奶奶進來說，小菲，你這半天死到那里了？

小菲躲在小飛奶奶身后。

小飛奶奶對小菲奶奶說說，老姐妹你別生氣，已經(jīng)和學校說好了，小菲現(xiàn)在就可以回學校。

小菲的奶奶說，真的？小飛和老師說的吧？謝謝。

小飛說，不用。老師本來就等學生隨時回學校。

小菲說，俺回家收拾東西呀。

小飛說，收拾好了，一塊走。

初冬的天氣里，羑河新一代兒女坐著小公交車回學校了。農(nóng)村留守學生求學之路是曲折的，但他們堅定的走。

羑河紀實系列均為原創(chuàng)

2018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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