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瑞恩的白熊在看到那個消息之后是這樣想的：字也寫的太差了吧。這么差的字，歪七扭八的筆跡，看上去像是有魔鬼在紙上走了一遭，這樣的筆跡的持有人在瑞恩的記憶中只有一個。瑞恩把撕成不規(guī)則條狀的筆記本紙折好放進褲包里，摩擦了一下自己的雙掌，然后用軟綿綿的兩個肉球輕輕地抱住自己。在空無一獸的教室里，白熊坐在窗戶邊上感受著從夕陽伸出吹來的溫暖而又涼爽的風，然后閉著眼睛緊緊地抱住自己，他的耳邊還有一些雜音存在：

　　“啊，要是被同學發(fā)現(xiàn)了，就會被當成一個怪人了吧?！?/p>

　　“自己抱自己什么的，我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呀?！?/p>

　　“窗戶外面不會有人看到吧，如果真的被人看到也太羞恥了。”

　　這些惱人的雜音在白熊的耳邊不斷回響，直到風再度吹了過來，徐徐風聲把那些凡俗帶來的不安全都吹散了，白熊這才徹底放松了下來，他感受著自己有力的臂彎，雖然是自己建造的避風港，但是他還是十分滿足，這一整天各種事情給他帶來的疲倦終于融化了一點，隨著他平穩(wěn)的呼吸被排出了身體。

　　白熊重新睜開眼睛，窗外傳來小女孩苦惱聲音，他長嘆一聲，拿起書包，站起身慢慢地離開教室，他是今天最晚一個離開教室的獸人，也是和這個教室最為親密的獸人——白熊是這個班級的班長，成為班長這件事讓白熊既感到強烈的責任感和動力又被各種事物煩擾的疲倦不堪。白熊有時候覺得班長和教室這種關系，就像是戀愛一樣難纏而復雜，讓人既想要擺脫又無法撒手不管。

　　走出教室，白熊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回家，但是走了沒兩步，剛剛開始下樓的時候，白熊就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的那歪七扭八的字跡，他知道這不會是惡作劇，但是考慮到寫這個消息的家伙是一個比那些惡作劇還要無聊的獸人，他就怎么想怎么覺得不靠譜，也就不想要按照字條上面說的去做了。

　　可是白熊的父母最近出差了，就算現(xiàn)在回家，他也不過是一個人在家自己給自己煮飯吃——想是這樣想，到了家里他甚至可能干脆什么都不吃，比起一個人回到陰暗的家中，也許這個字條上所說的事情會更讓獸有期待一點？白熊思考著，最后還是嘆了一聲然后走下樓梯。

　　他還是決定去一下看看，就看看，他不會真的去參與那個獸人參與的任何事情，但是只是看看作為消遣的話。。。白熊想著，開始往舊教學樓走去。他很快就找到了字條上所說的地點，一間沒有人使用的音樂教室。如果瑞恩記得沒錯的話，教室里大部分東西都已經(jīng)被搬走了，整個教室里沒有任何的和音樂相關的東西存在，就連桌椅板凳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一塊舊式的大黑板掛在教室前方。

　　音樂教室搬遷這件事，瑞恩也有所參與，畢竟他看上去身強體壯力氣也很大，老師就自然而然地把他叫去當苦力用了。真的忘不掉呀，那天發(fā)生的事情，瑞恩想著，他雖然不想要再回憶那天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也無法徹底忘掉那天發(fā)生的事情，來到這個音樂教室的門前，自己就更加無法忘掉那天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故了，為什么那個獸人要把自己叫到這里來呢？難道是故意要讓自己痛苦嗎？

　　瑞恩無法繼續(xù)再深入地想下去，他輕輕地推開了音樂教室的門，教室里擺了十多套嶄新的桌椅和一個木頭做的講臺，但是教室里的獸人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只有4個獸人，其中除了叫自己過來的那個獸人以外其他的三個獸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白熊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向了門口，其中一只黑貓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掀翻了自己的坐凳，往白熊這里跑了過來然后抱住了白熊。

　　瑞恩沒有抱住黑貓，因為黑貓剛剛的一系列舉動整出的驚天巨響讓他下意識地首先捂住自己的耳朵，在場的其他獸人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沒有誰受得了這只毛手毛腳的黑貓。白熊苦笑著趕緊把身上的黑貓推開，沒有得到擁抱的黑貓噘了下嘴，但又很快對著白熊露出笑容說道：“瑞恩，你果然過來啦！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才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比鸲饕贿呎f一邊給了黑貓一個白眼，在瑞恩的心里，他們兩個連朋友都算不上。

　　“明明就是，你只是在害羞而已啦。”對于黑貓這種硬要把死的說成是活的心理，白熊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相當欽佩啊。

　　“所以呢，你把我叫來這里做什么？”

　　“哦，就是，我被叫來參加一個——誒呀，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黑貓說著，自己也開始發(fā)出疑問，白熊無奈地嘆氣，轉身就想要離開，黑貓趕緊拉住白熊，可是白熊壓根不是黑貓這種家伙拉得住的家伙，可是就在白熊轉身向前的瞬間，他的頭和另一個獸的頭撞在了一起。

　　“哎呀！”白熊叫了一聲，但是和他一起被撞的那個獸卻沒有叫出來。

　　“啊，抱歉，我剛剛想要過來問問你呢——是瑞恩同學對吧?！卑仔苋嘀~頭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站著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看上去十分儒雅隨和的灰狼獸人，他的身上穿著學校給教師定制的制服，但其實沒有幾個老師真的穿這個制服，白熊想著他大概是某個老師吧，雖然在學校里見過這個白狼老師但是他具體是教什么的白熊并沒有印象。

　　“是，是老師找我來這里的嗎？”

　　“是的是的，我找了大概10多個人，嗯，看來只來了這么幾個呀。”狼獸人說著，也不覺得有什么可惜的，臉上帶著微笑對著黑貓和白熊說道，“先進來吧，我馬上給你們說明?！?/p>

　　白熊很想要找個借口離開，但是他看到這個老師又不由得產(chǎn)生了一點好奇心，這點好奇心加上不斷拉扯他的黑貓足夠讓他留下來了。白熊重新走進了教室，找了個距離教室里獸人一定距離的座位坐了下來，黑貓就下意識地坐了他旁邊的位置，還擅自搬桌子和他靠在一起。白熊想著黑貓不做什么煩人的事情就不管他就好，這樣想著他看向在教室里的其他幾個獸人。

　　在場的除了老師以外的四個獸人白熊都有聽說過，不如說這些算是學校里的老名人，就是那種年紀出名的獸人，比如黑貓，名字叫做克洛斯特，以乖僻的性格和完全不會思考的發(fā)言還有他因私人問題惹出的一系列事端的原因在整個年紀出名，有關克洛斯特的種種不堪白熊完全不想要知道。

　　那個戴著個黑色項圈留著波浪長發(fā)的雌性豹獸人坐在椅子上一直看著自己的手機，看上去和所有女孩差別不大的她是因為在學校公開場合和別的女孩激吻導致被叫到辦公室數(shù)次甚至差點開除的“不良少女”，只是如果你真的了解她，就會發(fā)現(xiàn)她自從入學開始成績一直在往上爬而且也沒有抽煙喝酒之類的不良嗜好，除去她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表達大眾難以接受的愛戀這一點，她幾乎就是個三好學生。

　　穿著花哨衣服和運動鞋的鬣狗獸人，身上不僅掛滿了違反校規(guī)的各種掛飾，還有染發(fā)和打耳洞，整體上看去就給人一種不良學生的感覺實際上也是個不良學生，經(jīng)常惹事打架，到現(xiàn)在還沒有被開除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極度有錢的母親給學校捐了不少錢的關系?；旧纤腥硕加X得鬣狗獸人這個樣子是過度溺愛造成的后果，但是在白熊心里，這事估計十分復雜，他是不想要接觸的。

　　最后一個獸人——白熊好奇地多看了一眼，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模一樣，這簡直就是和都市傳說一樣的存在??！白熊看著那個搖頭擺尾似乎有點高興的獸人想到，雖然這個獸人和所有獸人一樣穿著學校的校服，但是他的頭上卻戴著一個紙袋，除了露出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以外就是頭上多了兩個洞以便露出長長的兔子耳朵，兔子耳朵是棕白相間的顏色，他的手也是這個顏色，里面一定是一直棕白相見的兔獸人吧，這是兔獸人中最為常見的毛色之一，為什么要用紙袋遮住頭呢？

　　這個兔獸人就不僅僅是全校出名的對象了，而是在整個市里都有名的存在，甚至有人專門編造一份都市傳說給他，說是見到他真面目的獸人會在一天之內慘死什么的，這種說法當然是胡編亂造的，因為如果是真的的話，瑞恩早就死翹翹了。

　　瑞恩看著這四個獸人，不禁苦笑，自己是何德何能會和這四個家伙湊到了一起，要是早知道會遇到這些家伙，他才不會來呢，今天算是遭了黑貓的道，但是下次怎么說也不會再聽從黑貓的任何話了。

　　我不過就是個普通的獸人啊，瑞恩想，我不想要和這些人有什么牽扯。瑞恩這樣的想法溢于言表毫不掩飾，但是黑貓依舊我行我素粘著瑞恩，雖說沒有肢體上的接觸，但是瑞恩可以感到黑貓的眼睛中始終有一只是注視著自己的。那種注視覺得似曾相識，有一種奇妙的依賴意味在其中，但瑞恩對黑貓的想法絲毫不感興趣。

　　五個獸人分別坐在四個角落，而且每個獸人都在抗拒著彼此的存在，瑞恩可以感到這一點，那就是在場所有獸人都不想要和在場的其他獸人有任何的接觸甚至是角落——除了黑貓這個例外中的例外，瑞恩總感覺這只黑貓巴不得大家都聊得很開心把他也帶進去呢。

　　這個環(huán)境真是糟糕透了，瑞恩想要抱住自己，但他堅持地把雙手放在桌上并像個乖孩子一樣做好，這是維系他頭腦冷靜的一種方式。

　　灰狼獸人站上了講臺，先是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然后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灰狼寫自己的名字只花了三秒鐘，“未源”兩個大字看上去是既優(yōu)雅又正規(guī)，寫完之后他把粉筆輕放在講臺之上，然后面帶微笑對著講臺之下的所有獸人說道：“我的名字叫做未源，是學校專門聘來的為你們講課的老師，我在原本學校教授的課程的是——”

　　“倫理?！眰惱碚n？這并不是任何考試會考到的科目，瑞恩雖然覺得奇怪但決定保持表情不變繼續(xù)聽下去，“你們可能對倫理學十分陌生甚至在此之前完全沒有聽說過，這不要緊，因為你們學校聘請我來并不是為了給大家教授專業(yè)的倫理學，而是有著其它的目的?！?/p>

　　“這門課會計入你們的學分之中，是強制的選課，如果不來的話，是拿不到這門課的學分的，如果你們提前及格的話，那我就允許你們不用再來，但如果你們到期末都不及格的話，那么拿不到這門課的學分就是無法畢業(yè)的?！?/p>

　　“以上，我并沒有強制你們其中任何一個獸人來到這里，但是學校有如此規(guī)定，你們要是有疑問的話，請找校長反映或者告訴我由我代為反映皆可，但不管如何，我都會每天下午放學之后在這里等你們過來并且挨個點名?！比鸲魅滩蛔∨e起了手，未源微笑著轉頭看向他說，“有什么問題嗎，瑞恩同學？”

　　“我也一定要來嗎？”

　　“是的，這門課也在你的選課之中?！?/p>

　　“為什么我也要來？”瑞恩有點惱火地問，他感覺自己好像被認為是和這些家伙一樣的獸人了。

　　“哦，我馬上就要說?！蔽丛雌届o地像是在講故事一樣說道，“學校認為在做的各位和名單上的其它獸人都是需要倫理輔導的存在，簡單來說在別人的眼里你們的行為偏離大眾所認為的道德太過遙遠所以學校讓我來對你們進行倫理輔導和評估——”

　　“瑞恩同學是年紀上極為優(yōu)秀的學生之一，無論是課業(yè)還是自身管理上都極為突出，學校派瑞恩同學來這里顯然是想要給大家做個榜樣——但估計瑞恩同學并不知情吧?！蔽丛纯嘈χ^續(xù)說，“不過學校也是給予了相應的好處的，包括三號學生評比的名額以及高考加分等，這些瑞恩同學都可以享受到?！甭牭竭@里瑞恩有一種感覺，學校雖然沒有給他通知但是的確有給他的家長通知，他的父母一定是一口氣就答應下來了吧，瑞恩想著，心臟都覺得冰涼涼的。

　　“還有誰有什么問題嗎？”意外地包括黑貓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提出任何問題，可能是他們覺得這堂課只要在這里聽一下就一定能夠過關吧，瑞恩想著又看了一眼這個戴著眼鏡穿著制服的灰狼教師，是的他的表情十分柔和，看上去也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光從他剛剛講出來的話考慮，他好像也屬于奉命行事的地位，但是瑞恩看到他就覺得心里發(fā)毛，生理上產(chǎn)生某種抗拒，難道是因為這個老師看上去太過優(yōu)秀的緣故嗎？

　　“沒有問題了就讓我們展開我們的第一課吧?！蔽丛磁氖终f，“這一課我們就來討論你們打算怎么稱呼我的問題，有什么建議嗎？”

　　“這是什么蠢問題？”鬣狗獸人直接罵了出來，想都不用想，被困在這里的他肯定是十分不爽的，“你想要我們叫你什么都可以，我不在乎?！?/p>

　　“那如果我希望你叫我爸爸呢？”聽上去好像是在挑釁，但是實際上未源卻問的十分認真。

　　“你他媽什么意思！”鬣狗獸人當場就勃然大怒，拳頭狠狠地錘到桌上，除了未源以外地獸人都受不了在這封閉空間里的巨大聲音而物質耳朵，那個雌性獵豹獸人瞬間露出鄙夷的表情。

　　“沒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格溫同學能夠明白，你并不是不在乎，比如像是這樣帶有別意或者對自身有侮辱性的稱呼，你是受不了的，格溫同學，為這種事情說謊實在是不夠道德。”未源也沒有訓斥的意思，說的相當平靜，像是在與格溫單獨談話一樣，甚至很難看出來他是把自己當成老師來看待。

　　“誰知道你會要求那種稱呼?。俊?/p>

　　“那這樣說吧，如果我只是普通的要求你叫我老師，你就會真心誠意地叫我老師嗎？”未源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我事先和你的班主任聯(lián)絡了一下，記得你不是叫他羊老師而是叫他老綿羊吧，對于班主任都沒有辦法叫做老師，你真的會誠心誠意把我叫做老師嗎？甚至，你真的會叫我未老師嗎？”

　　“我想要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摈喙帆F人雙手背在后腦勺把腿翹到桌子上，看著別處說道。

　　“哦，那你想要叫我什么呢？”

　　“你管不著?！?/p>

　　“我的確是管不著呀?！蔽丛次⑿χc點頭說，“因為你對我的稱呼無論是帶有惡意還是善意、敬意或者輕蔑我都無法管控你的行為，我也不會因此而對你做出懲罰性行為或者報復，因為我有自己的道德準則，我不應該因為其他人的行為而放棄我自身的準則，無論稱呼對我而言重要與否，我都會這樣做?！?/p>

　　“哦哦！”黑貓突然舉起手來說，“也就是說，哪怕是重要的東西被傷害，你也不會做出違背你自身道德準則的選擇嗎？”

　　“是的?！彼f的好輕描淡寫，輕描淡寫到瑞恩都覺得難受。

　　“那真是厲害！”黑貓夸贊說，接著又非常非常小聲，小聲到只有瑞恩能夠聽到地說，“不過這個回答有點輕率了?！?/p>

　　“那么你們有人想到該怎么稱呼我了嗎？”沒有人舉手，沒有人回答，沒有人理會，“既然沒有人回答，我就只好挨個提問了，不過既然是挨個提問，那我就要問，你們覺得對你們而言，對我最為道德的稱呼是什么？”

　　最為道德的稱呼？這個說法瑞恩還是第一次聽說。

　　“誰先來？”

　　“我我我！”黑貓這次踴躍地舉起了手。

　　“克洛斯特，你說吧?！?/p>

　　“我覺得未老師是最道德的稱呼?！币馔?，黑貓張口說出的是最為普遍地回答。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老師年齡比我大吧?！编?，這樣說沒錯，稱呼長輩使用敬語是社會常識，黑貓這點還是知道的，瑞恩這樣想，但是下一句黑貓就打破了他的幻想，“年齡大的人似乎都不喜歡別人用小什么什么稱呼吧，就是他們就喜歡小輩對他們使用敬語，這樣會讓他們開心，也不是所有長輩都這樣啊，但是這樣叫比較安全，如果熟悉了之后，我希望能夠叫老師小源源或者阿源之類的，可是初次見面就未老師比價好，我還不想要被老師討厭?！边@樣說，完全就是之前有過亂用稱呼踩到別人地雷的意思??！黑貓選擇這種稱呼的要點完全就和別人不一樣，真不愧是學院最奇怪的人之一。

　　“如果你愿意的話的，也可以叫我阿源或者小源源哦?！比鸲髯旖浅榱顺椋谪埣由隙渖砀咭膊畈欢嗖诺轿丛醇绨虻奈恢?，這樣的黑貓叫未源小源源什么的，簡直是詭異。

　　“不要。”黑貓鄭重其事地拒絕了。

　　“為什么呢？”

　　“因為，我不能說謊?！焙谪埥忉屨f，“我和老師不熟誒，阿源也好小源源也好，在我心里也是只有朋友才能這么叫的，如果我這么叫你不就是說違心之話了嗎?！?/p>

　　“而且，你應該也不需要我這么叫你吧，如果你有這樣的需求，我會這么叫你的?！焙谪堄旨由线@么一句，未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瑞恩同學呢？”

　　“我的話，我會先問老師以前的學校是怎么被稱呼的，然后就以此來稱呼您。”瑞恩毫不客氣就給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答案。

　　“這樣做的原因呢？”

　　“熟悉的稱呼是最能讓人舒服的稱呼吧，一般來說是這樣的，如果對方不想要我這么叫，我也可以按照對方要求來，像是初次見面打招呼的時候，一般都會問對方如何稱呼，這也是表示尊敬對方的意思。”

　　“好，那接下來，布洛恩同學，你來說一下。”

　　“啊，我——”布洛恩遲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套頭紙袋說，“我會叫你未老師?！?/p>

　　“為什么呢？”

　　“因為，沒有別的選擇?！边@句話說的可憐巴巴的，但是牛頭不對馬嘴。

　　“好的，那薇恩同學是如何想的呢？”未源沒有為難布洛恩，直接就問向剛剛一直在玩手機的薇恩。

　　“我的話，”薇恩從手機上抬頭普通地說道，“就老師。”

　　“為什么呢？”

　　“沒有為什么，很多個稱呼之中這個蹦出來最早而已?！?/p>

　　“那最后，格溫同學還有什么想要說的嗎？”

　　“。。。”格溫理都不理他，執(zhí)拗地看向旁邊的墻。

　　“好的，那我現(xiàn)在來總結一下大家的說法?！?/p>

　　“克洛斯特認為按照他的經(jīng)驗，叫我未老師是相對道德的，因為這個稱呼按照克洛斯特的經(jīng)驗難以產(chǎn)生冒犯感，能夠清楚地表示我與他之間的關系，當我說出他可以叫我一些沒有那么正規(guī)的稱呼的時候，克洛斯特拒絕的理由是這些稱呼違反了他所觀察到的客觀現(xiàn)實也不符合他人的主觀需求，也就是說，克洛斯特認為稱呼只有在符合需求或者映照現(xiàn)實的時候才是道德的?！?/p>

　　“瑞恩選擇按照對方的經(jīng)驗來稱呼對方，因為這樣可以讓對方感到尊敬和舒服，請問，瑞恩你對誰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嗎？”

　　“對誰都可以？這，正常初次見面的話肯定是這樣的，極個別特殊情況就特殊處理就好?！北热绾秃谪埖某醮我娒妫?，那是自己被糾纏上的永生難忘的一天。

　　“哪怕第一印象不是很好？”

　　“嗯，沒有必要交惡吧。”

　　“這樣說，是出于考慮到他人的感受還是只是不想要牽扯太多發(fā)生意外呢？”

　　“啊，這——”瑞恩一時間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黑貓像是在袒護瑞恩一樣突然說道。

　　“并不會想這么多吧，就是習慣和反應?！?/p>

　　瑞恩接著又說：“基本上兩者皆有?！?/p>

　　“那接下來說一下布洛恩，布洛恩剛剛說自己沒有選擇，請問是指什么意思呢？”

　　“因為別的叫法，都不好，我不想要被罵?！辈悸宥髡f著，頭上的耳朵都倒了下來。

　　“那么布洛恩是因為有著各種方面的壓力而無法做出其他選擇，這并不是因為道德而選擇的稱呼而是為了自我保護選擇的稱呼?！?/p>

　　“薇恩選擇叫我老師，因為她對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老師——一般來說，只要做出選擇除非是主觀意義上帶有惡意或者客觀意義上造成傷害否則就很難稱之為違反道德的，在道德困境之中只要緣由是道德的基本都可以被認為是道德選擇。而薇恩叫我老師并不是道德選擇，因為薇恩說了，這是對我的第一印象，這個稱呼的來源是認知，而不是道德思考?！?/p>

　　“你們之后想要怎么叫我都好，我都沒有問題，今天的就上到這里吧，明天我們正式開始，然后薇恩同學今天記為沒有到課，你們解散吧?！闭f完，大家都愣了一下，未源卻泯然不亂地準備離開。

　　薇恩對著未源發(fā)出一聲尖叫道：“你說什么？什么叫做我沒有到課?！?/p>

　　“薇恩同學，這是這節(jié)課的記成績方式?！蔽丛吹坏卣f，“三次沒有到堂，這節(jié)課就要重修，也就是你們無法畢業(yè)或者升級，意思就是每個人有三次的機會?！?/p>

　　“你沒有把握好這次機會?！?/p>

　　“你憑什么這么做！”薇恩暴跳如雷幾乎要把手中的手機丟在地上。

　　“我剛剛解釋了啊，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聽我講嗎？”未源看上去有點苦惱，但并非是因為面目扭曲的薇恩的影響，“我讓你們每個人都至少給我一個道德的稱呼，唯獨你的稱呼不是來源于道德?！?/p>

　　“你在胡說什么啊，就算是我的稱呼沒有來源于道德，那這個家伙！”她指著鬣狗獸人，鬣狗獸人一臉恨不得把她的手指咬斷的表情。

　　“還有那個家伙！”他又指向可憐的布洛恩，布洛恩似乎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只能慌張地左顧右盼。

　　“難道他們兩個就說出了道德的稱呼嗎？”

　　“道德選擇來源于道德思考，布洛恩同學說他沒有別的選擇，他這樣叫是因為這是他的唯一選擇，他不想要惹人生氣被人欺負，不管這是不是客觀意義上會發(fā)生的事情，他的確處于某種困境之中讓他無法做出他所認為的最為道德的選擇，但他的確有想過有一個答案比這個更好，更道德，所以無論他的選擇是什么，那個選擇就是個道德選擇?！?/p>

　　“格溫同學雖然沒有給我一個準確的答復，但他的確表示了他對我的稱呼就是不稱呼，他雖然說了謊但也說明他沒有覺得我有任何的惡意，我刺激了一下他之后，他選擇不再稱呼我，因為格溫同學只稱呼那些值得他尊敬或者至少對他沒有敵意的人，他更不會稱呼我老師，因為老師對于格溫同學而言是尊敬的稱呼吧?！?/p>

　　“他會在乎老師這個稱呼才怪了吧！”

　　“如果他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大可避免麻煩隨便叫人老師就好，就是因為他覺得有所謂，所以才堅持沒有這么叫的，不是嗎？”未源看向格溫，格溫始終沒有看他一眼。

　　“格溫同學是有一個道德標準的，他的確有把我拿到這個道德標準上進行過一個衡量，你有這么做嗎？”

　　“你！”薇恩怒目圓睜，然后拿起手機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哇哦，酷誒！”等爭吵一結束，黑貓就在一旁不停地拍手，不知道他到底是覺得精彩還是覺得未源很厲害，在瑞恩看來，因為這種事情吵架真是毫無意義可言，而且還是和老師吵架。

　　這個老師果然也很奇怪，為什么自己會遇到這些家伙呢？瑞恩光是想著就感覺十分難受了。

　　“哼，無聊！”薇恩一走，緊接著格溫叫了一聲也馬上就離開了，瑞恩也不想要多留，趕緊走出教室，黑貓環(huán)顧了一眼剩下的獸人接著馬上追向快步走出教室的瑞恩，最后只剩下未源和布洛恩留在教室里——

　　黑貓走到白熊身邊，回頭看了一眼剛剛教室門口，沒有人再走出來，未源和布洛恩留在了那里，未源會對布洛恩說些什么呢？黑貓有點擔心又覺得也許自己應該留到那間教室里，但是瑞恩的狀態(tài)也讓他擔心，因為瑞恩面色鐵青而且全身的肌肉都十分緊繃，走路也走的飛快，這不像是平常的瑞恩——呃，其實平時瑞恩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的，但是他總感覺今天的瑞恩哪里不太對。

　　瑞恩心里發(fā)毛，他看著那個灰狼就心里發(fā)毛，像是聞到了什么不可預知的東西一樣，他總覺得那個灰狼怪怪的，他真的想要離那個灰狼遠遠的，但是他不知道為什么他會這么想。

　　快點忘掉吧，這種不愉快的事情，白熊想著，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背后有一只氣喘吁吁的黑貓在努力地跟上他的腳步。

　　“瑞恩，你等我一下啦。”黑貓實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就抓住瑞恩的手臂對著瑞恩喊道，瑞恩這才意識到黑貓居然還跟著他，瑞恩長嘆一聲，然后扭頭露出禮貌性質的微笑。

　　“怎么了嗎？”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我想要趕緊回家?！比鸲髡f，“我記得你和我不順路吧，這么晚了早點回去吧。”瑞恩看向走廊外逐漸揉入天空中的黑暗，已經(jīng)快要七點了，美麗的黃昏已經(jīng)消散在天空中化為記憶里的碎片，晚風吹去憔悴的枯葉和暗淡的灰塵，飛鳥在樹枝上唱起不知名的歌謠，瑞恩感到自己浸泡在一種渾濁之中，連眼中黑貓的形貌也變得模糊微妙起來。

　　“可是，你的樣子讓人擔心啊?！?/p>

　　“我很好。”

　　“很難看出來你到底好不好誒。”黑貓迷惑地歪著頭，瑞恩又開始繼續(xù)走下去。

　　黑貓立刻追了上了說道：“我在擔心你誒。”

　　“你為什么要擔心我？”

　　“我是你朋友啊，不擔心你擔心誰？”擔心誰都好，瑞恩只希望這個家伙離自己遠一點。

　　“我說了我沒事。”

　　“你真的沒事？”黑貓緊跟著瑞恩，瑞恩走的很快，跟著瑞恩這件事對他而言是有點吃力的，“這個地方不是離瑞恩看到尸體的地方很近嗎？”

　　“什么尸體？”

　　“就是，那個跳樓的獸的尸體?！睆乃难矍暗袅讼聛?，那是故意給他看的嗎——啊，又開始想這些無聊的問題了，瑞恩搖搖頭，努力保持清醒，他不想要想這些不好的事情，他要，他要，忘掉。

　　“這件事我都快要忘了。”瑞恩說。

　　“誒，這種事情都會忘嗎？要是我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啊?！焙谪埜鸲髯叱雠f教學樓，嘴里嘮嘮叨叨個不停，瑞恩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或者黑貓的嘴巴，但是他還是保持著自己的風度飛快地往校門口走，“不過我也不想要忘記就是了，要是忘記了，跳樓的獸人已經(jīng)很可憐了，被忘記不是更可憐嗎？”

　　那個獸人，那個獸人真的希望我記住他嗎？這是什么意思呢，那個獸人到底想什么呢？黑貓越是說個不停，白熊就越是浮想聯(lián)翩。

　　“自從有人從我們學校跳樓自殺之后，我就一直很想要知道那個獸人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焙谪堈f著，白熊的腳步也就慢了下來，兩個朝著校門口走著，那不過是幾步就能夠走到的距離，但是白熊卻覺得這個距離變得遙遠了起來，“我就想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個獸人也不是像我這樣的問題學生啊，為什么就突然從樓上跳了下來；我想要知道，他是怎么跨出那一步的；我想要知道，他是怎么看待這個世界的?！?/p>

　　“如果我知道了這些，如果他有機會給我說這些話——”黑貓停了一下，把之后的話咽了下去。

　　“我真的，希望能夠明白?！焙谪垱]有說他希望明白什么。

　　瑞恩也希望明白，他真的希望能夠明白，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想，但是他真的希望能夠明白。

　　兩個獸人走到校門口，黑貓馬上就對瑞恩說：“那明天見啦，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來找我。”說著又塞了一個小紙條給瑞恩，瑞恩拿起紙條一看，上面是一串數(shù)字，那是黑貓的電話號碼。

　　“嘿嘿，我的手機上都沒有別人的電話哦，你要是打過來，就是我電話簿里的第一人啦！”瑞恩有時候不禁感嘆，這么可憐的事情由黑貓說出來居然會變得既悲慘又平常，這個黑貓一天到底在想什么呀。

　　瑞恩意識到自己對黑貓的想法有一點好奇的一瞬間，他就把這點好奇掐滅了，終究來說，黑貓和自己并不是一路獸，還是別接觸別思考的好。

　　那樣想著，他并沒有理解到黑貓所說的明白并不是指他所說的明白，那個明白里有著更加微妙的含義。

　　瑞恩沒有想任何事情，與黑貓道別之后，他拿起耳機塞到自己耳朵里，聽著喜歡的音樂一路往家走去。

　　黑貓就站在他的背后，一直目送著，見瑞恩沒有回頭之后，他似乎有點點失望，臉上的笑容如同地上的塵埃一樣卑微細碎，很快他便變得面無表情起來，瑞恩消失在某個轉角的位置，黑貓也轉身——

　　“哎呀，未老師?！焙谪埍槐澈蟮奈丛磭樀蒙砩系拿钾Q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往后跳了幾步想要躲開未源，但是未源卻抓住了他的手。

　　“你沒事吧?！蔽丛催@樣做，大概是怕他跌倒幫他恢復平衡，但是黑貓馬上甩開未源的手，他被嚇慘了，過了將近十秒，他的身體還在顫抖著，“抱歉，嚇到你了?！?/p>

　　“我還好，未老師你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嗎？”莫名其妙走到別人背后10厘米不到的地方，走路的時候還沒有一絲聲音，這個家伙就和個幽靈一樣，黑貓不禁想，他的目光掃過未源強壯高大的身體，不過這個世界上有這種長得這么壯的幽靈嗎？這個體重走路沒有聲音真的是正常情況下可以做到的嗎？想著這些事情，黑貓頓時覺得未源這個獸人詭異過了頭。

　　“哦，就是看你在這里，然后就過來看下你?！彼f，但是黑貓總覺得他另有所圖，“你今天的回答，很好?！?/p>

　　明明是被夸贊了，黑貓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也謝謝你叫來瑞恩同學?！?/p>

　　“不客氣。”

　　“你真的倫理感很強。”未源說，黑貓卻想要結束話題，“倫理感強到幾乎所有選擇都會優(yōu)先考慮倫理上的問題，你是那種選擇倫理來束縛自己的獸人?！?/p>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會在別人面前顯得冷淡孤僻暴躁不通人情，因為你其實會優(yōu)先考慮道德和邏輯上的因素?！?/p>

　　“你和我很像呢。”

　　“誰和你很像啦！”黑貓聽到這句話有點生氣，他毫不客氣地說道，“不要把我和你這種詭異的獸人做對比，我和你一點也不像啊，你根本，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然后在那里亂說一氣！”

　　一時之間的暴跳如雷，但是瞬間表情又變化，克洛斯特好像不再生氣了，就普通的笑著說：“啊，都這么晚了，我還要回家寫作業(yè)呢，老師我先走啦，明天見?！?/p>

　　“嗯，明天見。”黑貓快速地跑過未源的身邊，跑了沒幾步就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神出鬼沒的未源也已經(jīng)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看著魁梧灰狼的背影，黑貓感覺自己好像要想起一件事情，一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但是有必要想起來，黑貓停下腳步，看著那個背影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后——

　　“啊，該不會是——”黑貓捂住嘴，沒有說什么，趕緊轉身繼續(xù)往公交車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