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心靈的星光】第12話:訣別是我不虧欠的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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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時鐘已經(jīng)指向了凌晨兩點,這座城市的大多數(shù)人都已沉沉地睡去,顯得無比靜謐。深沉的夜色在葉心華的琴房之中充盈著,只有一抹極為細微的光芒透過窗子投射在了葉心華手邊的那架鋼琴上面,泛著微微的墨藍色。
葉心華的眼圈有些泛紅,呆呆地凝視著手邊那黑白相間的琴鍵。那首自己一點一點編出的曲子剛剛在耳邊響過,似乎腦海中依然存有余韻。幾個小時前發(fā)生的那一切縈繞在她的心頭,復雜的心緒在自己的整個身體中流淌著那份難以言狀的感覺。
“龍牙哥……”
那一刻,她就像完全不受控制了一般呢喃著那三個字,明明她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去忘記掉的人,當他再一次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時,卻依然在她的心中蕩起了些許波瀾。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沉溺在那溫暖的懷抱之中,她只知道事實上那份自己曾下決心割舍掉的眷念,從未在她的心底了斷過。
畢竟一份感情,不可能因為一個人的出現(xiàn)或是家境身份上的差距而草草了斷。
但此時此刻的葉心華,卻再也不能夠沉溺在這不期而至的重逢之中了。畢竟在她心里,還有另一個她無法割舍,無法辜負的人。自從與這個人相識那天開始,葉心華便一直冷落和漠視著他寄托在她身上的那份感情,直至她在從樂正龍牙家回來的路上遭遇流氓,被他所救的那一刻。
兩個不希望被辜負的男孩,一個自己必須要去守護的女孩。她的心靈是屬于她自己的,但也屬于她不希望去傷害的所有人的。
想到這里,她微微嘆了口氣,起身輕輕合上了面前的琴鍵蓋,將所有的心緒慢慢放在心底,走向琴房的門前。但就在她按下房門的門鎖,拉開房門的那一刻,她卻發(fā)現(xiàn)夏雨露正一臉平靜地站在她的面前。那白凈的瓜子臉上,完全沒有一點點平日時的狡黠和鬼靈精怪的感覺。
“凌晨兩點了,還是沒睡著嗎?”
葉心華的心跳猛地漏掉了兩拍,一種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感覺循著一絲短促的吸氣而壓在了心頭。那一刻,似乎就連客廳的正中央懸掛著的那臺時鐘上的指針都停下了向前奔跑的腳步。
她默默地沒有作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細微的哼聲即便在靜謐的夜中也完全聆聽不到任何的聲響。夏雨露看著葉心華那張用語言難以描述出感覺的臉龐,伸出手來,拉住了葉心華的胳膊:“回屋躺著吧,如果你想把心事說出來的話呢,這兒還是有一雙耳朵聽著的。畢竟,誰讓你是我親表姐呢……”
葉心華有些忍俊不禁地看著面前這個正經(jīng)臉的家伙,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你給我把這副撲克臉收斂一下!印象中,夏雨露可不是這樣一副死板的樣子呀……”
靜謐的夜中,回蕩著兩人爽朗的笑聲。但葉心華此時并沒有察覺到的是,剛剛還積壓在自己心頭的一份有著些許沉重的感覺早已隨著這爽朗的笑聲而不知跑到了哪里。
?這個她曾經(jīng)覺得“完全不對路”的人,似乎就在這不知不覺之間,成了陪伴在她身邊的“知心妹妹”。大概,是因為我們太多積蓄在內(nèi)心中的感覺,一直以來都是錯覺吧。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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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前,這個假期的倒數(shù)第三天,林星晨終于可以走出醫(yī)院,回到家來休息了。
洛天依和夏雨露都趕到了醫(yī)院來接林星晨回家,而林星晨的媽媽則借口有事走不開,直到最后都沒有出現(xiàn)在醫(yī)院門口。夏雨露嘟囔著嘴表達著不滿和對林星晨的心疼,而林星晨的表情上則浮現(xiàn)著出乎人意料的那份淡然。
她說,她的媽媽一直以來都沒有在她住院的時候看過她,即便不來也沒什么的。
聽著林星晨那隱藏著一絲憤怒和無奈的話,洛天依和夏雨露微微搖了搖頭。就當她倆把林星晨拉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林星晨卻忽然停下了腳步:“葉心華……沒有來嗎?”
洛天依微微搖了搖頭,身邊的夏雨露看著林星晨那一臉凝重的樣子,沉默了幾秒之后輕輕地嘆了口氣:“她……不來了?!?/p>
“那,我能去你家看看葉心華嗎?我……好像很久都沒有看到她了啊?!?/p>
林星晨的眼角閃爍著一絲黯淡的光,黯淡得在窗外斑駁的樹影下都完全察覺不到一點點的光亮。夏雨露久久地陷入了沉思,她回想起那天深夜自己和葉心華在房間里的長談,心里苦苦的,澀澀的。
“你真的要像這樣一直躲著林星晨嗎?她可是你一直口口聲聲想要守護的人啊。兩個人之間都這樣掩藏起來的話,怎么陪伴怎么守護呢?”
“我不知道……”葉心華抹了抹眼淚,拽過被單的一角擦了擦眼角,微微咬著牙開口,“畢竟一直以來我都做了那么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如今卻又害得她得了抑郁癥,她卻不肯告訴我,一直向我隱瞞著這一切……或許我繼續(xù)陪伴在她身邊的話,她只會更痛苦吧?!?/p>
黑暗的房間中,夏雨露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那你有沒有意識到,如果現(xiàn)在你離開了她,躲藏起來的話,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呢?不管你之前做的一切是對還是錯,她的抑郁癥究竟是不是因你而起,那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沒有必要為你已經(jīng)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記而痛苦,你需要做的,恰恰是把那個最真實的你表達出來,把想說的告訴她呀。再堅固的友誼也無法抗得過相互隱藏相互偽裝呀,對嗎?”
葉心華點了點頭,但夏雨露明白,葉心華的內(nèi)心不可能不懂得這一切。她之所以選擇逃避,是因為她自認為給林星晨留下的印記是難以痊愈的傷害。
“夏雨露,雨露!你睡著了嗎?還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啊,不好意思……大概因為我昨天熬夜看小說來著吧?!敝钡铰逄煲阑瘟嘶嗡母觳玻挠曷恫琶偷鼗剡^神來。她看著林星晨那一臉關切且凝重的表情,微微咬了咬牙:“好,那我讓廖嵐阿姨準備飯菜,中午你們倆就在我家吃吧!”
然而就當夏雨露已經(jīng)在心底暗暗地做好了一切決定的時候,廖嵐卻打電話告訴夏雨露,今天由于單位安排她加班,所以不能給她們準備飯了。坐在她身邊的林星晨看到了夏雨露臉上的那份失望,輕輕地說了句:“要不我還是回去吃吧,改天我再看心華……”
“不用,只要到時候你跟著我就好了?!?/p>
夏雨露說完,便給正在家里坐在琴房里發(fā)呆的葉心華發(fā)了一條消息:“到瀅河公園旁邊的那家快餐店,我們等著你?!?/p>
十幾分鐘之后,公交車在瀅河公園的路口緩緩停下,夏雨露拉著林星晨的手走進那家快餐店,便看到了在角落里一臉落寞的葉心華。夏雨露無奈地聳了聳肩,朝著葉心華做了個鬼臉:“喂!”
以往的葉心華看到夏雨露做鬼臉都會嚇得喊叫起來,然而這一次,葉心華卻像什么都沒看見一樣呆呆地坐在那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你們都坐下吧?!?/p>
“心華,我……對不起?!绷中浅孔谌~心華的身邊,一臉愧色地開口,“我當時應該把這一切都告訴你的……也不該一甩門就走開,后來一直都不跟你聯(lián)系……我其實這段時間一直在養(yǎng)病,因為那天晚上一賭氣喝了好多果酒,弄得酒精中了毒,所以……”
葉心華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如同石膏像一般堅硬而死板:“我知道……但是你不用道歉,因為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這樣的,葉心華你相信我,你什么都沒有做錯……”
林星晨早已淚流滿面,然而葉心華的下一句話卻更讓她痛徹心扉:“或許,我也不該與你相識吧……如果沒有與你相識,我們彼此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葉心華的話還沒說完,她便發(fā)現(xiàn)林星晨已經(jīng)站起了身。隨著一陣響亮的聲音,整個店里所有顧客的目光便都聚焦在了這個本沒有什么人會去在意的角落。一陣火辣辣的感覺從她的臉頰涌上心房,那份苦澀得令人窒息的感覺堵在她的喉嚨,使她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響。
直到葉心華的淚水劃破她泛紅的臉龐,徑直向下墜落的那一刻,洛天依和夏雨露才漸漸地反應了過來。夏雨露拽了拽林星晨的胳膊,表情一臉復雜地說道:“星晨!都是相識一年的好姐妹了為什么要動手?有什么話不能心平氣和地說出來呢?老姐你也真是的,那天我對你說過的話都完全沒有記得過嗎?你沒有覺得你說出的這些話傷了我們所有人的心呢?”
葉心華沒有說話,只是捂著自己泛紅的臉龐,徑直起身跑出了快餐店,消失在了街邊行色匆匆的人流之中。夏雨露和洛天依連忙起身跟在她的身后跑出店門,卻發(fā)現(xiàn)人流中再也尋覓不到葉心華的蹤跡。
奶茶店落寞的角落之中,只剩下林星晨一個人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此時的她,早已泣不成聲。

?3?
陽光的顏色從金黃慢慢地變成橘紅,隨即沉沒在了寂靜的黑夜之中。墻上的時鐘依然在噠噠噠地響著,三個人就在葉心華家的客廳之中默默地發(fā)著呆,從正午到午夜。
洛天依的手機就放在她的身邊,但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響。她們焦急地等待著葉心華的歸來,然而直至深夜,葉心華都沒能給她們留下任何的一個信息。
“心華還沒有回來嗎?她除了那次以外從來都是按時回家的,我……真的怕她出點什么事情啊。”
因為擔心心華而難以入眠的廖嵐揉著泛紅的眼睛從房間里走出來,臉上寫滿了不安。夏雨露起身將廖嵐重新攙扶到廖嵐的房間里,安慰了許久之后,整個房間才終于恢復了平靜。
然而,擔憂的神情并沒有從夏雨露的眉頭消散。
“要不,報警吧……”
她掏出手機,正準備按下報警電話的那兩個數(shù)字,卻忽然聽到了自己身邊林星晨的哭聲。
“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打她的……她是我心里最在意的人啊,我怎么可能會故意去出手傷害她呢……她現(xiàn)在不愿意回來,一定是在跟我賭氣吧……”
夏雨露搖了搖頭,一臉平靜的臉上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活潑與詼諧。她慢慢地坐下來,拍了拍林星晨的頭:“她不會跟你賭氣的,她跑開也只是想冷靜一下而已。知道嗎?正是因為你們兩個都對彼此存在著誤解和恐懼,才會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你們彼此把對方當做自己的靈魂伴侶,但如果不將自己最真切的靈魂真心實意地交給對方,那叫做什么‘靈魂伴侶’呢?能不能從今以后,真正地對對方敞開心扉,將自己真實的樣子表達給對方呢……”
“對呀,靈魂伴侶是需要有靈魂的互相奉獻的啊……”洛天依點了點頭。
看著林星晨含著淚默默地點著頭的樣子,夏雨露長長地嘆了口氣。她平靜地按下了報警電話,將葉心華的情況告訴了電話那邊的接警員。然而接警員卻告訴她,由于整座城市的范圍太大,可能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排查到葉心華的行蹤。夏雨露只是無力地說了聲謝謝,便癱倒在了沙發(fā)的靠背上。
她并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葉心華正倒在這座城市里的一個她十分陌生的角落里,艱難地揉著惺忪的雙眼。
“我……這是在哪里?怎么感覺像是睡過去了似的……”
她喃喃地自語著,視線逐漸地清晰起來。但當手腕處泛起的疼痛傳到她腦袋的時候,她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正被一根麻繩死死地在背后捆在一起,完全不能動彈。
葉心華環(huán)視著這個黑暗的屋子,只有一根蠟燭散發(fā)著零零星星的光點。蠟燭邊,一個身著紅色上衣的女孩正靜靜地坐在那里,手里則晃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這……不是樂正綾嗎?”
葉心華默默地不敢出聲,只是驚恐地盯著面前的樂正綾。不安的鼻息傳遞到了樂正綾的耳畔,樂正綾緩緩起身,拿著那把尖刀,朝著葉心華慢慢地走來。
“你……你要干什么?”葉心華瞪大了眼睛。
“你放心,我可沒興趣要你的命,我只是想把你帶來跟我好好交談一會兒而已。”樂正綾晃了晃那把刀,嘴角微微上翹,“只要你乖乖在這里不要鬧,聽完我說的話,我一定會放你出去的,而且是卡迪拉克專車把你送回你家樓下。不過如果你不聽話,想要在這里鬧的話,那么我的尖刀一定會在你明凈亮麗的肌膚上留下一些痕跡的……”
葉心華輕輕瞥了一眼樂正綾狡黠的面容,沒有反駁也沒有喊叫,只是輕描淡寫地張了張嘴:“那,你要跟我談什么吧?!?/p>
“我家父母給了我一個去日本留學的機會,我不想去,所以打算把這個留學的機會讓給你?!?/p>
樂正綾頓了頓,看到葉心華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便接著補充道:“如果你去的話,我保證你會享受到和我相同的待遇。我會安排保姆來料理你們?nèi)以谀抢锏纳睿矔蕚洫毩⒌膭e墅,讀當?shù)刈詈玫膶W?!?/p>
“這么豐厚的條件,一定是有條件的吧?”葉心華打斷了樂正綾的話,淡漠地笑了笑。
“當然,不愧是和我一起相處了兩年半的同桌,真聰明!”樂正綾欣然地笑了笑,將刀收進了刀鞘之中,“其實條件很簡單,那就是在離開這座城市之后,不要再跟我哥有任何的來往……”
“你哥?阿綾,你誤會了吧,我一直以來和他都是師生關系,從來沒有……”
葉心華急急忙忙的解釋被樂正綾的話語打斷,那一刻,一副冷酷得嚇人的面容浮現(xiàn)在了葉心華的視線之中,讓她不覺一驚:“沒有?那這些照片怎么解釋呢?”
樂正綾將手機上的照片拿到了葉心華眼前,她微微搖頭,完全不敢相信剛剛她在和樂正龍牙抱在一起的場景,竟然如此清晰地出現(xiàn)在了照片上。
“我們……真的沒有什么啊?!比~心華依然在努力地回絕,但她明白,無論怎樣回絕也無法抹掉在她的心頭,那份難以言說的感情。
“如果真的沒有什么的話,他就不會自從我的生日會后就一直不拿正眼看我,一直憂心忡忡失魂落魄的了。葉心華,你知道我哥對于我家來說意味著什么嗎?你以為以你的身份是能輕松與他接觸的嗎?還師生關系……都快發(fā)展成師生戀了,你覺得我可能信你的鬼話嗎?”
葉心華聽著樂正綾的話,盯著頭頂那黑漆漆的方向沉默了許久,才最終淡淡地開口。
“我答應你。但我希望,這是我們之間此生的最后一次會面?!?/p>
她表情平靜地接下了樂正綾手中的那張銀行卡,看著桌子上那根即將熄滅的蠟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葉心華很清楚,曾經(jīng)她所眷念著的一切,或?qū)⒕痛烁膶憽?/p>
??4?
兩天后,開學前夜。
收到短信的洛天依和宋言和徘徊在一家奶茶店的門口,反復地確認著短信里的地址。宋言和的心里很清楚,這家奶茶店正是葉心華和林星晨第一次相約喝奶茶時,來到的那家奶茶店。
整整一年,似乎所有的故事都從這里而起。而對于葉心華來說,她初中時所有的美好與眷念,也都在此終結。洛天依與宋言和一同看了看店門口那個發(fā)著暗白色光芒的燈箱,隨即相互看了看對方,不約而同地嘆了嘆氣。
自從兩天前徹夜未歸之后,葉心華就像變了個人那樣,一直把她自己鎖在琴房里。一臉焦急的洛天依守在琴房門口,追問著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然而直到那天傍晚管家催她回家,洛天依也沒有聽到葉心華的任何一句回應。
“讓她平靜兩天吧,發(fā)生過的事她總會說出來的,不是嗎?”
雖然夏雨露這樣安慰著她,但夏雨露自己的內(nèi)心也充盈著幾分擔憂。畢竟,等待永遠是最煎熬人內(nèi)心的一件事。
“我……我來了,哎?你們……你們沒見到葉心華嗎?”
夏雨露急急忙忙地跑到洛天依和宋言和的面前,心里卻漏掉了一拍。從她出門的那一刻,她就沒有看到葉心華的蹤影。她原本以為葉心華已經(jīng)提前出來和洛天依與宋言和一起聚齊了,但這時的她卻發(fā)現(xiàn),葉心華并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洛天依與宋言和沉默的搖頭告訴了夏雨露一切,夏雨露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隨即長出一口氣,拉開了奶茶店的玻璃門:“算了,進去等她吧。這個家伙這兩天一直在搞神秘,誰能弄得懂她啊……”
奶茶店內(nèi)的陳設還是和一年前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被葉心華甩在吊燈上的奶茶漬早已被店員耐心地擦拭干凈,然而在天花龍骨露出來的那一塊屋頂上卻還依然殘留著些許的痕跡。大概這些痕跡會和林星晨心底的那道痕跡一起,永遠地殘留下去吧。
就在洛天依的目光從屋頂轉(zhuǎn)移到窗外時,葉心華拿著一個紅色的塑料手提袋走了進來。她平靜的臉上,只有淺淺的嘴角還在微微上揚著:“明天就是高二開學的日子了,我就決定在這個日子出來給你們一個驚喜。哼哼,是不是發(fā)現(xiàn)我沒在店里坐著,你們都以為我放了你們的鴿子呀?”
“你放我的鴿子還少嗎?好多次都說要帶我去吃快餐,結果不就咕咕咕了嗎……”夏雨露嘟著嘴,俏皮的容顏在難以安穩(wěn)的心緒之上顯得有些蒼白無色。
“放心會滿足你的!”葉心華聳了聳肩,將手提袋里的東西拿了出來,“給你們?nèi)齻€都準備了開學禮物,還給你們?nèi)齻€都寫了一些話。不過現(xiàn)在誰都不要拆哦,現(xiàn)在這個時間咱們就盡情喝奶茶吧!”
不過,在葉心華面前的這三個寫滿了憂心忡忡表情的臉龐,卻對“盡情”這兩個字無動于衷。洛天依長呼了一口氣,輕輕地開了口:“心華,你能告訴我們兩天前你整晚沒回來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又是送我們禮物又是和我們一起聚會,是因為什么呢?還有,為什么沒有把星晨喊過來和我們一起……我覺得沒有她的聚會,不算一個圓滿的聚會吧……”
看著三人凝固在她眼前的一道道目光,葉心華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呼了出來。她從座位上起身,轉(zhuǎn)頭看向不遠處的窗外。窗外的夜景依然是那么斑斕而多彩,不時駛過的車輛留下了一道道金黃色和紅色的光影,和街邊喧囂的聲音一同,演奏著都市間的夏末交響。忽然她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漸漸地泛起酸楚,而眼角間充盈著的畫面也變得模糊起來,就像有什么液體含在那里一樣。
“我就知道這一切是無法隱瞞的,我就知道這次聚會是開不下去的。也好,向你們坦白了我也會心里好受很多……”葉心華伸出手來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微微吸了吸鼻子,表情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很抱歉,也許這會是我們幾個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吧。畢竟明天下午,我就要坐飛機去另外一個國家定居了。很開心這一年能和你們在一起,我能和你們結識,能喜歡上像言和這樣好的男孩子,是我此生的榮幸。然而……果然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吧……”
“定居?不回來了嗎?”夏雨露突然喊了起來,“這么大的事情我跟你住在一起,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到底還是不是……還是不是我的老姐啊?”
“大概吧,我不知道……總之,希望你們都要開開心心的吧。至于我沒有叫來的林星晨,我希望她從此以后能忘掉我……畢竟,我這個被她稱作靈魂伴侶的人,有些名不符實吧……”
說完這些,她便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積蓄的淚花,沖出了奶茶店的玻璃門。就在她朝著她不知曉的方向奔去的前一剎那,她卻聽到了宋言和的聲音在她的耳畔徐徐回響著:“心華……”
下一秒,宋言和便沖到了葉心華的面前,緊緊地抱住了葉心華的身體:“所以我……你從來沒有真正地對我動心過,對嗎?你從來都在說對不起林星晨,可你是不是知道你對不起的,其實是我呢?”
“抱歉……我不是沒有對你動心過,而是這種動心根本不是愛情吧。畢竟,愛情的萌芽早在一年多以前就不復存在了……我謝謝你的陪伴和守護,然而……我覺得可能有更合適的人會來陪著你吧?!?/p>
消失在夜幕之中的葉心華完全沒有在意宋言和的臉上被浸潤著的淚水。站在他后面的洛天依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在他的身后伸出雙臂,環(huán)住了宋言和的身子:“就讓她去吧,也許她所做的這一切,有她自己的考慮呢,對嗎?”
喧囂的街角彌漫著一絲令人窒息的沉默。站在他們身邊的夏雨露久久地愣在那里,微微地嘆了口氣。與葉心華一起長大的她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也早已猜到葉心華會決定逃到另外一個地方。只是夏雨露沒想到的是,葉心華會決定“逃”到一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國家。

??5?
第二天午后,開往機場的大巴車站候車廳門前。
“都帶齊要帶的東西了嗎?還有你的身份證,銀行卡,護照……”
看到葉心華一臉遲疑的樣子,廖嵐停下了自己想說的話,走到了葉心華的身邊,輕聲問道:“是不是不太舍得這座城市?如果真的不舍得的話,咱們現(xiàn)在回家還來得及。畢竟,雨露還給咱們看守著房子呢對不對?”
“我……我不知道?!?/p>
她回想著自己答應樂正綾時那副堅定的神情,心底涌上一股復雜的感覺。她很清楚那時的她只是為了證明給樂正綾,她對樂正龍牙并沒有難舍難分的情感。然而當她站在這里的時候她才猛然意識到,她在這座城市中所有的幸福與憂傷,都將隨著那張登機牌而畫上潦草的句號。
留下,還是轉(zhuǎn)身離開呢?
葉心華一時有些沉默,攥緊挎包背帶的那只手微微顫抖著,眼眶的淚花也隨著這份顫抖而輕輕地跳動著繚亂的舞姿。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遙遠的聲音徐徐地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個身影由遠及近,直至最后帶著急促的喘息站在了她的面前。
“心華,你真的要走嗎……如果你不忍心離開這里,舍不得我們的話,就留下來吧?!?/p>
洛天依的聲音加劇了葉心華心中的猶豫,然而她還是故作鎮(zhèn)定地點了點頭:“或許換個環(huán)境會讓我的感覺好一些吧,也許這樣的話我和你們大家都會好受些。最近這幾個月真的有種每天都活得很沉重的感覺,你能感覺到吧?”
洛天依輕聲嘆了嘆氣,搖搖頭道:“那,祝你在那邊生活開心吧。如果可以回來的話,一定要記得找我們哦!這座城市里的我們,是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葉心華沉默地點了點頭,在她的眼眶模糊起來的那一個瞬間,手上卻忽然多出了一個本子。洛天依告訴她,這是她路過葉心華家的時候夏雨露交給她的。而這個本子,正是一年前她和林星晨一起做的手賬本。
“我本就想把這個本子扔在我家的,沒想到夏雨露還是不聽我的話把它拿了出來……天依,能麻煩你把它扔掉嗎?一年前的日記,還要留著做什么呢?”
葉心華鎖緊了眉頭,將手賬本推給了洛天依。然而洛天依的表情卻忽然凝重了起來,平靜地開口:“這畢竟是你經(jīng)歷過的年華,你無論是選擇把它拋棄還是留存,都無法抹去它的存在。我一直以來都很尊重你的決定,但這一次,聽我的,把它留下來好嗎?”
“好……好吧……”看到葉心華將那本手賬本裝進背包,洛天依凝重的臉龐才略微舒展了開來,“另外,我還有個事要告訴你……雖然本來決定一直隱瞞下去來著,但是我并不忍心去欺騙你……”
“欺騙?什么事……”葉心華睜大了眼睛。
“我送你的那個手機,其實并不是我用過的,而是我用我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給你買的……”
洛天依吞吞吐吐的話讓葉心華猛地一驚,她怎么都沒想到洛天依竟然會如此破費地送她如此貴重的禮物:“為什么你當時不跟我說實話呢?這樣的話,太貴重了吧……”
“我那時如果說是我特意給你買的,你一定會舍不得收下舍不得用的。我之所以這樣做,還是為了你們呀……”
一時語塞的葉心華再也沒能忍住眼眶中含著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掉落在了地面上。洛天依揉了揉葉心華的頭,輕輕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忍著即將奪眶的眼淚:“我也沒有想到你和她會變成這樣。不過,我相信她終究會理解你為她所做的一……”
洛天依的話被一陣從她身后傳來的聲音打斷,緊接著,一個身影從她的眼前劃過,隨即死死地擁抱住了葉心華的身子。她的背影和衣服讓洛天依一下子就認出,這個人正是林星晨。
“你去留學為什么不告訴我?如果我不向班主任和言和那里打聽的話,是不是就要這么悄無聲息地離開呢?心華,我對你所歉疚的一切都會在今后的時間里彌補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呢……”
林星晨哭得像個淚人,眼眶早已紅腫不堪,像是已經(jīng)哭過很久的樣子。洛天依輕輕地拉著她的胳膊試圖讓她鎮(zhèn)定一些,可林星晨卻絲毫無動于衷。葉心華揉了揉泛紅的眼睛,試圖裝作一個沒有落淚的樣子,緩緩地開口。
“我昨晚沒有告訴你我出國的消息,是因為我害怕你會更難過。這么一年的時間,你給了我一份最難忘的感情,也給了我一片最亮麗的星光。你比四年前離開的洛晨星更讓我難忘,卻也更讓我心緒復雜。我不希望再繼續(xù)虧欠著你了,畢竟繼續(xù)下去的話只會讓我們彼此的天平走向失衡……就當這次訣別,是我不虧欠的離場吧。”
葉心華這樣說著,輕輕將林星晨的胳膊從自己的身體上拉開:“你守望了我心靈的星光,也注定會有人去守望你心靈的星光的,相信我?!?/p>
她默默地轉(zhuǎn)身,拉著在它身旁的那一個手提箱,消失在了匆匆的人群之中。早已將淚水潤濕了整個面龐的林星晨只覺得腦袋忽地一昏,便無力地倒在了洛天依的懷抱之中。
“這里有人暈倒了,有沒有人幫我一下……”

?6?
這個世界上,感情永遠是難以琢磨的東西。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預料到感情什么時候會成為一個人的解藥,什么時候會成為要命的毒藥。
清涼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地朝著他的雙膝襲來,站在沙灘上的他手捧著一捧勿忘我的花瓣,表情落寞而凝重。碧藍色的天空并不能給他帶來一絲一毫的寬慰,反而在他的心頭描上了一抹藍色的陰郁。
隨著“嘩”的一聲,他將那些花瓣徐徐灑向海面。泛著海咸味的潮水將那一片片紅色的花瓣徐徐地掀起,有的被沖上沙灘,有的則隨著海流飄向更遠的地方。
他在那里佇立了很久,直至他意識到自己失去重心前的那一剎那。
一個溫柔而堅定的力量將他的身體緩緩托起,隨即他感到有一雙手將他從海邊拉了回來。而當他的意識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坐在了沙灘邊的礁石上。
“站在海水里發(fā)呆,不要命了嗎?”女人皺緊了眉頭,長呼了一口氣,“我?guī)銇淼竭@里是為了讓你感到解脫的,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記憶就像磁帶,只有你愿意讓新的記憶寫在上面,才會將原來的一切覆蓋掉呀,對嗎?”
男孩微微側過臉,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重新將目光聚焦在遠處那不斷泛起的波瀾之中,任憑海風繚亂著他的發(fā)絲。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一年前的這一天,他同樣差一點因為站在海水中發(fā)呆,而摔倒在這充斥著腥咸味的海水之中。
似乎從那一年開始,每一年的這一天,他都像這樣站在海里,憂傷而惆悵。而這一天,正是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
是的,記憶就像磁帶,只有將新的記憶寫上去,才會將原來的記憶覆蓋掉。但注定還是有一些記憶,無論我們怎樣嘗試去用新的記憶來覆蓋,都永遠駐留在那里,難以消除。畢竟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一種奇怪的生物,越想忘掉的事情就越忘不掉,越想銘記住的事情就越難以銘記。
大概,只是因為我們太想忘掉了而已。
一道陽光穿過淺淺的云層,如瀑布一般灑在了他的身上。陽光沒有讓他感到愜意,卻更加劇了他心里的痛楚。既然那一切根本無法忘記,他也只能默默地選擇承受,承受著這份如刮骨一般的疼痛。
三年的時光如等待寒冬逝去那般漫長,他不止一次去尋求心理治療,但一次次輕描淡寫的檢查結果卻一次次地向他證明,他沒有心理疾病;他不止一次去尋求離開這個地方,但他的媽媽卻由于難以辦理轉(zhuǎn)學手續(xù)而將事情一拖再拖。
徘徊在抑郁癥和焦慮情緒之間的他,就像一半是正常人,一半是病人那樣。
他沉默了許久,才向他的媽媽拜鄉(xiāng)鳴子輕輕地說了句:“我們回去吧?!?/p>
回家的電車上,鳴子一直在說著讓他放輕松,開開心心地迎來新學期之類的話,然而青音海斗一直在注視著車廂里昏暗的燈光,什么都沒有說。畢竟相同的日子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循環(huán),但每一天都在以相同的夜晚作為結束,沒有任何的力量改變這個無休止的循環(huán),也注定難以讓新的記憶掩蓋掉曾經(jīng)的那一切。
“一直都是同樣的日子,只是日出和日落的時間在變化,天氣在變化而已。”
他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痛楚循環(huán),甚至當一輛陌生的卡車從他的身邊駛過之時,他都恍然未覺。
“看樣子,咱們要有新鄰居了哦?”
鳴子的聲音像是裝了環(huán)繞立體聲,引來了在街邊散步的一對夫婦不解且無語的目光。然而走在她身邊的青音海斗就像把耳朵緊緊塞住了一樣,直至鳴子拉住了他甩在后面的手,他才停下沉重的腳步。
那似乎注定是別人的世界,與他無關。
工人搬弄東西的嘈雜聲在房門關上之后變得弱了一些,他拿起被他扔在一邊的音樂播放器,戴上了厚重的耳機。音樂的世界能夠讓他暫時忘卻掉內(nèi)心的憂慮,就像麻醉劑那樣。雖然麻醉劑的藥效終究會在一瞬間蘇醒過來,但也比一直沉浸在痛苦和自責之中要好得多。
夜去晨來,青音海斗就像兩個月前一樣背上了四年前的她送給自己的挎包,踏出了家門。一個粉紅色的身影似乎一直縈繞在他的身邊,一份清新而令人安心的氣息不斷地撩動著他的鼻腔。他不時駐足回望自己的背后,但背后除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角之外,只剩下了顯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
“大概是我昨天夢境中的幻覺吧?!彼⑽⒍ㄉ?,繼續(xù)邁開了向前的腳步。
那時的他不會想到,所謂無休止的循環(huán)自從這一刻開始,發(fā)生了出人意料的偏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