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東門行
出東門,不顧歸。
來入門,悵欲悲。
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
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
“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哺糜。
上用倉浪天故,下當(dāng)用此黃口兒。今非!”
“咄!行!吾去為遲!白發(fā)時下難久居?!?/p>
周大是我的發(fā)小,他的母親臥床已久,昨天終于死了。我們一起給他母親挖了墳,又望著她的墳?zāi)?,沉默了半天,天色也漸暗。 “有些人活著啊,還不如死了。” 我聽了一驚。又轉(zhuǎn)念想到他這幾個月忙著來照顧母親,干的活都少了,不可能不孝的。便也理解了他的意思。但還是覺得這樣不合禮數(shù)。 “哎。那可是你母親?!?“我恨她沒把我生到帝王家呢?!?“這種話可別亂講。” “這有什么不能講的。我們都快吃不起飯了。你看看你累死累活去干木匠活,還有我這田地,他媽的,交租,憑什么我們要辛辛苦苦養(yǎng)這幫混蛋?!彼驗榘疽拐疹櫮赣H而疲憊的眼睛里,現(xiàn)在卻閃爍著異樣的光。 “我們命不好唄,別想了。我先告辭了,節(jié)哀順變?!? 下山的時候,我還在想著周大。我聽見麻雀嘰嘰喳喳在一棵大樹上叫,便想起來小時候和周大去爬這棵大樹摸鳥蛋。他當(dāng)時說,想到母麻雀回家發(fā)現(xiàn)孩子沒了,一定會慌張的一邊亂飛一邊咿咿呀呀啼叫,他挺難過的?,F(xiàn)在的他,卻有那些想法,讓我感到害怕。 走到城墻外,一個乞丐靠著墻盤腿坐著,和我對視了一眼,神情慌張,匆匆扔給我一塊破布,杵著拐杖飛快地走開了。這真是詭異,我撿起那塊布,上面用黃土寫了個我不認識的字。也沒當(dāng)回事,隨手扔了。 到了家,妻子便招呼我吃飯。一看碗里裝的東西就不太對勁,是一種沒見過的黑色糊狀物。原來是家里糧食不夠,她這幾天試著找些便宜的替代品,好節(jié)省糧食。 “我才不吃這種豬吃的東西?!蔽蚁胫?,但沒說出口,我等她來解釋。 “家里糧食也不多了,以后我們可能還要多吃這些邊角料。雖然味道差了點,至少吃了不餓?!?我點點頭,知道她沒別的辦法,扒拉了一口,又吐了出來。他媽的,這也能吃? “算了,不餓?!蔽铱嘈σ幌?。 “都怪我沒有用!”她一下子憋不住,哭了?!罢也坏絼e的吃的。但是有夫君在我就無所謂受苦受累,我們一家人堅強一點,可以挨過去的。等過幾年收成好了想吃什么都行?!?我看著她哭也沒什么感覺。但想必她把持家里也挺辛苦,把自己搞得面黃肌瘦,現(xiàn)在那凹陷的眼窩里泛著淚花。 “真是個傻婆娘?!蔽彝蝗恍α?,因為我想到孩子出生前,那會木匠生意還好,我都準(zhǔn)備好納妾的銀子,結(jié)果那小蛀蟲一出生就得病,給他治了病就沒剩多少錢了。我知道不該這么說那個造孽的孩子,可是確實難以對他生處憐愛之情,好像日子就是從他出生那天開始變糟糕的。 吃完飯我們沒怎么說話,我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才好。 晚上,腦子里莫名浮現(xiàn)出回來時看到的那個黃色印記,模模糊糊就睡著了。我夢見了一個大湖,一束閃電擊中了湖邊的大樹,樹被點燃。熊熊火光中,我看到一片身著黑衣的信徒在湖邊跪拜。再仔細看看,我和周大都是黑衣信徒中的一員。最后,我終于轉(zhuǎn)動視線,看見了眾人跪拜的對象,那是湖中央一個一襲黃袍的男子,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言談舉止頗有帝王氣質(zhì)。 第二天,周大告訴我他做一個一模一樣的夢。夢中那個大湖,我們都清楚的知道,它在東方。兩個人怎么會做一樣的夢呢?這一定是天命。天命豈可違背?我們必然要效忠,帶領(lǐng)我們走向新王朝的黃衣之王。 我走了。我聽見女人在嘶吼,幼兒在哭泣。那又怎么能阻止我呢?為了大業(yè),我必須舍棄小家。 “我愛你?!?說罷,我便大踏步出了家門,奔赴黃衣王的榮光中。我知道東門外,周大已經(jīng)備好馬匹,等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