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撫慰著辛勞一年的良田，也平復(fù)著忙碌一年的心情。石板路上，車行道上，家家戶戶的屋頂上，盡是雪花留下的痕跡。寒假沒有了往日的忙碌和大量的人流，小鎮(zhèn)也變得冷冷清清。平時背著書包上學(xué)的孩子們有許多被接到住在城市的父母的家中開始他們的補習生活，留守在家的孩子們也會為了完成寒假作業(yè)而足不出戶；老年人腿腳不便鮮有人外出，中年人和年輕人則開始為置辦年貨而忙碌，他們也是鎮(zhèn)子中為數(shù)不多會在冬天經(jīng)常外出的人。

因為爺爺腿腳不便，買菜的任務(wù)就落在了欣靈和陌漓的身上。欣靈負責挑選和購買，陌漓則告訴她要買的種類并幫忙拎菜。這樣的合作會從冬天的第一場雪開始，直到道路上的冰雪完全消融。因為是置辦年貨，要買的種類和數(shù)量，都要比平時多出不少。

“說起來，都快要過年了，是不是應(yīng)該多買些肉？”陌漓看著爺爺親筆寫的清單問欣靈。對于肉，爺爺只寫了買三斤五花肉和少許雞肉，其他的都是些蔬菜水果，“之前過年的時候，買的肉也這么‘寒酸’嗎？”因為是第一次在這里過年，他還有很多事不明白。

“差不多吧，”欣靈回給他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每年爺爺買的肉都很少?！蹦袄旎貞浧鹱约涸诩疫^年時的情景，從小年開始，大家就會陸陸續(xù)續(xù)地去商場買蔬菜和肉類回來，這其中的一部分會被做成鹵肉，留著過年時自己吃和招待來訪的親友，蔬菜的話會被做成一些小咸菜用以下飯。雖然年的時間很長，但因為商場基本上不關(guān)門，只要想吃就可以去買，所以每次不會買太多。不過在這里，要買的東西可就多了不少。這是因為，到了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忙著過年和招待親友，店鋪和集市基本都是關(guān)門的，往往要到元宵節(jié)之后才會恢復(fù)營業(yè)。為了保證這段時間的食品供應(yīng)，小鎮(zhèn)的每家每戶都會花好幾天的時間提前準備材料。

集市全長也不過三公里，但是剛剛走出六分之一，陌漓已經(jīng)累得喘不過來氣?！靶漓`……欣靈姐，我們……我們休息一會兒吧?！彪x他一米開外的欣靈回頭看了他一眼：為了節(jié)省力氣，少年將買的菜全部挎在兩只肩膀上，不僅走路的樣子看起來滑稽，而且肩上的負擔也隨著數(shù)量的增多而越來越重。雖然如此，但他的雙手還空著。欣靈見狀，來到他的面前，將兩個相對比較輕的袋子換到了陌漓的手上。天氣寒冷，但陌漓帶著手套，所以也不覺得袋子勒手。

“嗯……反正集市離茶館也不遠，”欣靈看了看清單，又看了看“全副武裝”的陌漓，“而且，現(xiàn)在距離集市下班也還早，先把買的這些東西送回去也可以?！庇兴@句話，陌漓終于長舒一口氣。在他看來，少量多次要比一次性拿一大堆好得多。

等所有的食材就位，太陽也已經(jīng)西斜。欣靈一邊對照清單，一邊整理買回來的菜品，陌漓則脫掉棉衣，張開雙手雙腳平躺在床上，緩解這一整天的疲勞。爺爺走出屋子，前來探望忙碌一天的兩個孩子?！罢媸切量嗄銈兞恕！笨粗粩[好的蔬菜和肉類，爺爺微笑著對欣靈說。

“只要是我們力所能及的，我們都會盡力幫您。”欣靈也笑了。對她來說，這就是在報恩一樣。是爺爺給了她一個家，作為家庭的一員，這些都是她應(yīng)該做的。

“今天你們先休息吧。明天開始，我們一起包餃子，”爺爺一邊說，一邊找出一袋未開封的面粉，“我先把要用的材料準備好?！?/p>

“好！”欣靈高興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臨近年關(guān)，不知道其他伙伴都在忙些什么呢？

?

?

“我說山松啊，平時你倒還岀去走走，怎么一放假就整天窩在家里不出門了？”母親似乎對他的現(xiàn)狀非常不滿，“不經(jīng)常岀去走走，怎么能有個好身體呢？而且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鎮(zhèn)子里還真不多見呢?！鄙剿刹⒉皇遣幌氤鋈?，只是他更想利用假期這段時間，做些平時很少會做的事。比如說，讀書。在大學(xué)里每天奔波于食堂教室和宿舍，為了學(xué)習而學(xué)習的生活讓他感覺厭倦。而假期，是一個非常好的緩沖期。大家會用這段時間來充實自己，或是讀書，或是做志愿者，又或者是打份零工積累些社會經(jīng)驗。既然在不遠的幾年后都會成為這個社會的一員，那不妨在那之前多積累些社會經(jīng)驗，也免得到時候處處碰壁。

“這不是難得有時間了嘛，”山松一邊笑一邊說，“自從上了大學(xué)，這些書有些時候沒看了，我想借著這個機會回味一下?！弊x書是好事，母親自然不會反對。

“好，好，別把自己累著?！蹦赣H也沒說什么，又轉(zhuǎn)身去忙碌。山松也并非什么事都不做，每年的年夜飯飯桌上都少不了他的作品。除去看書的時間，他基本上都在準備食材。

“說起來，山松，今年年夜飯的魚準備做什么？”過了一會兒，母親又來到房間門口問他。

“去年做的是紅燒魚，今年不如改成清蒸吧，”山松想了一會兒說，“總要換換口味?！?/p>

“好，那一會兒你去看看食材還缺什么，順便去買些吧?！?/p>

“嗯，等我把這本書看完就去。”

?

?

“呃，怎么感覺，餃子這么難包……”陌漓一邊面目猙獰地倒換著沾滿面粉的雙手，一邊看著自己手中那糟糕透頂?shù)淖髌罚簱{出的面皮其實絕對不算小，但問題就在于，他放的餡料實在是太多了——直徑五厘米左右的面皮上，居然放了一團直徑足有面皮一半近似球形的餡料。結(jié)果就是，陌漓想要盡力把它包嚴，但不斷拉伸的面皮因為沒有了原來的厚度，仿佛用手指輕輕一點就會破開。明明是想要包個元寶形的餃子，最后差點包成了包子。

“哈哈，陌漓，你的餃子里面包的餡太多了，”欣靈一邊說，一邊為他做示范，“你看，先把餃子皮鋪在手心里，用餡料鏟稍稍挖一小塊餡料放在面皮中間，用左手將兩邊的面皮粘合，然后一點一點將花邊捏成元寶的形狀。你看，一個可愛的元寶就做好啦?！笨纯醋约旱氖∽鳎倏纯葱漓`手中的元寶，他忽然開始羨慕起她那般的心靈手巧。如果自己的手也能那樣的話，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幫到大家更多的忙了呢？

然后，欣靈的一記彈額頭忽然讓他從思緒中清醒過來。“你在想什么呢？”她的嘴唇幾乎就要貼到陌漓的臉上了。少年面露羞澀地閃開，盡量避免和她對視。

“沒……沒什么?！毙漓`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陌漓的情緒變化，但剛才的一下卻讓陌漓心中有了不小的觸動。大概在欣靈的眼中，他就是小一歲的弟弟，但是在自己的眼中呢？自己喜歡她嗎？雖然這種感情難以明說，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光，每分每秒似乎都很珍貴。在她難過的時候安慰她、給她依靠，而自己在生活中也受過她不少幫助。所以他想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和欣靈，究竟是怎樣的關(guān)系呢？朋友以上，戀人未滿嗎？

既然尚不能得出答案，那就先專注于眼前的事情。即使在不停思考，手上的活計卻始終沒有停下。一個，兩個，從欣靈那里學(xué)到些皮毛后，一個接一個還算像是元寶形的餃子變戲法似地從陌漓的手中出現(xiàn)。雖然不是很像元寶，不過對新手來說已經(jīng)足夠好了。

第四聯(lián)餃子包完后，爺爺示意他們可以休息了?！斑@些暫時夠了，我們過幾天再包吧?！睜敔斠贿厰[好餃子，一邊微笑著對他們說，“說起來，今天晚上想不想吃些特別的東西？”

“特別的……東西？”陌漓困惑地看著爺爺問。雖然買回來的食材很多，不過在他看來，這些都只是必須的儲備罷了，根本看不出爺爺有什么別有用心的地方。

“特別的東西……您是指……”欣靈一邊想，一邊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角落，那下面是爺爺儲存食材的地下室，“難道，您說的是‘火鍋’嗎？”火鍋嗎，陌漓也有些已經(jīng)時日沒有吃過了。來到忘憂鎮(zhèn)之前如此，來到這里之后更是如此。他和家人都很喜歡那種會下很多羊肉片、味道醇厚鮮美的羊肉火鍋，他也非常惦念那種味道，尤其還這么久沒回家，對家中的味道也愈發(fā)地懷念。不知道這一次，爺爺會不會讓他們?nèi)缭敢詢敗?/p>

“對，就是火鍋，”爺爺笑了兩聲說，“想吃什么口味的？爺爺看用現(xiàn)有的身材給你們煮一份?！毕l(fā)出之快，決定之迅速，讓兩個孩子甚至都來不及慶祝。

“我想吃魚肉火鍋！或者，麻辣鍋也行！”沒等陌漓開口，欣靈搶先一步舉手說道。

“我想吃那種會下很多羊肉片的草原風味火鍋！”陌漓也不甘示弱。

“啊，好過分！我還以為你會和我做出同樣的選擇呢！”

“那怎么可能！我們喜好的口味一點都一樣！”

“那怎么辦嘛，”欣靈問，“還有爺爺呢，爺爺想吃什么口味的呢？”怎么能把爺爺忘了呢，如果只是他們兩個在吃而爺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吃不了的話，那他們一定會很難過的。

“所以，爺爺您想吃什么口味的火鍋呢？”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問爺爺。

“我呀，”爺爺想了想說，“我倒是想吃味道清淡的雞湯火鍋或者菌菇湯火鍋?！毕胫胫?，爺爺?shù)哪樕下冻鲂腋５谋砬?。欣靈和陌漓對視一眼，互相回給對方一個尷尬的微笑。這下好了，三個人想吃的口味都不一樣，又只有一口鍋，那該怎么辦呢？

“但是呢，”爺爺話鋒一轉(zhuǎn)，“爺爺年紀大了，牙口也不好了，還是以你們?yōu)橹靼伞！痹僮屑氁幌耄隼被疱伒脑挔敔斠彩懿涣?，魚肉又很少而且貴，綜合這些因素考慮，最后的選擇……

“那就只能做陌漓的口味了?！毙漓`雖然難過，但草原風味的火鍋也不是不能接受。

“哦，那就是做羊肉火鍋是吧？”爺爺問。作為答復(fù)，兩個孩子一齊點頭。

“好，你們在屋里等著，做好了爺爺叫你們！”話音未落，爺爺便步履蹣跚地前往倉庫取食材。欣靈和陌漓想要幫忙，但是被爺爺拒絕了。

“不用了，這點事，爺爺還是能做到的?！笨粗鵂敔敵粤Φ貙⑹巢囊淮淮厝∩蟻恚漓`和陌漓難免會感到心疼。按理說，取食材切菜乃至刷碗這些飯前飯后的雜活都應(yīng)該是由晚輩們來做的，但是爺爺堅持要自己做。在陌漓還沒有來的前幾個冬天，欣靈想要幫忙時，爺爺也是以幾乎相同的理由拒絕了。大概，這就是老人們尚未隨時間磨滅的固執(zhí)吧？即使思想依舊活躍，但老邁的身體卻難以支撐他們?nèi)ネ瓿勺约合胱龅氖虑?。因而在一些尚能夠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讓步。兩個孩子無奈，只能順從爺爺?shù)男囊狻?/p>

半個小時后，冒著熱氣的大鍋被爺爺從灶上移到了飯桌的中央。一眼看去，不停向外鼓著氣泡的湯水，燙到已經(jīng)發(fā)皺的菜葉，剛剛下鍋還未變色的肉片，以及不斷向外溢出的香味，這些都在吸引著陌漓和欣靈的味蕾?！跋葎e著急，等溫度差不多再吃哦。”爺爺?shù)奶嵝阉坪鹾翢o意義，許久沒吃過火鍋的兩人早已經(jīng)在自己的飯碗中夾了不少菜，若不是爺爺提醒，他們一定會直接把吸滿湯汁的蔬菜直接送進嘴里，或者是不停地吹直到不再冒熱氣再吃下去。

“哈哈，看得出來你們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這東西了啊，”爺爺看著他們那打架一般夾菜的動作和速度笑著說，“怎么樣，有沒有嘗嘗味道？”爺爺這一說，陌漓才想到嘗味道的事情，他害怕欣靈姐把他想吃的東西一掃而光。夾起一片羊肉，蘸上爺爺特地調(diào)制的蘸料……不，應(yīng)該先嘗一口羊肉本來的味道。咬上一口，咸味和香料包的味道一齊涌入口腔和鼻中，雖然味道并不濃烈，甚至羊肉都還有很濃的膻味，但陌漓覺得這是吃過的最好吃的羊肉了。一片，再一片，加上蘸料，如果時間能夠停止的話，他真希望滿臉幸福的這一刻能夠一直留住。

“啊，好過分，陌漓，羊肉都被你夾去了！”欣靈一邊抱怨，一邊連忙夾了一片肉送進嘴里。品味幾分鐘后，她的臉上也漸漸展露出幸福的表情。

“真的……很好吃?！彼龂娪慷龅南矚g似乎已經(jīng)無法靠理智抑制了。

“哈哈，喜歡就好，有機會爺爺還給你們做！”爺爺一邊笑，一邊和平時一樣捋起胡子。

這個冬天，似乎不再像往年那么寒冷了。因為，人們的心里都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