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普非國擬]你好啊

.短篇一發(fā)完
①阿.爾.卑.斯山區(qū) 國際青年旅舍
“好天氣,好房屋,好旅伴。”
窩在上鋪看書的基爾伯特抬眼看了一下新來的“室友”。俄.國.佬,大鼻子,長圍巾,紫眼睛,壯得像頭熊,神情輕松愉快也像熊,剛找到蜂巢的那種。他感到莫名惡心,又不敢掉以輕心。
“伊萬,你呢?”來者一股不握手不罷休的氣勢。
“…………基爾伯特?!睘槭裁淳褂腥四墚a(chǎn)生一個陌生人愿意跳下床來專程和他握手這種錯覺?
見基爾伯特懶得動,伊萬反而松了口氣,將行李包裹往他下鋪的木柜子里一甩,便心無旁騖地研究起了密碼鎖的用法。
旅舍選址過于偏僻,旺季也住不滿人,明明還有兩張空床還偏偏來住他的下鋪?基爾伯特又開始頭疼了。他握拳敲敲前額。
看來密碼鎖被搗鼓完了,一個小音響又被放到地上;手風(fēng)琴,三角鐵和斯.拉.夫民謠填滿了整個房間。完美的自我中心范例。
基爾伯特夾好書簽平躺好。放在以前他早跳下來尋釁打架了,但這是現(xiàn)在,何況對手是個讓他沒一點(diǎn)把握的俄.國.人;總之他看書時聽不得一點(diǎn)雜音。不過那些悠揚(yáng)沉涼的旋律使他覺得分外親切,有些東西一定曾從他的血脈里流淌經(jīng)過,像是干涸的河床的記憶。沒準(zhǔn)兒老爹勾搭過那些凜冽的美人兒呢。不行,照舊笑不出來。
“小基爾真的有信心嗎?”伊萬在樂聲中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什么?基爾伯特選擇性無視了稱謂,順著伊萬的視線看向角落。那是他的登山包。
“……勃朗峰?!便y發(fā)青年認(rèn)為這兩個詞足以說明一切。
“真好啊?!币寥f笑起來,“我也…………你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嗎?”
基爾伯特決定閉嘴,來避免回答伊萬提出的 任 何 一 個 問題。
②阿.爾.卑.斯山區(qū) 酒吧/咖啡館
基爾伯特塞上耳機(jī)聽搖滾樂,而周圍人談笑不斷,偶爾一仰頭喝干杯中物。
他能被伊萬拖出房間,完全是因為“兩個人的話一個人占座一個人點(diǎn)單”這樣胡扯的理由,以及伊萬包下的飲料錢。他口袋里不是沒有叮當(dāng)響的硬幣,只是面對蠢熊他難以拒絕。(不過對于基爾伯特失去的一切而言,再遭遇什么都無濟(jì)于事。他不過像是車廂一樣被拖著走。嗯真不錯。)
他們每次都是點(diǎn)幾瓶啤酒,一盤花生,兩杯咖啡。沒人出聲,都只是干坐著?;鶢柌睾么踉诼犚魳?,而伊萬只是東張西望,聆聽人的語聲,如同一個在冬夜被凍僵的旅人,蜷縮在壁爐前只想盡快把身體烘暖和一樣。他紫眸的流動很古怪,那種江河逆流回發(fā)源地的,難以言明的細(xì)微古怪。
好啊,又一個精神病?;鶢柌馗拐u。雖然他知道自己也是。
“……這時我的身上升騰起冰雪的霧氣…”他的口腔產(chǎn)生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伊萬突然定定的看向他。
小基爾在嫌棄我啦。我知道。他彎彎的眼睛說。
基爾伯特被驚出一身冷汗。
窗外的藍(lán)天猶如一只巨大而冷漠的藍(lán)眼珠,微微震顫著,正向內(nèi)窺視。
③阿.爾.卑.斯山區(qū) 草場
“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看見仙人掌?!币寥f好奇地用靴尖輕觸手掌般扁平多刺的綠植。
……亞熱帶硬葉林和混交林帶?;鶢柌叵腠斔痪洹R话氵@些地.中.海植物生長在山脈南麓與靠海處。所以這株應(yīng)該是誰種的。但他反而被這一連串的多余話語拔去了舌頭。
沒人帶手電筒??諝庀”「蓛簦切嵌嗟搅钊祟拷Y(jié)舌,使天空從寶藍(lán)深紫一層層過渡到橙紅金黃的朝日也算是光源的充足保障。遠(yuǎn)處本該像鹽與黑曜石一樣覆蓋著白雪的山巔微微泛粉,讓人聯(lián)想到花海或是溫暖粘膩的體腔內(nèi)部。這段路地形還算平穩(wěn),瘋長的墨綠牧草夾雜著藍(lán)鳶尾,好比地毯,細(xì)心的人都不會打滑。兩人都只顧著跋涉和眺望一切事物在新生的光線下的各種角度各種姿態(tài)。所有角度所有姿態(tài)。
雪山并非被原住民崇拜后才成為神明,雪山本是神明。
漫長的霞光讓他們的腳都站麻了,基爾伯特估算到坡面30°的傾角后便就地躺下,完全無視草間露水濡濕了深藍(lán)色防寒服。他凝視著在蒼藍(lán)色的無盡中徘徊的一只禿鷹(一個黑點(diǎn));頭頂傳來細(xì)小石塊在山體上滾落和碰撞的聲音,可能是攀巖的盤羊在活動。
風(fēng)把他的額發(fā)吹得直接換了個方向,而峭壁與峭壁的夾角發(fā)出了笛音般的呼嘯聲。
“……你知道嗎,你的假笑一向很惡心。”可能是放松了警惕,基爾伯特讓這句話一下子就溜出來了。
他偏過頭去看只是坐在草地上的伊萬的表情,看著一瞬間被霜凍上的笑容,在莫名的恐懼中再次產(chǎn)生了心臟被子彈洞穿的錯覺,嘴角跟著不自覺咧起來。
好兆頭。
伊萬終于不笑了。這張臉自然多了。他扭過頭去看另一邊的山頂和無邊的空曠,“……可是一無所有者也沒有講這句話的資格?!?br>
嘿。
“干得漂亮?!被鶢柌卮盗寺暱谏?。他喜歡。
④奧.地.利 因.斯.布.魯.克 中心火車站
“閑逛了一個夏天,什么也沒撈著?!?br>
“彼此彼此?!?br>
“明顯你虧了更多,莫.斯.科多遠(yuǎn)啊?!?br>“是很遠(yuǎn)……不呢?!币寥f嘟囔了一句什么,“得上車了。”
基爾伯特平舉起拳頭,伊萬也照做,兩人碰拳作別。
“一無所失?!?br>“一無所獲?!?br>
他們笑了起來。多奇怪啊,在互相嘲笑而非友善中變得更親近。
“走了。”
基爾伯特聽著火車啟動,聽著市聲喧囂,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他的登山包躺在他的腳下,而和伊萬碰過的那只手被他揣在口袋里,攥得緊緊的。
而他黯淡如陳年血漬的紅眼睛里,有什么在微微閃動。
⑤勃朗峰 3380m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海拔。鎮(zhèn)定。
基爾伯特竭力讓自己的呼吸節(jié)奏穩(wěn)定下來。心律驟發(fā)性不齊。剛才那幾下劇烈得莫名其妙。體檢時沒有找出問題。突然踩滑的嚓嚓聲讓他一下攥緊了冰斧。
不是他自己踩滑了,雖然剛才緊張到近乎窒息。
回頭,剛剛攀穩(wěn)而心有余悸的伊萬也在同一刻抬頭,向他微笑,并伸出手來。
哪怕都戴著紅藍(lán)混色不透明的護(hù)目鏡,哪怕都罩著防風(fēng)的絨帽,哪怕相隔了一段未知的歲月,兩人還是能看見重新點(diǎn)燃點(diǎn)亮的火焰與星空背后,那兩顆由喚醒、復(fù)蘇而再次開始漫溢與閃爍的嶄新靈魂。
他們曾作繭自縛,但那已是過去時。
你好啊。
他們的心同時呼喚道。
如果基爾伯特能看見此時的自己,那么他一定會驚異于自己此刻自發(fā)的笑容,藏匿的光芒掉落出來,地上再無第二個人能像他那樣笑,如同太陽。
他緊拽著伊萬的手,發(fā)力助他找到一個更好的落腳點(diǎn),同時等伊萬把他倆的安全扣環(huán)扣牢,便繼續(xù)攀登。冰爪的嚓嚓聲交相響起。
冰雪與巖石倒只能呈現(xiàn)銀白與灰黑,但紫色與紅色的雪崩飄帶如同最醒目的旗幟,在疾風(fēng)中獵獵飄舞。
他們將抵達(dá)山頂。再沒什么能阻擋他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