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倒也沒進(jìn)死胡同，就是面對十字路口反而迷茫了，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無論看哪邊，都覺得很熟悉。這下就有些尷尬了，原本邵逸辰是要帶江勁騰去看看他小學(xué)的母校的，還夸下?？谡f就算這么多年沒回來，那條來來回回走了數(shù)千遍的路閉著眼睛都能找得到。

“你還說你認(rèn)識路?！苯瓌膨v雙手環(huán)抱胸前，事不關(guān)己的站在馬路邊，幸災(zāi)樂禍的輕聲笑著吐槽道。

“我當(dāng)然認(rèn)識啊，我小學(xué)都在一個學(xué)校，這條路每天來回都是我自己走的，怎么可能不認(rèn)識。”邵逸辰向前，后退，這樣徘徊數(shù)遍，“這里以前應(yīng)該不是這樣的，”又看了看路牌跟別人家的門牌，毫無頭緒，難不成連路牌都改了！

顧及臉面，邵逸辰也有些著急，左右來回踱步，就是沒敢輕易下決定，萬一把人帶到山溝去了，地方小，走出來是沒問題的，主要是耗時問題。手機沒帶出來，不然還能看看導(dǎo)航。

“你小時候真的住這？”江勁騰不慌不忙的踱著小步來到邵逸辰身旁，同他一起站在別人家門口觀摩著墻上的門牌，門牌上寫著：春風(fēng)路317號。

“跟你說了那么多遍你怎么還不信，小學(xué)的時候都住在這里，初中就不在這了?！睂ΜF(xiàn)在的邵逸辰來說，這個地方已經(jīng)離他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自從搬到城市生活，就再也沒回來過，只有媽媽每年還會回來探一兩次親，也許是一次，也許兩次，邵逸辰也記不太清了，她從沒具體說過回去見誰，大概是因為說了邵逸辰也不認(rèn)識吧，對于親戚，邵逸辰?jīng)]認(rèn)識幾個，認(rèn)識的也早就不在這生活了。

“真的這么巧？”江勁騰靠在別人家門口外墻上，跟邵逸辰對視，表情看起來很愜意，也不知道是故意嘲笑邵逸辰，還是真的不太敢相信邵逸辰小時候真的住在這里。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把我?guī)Щ乩霞伊??！鄙垡莩交位晤^，也覺得這個巧合太巧。

“這叫，緣分?！苯瓌膨v臉上堆滿笑容，黑溜溜的眼珠亮得像頭頂上的路燈。

“緣分？”邵逸辰琢磨著不應(yīng)該管這叫巧合嗎？

“對啊，你不覺得我們兩個很有緣嗎？”江勁騰微抬起下頜，挺起了胸膛，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大概是孽緣吧。”邵逸辰不小心吐露出心聲，當(dāng)下沒發(fā)覺，直到江勁騰靠近揪住他的耳朵。

“邵逸辰，你說什么？”江勁騰眼里盈著笑意，卻故意裝出一副蠻橫的樣子，“跟我怎么是孽緣了？”

邵逸辰抓住江勁騰的手腕，避免被江勁騰拽疼耳朵，更想救回自己的耳朵，好聲好氣的哄著，“孽緣也是緣?。　?/p>

“良緣也是緣，你怎么不說？”江勁騰玩笑似的埋怨道，另一只手揪住邵逸辰另一只耳朵。

“剛腦袋里先飄出來的就是孽緣這兩個字，就順口說出來了，別跟我計較嘛。”邵逸辰就差舉起雙手投降了，真不是耳朵被揪得有多疼，主要是大街上的，人來人往，太丟臉了。

“不計較可以，”江勁騰放開邵逸辰的耳朵，朝著邵逸辰伸出手，“那，沒我的同意，你不能放開我的手?！?/p>

鬧半天原來還在為這事生氣呢。邵逸辰也想大方的跟江勁騰手牽手走在大街上，但心里總有顧慮，萬一待會撞見媽媽要怎么解釋，這地方離他家老宅可近得呢，這種突發(fā)事件還是能避免就避免吧。況且這種事早就發(fā)生過一次，對于媽媽的態(tài)度邵逸辰心里是清楚的，所以跟媽媽坦白這件事需要循序漸進(jìn)，急不來。

“勁騰，我也不想，但萬一撞見我媽媽怎么辦？”邵逸辰嘴上這么說，還是主動把手輕輕的搭在江勁騰的手掌心里。

“差點忘了阿姨也回來了，”江勁騰抓住邵逸辰的手，放回到邵逸辰的身側(cè)，“先欠著，以后一并還?！?/p>

怎么就“欠”了，算了，看江勁騰這么“懂事”的份上，欠就欠吧。

“好?！鄙垡莩綗o奈的說。

“找不到路，就隨便逛逛，我也想去看看你的母校，畢竟是你生活過的地方，記憶的一部分，不過我們可以留到明天再專門去一次，現(xiàn)在走到哪是哪，就算迷路也挺好玩的，當(dāng)重新熟悉這里，說不定誤打誤撞就找到地方了呢?！苯瓌膨v說。

“好?！鄙垡莩絼傁肷焓秩ゴ罱瓌膨v的肩膀，卻被江勁騰躲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合著這是還要讓人哄呢。

邵逸辰小跑跟上江勁騰的步伐，兩人并肩走著，步伐逐漸一致，手臂在兩側(cè)前后擺動，邵逸辰看準(zhǔn)時機，手指有意無意的擦過江勁騰的手背，要不就用食指去勾江勁騰的小拇指，即觸即放。江勁騰剛開始還不愛搭理邵逸辰，傲嬌得很，到后來也很熱衷這種無聊的小游戲，有幾次還故意彈走邵逸辰要伸過去的食指，痛得邵逸辰剜了他兩眼，不過邵逸辰也是樂在其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這種暗戳戳的互動，讓邵逸辰心里甜滋滋的，這種感覺比剛上初中那會，上課在書桌底下跟同學(xué)傳小紙條還刺激，不過長大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種刺激感只存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睡眠中錯過的大雨，讓這個夜晚煥然新生，空氣很清爽，不沾染一點塵埃的掠過鼻腔，比提神劑更讓人神清氣爽。兩人繞著這個小鎮(zhèn)瞎逛了一圈，在一個小吃攤上隨便吃了點，路過餅攤，江勁騰又點了一份雜糧煎餅，啃了幾大口，煎餅全咽下肚，還意猶未盡的連同手指上殘留的油脂都舔了個干凈，最后點評了一句：“味道很豐富，但真的愛不起來?！?/p>

“你一直都是這么說的，”邵逸辰嘀咕道，從衣兜里掏出一包手帕紙，抽出一張遞給江勁騰，見江勁騰沒有要接過的意思，便主動抓過他的手胡亂擦拭起來，順帶把他的嘴角都抹了個干凈，“不是才剛說飽了，干嘛還買？”

“不知道，就是經(jīng)過看到想試一下，”江勁騰從邵逸辰手里掏出被揉成一團(tuán)的面巾紙，丟進(jìn)身旁的垃圾桶里，“其實是見過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所以想試一下?！?/p>

“見過？”邵逸辰肯定現(xiàn)在的江勁騰沒見過。

“夢里啊?！苯瓌膨v笑得跟個癡漢似的。

邵逸辰聽到這，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歡吃？”江勁騰問道。

“喜歡的?！鄙垡莩饺鐚嵒卮?，畢竟那是學(xué)生時代的味道，不是說多美味，但就很懷念，工作之后，邵逸辰搬了家，那個早餐攤的老板也退休回去養(yǎng)老了，后來邵逸辰也沒在這種常見的食物里找到原來的味道，就也不再吃了。

“那怎么沒見過你買？”江勁騰又問，興致頗高的樣子。

“是你天天吵著要我給你煮東西吃的。”邵逸辰無奈的說。

“嗯，我果然是明智的。”江勁騰緩慢的往前走著，眼睛掃過一排掛著充斥著節(jié)日氣息的攤位，各種掛飾，年畫，對聯(lián)樣式多變，琳瑯滿目。

“要過年了?！苯瓌膨v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停留在邵逸辰臉上。

“是啊，不知不覺的。”邵逸辰回以微笑，心里也不由得感嘆時間過得可真快，突然發(fā)現(xiàn)，今年終于不是一個人了，有媽媽在。

每到過年，江勁騰都會被催著回家去應(yīng)酬，縱然他總會趕在凌晨到來前回到邵逸辰身邊，但好像也沒差，最后邵逸辰干脆謊稱要去李慕白家過年，讓江勁騰在家里住多幾天，不用每天來回趕這么累。

“到時候，你會在我身邊的對嗎？”江勁騰的語氣里有一種自信，自信得讓邵逸辰不忍心說個“不”字。

有時候邵逸辰覺得現(xiàn)在江勁騰就像個好奇寶寶，問題多到?jīng)]完，邵逸辰之前煩他總是咄咄逼人，一有問題就非得刨根究底問個明白，跟審犯人似的，現(xiàn)在卻很喜歡。

“你不用回家看看家人嗎？雖然你失憶這件事他們還不知道，但總歸還是要告訴他們的。”邵逸辰跟隨著江勁騰的步伐繞過一個接一個賣年畫的攤位，看著在這些攤位里，江勁騰對年畫更感興趣一些。

“沒關(guān)系，他們以后也不會知道，先混過這個年，反正有我沒我也沒差，更何況他們對于我而言就是陌生人，你讓我去陌生人家過年，我也不愿意?！苯瓌膨v很隨意的從賣手工小風(fēng)車的攤販?zhǔn)掷锾袅藗€棕色的小風(fēng)車，很快速的付了款，玩沒兩下就丟給了邵逸辰。

“你不是已經(jīng)想起你爸爸了嗎？”邵逸辰吹動風(fēng)車轉(zhuǎn)了起來。

“不記得啊?！苯瓌膨v理直氣壯的說，好像并不在乎能不能想起來這個人。

“他不過是我恢復(fù)的那一小部分記憶里一個稱作“爸爸”的人。”興許是見到邵逸辰困惑的眼神，江勁騰解釋道。

邵逸辰?jīng)]失憶過，體會不到江勁騰說的，但是他猜想，這種感覺應(yīng)該跟做夢相似，就好像有時候夢里會出現(xiàn)的某張模糊的臉，清楚那個人存在在夢里的意義，就是怎么也看不清他/她的臉。

“要回去咯?！鄙垡莩娇戳丝辞懊婺莻€準(zhǔn)備收檔的攤位提醒道。

但江勁騰并沒有要調(diào)頭回去的意思，一直往前走，“知道言毅為什么要帶我回來這里嗎？”

“他不是說為了幫你找回記憶。”邵逸辰把玩著手上的風(fēng)車，樂在其中。

“這倒也是真的，他就怕我不敢回來，我要是不回來，就沒人陪他擔(dān)著這份痛苦了?！苯瓌膨v還在往前走，邵逸辰記得路的盡頭是海。

江勁騰的聲音忽變得很小，后半句邵逸辰?jīng)]聽清楚，只是見江勁騰神色有些不對，邵逸辰風(fēng)車也不玩了，讓它隨著垂落的右手一同在身側(cè)安靜的待著。

“怎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江勁騰踢了踢邵逸辰的鞋跟，笑笑的說。

“就，”邵逸辰糾結(jié)了一下，“你還想起什么？”

“這個地方的一切我都很熟悉啊?！苯瓌膨v拍拍胸膛學(xué)著邵逸辰之前的樣子大言不慚的說，步伐輕快，怎么看都覺得他現(xiàn)在的心情還不錯。

“不過變化真的很大?！苯瓌膨v接了一句。

“那有沒有想起某個童年小伙伴？”

“哲剛？”

“沒啦？”

“沒了，我也沒想起來，是他自己跟我說的?！?/p>

“那你都記得些什么？

“不要總是問我，說說你吧?！?/p>

“好像也沒什么好說的，很普通?！鄙垡莩酱_實也沒想到什么有趣的童年回憶，想來想去都是一些很平常的畫面，就連跟人打架這種事都不曾有，關(guān)于童年時期，邵逸辰最遺憾的，就是沒跟那個拿石頭砸破他頭的家伙打上一架，當(dāng)時的他只懂得哭著等別的小朋友把爸媽找來，不過沒等到爸媽來那家伙就跑了，后來也見過家伙兩次，一次見他被兩個人堵在小巷里打得鼻青臉腫的，一次見他在學(xué)校門口把別人打得嚎啕大哭。

“有多普通？”

“普通到童年里記得最清楚的事就是被人用石頭砸破了頭?！?/p>

“這么沒用?！?/p>

邵逸辰瞪了江勁騰一眼。

“你有用，都為社會做了什么貢獻(xiàn)？”

“小時候都是我打別人，哪有別人打我的份?！?/p>

“霸凌這種事說出來還挺光榮啊?！?/p>

“不想被人打就只能打別人，打到別人不敢惹你，不過后來不跟人打架，別人也還是不敢接近我?！?/p>

邵逸辰聽江勁騰說著說著，心里開始琢磨，江勁騰這家伙到底都記起了些什么東西啊，盼望他記起的人跟事情沒記起多少，有的沒的倒是記起一大堆，打人都記得，童年的小伙伴倒是一個都記不起來了，這記憶還有斷層的嗎？不過關(guān)于江勁騰小時候經(jīng)常跟人打架的事情，邵逸辰很久很久之前也聽江勁騰說過一次，只是沒這次聽起來有趣。

“街頭小霸王?！鄙垡莩酵虏哿艘痪洹?/p>

兩人散著步，逐漸跨入視線范圍內(nèi)無人的區(qū)域，未見大海全貌，海風(fēng)便拂面而來，淡淡的海腥味撲鼻，抬頭望，路燈之上月亮懸掛夜空，星星都沒幾顆，兩只手也終于敢肆無忌憚的十指緊扣。

“明天晚飯后，我?guī)湍憬泻密囅人湍慊厝?。”江勁騰說。

“為什么，你不回嗎？”

“我留下來還有點事。”

“什么事？”

“說好不讓我猜的?！鄙垡莩揭娊瓌膨v沒有立即回應(yīng)，接著說道。

“因為過兩天是言阿姨的忌日，”江勁騰笑著說，“你才請了兩天假，不夠的?！?/p>

這一刻，邵逸辰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他對江勁騰的記憶究竟恢復(fù)到什么程度感到好奇，那言阿姨自殺的事情江勁騰是不是也想起來了。突然，邵逸辰也終于明白言毅的“良苦用心”，確實是一個刺激記憶恢復(fù)的好方法呀，看著江勁騰臉上仍未消失的笑容，邵逸辰覺得自己好像無形中傷害了江勁騰一次。對于言毅或江勁騰來說，這幾天心情應(yīng)該都很沉重吧。

“我老板很好說話的，”邵逸辰從側(cè)面拿臉蹭蹭江勁騰的肩膀，將下巴抵在江勁騰的肩膀上，“我待會發(fā)信息跟他請多兩天假?！?/p>

“這兩天算是送你的，免費哦?！鄙垡莩街刂氐谋ё×私瓌膨v。

“那我不客氣了?！苯瓌膨v側(cè)過臉吻了吻邵逸辰，拿手揉亂了邵逸辰已經(jīng)被海風(fēng)吹凌亂的略長的短發(fā)。